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分五点五分,意味着她在立论文里也拿到了五分的成绩。
这样的成绩不仅是在华国学生里登峰造极,甚至可以比肩美国本土学生的水平了,可以在申请时增加充分底气,对时欢而言更是一种莫大的认可和鼓励。
实习的空档时间安排的满满的背单词和刷题、每天都不舍得睡够的觉、练习作文时敲键盘敲得关节发疼的手指、刷过好几本厚厚的作文书积累摘抄下来的一沓语句素材,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在闪闪发光。
她真的太喜欢英语这样用努力决定上限的学科了。
大脑空白地傻笑了几分钟,她才想起来把成绩文件发给周箨分享,向他道谢。在等待他回复的过程里,时欢开始忍不住幻想在梦想中的学校读书的模样。
大概不远的将来,她就会体验到那些原本只存在于教材里和奖项中的大学,那些久负盛名的名字背后真实的校园生活和课堂经历。她可以一直埋首于喜欢的学术,参加研究和讨论,还可以体会到异国新鲜奇妙的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
想到这些,连眼前琐碎枯燥的实习工作也变得明亮了起来,生活变得好值得期待。时欢重新又觉得自己像是个无所不能的超人,可以克服一切困难险阻,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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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不想再用便利店的速冻食物潦草解决,时欢撑开遮阳伞,决定去金融大厦附近的餐厅寻觅点好吃的东西奖励自己。
她站在大厦门口,打开手机上的推荐软件看餐厅评价,恰好遇到了同样下班外出觅食的邵昀。大概是因为晋升成资本家的缘故,和习惯吃便利店和食堂的时欢不同,他对于附近的餐厅更熟悉一点,于是就提议带着她一起去找东西吃。
时欢在他提供的备选选项里选择了一家不远的烤肉店。
店里陈设很有日式风格,木质地板和家具,布帘子背后的用餐区幽静典雅。点过菜后,服务生还送了几碟精致的小菜和清酒。
被特殊酱料腌制过的生肉在烤肉纸上发出滋滋声响,流出金黄色油脂。肉的香气逸散而出,时欢吞了吞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邵昀手上的动作。
邵昀将烤肉一一翻面,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还有一面没烤呢,怎么这么心急?”
时欢端起一边的水喝了一口,稍稍压抑自己的食欲,顺便转移话题:“我和你说哦,我GRE考试成绩出来了,虽然有超常发挥的因素,也有周箨帮忙辅导的因素,但是我竟然比周箨当年要高一点点。这是我第一次在同等考试里有高过他的成绩欸,你看,是不是努力会有光明的未来?”
女生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简直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邵昀低头笑了笑:“是。”
“马上就是申请季了吧,你打算申请什么学校?”
“我读经济学PhD,最想去的肯定是芝大和麻省。不过这两所学校PhD项目每年录取人数好少,录取华国本科学生就更难了。我问了学长学姐,历年首大和景行的经管学院学生申请也很难中,所以和哈佛、普林斯顿还有耶鲁都是需要求神拜佛那一档的。”
邵昀原本低垂眼睑在安静地听她说着,忽然笑着问道:“所以芝大和麻省是你的第一选择?没有普林斯顿?”
时欢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喂,我也没有崇拜到盲目啊!读书这种事肯定首先考虑适合自己的呀。”
和当年一样。
没有为了上首大就选择不那么喜欢的专业,虽然心里有遗憾,但是在“和周箨读一所学校”和“读自己最喜欢的专业”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邵昀端起桌上的清酒抿了一口,毫无来由地觉得有些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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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GRE成绩之后,时欢觉得自己似乎愈发受到命运的眷顾。本科期间和本校教授写的两篇论文陆续发表,发给感兴趣领域的美国学校教授的邮件也有了回信。对方在面试后就邀请了她加入自己的科研项目。
周箨还超级有耐心地帮忙反复修改她的申请文书和简历,教她如何去提前和想申请的学校的教授沟通。
总觉得学业上顺畅无比、人际交往也很开心的女生变得越来越活泼乐观,再也不苦哈哈地在中午下了班之后冲进便利店随便买点速冻食物充饥,而是时常跟着邵昀去扫荡公司附近的餐厅改换口味,直到实习接近尾声。
“你走之后我就没有饭伴了。”邵昀走在她身旁一起回大厦,“你毕业前这段时间忙不忙?我可不可以经常去景行找你吃饭?”
“其实只剩下那段科研项目和毕业论文了,偶尔还会有和PhD申请学校教授的邮件往来,不过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啦。”时欢举着冰淇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傻话,你当然可以找我吃饭,到时候还可以叫上周箨一起呢。”
邵昀眯起眼睛笑了笑,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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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抱着东西从实习公司离开之后,也并没有主动提出搬回学校去。
而周箨也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
大约是哭得最狼狈的样子也在他面前展示过了,时欢反倒破罐子破摔地丢掉了最后一点包袱,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不用去学校的时候就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披散头发在客厅改论文、做项目,还鼓起勇气去参观了周箨的卧室。
同样黑白两色的家具和床单被褥,有一种天然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感,床单被罩和衣服都换洗得非常勤,干净得简直找不到人住过的痕迹。靠墙放了两只高大书柜,上面摆着她看不懂的中文物理学术专著和外文不知道讲什么的专著。
他天生睡眠少,即便时欢已经算是非常勤奋早起的人了,但每天早晨起床看到的已然是已经将衣服和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他,很少见到和她一样穿得随随便便的样子。
时欢注意到周箨开始越来越多地戴眼镜,书卷气十足的黑框眼镜搭上他清隽的面容和乌黑冷冽的眼镜,斯文禁欲到不行。
她潜意识里,越来越把这里当成自己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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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放寒假前的一天,时欢开完这学期最后一次毕业论文组会从学校坐地铁回来,走出电梯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已经是初冬,白昼很短,天色微微黑了,但是家里还没有开灯。时欢以为周箨出门去了,摸索着按开了玄关墙上的灯。
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周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正望着眼前出神。
他的侧脸很好看,此时没有任何表情,不悲不喜,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时光全然静止,这一幕像是油画中的剪影。
时欢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缓缓走了过去:“周箨?”
她在他身边坐下。周箨的喉结动了动,发出有些低沉的声音:“笑笑。”
“嗯!”
“周倬云死了。”
第30章
时欢陪着周箨赶回天城, 从天城第一中心医院和负责接手案件的公安局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是心跳骤停引起的猝死。
周倬云是主刀医生,两天前在医院做完最后一台加急手术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半。不过平时她的工作也经常在这个时间结束。所以虽然有些疲惫,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还是坚持独自开车回家。
医院里同台手术的医生说, 周医生离开的时候看起来状态还不错,没人能想到第二天早上医院就接到了核实尸体身份的电话。
根据道路和行车监控显示, 周倬云是在驾车离开医院二十分钟后在路上出现了不适症状,当即靠近路边停车, 翻找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只可惜心源性猝死比较严重时会有短暂意识障碍, 她发病时身处的大街在深夜里空无一人,也无人可以呼救,结果一直未能成功播出急救电话, 就靠坐在驾驶室里失去了意识,再也没有醒过来。
从法医出具的报告来看, 初步断定诱因是长期疲劳、焦虑引发的心律失常。医院同周倬云相识的医生和护士也说, 周医生工作一直极度拼命, 在院内都是出了名的敬业,大概积劳成疾, 发生这种不幸算是因公殉职,为事业奉献了生命。
周箨安静地听完所有,配合医院和公安局办好了一切应该完成的手续。
遗体被送入殡仪馆等待火化。
时欢一路陪着周箨办完手续回到桃源里。青年在楼栋外沉默地站立许久,落日金晖落在他身上, 将他瘦削的身形映照得更加深刻。
直到天际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周箨才仿佛重新恢复了知觉, 轻轻开口乞求:“笑笑,可不可以陪我去我家待一会儿?”
这要求在常人来看大概有些无礼。这家才死了人,还这样突然, 虽然并不是死在家里的房子里,但一般人也多少会觉得晦气。哪怕没有这么市侩,天马上就要黑了,身为女孩子也难免会害怕。
时欢抬头看着周箨。
他的神情不辨悲喜。向来不动声色,似乎和平时也没有太大区别,但又似乎有些脆弱。可是,细看上去,连她这样熟悉他的人也找不到任何情绪痕迹。
再加上周箨没有开口主动说过上一次回天城后和周阿姨谈的结果,时欢也没有问,所以根本拿不准在现在的周箨心里到底是怎样看待周阿姨,也无从开口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