她是个守时人,从来会提前十几分钟等人,当程英发现站在路灯下的她时,连忙跟同行的男孩站开了几步距离,男孩经暗示停住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看着她跟何繁汇合。
其实何繁当时并没有想太多,毕竟喜欢向程英献殷勤的男生很多,路上刚巧遇上送一程也未必,但是程英却想多了,或者说她那段时间心太乱容易出岔子吧,竟然不打自招,很赧颜地请何繁替她保密,何繁大为诧异,问她难道要和高慎分手,当时程英犹豫着摇头,说一言难尽,还没到那一步。
何繁不无惊异,她无法理解闪光人群的世界,也是第一次看到脚踩两只船的情感状态,程英大张旗鼓地追求高慎那么久,结局却脱不了会是一个始乱终弃。
她当下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五味杂陈,偶尔遇到高慎,看得出他低沉了很多,她无来由地想起那只热露露,心中不无同情,但与爱情无关,包括后来那场床事。程英出国那天,送行的人们晚上都喝多了,何繁也一样,彩灯闪烁的会所包间里,她问高慎工作准备的怎么样,有一搭没一搭,而高慎断断续续,把一个未知的行业描摹的十分清晰,第一步跨入时下热门的自媒体行业,积累流量后推广他的工艺品……何繁很意外,她没有看到意气消沉,而是在痛苦中依旧不忘初心的执着。
这样的人生态度,几乎令她感动,她没有父亲,母爱缺失,人生经历过的痛苦都是自己一声不吭挺过来的,她虽然从来不宣扬什么理念和梦想,但内心有个准绳,那就是永远不被困难和痛苦打倒,不行就重来,外表安静的女孩有着一颗异常倔强的心……
一片汪洋,两片孤舟,他俩聊的很慢很久,后来的事情模糊而清晰,她算是喝多了,如何从会所到酒店记不清,但却记得在做什么之前,不忘整整齐齐地把自己的裙子、衬衣、开衫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甚至把发套发夹一丝不苟放在上面……
这种突发的床事,尴尬的往往是第二天。
她醒来心如撞鹿,他也手足无措,以至于下床时将床头那一摞整齐的衣服踢翻了,人在慌乱的时候,行为往往是令自己和他人费解的,明明是件小事,他却抱歉的不得了,连忙一一捡起,大手不着章法地重新叠好,整整齐齐地复位,辫套蹦到了桌子下,他费力地找到,脑袋还被桌子磕到了。
她光着,在被子里,想要穿衣服说不出口,因为他叠得那么认真……
一小时后看似正常告别,但天知道俩人都是落荒而逃。
一场莫名其妙的床事,与爱情无关,甚至有点荒唐。事后俩人没有再联系,过了很久之后,有一天高慎忽然打电话过来,她才发现他俩都不是讨厌那一晚的事情,而是都心照不宣地做了一段比较长的思考,而当他确定了主意后,刚好她也确定了。
所以,真正在一起后,她是认真的,直到江曲向她委婉礼貌地提出那个暗示……暗示也好请求也罢,都不可否认是一盆凉水。
但世界上的事情变数太多,如果当时公开了,不见得后来不纠结,因为两人的相处中,何繁逐渐感受到了不适、不舒展,尤其同居后的那半年,她越来越发现这段感情走不下去了。
如果关系在她提出分手那时停止就好了,偏偏要有许多真相浮出来,饶是她性情冷静,也出离愤怒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高慎抱着所谓的自尊,一直不把真相讲出来?她理解他要面子,也明白人人都有封存旧事的权力,但情况不一样,她在负重前行,就算程英当年脚踏两只船不应该,也不该是她插脚介入他们感情世界的理由,她有心理包袱,所以江曲的担心她无从辩驳。
如果高慎早一些讲出真相,即使仍然不对外公开恋情,她的心理状态也势必是不一样的,整个关系可能就不会那么的不舒展。
都不重要了,分手这五个月,她有过纠结有过心软,直到程英那晚摊牌后,她彻底冷心了,不论高慎是自尊心使然,还是不屑回顾,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根本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过。
这种意难平诉诸于口很不大气,她原本打算冷处理,但高慎端端地追到了这座小城,她如鲠在喉的东西他视作浮云,若如此,她也无须讲究什么大气不大气了,分手还讲什么好印象,那本身就是一种优柔寡断,真正的分手就是陌路。
于是她说了,痛痛快快地说了,效果很凌厉,高慎的表情几近于僵硬,空气凝固了几乎五分钟之久才出声:“何繁,你听我说……”
她打断:“我知道,你希望重新来过,可是高慎,你觉得我是那种决定好事情后还能转圜的人吗?”
她开门下车,拿了自己的果子,也拿了高慎的那只纸袋,但纯属给面子,她说:“你之前说的没错,我们分手归分手,但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也没有现实条件可以做到永不相见,但是谈论感情问题仅限于这一次了,我不希望再有过界的交集。”
高慎的表情晦涩不明,虽然很纠结,但是没有做进一步辩解,他下车帮她关好门,站在后面望着她渐行渐远。
刚才何繁所言,其实是有着很大的误会,如果不是何繁今天说起,他也可能会永远无法察觉这个误会的存在。
如果非要刚才解释,他也有思路,但是他如今谨慎了,不希望再因自己的大意或者冲动影响俩人关系的修复,他得重新回顾和梳理一下。
何繁回到市里是第二天上午,一进屋满地是水,管道不出所料地出问题了,打电话叫来水管工,修理的当口赵学勤来了,她和方姐为了坐火车不那么累赘,昨天让单位的车把行李箱捎回市里,赵学勤现在给她送了过来。
见家里正在维修管道,赵学勤脱下外衣,挽起袖子干了起来,他动手能力强,很快就搞定了,眼见着到了饭点儿,不好让人家忙了半天饿肚子走,何繁便简单下了点面条。
赵学勤告诉她管道老化很严重,可能会经常坏,单位明年的规划纪要中说要给单身职工安置宿舍,他建议何繁提前申请一间。
他知分寸,只字不提别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他冷静了不少,高慎那种男人,不是爱过就能轻易忘掉的,况且高慎还没有打算放手的前提下,何繁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中。即使现在做了决定,也是违心的。
人人都有梦想和初衷,而他的梦想就是仕途顺遂,当然,他并非抱着官本位的思想,也并非为了荣华富贵,而是真心想当一个好干部,想拥有一片发挥自己才能的舞台,实现自己的价值。
在跟何繁相处的那二十一天里,他确实有点抛却功名利禄醉心温柔乡的趋势,但被高慎当头棒喝之后,他冷静了下来,他的梦想需要有一个绝对稳定毫无后顾之忧的家庭做后盾,妻子可以不够贤惠,但是如果有感情纠纷他恐怕没有精力去应对,再者,官场上名誉也很重要。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平常心看待这件事情,他不会再追问何繁的决定,如果她能果断厘清,他们就继续往前推进,如果不能,他也能理解,并且也会尽量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这种心理他没说,但是何繁早有预料,她从小独立思考惯了,虽然话少人静,但心如明镜,除了跟高慎被情迷了眼失败了,其他事情基本走一步看三步,少有看偏的时候。
赵学勤告辞的时候,尤霖回来了,一进门便尴尬了一下,因为赵学勤正在穿外套。这个家没有高慎以外的男士造访过,而高慎来的时候也没有脱过外衣。
何繁给俩人做了介绍,然后下楼去送赵学勤了。尤霖回来是取棉衣的,他一点半到奶茶店换班,时间还挺赶的。
玄关上放着一个崭新的大纸袋,想是赵学勤给她姐买的,他一时找不着装旧夹克的袋子,就打算借用一下,正要把里边的东西腾出来,打开就愣住了。
这时他姐回来了,见纸袋打开了,一把拎过去。
昨天以为高慎给她带的是饼干面包小水果之类,没想到上了火车给方姐吃,竟是清一色壮阳补肾的。
她一边掩饰尴尬把纸袋塞进鞋柜,一边说:“吃过了吗?给你下点面条?“
尤霖含糊说不用了,开门时门把手掉了,何繁无语,同时想到赵学勤说的单位宿舍,便道:“节后我打算退租,也好省点钱。”
第40章 不破不立
单位附近有家广东餐馆,生意清淡,几乎没有食客,何繁由服务员引到雅间,江曲正在里边等她。
下午江曲发微信,问她傍晚有没有时间,他想跟她坐坐。
开场白依旧是五道口的事,江曲坦言自己现在又狭隘又多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连自己都嫌弃自己。
“何繁,你知道我跟高慎是怎么认识的吗?”
何繁略有所闻,大一那年,有个男生跟女朋友发生关系导致宫外孕,胆小怕事延误抢救时机,差点导致女朋友丧命。此事引起几个知情人的公愤,找到那个男的暴揍一顿,影响很大,被派出所叫去做了一晚笔录才放回,这几个揍渣男的人当中就有高慎和江曲,俩人由此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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