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箨的手怎么在这种时候也这么灵活?
时欢觉得好刺激, 这刺激还是身体与心理双重意义上的, 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头脑发胀, 如坠云端。
她不讨厌这感觉,只是觉得有点痒,而且也很乐意看周箨这样斯文清冷、平时什么都依着她的人在这种时候作为主导。
归根结底还是太喜欢他。
于是她依着他的意愿挣扎闪躲了两下,轻吟两声, 然后去揽他的脖子求饶:“周老师,放过我吧。”
周箨根本不为所动。
那双手更是秉持着主人的意愿照旧作乱。
他趁她晃神, 摘下腕表方便进一步动作,腕骨突出,更加清冷诱人。
时欢躺在那里, 觉得自己像是实验室里那些精密昂贵的物理仪器,低温离心泵?分子筛?直线加速器?
被丝毫不受感情左右的冷血科学家按照计划理智地摆弄,不遂了他的愿、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是不会被中间叫停的。
当然,在她迷乱中对上周箨那双同样深沉暗涌的眼睛时,才知道他也并不像做研究时那样冷静理智。
果然学习能力强是普适的。
如果说她比他小,从前上学时总是矮他几个年级,会的比他少也无可厚非。可是在这方面两个人的起点是绝对的同一时间,她还在为幻想中的师生play咬着被子偷笑时,周箨已经会了这么多额外的花样来折腾她。
她居然只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师生play!
时欢觉得奇耻大辱,从小就是她带着他尝试各种新鲜的东西和玩乐,此时心中的胜负欲理所当然地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揽着他的脖子,微微腾起身吻他的唇。
他薄薄的唇倒比手要热得多,她耐心地舔舐,也等到了其中溢出的炽热喘息。
周箨低下头配合她,听到她在他耳边叫了一声“周箨哥哥”。
于是他的唇代替了冰块,炽热的吻落在她变得微凉的皮肤上,勾起更加明显的刺激。
而那可怜的冰块最终还是在他掌心融化,于干净而冷感的床单上化作一滩深颜色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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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完全不肿啦。”
时欢站在家门口,一边笨拙地给周箨打领结,一边抬头观察他的眼睛。
其实她今早是心血来潮给他搭配了领带、西装和衬衫,连领结的打法都是现学的。周箨安静地站在那里,低头含笑看着她研究。
每每他垂下眼睑,眼睛就会变得有些狭长,弧度更加温柔。那双眼睛像是黑夜的湖水,大多数时是平静无波,偶尔也会有些涟漪,看起来更生动一些。
时欢捏了捏打好的领结,伸手抱住他轻轻吻了一下。
这段时间以来,早上他先起床准备早饭时都会轻轻吻在睡梦中的她,脸颊或是额头。一个人先出门的时候,另一个也会特意来门口和对方交换一个告别的吻,这些都已经成为不成文的约定。
“嗯,昨天的那些冰块没有浪费。”他说。
明明之前在说眼睛的事。
时欢听懂了周箨的双关,笑道:“你居然也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之前那么多年沉默寡言看上去正经,其实是在心里偷偷想吗?”
他摇了摇头:“才开始不久。”
因为对性的排斥,即便是少年时代最躁动的时候,他也不太愿意和同年龄的男孩子一样接触这些东西,大多被动地依靠梦境,真正开始放平心态主动研究还是在初夜之后。
确定了笑笑不会讨厌,反而觉得爱人之间彼此坦露是很美妙的事情之后。
更何况他自己也食髓知味,很喜欢她因为他而感到欢愉的样子。
“笑笑,昨天你睡了之后,我仔细考虑了求婚的事。”
时欢问:“嗯?我睡了你怎么不睡?”
看到眼前男生的脸颊又泛起微红,露出无奈表情后,时欢表示理解,让他继续说。
看来只有没怎么出力的人才可以平静无波地在结束以后快速入睡……
“我没有特别了解过真实的例子。而且我也觉得,这么重要的事去学其他人太草率了,想更认真一点筹备。所以,可能要麻烦你多等我一段时间。”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担心在她脸上看到失落。
却没想到时欢一口答应下来:“我也正想和你商量,我今早冷静下来,也觉得才开始工作就结婚对我来说有点匆忙。自己的事业还没有做出成绩,像是没有特别准备好。如果……你也不急,我想用这件事来激励自己。”
周箨有些不解,她解释道:“读高中的时候,我发现用‘和周箨读一所大学’作为目标比‘读首大’更让我有动力。所以我想现在也给自己设置一个目标。比如,我评上副教授,我们就……”
周箨俯身及时吻她:“好。”
时欢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他还是不想让她说出口。
周老师在某些幼稚的方面格外固执和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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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换上衬衫和长裙,将长发用黑皮筋扎成低马尾,在穿衣镜前理了理刘海,笑着推门从家里离开。
整栋理科教学楼都很安静。现在在上上午第一节 大课,学生大都坐在教室里,只有来空教室自习的个别同学会在走廊上走动。
时欢一间一间地找过去,终于透过214教室的前门玻璃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年轻的男教师眉眼清隽凌冽、西装挺括,正站在讲台上,用骨节分明的手书写方程式。
她站在门外看着他,像是许多年前她跑来远翔楼,看他站在竞赛课的讲台上给台下的同学讲题。
当年挺拔的少年身形拔高,清秀眉眼变得更加深邃了一些,气质依旧干净,却变得成熟内敛了许多。岁月总是对他格外眷顾。
她摸到后门,轻轻按下把手,蹑手蹑脚地在最后一排坐下。原本坐在最靠近门的座位上的女同学向里替她让了一个位置。
台上的青年清冽沉静的声音在偌大的阶梯教室中响起。
“公元前六世纪,在古希腊的米利都诞生了一位唯物主义哲学家,阿那克西曼德。他的著作在后来的历史中遗失,只有一段被辛普里丘引用在《评亚里士多德<物理学>》里,流传了下来。”
“大意是:万物的产生由它而来,万物的灭亡也归复于他,这源于必然性。因为万物遵守着时间的顺序,将公平赋予彼此,互相补偿彼此间的不公平。”
“天文学和物理学由此以时间为线索发展了起来。”他在讲台上踱步,分别用粉笔标示板书示意,“建立力学基础的牛顿方程;描述电磁现象的麦克斯韦方程组;描述量子现象的薛定谔方程;描述亚原子粒子动力学的量子场论方程……”
“台下的你们对此非常熟悉。在每一个对物理学意义重大的方程里,都含有字母t,也就是‘时间’。”
“但是有没有人想过,t究竟代表了什么?”
“广义相对论说,空间中的每个点都有不同的时间。一个特定时钟测量的特定现象中的时间称为‘固有时’。每个现象都有自己的固有时。”
“如果我们有最精密的钟表放在空间上的每一个点上,就能观测到无数不同的报时。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单一的、普适的‘时间’,而是有无数的‘时间’。时间没有统一性,这是人类出于粗糙观测工具给出的第一个长达数千年的误解。”
他转过身来,视线淡然地略过坐满整个阶梯教室的学生,而后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子身上微微停顿,然后面色如常地继续说了下去。
“而所有我写在黑板上的这些方程,都没办法将过去与未来区分开来。如果这些方程允许一件事发生,那么也必须允许这件事在时间上的逆过程发生。”
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简短的公式。
Delta S ≥0
“热力学第二定律。”他将粉笔放回讲桌,“我知道,对于在学科竞赛和高考理综里所向披靡的你们来说,这只是最基础简单的公式,甚至不值一提。但它却是基础物理学里唯一一个能够区分过去与未来的方程。”
时欢的目光凝固在他秀气却有力的板书字迹上。
“熵永远不会减少。你分得清过去和未来,因为你知道能量会从高温物体转移到低温物体而非相反,一个球在不忽略摩擦力的平面上运动会减速而非加速,因为热量发生了转移,而这个过程在时间上不可逆。”
她看向他在黑板上写下的那个“S”。
年轻的男教师此时说道:“而过去与未来的概念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在我们思考的过程中大脑产生了热量。我们快乐时大脑产生热量,我们悲哀时大脑产生热量。”
他抬起眼睛,隔着整个阶梯教室与她对视。
“我们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如此。假如足够浪漫地说,爱是对人类而言最有热量的事。大概也是因此,那些存在‘爱’的过去,在我们的记忆里格外深刻。而热量转移的熵增过程不可逆,也就有了我们人类认知中的‘过去’。”
时欢看着周箨,终于想起许多年前的十五岁生日,他送给她的那个“S”型银质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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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爱意都早已写在了时间信纸的字里行间,少年的他用毕生挚爱的科学与全部的浪漫,献给她一首永不消亡的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