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繁记得前些年继父有过凉腰病,后来用了小偏方好了,印象中不是什么复杂的方子,但效果立竿见影,于是发微信到群里询问,想着母亲若是顾不上看微信,继父也会吱声的。
老俩口不知在忙什么,都没有回复。
为她这条微信担心的反倒是高慎,以为是何繁受凉了,于是准备出发前先到药房买些膏药。
洗漱完简单捯饬一下,今天是熟男风——大衣、西裤、格子围巾,配他的卷发高鼻梁十分优雅。
去药房的路上师妹打来电话,说有个票据需要他签字,不然今天不能出账。
漂亮小师妹来公司实习两个月了,之前跟着张知雨选品配货,最近出现异常,总被江曲指派干一些老板助理的杂务,签字送样品,但凡有需要找高慎的事情,江曲统统指派她来做,司马昭之心……高慎不是不明白。
但是他只能睁眼闭眼,江曲的为人他心知肚明,但企业如同小社会,任人唯亲和任人唯忠都是大忌,老实厚道的人可靠是不假,在普通岗位上做螺丝钉合适,但江曲的岗位绝不是老实可靠就能胜任的,既要圆滑又要分寸,还要低得下身段弯得下腰,像那种混进政协会务组逢迎套近、削尖了脑袋找社会名流散发名片的事情,一般人就做不出来。
这个市场,正气凛然固然是本分,但也需要 low 一些。这种 low,只有江曲擅长做。
高慎一面开车一面告诉师妹让她打车到福润药房门口汇合,他签字之后要上高速,就不绕路了。
天气冷,福润药店只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导购,平时有男士腰疼来买膏药都得捎带手推销一大堆补肾的保健品,别说今天来的这位人高马大英俊潇洒,而且是从门口那辆大奔下来的,能放过他才怪。
“小伙子可不待这么不当心,腰疼只贴膏药么?治标不治本,胡闹不是!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谁用谁好,听姨的!”
高慎见老太太自说自话地拿了一盒又一盒,拿了一瓶又一瓶,不断地摆到柜台上,很尴尬,虽然何繁在群里只问了一句腰疼小偏方,没说为什么腰疼,也没说怎么个疼法,但肯定跟肾没关系。关起门来说,她那个肾……小狼似的,够祸害他个七八十年的。
“谢了,肾没问题,就是可能着凉了。”
“嘿,你当着凉是件容易事呐,底子要是好能着凉?年轻!一时没节制,把身子淘碌坏了就得赶紧补!十个腰疼九个纵欲过度。”
“没有纵欲过度!”
这下高慎可急了,他跟何繁五个月没在一起了!她上哪纵欲去!
不过,五个月……他忽然有些英雄气短了,五个月……时间真不短了,小狼似的……
他想起早上看到赵学勤的朋友圈,更加气短了。
老阿姨说:“瞧你这年轻人,到药房了都,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个、这个,拿回去,听姨的,按顿服用。”
何繁一向健康得很,她是那种从小就把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人,平时在家练瑜伽,大冷天露着半截雪腰,也没听说着过凉,似乎的确不应该只考虑着凉这一种因素……心都要碎了。
“想什么呢?买不买。”
“买!”
“多买点吧,一个疗程过后,再巩固一个疗程,省得回头还得来!”
高慎被老太太聒噪得好烦乱,只想赶紧走人,爱情能让聪明人瞬间变弱智,至少是昏了头。他摸出手机打开付款页面,说:“结算吧。”
结算完,老太太说:“来个大袋子吧,五毛钱。”
高慎满脑子都是‘纵欲过度’这四个字,看老阿姨面目可憎,听她又絮絮叨叨说什么钱,下意识就是两个字:“不要!”
老阿姨没想到这人多少钱都花了,偏偏舍不得五毛钱的一个袋子,于是帮他磊好码齐抱在怀里,送出去了。
小师妹刚刚下出租车,便看见老板从药房出来,脸色很不好,老远看他抱那么多药,想必是生病了,小师妹一边从书包里掏出票据和签字笔一边跑过来。
高慎抱着药,没手取车钥匙,正好师妹过来了,他让帮忙抱一下药,他好腾出手来取钥匙。
小师妹抱了个满怀,无可避免地看到了药名,竟然全是那啥——
肾宝、锁阳固精丸、龟鹿补肾片、巴戟天、淫羊藿、肉苁蓉、益精血、暖下元……
这么多,小师妹尴尬的要命,两只眼睛无处安放,不敢相信,师哥才 26 岁,就虚到这种地步了。
第39章 哦
方姐腰疼,昨晚没睡好,此时正在打盹,何繁整理好俩人的行李,站到窗边喝水,外面是个小阳台,种着各色冬季也不败的盆花。下面横着一条窄窄的青巷,当地人担着扁担穿过,沿街叫卖,悠扬的声音有种童年的味道。
那扁担里红而圆的小果一堆一簇,似乎是小时候在镇子里吃过的海红果,何繁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水杯出去,怕赶不上,一改淑女形象,跑的咚咚咚的,叫住老人家,看向篮子里的果子,红得浓郁,一串一串,又饱满又新鲜。
老人让她尝一尝。
她摘了一颗,喂进嘴里,酸甜的味道立马化开。迎面开过来一辆汽车,越来越慢,最终稳稳停在了他们旁边。
女人的第六感太准,她抬头看去,白脸净面的男人,正隔着车玻璃忍俊不禁。她粉舌飞快地舔了一下唇瓣上的果浆,从容地咽下果子,然后挑了两串称斤。
高慎下车站到她身后,一边说这个果子小时候见过,一边扫码替何繁结了账。
俩人一起走到车前,气氛平和。
何繁穿着一件秋冬款的千鸟格毛呢半身裙,外搭风衣,上车时,习惯性地抚平裙子才坐进去,又恢复了淑女常态。
高慎把副驾座上的大袋子放到她的旁座,说:“我从市里给你买的。”
是那堆补肾药品,他路过在高速路服务区时买了袋子装起来的,此时递过去,何繁并没有看一眼,而是对他说前面有交通划定的停车线,让他把车停到那里,她说:“我有话跟你讲。”
其实不过五米距离,高慎停车后向她看过来,换成几年前,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会为了爱情患得患失。
“高慎,分手已经五个月了,我完全确认自己的内心,在这件事情上,有遗憾,但不需犹豫。再过五年、五十年,也不会改变。”
高慎安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这句话,也没有插话,知道她还有下文。
没错,何繁这些天内心经过了天人交战,程英那天晚上在群里说的话,给她带来巨大波澜。让她意外的不止是当年的真相,还有高慎这个知情人在后来这些年里的表现,这件事情,他没有向她讲过,也没有向江曲讲过。
和高慎在一起的这些年,她跟江曲见面很少,但依然被见缝插针地暗示过——希望他们不要公开恋情。江曲的暗示很礼貌很闪烁,但是个成年人就能领悟。
江曲的理由,浅显来讲是怕高慎脱粉,而更深的原因是觉得高慎和她无缝衔接,有违公序良俗,一旦有人深究,就不是脱粉那么简单了。
他们团队当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中,何繁无从拒绝,她适时保持了沉默。
说起来,何繁和高慎的关系有数个衍变的阶段,最初的时候是在大二,校草校花刚开始恋爱,万众瞩目,程英常常让何繁帮些小忙,于是何繁得以跟高慎结识。
那时候的高慎,骄傲,但家教极好,很多细节都体现出这一点。有一次何繁感冒了,在校医室输液,高慎恰因前几天打球击中了耳鼓膜,最近常来校医这里换纱布,见她在,简单打了个招呼,当时正值倒春寒,一天晴一天冷的,甚至还下了一次雪,她高烧,浑身寒战。高慎等校医准备药物的时候,出去了一下,再进来拿着一瓶自动售卖机上买到的热露露。他说:“液体凉,用这个缓解一下。”
他弯下腰,用手帕把输液管和露露轻绑在一起,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无意间触到她的手背,暖得不可思议。长长睫毛的影在阴天的光线下忽明忽暗……
应该是很容易戳动少女心的一幕,可是何繁当时烧得沉重,心底没有出现任何涟漪。当然,无心思春或许并非因为生病,而是她对自己有纪律,不现实的东西不要去想,精力有限,这辈子一定要用在正处。所以大学那些年,不论周边如何诱人,她都能安安静静读书、交友,并且不动声色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青春男女常有的心动或者暗恋她没有,大学里好看的、优秀的男生众多,她除了欣赏之外一念不生。她就是这一点厉害,定力了得,但是人不能暗自得意,如果当真一直这么有定力,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年的纠葛了。
这一学期的暮春,有一天程英来找她,说她要出校一趟,十点多才能回来,让何繁晚上在图书馆多呆一会,等上她一起回宿舍。她们回宿舍的路上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白天看着还好,一到晚上就显得幽深了,程英一直不敢一个人走,以前何繁也常常陪她走这段夜路,程英和高慎在一起后,就由高慎来送她。何繁起初以为是高慎今天有事儿,直到她看到程英和另一个男生并肩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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