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井以头疼地揉着眉心,被谁看见不好,偏偏是王大爷。
王大爷其实是个很好的大爷,不是很凶,人也热心,街坊邻居有什么事儿都愿意找他,但是,井以脸上带着头疼的微笑,王大爷是个话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热心了,从小到大,每次井以和凌乐安跟别人打架被王大爷碰到,都得听他语重心长地聊上两个多小时。
这么多年了,王大爷始终试图用谈话的方式对他们俩进行思想教育。
凌乐安反应很快,他已经快走到井以身边了,在听见王大爷的话时又马上折回去站在王大爷面前说:“你好,刚刚有个地方我好像说错了,能麻烦您带我去改一下吗?”
他个子本来就高,站在坐着的王大爷面前,直接就把王大爷的所有视线都挡住了,凌乐安的手背在身后,食指跟中指并在一起勾了勾,对两个人悄悄做了个“走”的手势。
王大爷也不着急,就悠哉游哉地坐在那里说:“小伙子,这套对我没用,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徐良科回头喊了声:“大爷,驾驶证过完年再带过来给您看哈,今天忘了带。”
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王大爷都气笑了,“你小子回来!”
凌乐安看了那边一眼,“只要走流程交完罚款就可以取车了吧,”他把钱包掏出来,“我替他交。”
王大爷一摆手,说:“罚款早就交完了,这车得等他带着驾驶证一起来取。”
井以蔫头耷脑地走到凌乐安身边,徐良科也把车老老实实推回来了。
难得见他们两个听话的样子,王大爷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说:“都要过年了,我也不为难你们了,想带着车走也行,就是不能骑,不嫌累就推回去。”
“大爷,就等你这句话了!”徐良科咧开嘴笑,又推着车把头调转回去。
阎斯年和邱炬从办公室出来,看他们齐刷刷站了一溜,还挺吃惊的,阎斯年问:“干嘛呢这是?”
凌乐安不知道从哪开始解释,于是头疼地笑笑。
王大爷见徐良科真打算推走,又大声喊了一句:“回去别忘了考你那驾驶证。”
“知道了。”徐良科大声喊。
井以也笑着对王大爷说:“大爷,过完年请您吃饺子哈。”
他们从警察局离开,邱炬看徐良科一脸兴奋地推着摩托车,发愁地说:“小科,你真打算推回去啊?”
井以低头看了一眼表,已经快十点了。
徐良科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笑着说:“笨啊,天这么黑,谁知道你骑不骑车。”
井以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专业,在旁边幽幽地说:“这样可是违法的,处二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者并处十五日以下拘留。”
徐良科笑不出来了,他摸着下巴“嘶”了一声,重新考虑起来,半晌,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问:“诶,驾驶证,谁有驾驶证吗?”
阎斯年打开车门,翻了翻杂物箱,竟然真的找到一本摩托车驾驶证。
“我骑摩托车吧,”阎斯年爽快地说,“不过这车怎么办?”
井以把期待的视线投向凌乐安。
凌乐安很喜欢她的目光,所以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他很可靠地说:“别担心,我来开。”
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总算是能回去了,四个人坐在车子里放松下来,那股饿意才从身体深处传到脑子里,井以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好像还没有吃晚饭。
邱炬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提议说:“我们顺路去买点东西吧。”
井以一边点头,一边给井婆婆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井婆婆在电话那头说今天有人来家里送了很多酒。
井以于是看了正在开车的凌乐安一眼,没想到真的今晚就送到了。
他们找了一家小饭馆,买完现成的饭菜,又买了几瓶酒,一起回到徐良科家时已经十点多了。
阎斯年慢一点,比他们还晚到了几分钟。
冬天的夜晚实在很冷,一路骑摩托车回来,阎斯年人都快冻麻了。
阎斯年上楼以后,见到徐良科时笑得咬牙切齿,他“和蔼可亲”地问:“小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徐良科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阎斯年恶狠狠地把手捂在他脖子上时,徐良科才被冻得明白过来,他心虚地把空调开到最大,又去给阎斯年倒了一杯热水。
徐良科在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抱歉啊阎哥,啧,你看我这……也是太久没骑车了,而且之前也不冷……”
阎斯年倒在沙发上,捧着热水,眼神像个快要行将就木的老人,有气无力地说:“我指定是不行了……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不了了。”
邱炬在忙着拿盘子和筷子,井以和凌乐安在一边把菜都打开,连同包装袋一起放到盘里——能少洗一个碗,就绝不多洗。
井以抽空回去了一趟,从井家客厅里抱了几瓶今天凌乐安让人送来的酒,她一边往徐良科家里走,一边想着今天这手忙脚乱的一天。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光柔和地洒在地上,也照亮了井以带着笑意的脸。
她低头踩着月光,慢慢地哼一首不成调子的摇篮曲,再抬起头时看见前方多了一个人……是凌乐安正安静地站在楼下,他下来接她了。
井以脸上笑容更大,她抱着酒,向着凌乐安跑过去,她的脚印踩碎落雪,细碎的脚步声代替歌声,成了寂静冬夜里唯一的声响。
第二十九章
两人一起上楼, 进门的时候另外三人都已经在桌子边坐好了,邱炬兴高采烈地对他们招手,脸上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因为凳子不太够, 所以桌子被搬到了沙发跟前。
等井以和凌乐安也坐下, 他们就开始吃饭了, 除了凌乐安, 四个人吃相都算不上优雅,饿得狼吞虎咽。
后来凌乐安也被他们带歪,不再注意吃相, 因为再不快吃, 饭菜马上就要被他们吃完了。
明明一个个看上去都挺瘦,倒是意外的能吃。这已经不能被称作是晚饭了, 应该是宵夜。
井以不是很饿, 吃了几口以后就停了筷子,她兴致勃勃地把那几瓶不一样的酒打开,挨个倒出来尝了一下。
井以咂么两下, 感觉跟以前喝过的没什么区别, 好像仅仅就是比平常喝到的稍微醇厚一些。
凌乐安则不怎么喜欢喝酒,只是浅浅喝了几口,另一边的徐良科和阎斯年已经喝完一整瓶了, 酒劲上头,他搭着凌乐安的肩膀说:“凌乐安这人能处,有事他是真上啊……好兄弟!”
井以嘴角抽了抽,觉得这酒最独特的地方应该是后劲比较大。
不过看徐良科会说醉话还是挺罕见的, 井以笑着斜倚在沙发上, 一口一口浅浅地喝着酒, 也不制止他。
徐良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拖地, 被另一边稍微清醒一点的邱炬手忙脚乱地拉住了。
阎斯年也醉了,不过他今天实在太累,醉了以后就直接向后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偶尔嘟囔几句梦话:“……都别抢,我结账,让我结账!”
徐良科被邱炬拽着坐了下去,他安静了不到片刻,拿着已经空了的酒瓶子,又搭着凌乐安的肩膀,非要给他唱首歌。凌乐安也渐渐地酒意上头,眯着眼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冷白的肤色,所以醉意在脸上很明显。
徐良科清了清嗓子,唱: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 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唱得确实不错,唱完了还觉得不够,徐良科将三个空酒瓶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摆成整齐的一排,他示意凌乐安和邱炬看,然后很豪迈地一拍桌子,说:“来,咱们拜个把子!”
井以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她笑着对邱炬说:“阿炬阿炬,快给小科录下来……”
邱炬也醉得差不多了,呆呆地点了点头,过了十几秒后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徐良科又换了一首老歌继续唱。
井以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但是那股笑意依旧残留在她的脸上。她站起来,从墙边拿起来徐良科的那把吉他。井以翘着二郎腿,抱着徐良科的吉他,一边笑,一边叩着节拍地给他伴奏。
徐良科的歌声放恣落拓,像是冬夜里的一把野火,井以的琴声像摇晃着火苗的微风。
凌乐安觉得井以和徐良科其实很像,他们身上都有一股玩世不恭的气质,但是骨子深处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坚韧感……好似不论命运如何摆弄,他们都能野蛮地生长下去。
这股浪荡是他们身上的通性,而最大的不同应该是井以身上比徐良科多的那一份柔和。
井以低着头专心地看着琴弦,所以也就没有看到凌乐安专注地看向她的目光。
凌乐安忽然感觉这一刻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就像电影中一个缓慢而模糊的片段。
也许……是因为井以弹琴时的目光太过温柔吧,凌乐安怔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