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乐安看着她,点了点头,说:“好。”
徐良科正要走进房间里烧炷香,听见他们的话,也扭头去看那棵老菩提树,夕阳均匀平等地洒在三个人脸上,照亮了少年人的脸庞,徐良科挑眉对两人笑了笑:“听说今年还要办灯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就一起来看看吧。”井以心里也有了一点期待。
其实凌乐安没有什么愿望,他从来都不会相信这种东西。
对于凌乐安而言,与其期待那种虚无缥缈的“神的馈赠”,不如依靠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凌乐安不会介意和井以相处的时间更多一点。
没一会儿后,他们又沿着原来的路下山,天已经黑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走到一半时还下起雪来。
阎斯年幽幽地说:“你们听过那个雪夜裂口女的故事吗?”
“传说,有一个男人在晚上走夜路的时候……”
“别说了别说了,这时候说什么鬼故事啊?!”邱炬打断了阎斯年的话,他可一点都不想听。
阎斯年嘿嘿笑了两声,抬头看看天空,虽然不是很冷,但是还是趁着雪还没下大,快点走比较好。
邱炬走到一半的脚步突然停住,走在他后面的井以不解地抬头,“阿炬,怎么了?”
邱炬的声音有点颤抖,他甚至不敢抬起手去指那个方向,只是压低声音说:“你们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徐良科皱眉向他面对的哪个方向看过去,的确是有一个看不清男女的人站在那里。不过他没有往神鬼志怪那方面想,那个人手里抓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徐良科觉得是把刀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焯,不是吧……”阎斯年也有点毛骨悚然,“我就随口说了几句,这么还能真的撞鬼啊……?”
“不对……”井以警惕起来,“会不会是劫道的?”
凌乐安没说话,却有意向井以前面踏出了一步,用眼神留意着周围有没有能用作防御的东西。
“现……现在可都法制社会了啊……”邱炬有点惊讶又有点紧张。
“不过咱们这么多人……”徐良科说着,然后就看见那个人身后的林子里又出来十来个人,即使看不太清样貌,从身形上依旧能判断出他们都是男人。
徐良科骂了两句娘。
他跟井以对视一眼,同时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正想让其他人赶紧走的时候,凌乐安突然把手放在了徐良科肩上,给徐良科递了一个眼神,“你先带着井以走,回寺庙里,我垫后。”
井以和徐良科都愣住了。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是负责保护别人,还真的没被人说过这种话。
至于徐良科和井以为什么会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其实也没有什么说出来很感动人的故事,整个小镇上愿意跟他们一起玩的只有彼此。
徐良柯从小亲妈就不在了,亲爸整天忙的只有挣钱、喝酒、玩女人,就是从来不管他,一直都是把徐良科扔在家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稍微体面点的人家的父母都会告诉自己家的孩子,离那个姓徐的小孩远一点,别跟他玩。
井以就更不用说了,从小父母双亡,跟着井婆婆一起长大,背后不知道被说过多少次“有娘生没娘养”“克星”“把自己爹妈克死了”“害人精”。
直到上高中之前,井以始终留着一头短发,剪得比徐良科头发还短,她从小就长得高,比徐良科还高出半头,直到青春期的时候身高才慢慢被反超,所以井以大多数时间都被当成一个男孩子对待,每次打架或者打球当然也少不了她。
孩子的善和恶都是纯粹的。
从小就经常会有孩子朝他们俩扔石头。但是井以和徐良科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性子,别人朝他俩扔石头,两人就敢张牙舞爪地砸回去。
每次打架都是井以和徐良科打一群孩子,从小镇东头把人家撵到西头。
打赢了就被人家家长找到头上,阴阳怪气地骂一顿,打输了也不说什么,两个人带着一身伤,回井婆婆那里吃晚饭、擦药。
他们就这么自由散漫地活着,野蛮生长直到现在。
现在,居然会有一个人用保护的姿态站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说:“你们先走。”
少年人的背影还称不上多么宽阔,但是莫名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这样的感受对两个人来说,实在是陌生又新奇。
邱炬也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站到井以身边,咬着牙说:“哪有把朋友丢下,临阵脱逃的道理……”
阎斯年也点了一根烟,没有走的意思,他沉下一口气,说:“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哥也是当过黑——”
“黑/道?”邱炬惊讶得忘了现在的处境,迟疑着打断了阎斯年的话,“这是能说的吗?扫黑除恶把你落下了吗阎哥……?”
凌乐安带着点讶异回头看了一眼,徐良科则是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脸上露出“酷啊”的表情。
“——黑客的。”阎斯年终于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了,“哪能这点胆子都没有啊。”
井以:……
要是他拿着打火机的手没有颤抖,这话可能会更可信一点……可是那火苗都快抖灭了啊喂!
第二十八章
阎斯年呼出一口烟, 在这样的冬夜里,烟气和水汽都是朦胧扎眼的,他平静一下心情, 对徐良科说:“小科快把衣服脱了。”
徐良科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 问:“……脱衣服干嘛?”
井以想了想, 被自己心里猜测逗笑了, 她一边憋笑,一边问:“……纹身不能白纹啊,是吗?”
“……?”徐良科欲言又止, “你们是真不把我当人啊——现在可是冬天啊!”
他朝两人翻了个白眼, 一脸不想跟他们交流的表情,主动上前一步, 拍了拍凌乐安肩膀, 跟凌乐安并肩站着。
凌乐安收敛了脸上温和的神色,死死地盯着前面那十多个人,没有轻举妄动, 等待着对方说话或者是有所动作。气氛剑拔弩张, 好像只要有一点火苗就能被引爆。
连井以都有了一些紧张,她严阵以待地从地上捡了一块稍微锋利一些的石头。
月亮从云里出来了,雪花还是缓缓地飘在空中。冰冷的空气从鼻腔经过呼吸道, 最后被渗透到肺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井以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心脏一下一下紧张跳动的声音。
对面一个人举起了手。
“喂,你们是干嘛的?”徐良科冲对面喊了一声。
“……我们不是坏人。”传过来的声音有些微弱, 听得并不清晰。
然后他们就看见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带着身后一群人渐渐走过来。
待到那些人越走越近, 从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下面走出来, 凌乐安才松了刚刚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井以一眼,确认她没有出什么事。
原来对面是一群有些狼狈的旅游爱好者。
他们大多背着一个旅行背包,好几个人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有文化气,撇开他们狼狈的模样,看上去好像还挺专业的。
他们这时候见了能够交流的当地人显然也很激动,脸上一副“终于得救了”的表情,甚至眼里也滚着热泪,带头的人三言两语地把他们的现状和迷路的原因给井以一行人解释清楚。
尽管他们说得很有可信性,逻辑上也说得通,但是阎斯年依旧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他拦下了想要直接走过去的徐良科和邱炬,隔了两三米的距离,要求对面的人拿出相关证件给自己看一下。
对面的人连连答应,很快就拿出了相关的证件,阎斯年接过来看了一遍,居然还是从市区出来玩的。
站在阎斯年身边的邱炬也看了一眼他们的证件,无力地吐槽说:“这大过年的,来这小破山上有啥意思啊。”
“还迷路了……”连井以的声音里也带着些无奈。
于是在这个寒风料峭的冬夜,他们一行人又陪着这些外乡人去了一趟镇上的派出所。一进派出所,见到警察同志,在山上迷路的这十多个人都泪眼汪汪,这时才有了彻底活过来的感觉。
阎斯年和凌乐安在做笔录,把前因后果向警察同志解释了一下。
徐良科则转悠到了院子里,他的车还被扣在这里。徐良科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好像在考虑什么。
井以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问:“你驾照考完了吗?”
“……还没。”徐良科的回答得很心虚,又带着一丝理直气壮。
井以叹口气,“那我们……?”
凌乐安注意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井以撞上他的目光,竖起食指抵在唇珠上对他轻轻“嘘”了一下。
凌乐安愣了一下神,点点头。
徐良科走到摩托车那边,拿出自己的钥匙开锁,井以挑着角度给他打掩护。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徐良科从门口快速经过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喝茶的那个大爷一眼就看到他了。
大爷把陶瓷的茶缸放下,重重地咳了一声,喊道:“咳!干嘛呢徐家小子?”
王大爷当了四十多年民警,退休了依旧留在派出所看门,整个山南镇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井以和徐良科这两个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