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她也亲口说过,“没有喜欢的人”。那么他就算和其他人有什么感情,对于她来说,也只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很熟悉的普通朋友有了“值得恭喜的事情”而已。
周箨在原地站住脚步,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覆盖住乌黑眼眸中涌动的情绪。最终,他滚了滚喉结,而后转身回到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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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除夕时欢过得浑浑噩噩,甚至动过要逃去纽约找阮嘉言的念头,最终因为买不到合适的机票而作罢。
宁楚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仍旧亲密地挽着她一起谈天说地,和两个人一起准备年夜饭,一起跑出门去放烟花。
时欢从来没有觉得放烟花这件事会这么讨厌过,呆呆地看着仙女棒怦然绽放的光芒出神,身旁是宁楚拉着周箨兴奋地感叹“烟花好美”的声音。
直到手上的仙女棒燃尽冷掉后很久,她才如梦方醒回过神来,而后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发现周箨站在一旁,正微微颦起眉头来看着自己。
她像是受了惊一样,赶紧低下头来错开视线,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他偏偏不遂她的愿,走了过来。
一只手抚上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头顶传来熟悉却有些低沉的声音:“新年快乐,笑笑。”
时欢怔了怔:“新年快乐。”
宁楚也凑了过来,捏了捏她的脸:“新年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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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新年过后,留学生活逐渐恢复正轨,宁楚开始越来越自然地上门作客。时欢仍旧不知道怎么处理“好朋友在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局面,于是三月春假一到,就选择买机票飞去纽约躲在阮嘉言那里做鸵鸟。
“你说他在你拿到芝大offer之后申请来了芝大做访问学者?”
女生在遇到感情困扰的时候通常会忍不住和好朋友倾诉一通,即便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只要说出来就会觉得轻松。
时欢犹豫道:“时间上是这个顺序没错,但我现在也不太确定因果关系是不是成立。而且以我的观察,他出来做访问学者还有别的重要理由。”
“他PhD在普林斯顿读的?”
“对。”
“他回国之后在首大当老师?”
“对——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要吊我胃口啊!”
阮嘉言杀伐果决地嗑瓜子:“他喜欢你,这么明显的事情有什么好讨论的。初中我见他第一面我就这么觉得。”
“……你认识顾之京吗?”
“不认识,顾之京是谁?”
时欢一哽,然后挥了挥手,略过这个话题,然后眼睛发亮地捧着脸凑了过去,贴在阮嘉言身上撒娇:“没事。就是听你详细分析一下嘛。”
“现在国内高校一般都要求老师有海外留学经历。顶级的留学经历对首大这种级别的学校来说更是必要条件,访问学者一般就是国内已经入职的高校老师为了弥补没有这样的经历才做的。不过你家这个自己才从普林斯顿毕业回来,有什么好弥补的?”
“好——就算你说他有别的理由做访问学者,那除了你之外也没有选择芝大的理由,因为他完全能去更厉害的学校,无论是从首大在国外高校的合作范围还是他自己的实力来看。”
时欢抄起抱枕砸了阮嘉言一下。
“我不是说芝大不厉害,”阮嘉言解释,“就专业来看,经济学当然厉害了,我是说物理学相对而言不够厉害。”
“我知道,我是因为你把我说得像是一个惑乱君心的狐狸精才打你。”
“你这个小王八。”阮嘉言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瓜子丢掉,笑着去扯时欢的脸,“我看你是听我说他喜欢你高兴过头了吧?”
相识多年的老朋友真的有着一眼看穿对方的能力。
在听阮嘉言说断定周箨喜欢她的条条理由时,即便她自己之前也有相似的模糊推断,那一瞬间还是感到了无法言喻的开心,唇角抑制不住地上翘,激动的情绪无处宣泄,被一语点破,才发觉自己的心竟跳得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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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比如说,如果是你,你会放弃首都大学和我一起读天城大学吗?”
语音通话那头的顾之京谨慎地确认:“还有其他附加条件吗?还是只有我们是朋友这一条?”
时欢为了做实验,谨慎回答道:“就这一条。”
“你做梦吧。”顾之京无情道,“你还在倒时差吗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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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阮嘉言和顾之京接连嫌弃,但时欢还是开心到觉得自己像是充足了气的气球,飘飘然马上就要飞到天上去。
和宁楚相处时总有些拘谨,不知为什么,会觉得不太自然。而和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即便是笑骂,时欢也始终笃定她们是完全真诚和喜欢自己的。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确认,周箨心里存在着的对她的感情,也不仅于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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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系上课的地点除去玻璃外墙的系楼之外,还有另一座由建筑改建成的教学楼。
这座楼外观是典雅的棕红色砖墙,内里也保留了几个世纪前教堂的建筑风格。大厅里铺砌着完全由灰色石头凿成的地砖、厚重的石柱、盘旋而上的石梯,古朴的穹顶、复古的雕花玻璃窗。
每一个教室都不大,只有三四排铺有红色软垫的座椅,还有长桌。教室是阶梯式的,大概是以前的贵族在教堂里参加会议的地方。
自从春假结束后,时欢就变得异常忙碌,关于感情的困惑不得不暂时被抛之脑后,每天在图书馆和同学探讨展示和小组作业,早出晚归,回到家里就只来得及倒在床上睡觉。
走廊上陈设着供学生休息使用的沙发和座椅,每到课间就人满为患,她不得不站在走廊内等待下一节课。
课间的走廊很吵,根本无法用来学习,不少学生都趁着这来之不易的十分钟自由时间聊些休闲娱乐的话题。
时欢抱着书本,原本背对着座椅的方向趴在玻璃窗上看窗外的景色放松心情,忽然在一阵嘈杂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又不缺她一个朋友。”
是宁楚的声音,张扬而好听,只不过讲的是英文,带着有些嚣张的笑意。时欢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之前又说了什么,乍听上去有些一头雾水。
另外一个女生用英文追问道:“我觉得你之前对她还挺好的,投入了那么多,万一追不上那个男生不就白白浪费了一个朋友?”
“之前对她的确真心,想着无论如何多一个朋友都挺好,商科嘛。不过帮那些忙又不费事,某种程度上她也确实帮我牵线搭桥了,也不算浪费。这种长得帅、自律还没什么感情经历的男生的确很少见,我可没办法放任自己白白错过。”
“但你不是觉得他也喜欢你那个朋友吗?”
“那又怎么样?喜欢而已,又不是不能变。”宁楚笑了笑,“我倒是很享受把他抢过来这个过程,会让我有种自己强于他原本喜欢的那个人的感觉。”
“万一抢不过来呢?”
“抢不过来真心,那就退一步。即便是能和他睡一次都不亏。”
第42章
大门被“嘭”的一声用力关上, 时欢怒气冲冲地换了拖鞋向楼梯走去。
周箨原本坐在餐桌边正对着电脑工作,猝不及防地被这巨大声响吓了一跳,思绪被从严谨缜密的逻辑中生生拽了出来。他从屏幕上抬起眼睛, 看到时欢从客厅经过的身影。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 她顿住脚步转过头来,发现他竟然挪到餐厅工作, 便立即变了方向朝餐厅走来。
“你到底想不想和宁楚在一起?”
女生站在他对面,桌子那边, 双手“啪”的一声撑在桌面上, 上身微微向他前倾,气势汹汹地低头看他,脸上是不容错辨的愤怒。
出乎意料的开门见山。
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乌黑的眼瞳倒映着有些惊愕的男生。
来不及去仔细思考时欢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开诚布公地问他这个问题,周箨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想。”
“不想就好。”时欢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表情稍稍缓和, 满足地直起身子, “要是你有那么一点想,我就从这里搬出去, 连你一起绝交。”
周箨心里一惊,暗中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么“生死攸关”的问题。幸亏这一次他没有被不善言辞拖累。
不过……
他观察着时欢时欢的神色:“你和宁楚绝交了?”
“对。”时欢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我还没通知她,但我已经单方面决定了。今天下课的时候我听到她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才知道她在心里真正是怎么想我的。气死我了,枉我把她当做真心朋友。”
她还有意隐瞒了听到的话里关于周箨的部分。毕竟宁楚对周箨的那些企图, 连她这个旁观者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周箨并没有如她所料那般露出太吃惊的表情:“那我可以把她删掉吗?”
“删掉什么?”时欢脑补,“从脑海里删掉?你们学物理的都这么物化自己,把自己看做精密运作的机器吗?我不行, 我不理智,还得气一阵才能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