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竹马不敌天降 (苹果馅包子)
- 类型:都市言情
- 作者:苹果馅包子
- 入库:04.12
《谁说竹马不敌天降》作者:苹果馅包子 文案: 五岁,一群小孩儿玩过家家。 余弈为自己挑选“新娘”,一眼相中保姆家的女儿。 可惜赵星柠被大哥哥吸引,当场“逃婚”。 十八岁,高考结束当天。 余弈精心策划了一场告白仪式。 怎料温柔“学长”从天而降,将他呵护十几年的人拐走。 二十五岁,青梅竹马再遇,同为单身狗。 彼时,任性小少爷已进化成霸总。 总裁日理万机,却沉迷花店打卡。 赵星柠:“我觉得吧,谈恋爱要门当户对。” 余弈:“你在我家住了十三年,门很当户很对。” 赵星柠惆怅:“可我忘不掉学长怎么办。” 余弈气得直捏她的脸:“少骗我,那破游戏倒闭好几年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星柠 ┃ 配角:余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永远滴神 立意:爱情从一而终第1章 搬到一起啦 这年夏天,余家的独栋小洋楼搬进了一对住客。 穿着红色短袖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站在玄关,女主人热情地招呼她们进屋。 女人站得笔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得出内心的局促。 “柠柠,叫阿姨。”冯初萍轻轻扯高女儿的手,哄她叫人。 被唤作柠柠的小姑娘头上扎了两个麻花辫,脸蛋白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细雨润过的葡萄,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望着人,脸上写满了好奇。 赵星柠平常还算听话,这次怎么都不肯配合,不愿意跟人问好,只一个劲儿往冯初萍身后躲。 冯初萍宽大的裤腿遮住女孩瘦小的身体,却挡不住小孩子面对陌生环境油然而生的恐惧感。 这栋房子太大了,对五岁的赵星柠而言,这里就像是动画片中巫婆居住的城堡,阴暗,冷清,大得可怕。 赵星柠一直往后躲,冯初萍当着外人不好教育孩子,她尴尬地看了眼女主人,拽着女儿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气,试图把人拉到前面。 “柠柠乖,快叫人,不准没礼貌。” 小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胳膊,赵星柠扁着小嘴,委委屈屈地被母亲提着衣领揪到前方。 眼见避无可避,她慢慢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城堡”的主人。 洋楼的女主人叫秦桦,比冯初萍小一岁,样貌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皮肤柔白似雪,一头浓密乌黑的卷发服帖地披在身后,身上暗红色的真丝睡衣为她婀娜的躯体更添一抹性感,也让她的气质变得有些锋利。 赵星柠看着她,又向后缩了缩。 秦桦这样的女人无疑是男人心中的尤物,但对审美尚未成型的赵星柠来说,她美艳的样子像极了白雪公主的后妈。 然而事实上,秦桦性格温和,爱说爱笑,相当平易近人。 她尤其喜欢小孩子,赵星柠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着实漂亮,叫她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小朋友软乎乎的发顶:“你叫柠柠呀,长得真可爱。” 秦桦笑起来格外好看,不比电视里的那些女明星差。 赵星柠听到美女阿姨夸她可爱,一时忘了心里那点害怕,松开扯着妈妈不放的手,糯糯地张嘴:“阿姨好。” “你好你好,柠柠好乖啊,阿姨给你糖吃好不好。” 小朋友一声软软的“阿姨”让秦桦心都化了,当即从手边准备好的糖果罐里,抓了一大把水果糖出来,放到小姑娘手里。 长得好看还给吃的,尽管初印象难以磨灭,但赵星柠已然转变了进门时的态度,主动咧开嘴,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阿姨。” 秦桦对这个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孩子喜欢的不行,摸了摸她的脸蛋,想起家里还有一位成员,于是侧开身子,转头向楼上呼喊:“余弈,冯阿姨和柠柠妹妹来了,快下来跟人家打招呼。” 她们原地等了一会儿,楼上一直安安静静,无人应答。 秦桦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 冯初萍摆手说:“别打扰孩子了,我们母女俩厚着脸皮来借宿,怎么好意思再给你们添麻烦。” “说的什么话,”秦桦嘴角下压,不赞同道,“都来我们家一年多了,余弈跟你也亲近,跟我们见什么外啊。” 两年前冯初萍的丈夫突发心梗离世,家里如逢天塌,大半的积蓄用来处理丈夫的后事,剩下的钱和她在服装厂的微薄工资远远不够女儿未来的花销。两家父母只有农村田地那点收入,勉强够自家糊口,家里不近人情的兄弟姐妹更是完全不能指望,没人能帮她的忙。 冯初萍以后是想去城里扎根的,不光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女儿的前途,这是他们夫妻曾经的奋斗目标。 一年后,她咬牙辞了服装厂的工作,离开小镇,只身带女儿到邻近的城市找生计,碰壁多次后,终于遇上当时正在招保姆的秦桦。冯初萍手脚麻利,照顾余弈也尽心尽力,秦桦对她的印象很好,于是就让她留在了这里。 前些天,赵星柠生病,冯初萍半夜回家才发现孩子发高烧,第二天跟秦桦请假,说明了难处,秦桦心疼她们,主动提出让她们搬来住,秦桦年前与丈夫离婚,和儿子一起住在洋楼,平日房子空荡荡的,冯初萍和女儿搬来,家里还显得热闹点。 冯初萍犹豫了几天,最终放不下女儿,接受了秦桦的好意。 闲话说的差不多,秦桦带她们去客房安置行李。 房间很大,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房间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木制双人床,床边有衣柜、简易的梳妆台,足够母女俩日常生活。 “冯姐你等下带孩子在房子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秦桦临走前又摸了把赵星柠的头,笑着说:“我去看看你余弈哥哥,晚饭的时候你们就能见面了,他比你大三个月,算是你的小哥哥,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 赵星柠拿不准大三个月和大三岁的概念,秦阿姨说是小哥哥,她想着,都能做哥哥了,应该是比自己高很多强壮很多的男生。 住在她们楼上的灵灵就有哥哥,一旦有男孩欺负灵灵,她哥就会出来教训他们。 赵星柠很是羡慕,冯初萍一年到头早出晚归,她跟人家吵架打架都找不到帮手,被欺负就只有哭的份。 终于,她也要有哥哥了。 赵星柠乖巧地坐在床边,摆弄一个缝了补丁的布娃娃,满心期待与余弈的见面。 晚餐由冯初萍准备,受秦桦嘱咐,她特意多做了两个小朋友爱吃的菜。 赵星柠不挑食,饭点一到,她听到妈妈的呼喊,老老实实下楼,爬上椅子,静等开饭。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秦桦终于从楼上下来,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 男孩只比赵星柠高一点,身子有点瘦,样貌相当精致,眼睛又大又有神,嘴唇水润粉嫩,好像商场橱窗里展示的昂贵娃娃。 秦桦将他抱上椅子,“弈弈,这是柠柠妹妹,跟她说说话好不好?” 幼年余弈面无表情,随意瞅了眼椅子上端坐的小姑娘,然后把头一扭,摆出一副拒不合作的态度。 冯初萍拍拍女儿,小声说:“快叫哥哥。” 赵星柠怯生生看过去,乖乖喊道:“哥哥。” 小哥哥长得和她想象中不一样,赵星柠有些失望地想。 余弈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赵星柠的示好而有所软化,他抱起饭碗,自顾自坐到离人最远的位置,低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米饭。 秦桦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默默将儿子爱吃的菜添到他碗里,然后开始和冯初萍聊天。 赵星柠一直在注视余弈,盯了他好久,半晌,她眨眨眼睛,放下了拿筷子的手。 她现在特想回家,老旧的筒子楼里虽然只有馒头榨菜和水煮蛋,但她可以开开心心,无所顾忌地吃,因为那是属于她和妈妈的地方,即便是粗茶淡饭也能拥有让人心安的味道。 余弈的态度让赵星柠朦胧地意识到,这个大房子不是自己的家,这里不欢迎她。 小孩子的脸是藏不住心事的,秦桦看见星柠明显失落了,忙给她碗里夹排骨,安慰说:“来,星柠多吃点肉,余弈哥哥认生,你别在意,把这里当自己家。” 赵星柠偷偷看了眼妈妈,她心里有数,这时候哭闹,冯初萍不仅不会同意她的要求,还会当着外人的面揍她。 于是她重新拿起筷子,吃掉阿姨夹的菜,不再关注余弈。 一顿饭下来,两个妈妈闲话家常不断,旁边的小朋友安静得彷若不存在似的。 饭后收拾餐桌前,冯初萍先把女儿抱回了房间。 赵星柠坐在床上,小手扯着妈妈的衣袖,仰头语带恳求地说:“妈妈,我想回家。” 冯初萍半蹲下来,平视女儿,哄道:“这里不好吗,你在这儿随时能看见妈妈,还有小哥哥和你一起玩,柠柠不是最想要哥哥的吗?” “小哥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赵星柠嘟着嘴,声音低低的,“我不喜欢总待在别人家。” 冯初萍劝哄的话语堵在口中,她以为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呢。 压住心里的苦涩,她慢慢展开笑,柔声劝女儿:“柠柠乖,妈妈没办法,你先忍耐一段时间好不好,等妈妈赚够了钱,就带你出去住。” 冯初萍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帮忙干农活了,成年后到镇上打零工,一没文凭,而没有一技傍身,工资还不如在厂里开的高,多亏秦桦心地善良人又大方,给了她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冯初萍心怀感激,同时她也明白,这是她目前能选择的最好的工作了。 赵星柠犹豫了两秒,勉强点头,随后又皱起眉毛,小声嘟囔,“我可以不跟他说话吗?” 冯初萍问:“谁?” 赵星柠低声:“那个小哥哥。” 冯初萍眉毛一挑,不赞同地说:“不许没礼貌。” 赵星柠扁嘴,委屈道:“他都不理我。” 冯初萍凑近她,面容严肃:“柠柠,你记住,这里不是咱们家,是秦桦阿姨人好才收留我们,余弈哥哥做什么你都要让着他,绝对,绝对不能和他吵架,平时别在房子里乱跑,没经过秦桦阿姨允许,不准乱拿乱碰乱吃东西……听到了吗?” 赵星柠手指用力扣着床单,低下头,轻声应了:“嗯。”第2章 哼 当天晚上,秦桦特意多拿了两层褥子来客房,把木床垫得特别柔软。 赵星柠吃得饱饱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清早,秦桦早起去见客户,家里剩下冯初萍和两个孩子。 余弈似乎不喜欢星柠,冯初萍就让早一步起床的余弈先吃饭,想等他吃完再喊星柠来。 早餐一杯热牛奶,一个鸡蛋,一个小肉包,还有小碟子装的水果块,简单又营养均衡。 余弈吃东西慢条斯理,用了五分钟才吃完鸡蛋,他拿起包子,就见昨日见过的小女孩披头散发的出现。 “妈妈,我饿了。”赵星柠一睡醒就闻到了包子的香味,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不等妈妈喊她,自己起床下楼了。 冯初萍余光看到余弈吃东西的动作有所停顿,忙拉过女儿的手,带她去客厅,顺手拿了个包子。 “星柠乖啊,你就在这儿吃,吃完回房间玩。” 有吃的就行,在哪儿吃不重要。 赵星柠两手握着包子,吭哧吭哧往嘴里送。 她吃饭的速度比余弈快多了,飞快解决掉肉包,用纸巾擦了手就往楼上跑,被回来看她的冯初萍逮住。 冯初萍手里多了杯牛奶,对她说道:“喝完再上去。” 赵星柠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垮下来:“妈妈我吃饱了。” 深知女儿心里的小九九,冯初萍板起脸,将牛奶送到她嘴边:“喝完。” 这会儿的电视广告和一些专家都在宣传喝牛奶的好处,很多家长觉得小孩必须喝牛奶,喝了可以长得更高更健康。 眼看躲不掉,赵星柠捧过杯子,幽怨地望着杯子里香气四溢的液体,满腹怨念。 牛奶为什么不给牛宝宝喝,她又不是牛的孩子,为什么要喝这个,她喝了牛奶,牛宝宝喝什么呢,这对牛宝宝不公平……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全部问出来,妈妈会揍她,所以赵星柠一个字也没敢抱怨。 磨蹭了半天,她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两眼一闭,将牛奶一口气饮尽,喝完夸张地吐了吐小舌头,以示评价。 客厅和餐厅离得近,餐桌边的余弈看到了全过程,赵星柠的表情过于滑稽,让他忍不住弯了下嘴角,随后又怕被谁看到似的,掩饰性地端起杯子,快速喝完了自己的那份牛奶。 两层高的小洋房只有一个保姆干活,冯初萍基本上要从早忙到晚,期间还要兼顾给余弈端水果,送零食,收拾他的玩具。 与妈妈相比,赵星柠就清闲的过分了,她个子小,帮不上忙,冯初萍又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只能蹲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看早就翻烂了的画册。 今天已经把画册翻过了三遍,赵星柠把册子一丢,四肢敞开,呈大字型倒在地板上,无聊得想睡觉。 大房子虽然安静舒适,但是没有自由,这时候,连过去楼上讨厌又粘人的灵灵都让她倍感怀念。 “哐当哐当哐当……” 昏昏欲睡之际,隔壁突然出现一连串奇怪的声音。 赵星柠被吵得睡不着,从地上爬起来,赤着脚丫走到房间门口,恍然想起妈妈的交代。 “秦桦阿姨回来前不准出房间门。” 然而小孩子的好奇心一旦泛滥,就很难收住,饶是赵星柠这样的乖小孩也难以幸免。 只出去看一下下,不会被发现的。 带着侥幸心理,她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 门一打开,她先探头四处看了看,确认妈妈不在附近,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近隔壁的房间。 幸运的是,旁边的门没有完全合上,门板敞开,露出一条缝隙。 这里是秦桦为儿子准备的玩具屋,约有一个卧室那么大,赵星柠站在门口,透过窄窄的门缝窥看里面的世界。 房间的四面墙壁贴着海蓝色的壁纸,日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让壁纸颜色明亮了许多,像浮着阳光的海面。天花板缀满了会发光的星星,白天看不到它们的光亮,夜里关灯后,天花板会美得像星空。 两个大展柜列在房间两侧,各式各样的模型和电动玩具填满了展柜全部的格子,最角落的位置堆了一排当下最时兴的玩偶,每一只都能让小朋友尖叫不已。 玩具屋中央摆了一圈仿真铁轨,红色小火车在轨道上呼啦呼啦地,不知疲倦地行驶。 赵星柠听到的就是火车发动的声音。 她微微张大嘴巴,新奇地窥望这个美妙的地方,一时忘了时间,不知不觉,门缝被扒开了一点。 里面的人听到门轴转动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很快,他发现了门口的“偷窥者”。 余弈撇撇嘴,不甚在意地把脑袋转了回去,继续玩他的小火车。 这时,冯初萍打扫完一楼的地板,发现水桶落在了二楼,正在往楼上走。 木楼梯上垫了地毯,拖鞋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直到衣服布料之间的摩擦声出现,赵星柠才发觉妈妈上来了。 她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地推开门,躲进了房间里,顺便扣死了房门。 余弈再次回头,这次眼中明显带了不满。 赵星柠手足无措地立在门口,怕他会赶走她,两只手紧张地攥了起来,小声恳求道:“我只待一小会儿,妈妈走了我就出去,行吗?” 余弈黑亮的眼睛盯了她一阵,然后移开视线,默许了赵星柠的请求。 门被赵星柠关上,冯初萍一般不会在余弈玩耍的时候打扰他,拿了水桶就下楼了。 只是下去的时候瞄到楼梯扶手有脏东西,她又找了块抹布,开始擦扶手。 没听到妈妈离开的声音,赵星柠不敢出门。 她在门口蹲下,耳朵贴着门听外面的声音,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没多久她就蹲累了,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渐渐地,赵星柠厌烦了偷听的动作,转了个身,眼巴巴地盯着持续开动的小火车。 余弈偷偷瞥了她一眼,小姑娘没梳头,头发还是散着的状态,看起来毛绒绒的,小小一个蹲在那里,直勾勾望着这边,又乖又可怜。 她很安静,除了进门时说过话,之后再没弄出声响。 “你,去玩那边的。” 关掉轨道开关,余弈一边将红皮火车抓到手里摆弄,一边用恩赐般的口吻说,“柜子里那些不准动,其他的你都可以玩。” 赵星柠心动但是没有行动,一段时间内她只敢不听话一次,已经违反了“不能出房间门”的规定,不敢再违反“不许乱动东西”这一条了。 余弈以为她没听到,于是提高了一点声音:“你去玩其他的。” 赵星柠视线从他手中的小火车移向他,仍坐在原地,声音低低的:“我不玩。” 余弈沉默片刻,突然来了点脾气,手上使力一挥,猛地将火车推了出去,然后走向展柜,从方格柜里拿出一辆遥控赛车,坐到了房间另一角。 虽然表现得十分别扭,但他的意思是火车让给她了。 可惜,赵星柠没领会到。 轨道的开关被关上,小火车不会动了,赵星柠看了半天没意思,再次把视线转到余弈身上。 大人口中的小哥哥跟她差不多高,比她白一点,也比她漂亮。 上午的太阳不算刺眼,柔和的光线映着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像黑色的玻璃球。他的衣服也很好看,是带有灰色假领带的白衬衫,下身是配套的黑色短裤,商场广告印着的小男孩也穿着类似的衣服,却远不如余弈穿得好看。 看着看着,赵星柠发现还是余弈更值得观赏一些,于是目光牢牢粘在了他身上。 被人一直盯着,余弈玩得不自在,皱起眉头问:“你想玩赛车?” 赵星柠忍住渴望,摇头:“不想,你玩吧。” 余弈一向不是有耐心的孩子,听她如此倔强,便不再理她。 遥控赛车潇洒地在房间转了一圈又一圈,小半天过去,余弈越玩越没劲,最后像是妥协了什么,抬头看向门口的小女孩:“你过来,跟我一起。” 赵星柠慢慢仰起头,她的确很眼馋会动的遥控赛车。 脑子里冯初萍的嘱咐声越来越小,对新玩具的渴望渐渐占据理智的上风。 是他自己说的要一起玩,不能算她乱动吧,而且余弈身边有柔软的坐垫,她坐久了地板,屁股很疼。 越想越心动,赵星柠迟疑地起身,预备走过去。 几乎是同时,儿童房的门被打开。 赵星柠动作瞬间凝固。 冯初萍阴沉着脸站在门外,冷冷地喊她的名字:“赵星柠。”连名带姓,意味着她真生气了。 完蛋。 赵星柠一瞬间身体僵直,蔫蔫地垂下脑袋。 冯初萍没看她,先对余弈说:“妹妹打扰你了吧,我马上带她走。” 赵星柠害怕挨揍,趁妈妈说话的时候,一溜烟从屋里钻了出去,冯初萍眉头紧皱,拿着扫把气势汹汹地跑去追她。 母女俩动作太快,余弈嘴中否定的词汇尚未出口,两人就不见了。 房间里又只剩一个小小的身影。 跑个不停的赛车慢慢减速,最终在小主人身边停了下来。 余弈捧起赛车,低头发呆。 许久之后,房间里响起轻轻的一声“哼”,那辆难得受宠的赛车被随意抛在了角落,再无人问津。第3章 你当小矮人吧 赵星柠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两下扫把棍,哭着跟冯初萍保证再也不会偷跑出去了,才免过了第三下棍子。 吃晚饭的时候,秦桦还在公司加班,余弈习惯了她的早出晚归,默默坐上餐桌,什么都不问。 结果吃到一半,秦桦突然回来了,她手里攒着一张红色传单,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呼喊冯初萍。 “冯姐——冯姐快来。” 冯初萍听到声音,放下帮余弈夹菜的筷子,赶忙去玄关:“出什么事了,喊得这么急。” 秦桦边换室内拖鞋,边把手里的纸递给她,“快看看,物业给的。” “这是什么,”冯初萍展开传单,读出上面的字,“蔚水幼儿园面向业主招生……” 秦桦笑着说:“小区办的幼儿园,目前只对业主家的孩子开放,规模小了点,但是安全方便,我们小区家里有孩子的基本都报名了。” 蔚水天地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多层住宅楼,另一部分则是秦桦住的独栋二层楼,小区占地面积大,住户多,综合起来,学龄前儿童的数量还是很可观的。 “余弈早就能上幼儿园了,以前他死活不肯去,现在柠柠来了,他们一起做个伴,白天少了两个孩子照顾,你也能轻松些。” 高档小区的幼儿园,学费真的能让她轻松吗? 冯初萍手指来回揉搓着传单,委婉道:“其实我能照顾过来。” 秦桦从来没吃过缺钱的苦,一时领会不到冯初萍的意思,以为她是不了解才会拒绝,于是滔滔不绝地说起幼儿园的好处:“我打听过了,这个幼儿园不仅有充备的儿童设施,他们还会请专业老师帮孩子英语启蒙,也有专门的课程教钢琴,书法什么的……” 她每说一条优点,冯初萍都要多算一份钱,算到后面干脆放弃了。 筒子楼附近的托儿所她勉强负担得起,这种为有钱人家服务的高端幼儿园,她听听就行了,只当长个见识。 秦桦说得开心,慢慢察觉到只有她在一头热,停了话茬,不解道:“冯姐你不想送柠柠去吗?” 冯初萍还未张口,她恍然大悟,继续补充:“对了对了,幼儿园有舞蹈课,柠柠可以学跳舞,你放心,我跟负责人打过招呼了,每家两个名额,我们多加一个小孩没问题。” 冯初萍尴尬地笑笑:“柠柠就算了,我在家看着她就行,而且明年就能上小学了,没必要。” 秦桦撇了撇嘴,表情颇有些不赞同,转而拿着传单去餐厅找赵星柠,却只看到儿子一个人在桌上吃饭,疑惑地问:“柠柠呢?” 冯初萍跟过来,说:“她在楼上吃。” 秦桦没明白:“柠柠怎么不来餐厅?” 冯初萍含糊道:“柠柠吃饭事儿多,别影响余弈。” 秦桦看了眼余弈,他正慢悠悠地往嘴里送饭,见她回家也不打招呼,一个眼神都不舍得分给她,安静得好似隐形人。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要是真讨厌,昨天赵星柠进门的时候他就会闹了。 “冯姐,你来一下。” …… 不知道秦桦对冯初萍说了什么,那天之后,冯初萍对赵星柠的约束放宽了很多,活动范围从房间扩大到整个屋子。 赵星柠得到释放,兴高采烈地在洋楼里逛来逛去,腿上好像上了发条,一刻也不肯停,在客厅看电视的余弈已经见她转了三圈了。 冯初萍看她晃悠个没完,一边拖地一边呵斥道:“柠柠你老实一会儿。” 赵星柠根本听不进去,小短腿从楼上哒哒哒跑到楼下,跑了一圈又哒哒哒回到楼上,来回几趟,彻底惹烦了冯初萍。 她眼疾手快地揪起女儿的衣领,强行把人按到沙发另一头,厉声说:“老实点,跟余弈一起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当下流行的奥特曼,赵星柠以前待过的幼儿园也有电视,那里的老师从来只放她们爱看的电视剧,小孩子看不懂,也不感兴趣,所以赵星柠以为所有的电视都不好看,并不想待在客厅。 但冯初萍动怒了,她不敢擅自跳下沙发。 倚着柔软的沙发靠垫,赵星柠有一搭没一搭地瞄着电视屏幕,看着看着就由漫不经心变成目不转睛了。 有看不懂的情节,她就问旁边的余弈:“他打怪物,胸前为什么会亮啊?” 两个小朋友同在一个屋檐下待了几天,余弈跟她熟悉了点,勉强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在地球的时间不多了。” 两分钟后。 “奥特曼怎么飞走了,他还会回来吗?” “当然,他会变成人类保护地球。” “地球是什么?” “……” 同样是五岁,上过多次早教课的余弈懂的东西显然比赵星柠多,一一回答了她接连不断的为什么,成功收获赵星柠投来的崇拜眼神。 被人崇拜地看着,余弈心里很受用,话慢慢多了起来。 小孩子的友谊很简单,有了同样的爱好,就有了说不完的话题。 余弈没有同龄的朋友,小区里的孩子动不动就哭,而且喜欢抢他的玩具,被他揍了又会哭着找家长,十分惹人讨厌。 与他们相比,不哭不闹的赵星柠显得非常懂事,他一直想玩的游戏,也终于有了合适的陪玩对象。 一集结束,余弈问赵星柠:“你觉得奥特曼帅吗?” “帅!”毫不犹豫。 “那我当奥特曼,你当……呃。” 他想说你当怪兽,又觉得让赵星柠演怪兽很别扭,于是顿住了。 赵星柠根本不想当丑丑的怪兽,主动为自己争取角色:“我要当那个短头发的漂亮姐姐。” 余弈勉强点头:“那怪兽怎么办?” “唔,我们自己想象吧。” 没有怪兽的奥特曼游戏有些无趣,晚上秦桦回家,人生第一次得到了儿子的热情迎接。 余弈飞奔过来,猛地抱住秦桦的大腿:“我想要一只怪兽。” 秦桦:“啥?” 余弈口齿清晰地表达了他的要求,怪兽大小只能比他高一点点,样子照着第四十四集 那只买,身体最好是软的,不然打起来会痛。 秦桦一阵无语,试图跟他讲道理:“玩具店的奥特曼玩具你都看过了,你说的这种,我买不到。” 余弈仰头,眨巴眼睛:“我想要。” 他从没撒过娇,这套行云流水的讨要技巧必然是受了谁的点播,至于“老师”是谁……这房子里根本找不出第三个孩子。 秦桦觉得好玩,故意不说话,想看看他还学了什么。 等了半天没等到妈妈同意,余弈扭过头,对后面偷看的人使眼色。 没多久,赵星柠不情不愿地从柜子后面出来,嘴巴撅得老高,一看就知道是被逼的。 有什么办法呢,妈妈根本不准她违逆余弈的要求,但凡她面对余弈时表现出一点点不情愿,立刻就会受到来自亲妈的眼神警告。 余弈仗着有冯初萍撑腰,要求赵星柠做他的小跟班,事事都得听他的,好处是他的玩具可以分享一半给她玩,以及未来家里的零食点心都有她一份。 他开的条件太诱人,赵星柠没多犹豫就答应了,余弈撒娇确实是她教的,只是没想到她不仅要出谋划策,还得亲自上阵助演。 见小跟班过来,余弈松手放开了一条腿,让出地方,将另一条腿的位置留给她。 两个小孩儿紧紧抱着秦桦,像两个树袋熊,一个装得可怜巴巴,一个真的可怜巴巴。 秦桦差点憋不住笑,远远地喊厨房里的冯初萍:“冯姐,帮我找一下相机。” 锅里炖着汤,冯初萍飞速把相机找出来,跑到玄关,看到这滑稽的场景,惊了一下:“这是干嘛呢?” “哈哈哈这也太可爱了,”秦桦终于笑出声,“快帮我们拍个照。” 冯初萍依言将这一幕拍了下来,后来秦桦将照片洗出来,放在了余弈和星柠的成长相册里。 余弈要求的玩具只能订制,儿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提要求,秦桦费了一番功夫,花了大价钱托人给余弈做了一只仿真怪兽,成品和电视里的皮套一模一样,高一米左右,身体摸着软软的,小孩子打到也不会疼。 东西送上门的那天,余弈笑得特别开心,赵星柠却很痛苦,最近天天都在陪余弈演奥特曼,早就玩腻了,偏偏余弈兴致高昂,游戏时间越来越长。 昂贵的小怪兽第四十次被余弈打趴下,赵星柠终于忍无可忍,提出抗议:“我们能不能换个游戏。” 余弈把怪兽扶起来,他其实也有点腻了,问:“换什么?” 赵星柠兴奋地说:“白雪公主的游戏怎么样?” 余弈嫌弃地撇嘴:“不要。” “……” 赵星柠鼓了鼓脸蛋:“那我也不要玩奥特曼了。” 余弈瞪起眼睛:“我们说好的,跟班必须听我的话。” 赵星柠扭过头:“我不做你的跟班了。”她说到做到,话一撂下就跑。 见她真的要走,余弈有点慌,赶忙把人拉住:“你别走。” 赵星柠甩动胳膊不让他碰,语气坚定:“我就走。” 余弈执着地拽着她的手,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妥协:“我陪你玩。” “真的?” “嗯……”不情不愿。 赵星柠满意了:“我们去外面。” “行。” “我要当公主,你……你就当小矮人吧。”第4章 你背叛我了 余弈的睡前习惯是看一集动画片或者读半本早教画册,看完就睡,不怎么听睡前故事,白雪公主的故事他根本没听过,但公主的标配是王子,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就算不是王子,还有骑士、国王、城里的聪明青年……怎么都轮不到矮人。 “我不能当王子吗?” “不能,王子都很高大,唔,至少要比我高很多。” 说着,赵星柠用手比划了两人的身高:“你只比我高一点点,所以,不行。”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余弈精致的脸蛋慢慢鼓成了小包子。 洋楼侧方有一个篱笆围出的小花园,独栋区每户都有,秦桦让人在花园搭了一个秋千,本意是让余弈招待小伙伴的时候有地方玩耍,可惜余弈不肯去幼儿园也不爱出门,根本没朋友,所以秋千一直空着。 赵星柠学着公主的样子,端庄地坐上秋千,假装穿着大裙摆的礼服,坐下的时候刻意提了下不存在的裙子。 “我马上要被王后赶出去了,你在那里等我。” “哦。” 尽管对角色分配不甚满意,但是对小跟班的留恋让他选择忍气吞声,小矮人就小矮人,反正她也找不到王子,余弈忿忿地想。 剧情进行到小矮人出门挖矿,回来发现公主被苹果毒死了。 赵星柠认真道:“等会儿我晕倒了,你去找王子来吻醒我。” 余弈:“我去哪里找王子啊?” 赵星柠眨眨眼睛,突然抬起手,扶额靠向一边:“啊,我晕倒了。” “……” 赵星柠闭眼等了很久,听到余弈进了家门,然后久久没有回来。 秦桦阿姨不在家,家里只有……他不会把妈妈喊过来吧,唔,那样她会对王子有阴影的。 等了半天,正当赵星柠决定“自救”时,嘴巴忽然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碰了碰,那东西虽然软,表面是凹凸不平的,触感十分怪异。 她疑惑地睁眼,只见一颗硕大的怪兽脑袋杵在她眼皮底下,嘴巴正对着她的嘴。 谁要被怪兽吻醒啊! 赵星柠气愤地扒拉开怪兽的头,余弈的脸露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公主醒了,游戏结束。” “不算,”她气鼓鼓地瞪他,“不是王子吻醒的不算。” 余弈把特意拆掉的怪兽脑袋放下,无辜地说:“我只能找到这个,不然就只能拜托冯阿姨。” “算了算了。”没有王子的公主游戏比没有怪兽的奥特曼游戏还要无趣。 赵星柠认清现实,从秋千上跳下,不巧脚边正好有半截石块埋在土里,落地的瞬间脚尖绊到了石头,赵星柠顿时失去平衡,砰地一声摔到地上。 她下意识惊呼出声。 其实泥土地很软,不过小孩儿皮肤嫩,泥地表面的沙子和小石子硌得她很疼,赵星柠不算爱哭的,这时候眼泪也开始打转了。 眼里的泪珠要落不落之际,耳边传来一阵相当好听的男声:“没事吧?” 赵星柠抬头,篱笆外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运动服,手边扶着自行车,阳光打在他脸上,帅气的面孔蒙上一层温柔的光纱,像一位真正的王子。 赵星柠突然怔住。 印象里,有个高大的男人常常这样问她,那个人长得也很好看,他会温柔地叫她小宝,会轻松地将她举高,会在她摔倒的时候把她抱起来,温声细语地哄她开心,会在妈妈骂她时候维护她…… 那个人叫爸爸,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妈妈说,爸爸把她们丢下了,不会回来了。 余弈扶起赵星柠:“你怎么哭了,很疼吗?” 赵星柠满眼都是站在篱笆外的人,听不见他说什么,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任棋将自行车停住,从大门口绕了进来,他就住在隔壁,跟秦桦和余弈比较熟,问道:“秦阿姨不在吗,小妹妹有没有出血?” 余弈小心翼翼地撩开赵星柠的裤腿,帮她把膝盖印上的泥土拍掉,赵星柠白白净净的腿有点泛红,但看不到伤口。 任棋半蹲身子,掏出一块纸巾帮赵星柠擦掉脸颊的泪渍。 赵星柠睫毛挂着泪珠,迷蒙地盯着面前的男生,忽然,她张开手臂,用带有哭腔的颤音弱弱地说:“抱。” 任棋愣了一下,随即将小女孩轻轻拥进怀里,温柔道:“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 赵星柠抓着任棋的衣服,忽然感到很安心。 鼻尖吹过一缕若有若无的兰花香,男生高大的影子挡住了太阳,浅浅睡意随着花香席卷而来。 “她睡着了。”任棋轻声道。 “哦。” 赵星柠毫无防备地抱住“陌生人”,让余弈生出一股闷气,他的跟班怎么能跟别人这么亲近,还在人家身上睡着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不能随便跟别人抱抱。 余弈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给我吧。” 任棋眨眨眼:“什么?” 余弈指了指他怀里的人:“她。” 任棋无奈:“你抱不动。” 余弈固执地说:“我能,给我。” “我把妹妹抱进去吧。” “不用,我妈不让陌生人进屋。” 任棋眉毛一挑:“是谁用美好的假期时间教你骑车的?” 余弈理直气壮:“忘了。” 任棋被他气笑了,伸出一只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下他的头:“臭小子。” 最后余弈坚持证明了他确实抱得动赵星柠,也成功把人折腾醒了。 赵星柠醒来就不哭了。 差不多到了饭点,任棋跟他们告别,赵星柠这会儿好像一个真正的跟班,亦步亦趋地跟着任棋,一直把人送到大门口,目送他进家门。 看不见人影了,她才想起余弈,回头道:“我们还玩……人呢?” 赵星柠进门,屋内浓郁的饭菜香味勾住了她,小跑到餐厅,冯初萍已经把碗筷摆好了。 “柠柠,去叫余弈下楼吃饭。” “好。” 赵星柠大哭一场,肚子饿了,几乎是飞奔上楼,到余弈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响应。 她又敲了两下,喊道:“吃饭啦。”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你在吗?”她整个身子贴到门上,“吃饭了哦。” 门忽然打开,赵星柠失去支撑,向前倒去,前面的人犹豫了一瞬,没有躲开。 她扶着他的肩膀站直身子,冲面前的男孩笑了笑,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吧。” 余弈没有动,头扭到一边:“我不吃。” “为什么?”赵星柠不解,吃饭是多快乐的事啊,怎么会有人不想吃饭。 “我不跟你一起吃,”余弈冷漠地说,“我讨厌你。” “?” 我们刚才还在愉快地玩耍啊。 赵星柠迷茫了。 冯初萍等不到两个孩子,在楼下大声催促他们:“柠柠,余弈,快下来吃饭。” 先不管余弈为什么突然讨厌她,这时候下楼,妈妈问她余弈呢,她回答他不想吃饭,妈妈问为什么,她答因为余弈讨厌她。 余弈讨厌她等于她欺负余弈等于妈妈生气。 赵星柠无师自通了等式变换,松开拉着余弈的手,小心地问:“那怎么样你才不讨厌我呢?” 余弈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更生气了:“怎么样都讨厌你。” “别啊。”午饭有她爱的小酥肉,她快馋死了。 赵星柠无辜地问:“你为什么讨厌我啊?” 余弈气冲冲道:“因为你不是我的跟班了,你背叛我了。” 背叛这个词她听过,秦桦阿姨晚上看的电视剧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你背叛了我,然后一个人好委屈地大哭,另一个人很痛苦地倒在地上。 好严重。 “我以后不背叛你了,”赵星柠认真道,边说边学电视里的人举起一只手,“我发誓。” 余弈眯起眼睛,态度有所松动:“真的?” 她用力点头。 “你发誓以后不跟任棋走,也不准抱他。” “嗯嗯。” 点完头,赵星柠在心里寻思了一下,任棋是谁? “哼,好吧,我勉强原谅你了,你小心一点,下次就不原谅了。”余弈学秦桦平时的动作,捏了下赵星柠的脸。 手感很软,再捏捏。 “知道了,”赵星柠挥开他的手,揉了揉脸颊,“可以吃饭了吧。” “嗯。” 赵星柠松了口气,她走出房间发现余弈没跟上,“走呀。” “你刚刚不是这么叫我吃饭的。” “啥?” 余弈原地站着,伸出刚刚被牵着的手。 赵星柠明白了,回头拉上他,两只小手紧紧握在一起,并排跑下楼。第5章 老大 两个小朋友的友谊短暂破裂后飞快和好如初,甚至更黏糊了,听说赵星柠没去过游乐园,余弈决定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蔚水天地内部设有专门的儿童乐园,不仅有秋千、滑梯、跷跷板等常见设施,还有碰碰车、卡丁车、旋转木马等游乐装置,甚至配有幼儿图书室和模拟过家家的小房子,不过这些是要收费的。 秦桦休假的时候偶尔会带余弈来这里。 儿童乐园离家很近,而且有小区保安在里面看着,很安全,冯初萍放心让他们去了。 走到乐园入口,余弈口袋里揣着一直用不上的零花钱,牵着赵星柠的手,大方地说:“你想玩什么?” 赵星柠左看看又看看,指了指前面修得分外华丽的滑梯组合。 她待过的幼儿园里有一个简易塑料滑梯,是幼儿园最受欢迎的项目,她虽然喜欢玩,但排队的小朋友太多,根本抢不到几回。 滑梯附近几个男孩子正在追逐打闹,其中一个身高明显比其他孩子高,应该已经上学了。 余弈带着赵星柠过去,让她走后面的爬梯。 赵星柠正要抓栏杆,手被人挡了回来。 一个留平头的小男孩快跑过来,双手叉腰,挡在他们面前,横声说:“这里被我们占领了,你们不能进。” 赵星柠以前抢不到滑梯是因为排队排不上,没听说还可以独占的,她也学小平头叉腰的样子,挺着小身板质问:“你们买下这里了吗?我妈妈说只有把东西买下来,它才属于你。” 他们当然没有买下滑梯。 小平头哑口无言,脸都憋红了,憋出一句:“你等着,我让老大来教训你。”他撂下狠话,迈着小短腿跑掉了。 小平头跑走后,赵星柠有些不安,跟余弈说:“他说要叫‘老大’来诶,我们要不要跑。” 余弈相当淡定,无所谓地说:“不用管他,你玩你的。” 小平头口中的老大就在附近,很快,刚刚看到的大孩子带着一群小豆丁跑了过来。 小平头指着余弈跟那个大孩子告状:“老大,就是他,他要抢我们的地盘。” 赵星柠听见声音,赶紧从滑梯上滑下来,见对方人多,她扯了扯余弈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走吧。” 余弈冷静地望着比他高一些的大孩子:“王晓强,你们家住在一区四栋二单元对吧。” 王晓强不屑道:“是又怎么样?” 余弈:“今天是周四,你现在上小学二年级,应该没放假吧?” 王晓强:“……”他怎么知道。 余弈扬起下巴:“阿姨知道你没去上学吗?”黑亮的眼睛半眯起来,闪烁着挑衅的光。 他妈要是知道,他也不能成功逃学了。 王晓强被戳中软肋,恼羞成怒,想去抓余弈的衣领警告他,就像他之前威胁园区里的孩子那样。 余弈不如他愿,侧跨一步,灵巧地闪过了他的手。 赵星柠见势不妙,灵机一动,向远处大喊:“救命啊——” 这也是妈妈告诉她的,遇到危险要喊救命。 远处执勤的保安听到,飞奔过来,看着一群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子聚在一起,紧张地问:“谁喊的救命,出什么事了。” 赵星柠拉着余弈躲到他身边,做出害怕的样子,仰着头委屈道:“叔叔,他打我们。” 保安家里也有孩子,刚足两个月大,正是父亲的责任感爆棚的时候,眼下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可怜兮兮地向他求助,迅速点燃了他的保护欲。 保安转向欺负人的大孩子,语气凌厉:“怎么回事,你爸妈呢?” 王晓强慌了:“他胡说,我没打。” 余弈瞥他一眼:“你逃学。” 保安打量着王晓强身上的校服,严肃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没去学校。” 王晓强面露忐忑,推了下保安,兔子一样溜了出去。 保安追了他两步,到大门口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不免摇头感慨:“现在的孩子。” 余弈不打算放过王晓强,他跟保安重复了一遍王晓强家的门牌号,特别强调一定要把今天的情况告诉王晓强妈妈,尤其是他逃学的事。 保安记下门牌号,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就离开了。 赵星柠悄悄问余弈:“你怎么知道他家在哪儿的,你认识他?” 余弈道:“他经常来这里,我妈有时候会跟他妈妈聊天,他妈妈很热情,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 “哦。”赵星柠点点头。 作为孩子头头的王晓强潜逃,剩下一群小豆丁不知所措。 亲眼见到余弈三言两语赶走了他们之中的小霸王,小平头不敢再嚣张,到余弈面前怯怯地说:“滑梯你们玩吧。” 赵星柠没那么霸道,直说:“我们可以一起玩,但你们得排队。” 小平头点点头,乖乖在她后面排队。 以前都是王晓强带他们,王晓强想玩什么他们就得跟着,不然就要被打或者被抢东西,王晓强不在,其他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个个全排在了滑梯这里, 赵星柠已经爬到了滑梯上方。 没排队的余弈走到前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递给小平头:“你带这些家伙帮我去大门外的超市买零食,零食你们分着吃,但是必须等我过去你们才能出来。” 余弈刚才气定神闲跟保安讲话的样子非常有震慑力,像大人一样,比王晓强厉害多了。 小平头心里已经崇拜上了余弈,余弈发话,他听话地拿着钱,带领还在排队的孩子齐齐离开。 余弈比王晓强好太多了,跟着他还有零食吃。 于是,小平头提议,以后余弈就是他们的新老大了,在超市美滋滋吃着薯片棒棒糖的孩子们一致表示赞同。 就这样,余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蔚水天地的孩子头目,为以后称霸幼儿园打下了良好基础。 赵星柠玩了一遍滑梯,发现人都走干净了,奇怪道:“他们呢,不玩了吗?” 余弈说:“他们去买东西了。” 出乎他的意料,明明可以独自享受滑梯的赵星柠看起来有点失望:“他们会回来吗,人多比较有意思。” 她很久没跟其他孩子玩过了,在以前的幼儿园她有很多朋友,现在都见不到了。 余弈手插在裤兜里,一撇嘴:“不知道,你玩不玩了,不玩我们就回家。” “玩玩玩。” 不用排队,赵星柠没多久就玩够了滑梯,想去坐看起来更漂亮的旋转木马,可收费项目必须要大人陪同才可以进,饶是余弈财大气粗,身高和年龄不够也没办法。 最后他们仅仅把免费设施玩了个遍,到了吃饭时间,冯初萍出来找他们,两人才走出儿童乐园。 路过大门的时候,旁边超市的玻璃门上挤着一群不足把手高的孩子,他们把脸贴在门板上,五官挤成了面饼,眼巴巴盯着门外的余弈。 超市老板一脸的匪夷所思。 他家大门好好的,一没上锁而没贴封条,一群小孩儿吃完东西在这儿站了半天,帮他们开门死活都不出去,非要挤在门口。 老板琢磨着,难不成是什么时兴的新游戏么。 全然忘了小平头的余弈:居然这么听话。 他假装去超市买东西,解放了“封印”在超市的孩子们。 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小豆丁们一出超市,纷纷散开往家里跑,边跑边喊:“老大再见。” 余弈:“……” 小平头喊得最大声,冯初萍和赵星柠都听到了。 冯初萍低头看赵星柠:“什么老大?” 赵星柠同样迷惑,那个大孩子回来了吗。 往后,赵星柠再跟余弈去儿童乐园,总能听到有孩子对他们喊“老大”,她渐渐明白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余弈成了小区的孩子头头。 新人上任,前人记恨,那天的保安果真把王晓强逃学的事告诉了他妈妈,王晓强妈妈大怒,去学校找老师,发现儿子胆子大到找人冒充家长,跟学校请了长假,冒充家长的人是高年级的孩子帮忙找的,又牵扯出高年级有人和社会混混接触,勒索同学,事情最后闹得很大,王晓强后来遭到他爸妈的混合双打,屁股疼了几天,彻底记住了余弈和赵星柠。 被爸妈严加看管一个月,王晓强终于找到机会逃出家门,还带上了武器——大号滋水枪,他将水枪灌满,水气势汹汹地出发了。 学校里认的“大哥”自身难保,甚至对他有所怨恨,王晓强不敢找他们帮忙,只能自己上阵,架着水枪四处搜寻余弈的身影。 他在儿童乐园抓到了两个以前的手下,迫于威势,那两个孩子说出了余弈家的住址——为了方便找老大,小平头带他们跟踪过余弈。 王晓强抱着水枪,咬牙自语:“等着吧,你死定了。” 今天周末,秦桦处理完一个大项目,终于有时间休假了,她亲自下厨房,给孩子们烤了小蛋糕。 自从赵星柠搬来家里,花园的利用率大大增加,秦桦特意在花园放了遮阳伞和躺椅,天气好的时候,两个孩子可以在这里喝下午茶。 余弈和赵星柠一左一右窝在躺椅里,手边是鲜榨的混合果汁和烤焦了的杯子蛋糕。 赵星柠拿蛋糕的手举起又放下,半晌,她心虚地望向余弈:“我中午吃太饱了,蛋糕给你吃吧。” 余弈没理她。 如果刚拿到蛋糕的时候她没有兴奋地咬下一口,或许现在他会相信她的鬼话。第6章 王晓强的报复 院子一角,硕大的遮阳伞竖立石板之上,投下大片阴凉,掩去季夏午后的刺目阳光。徐徐微风包裹花园里的月季香气扑面入鼻,四下无人,唯有树影花影交相拂动,相映成辉。 时光恬静,两个玉雕一样可爱的孩子蜷缩在一起,抵肩依偎,彼此交换浅浅的鼻息,在风的抚慰中进入梦田。 梦里有香喷喷的奶油蛋糕,上面缀满了水果切片,没有苦涩的焦糊味儿,厚厚的奶油绵白如雪,散出勾人的香气。 赵星柠吞了几次口水,正预备咬下去,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看不清脸的人,那人端着大水盆,毫不客气地把水泼到她的蛋糕上,顺带淋湿了她的衣服。 突如其来的冰凉让赵星柠脱离了梦境,睁开眼睛。 “嗯唔……”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这时她才发觉脸上和身上真的有水,脸颊边的水珠汇成一小股水流顺着脖子淌进衣领里,上衣变得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是难受。 赵星柠下意识问身边的人:“是下雨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余弈并不在躺椅上。 头顶是大大的遮阳伞,太阳还没落山,阳光依旧散发着暖意,圆桌上,秦阿姨的小蛋糕同样遭遇了不明攻击,湿乎乎的,卖相更差了。 衣服湿了穿着不舒服,赵星柠想回去找妈妈,在大门口遇到了样子比她还惨的余弈。 余弈身上的短袖短裤全湿透了,乌黑的头发像一条条海藻紧贴着他的额头,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光照之下亮晶晶的,如珍珠一般。 赵星柠莫名想到了童话书里的美人鱼插画,现在的余弈比画里的小美人鱼还漂亮,如果表情不那么狰狞…… “我们怎么湿成这样了。”赵星柠问。 余弈用手擦掉额前滴下的水,恨道:“王晓强干的。” “王晓强?那个上学的大孩子吗?” “嗯。” 赵星柠生气地噘嘴,心里对王晓强更膈应了。 抬眼间,她注意到余弈眼下三指左右的位置多了一道红色的线,伸出手指抹了一下。 “这是什么?” “嘶——” 余弈感到疼,偏过头,不让她碰。 红色的线原来是伤口的血迹,与水混合后在脸上晕开了。 赵星柠惊道:“你受伤啦。” 此时的王晓强肩扛水枪,像斗胜的公鸡一般昂首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没胆子进余弈家揍人,幸好他比同龄孩子高一些,身高刚好能窥到篱笆里面,只要他双手举高水枪,就能在外面滋到躺椅上睡觉的余弈和赵星柠。 可惜余弈醒的太早了,屋子里有大人在,他不敢多逗留,余弈从家里追出来时,他顺手捡了颗石子砸过去,不知道中没中。 王晓强高昂脑袋,表情得意。 哼哼,等着吧,下次遇到他们,就不只是水枪了,他一定把爸妈揍他的仇全部还到那两个家伙身上。 余弈家,孩子们落汤鸡的造型让秦桦和冯初萍大吃一惊,两个妈妈一人抱一个孩子去浴室洗澡换衣服。 余弈脸上挂了伤,秦桦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而赵星柠跟余弈保证过,不告诉大人他们和王晓强的事,她说到做到,无论冯初萍和秦桦怎么问,都保持沉默。 晚上,余弈脸颊通红,人也有点迷糊,秦桦给他量了体温,38.5°。 冯初萍迅速拿上毯子抱起余弈,秦桦开车,赶往社区医院。 在医院打了退烧针,挂完点滴,回来已是凌晨,独自在家的赵星柠等得太久,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秦桦把睡着的余弈抱到房间,冯初萍也把女儿抱回了床上。 隔天赵星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余弈。 余弈醒得早,人比昨晚精神了些,正坐在床上喝粥,秦桦在床边守着他。 赵星柠在房间外立定,秦阿姨在的地方她需要得到允许才能行动——冯初萍教的。 秦桦余光扫到门口的小朋友,笑着朝她挥手:“柠柠来看余弈吗,进来呀。” 赵星柠也冲她笑,进屋后轻车熟路爬到了余弈床上。 余弈一只手拿着碗,另一只手熟练地掏出背后的枕头,分出一半位置给她。 赵星柠胳膊杵着枕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轻轻地问:“你去打针啦?疼不疼?” 余弈想了想,打针的时候他都快睡着了,没什么感觉,于是回答:“不疼。” “你真厉害,”赵星柠长大嘴巴,夸张地做出佩服的表情,“打针很疼的,我最怕打针了,每次都会哭。” 这其实是骗他的,赵星柠不怕疼,上次发烧去医院,护士姐姐还夸她乖巧,打针不吵不闹,相当省心。 她想让余弈开心,所以撒谎了,以前她每次用这种方式夸幼儿园的朋友,他们都能嘚瑟好几天。 昨天余弈虚弱的样子吓到了赵星柠,秦桦阿姨从来都是笑着跟她讲话,很少摆出严肃的表情,昨晚秦桦第一次在她面前板脸,害她以为余弈也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余弈不在,她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的。 赵星柠的夸奖的确让余弈很开心,他肉眼可见地抬高了下巴:“哼,我跟你不一样,你摔跤都会哭很惨。”他说的是赵星柠在花园磕到的那次。 赵星柠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点头,傻傻地冲他笑。 余弈忍不住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腮,小大人似的教育她:“所以你不能生病听到没,你哭起来吵死了。” 他真的以为赵星柠超级怕疼,以为了很久很久,久到赵星柠都忘了自己撒过这种谎,他还牢牢记在心里。 两个小孩儿白天经常躺在一块玩,冯初萍看多了不觉得新鲜,长期不着家的秦桦却是非常新奇。 余弈从小就不合群,不论是对同龄人还是对长辈,都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秦桦送他去过市里的幼儿园,结果第二天他就不肯去了,问他原因,他说是因为不喜欢其他孩子,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为此,秦桦一度以为儿子有自闭倾向,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只是余弈的智商要比一般孩子高很多,这可能是他排斥其他小朋友的原因。 后来余弈就一直待在家里上私教课,可他连私教老师都不喜欢,每星期只能接受老师来一次,时间控制在两小时,多一分都不行。 秦桦头一回见儿子和人这么亲近,呆愣了半天,直到余弈把空了的汤碗交给她。 当初得知蔚水天地要开幼儿园,她跟余弈商量过,得到的依然是拒绝,加上冯初萍对这件事也不上心,没人帮她,她慢慢就放弃了。 如今看来,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啊, 秦桦望着赵星柠,若有所思地离开了余弈房间。 大人不在,赵星柠低声问起王晓强的事:“他以后还会来吗?” 余弈道:“应该会吧。” “为什么不能告诉秦桦阿姨啊,妈妈说遇到坏蛋要找大人帮忙还要找……找警察叔叔。” “我不想。” “为什么呀?” “不想就是不想,不准问了。”余弈逐渐不耐烦,两只手合力压着赵星柠的脸,将她的嘴巴挤成鸭嘴,不让她说话。 王晓强不会好过的,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教训他,告诉大人,他们只会让王晓强道歉,然后之前犯的错就可以一笔勾销。 他才不需要王晓强的道歉,让王晓强倒霉才是他想看到的。 余弈着凉需要卧床休息两天,赵星柠无事可做,就在余弈房间扎窝了。 下午,她跟余弈一起在床上看故事绘本,楼下多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小弈病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只是着凉,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你不用特意来一趟。” “什么叫特意来,余弈也是我儿子,佩佩你……” “打住,别那么叫我,我们没那么亲。” 卧室门开着,楼下的交谈声清楚地传到了楼上。 赵星柠好奇地问余弈:“阿姨在跟谁说话?” “我爸。”余弈继续翻书,楼下两人的话题仿佛跟他没有关系。 赵星柠惊讶地睁大眼睛,对哦,她还没见过余弈的爸爸。 好奇心一出,她的问题又多了。 “阿姨为什么不跟你爸爸一起住?” 余弈语气平淡:“他们离婚了。” 赵星柠眨眼:“离婚是什么?” “离婚就是他们分开了,”余弈看向她,不解道:“你爸妈不是这样吗?” 赵星柠说:“我不知道,爸爸突然就不见了,妈妈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看我的。” 余弈沉默了。 赵星柠不理解死亡的意义,他却明白,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 “你想玩什么?”余弈突然问。 赵星柠懵:“啥?” 余弈认真道:“玩具,你想要什么玩具。” 赵星柠忘了刚才的话题,思考一会儿,回答:“没什么想要的。” 秦桦准备的玩具太多了,实在找不出特别想要而余弈没有的。 余弈不是很满意,又问:“吃的呢?” “嗯……”赵星柠想起梦里没吃成的蛋糕,答道,“奶油蛋糕吧,上面放很多水果的那种。” “好。” 余贤跟秦桦争吵半天,总算见到了儿子,关心的话尚未出口,就听一向冷淡的余弈主动道:“爸,我想吃奶油蛋糕,多放水果,记得不要让妈妈做。” “?” “谢谢。” “……”第7章 去爷爷家 余弈的主动把余贤震住了,无言片刻,他终于找回了反应,食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圆片眼镜,笑道:“只要蛋糕?” 余弈眼神下意识移向身侧,点了点头。 余贤进门就看到儿子床上还有个孩子,小姑娘胸前抱了一本书,跟余弈靠在一个枕头上,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 他打量赵星柠,赵星柠也在打量他。 余贤一米八的身高,五官英挺,是上世纪标准的正派帅哥长相,只是他爱好戴小小的圆片眼镜,穿花花绿绿的衬衫,让正气的长相凭生三分市侩气。 “叔叔好。”赵星柠坐起来,乖巧地问好。 余贤和善地朝她挥挥手:“你好你好,小妹妹是小弈的朋友?” “嗯,跟班,也是朋友吧。”赵星柠脑袋扭向余弈,寻求赞同。 余弈轻声“嗯”了一下。 余贤没听到他们的悄悄话,搬了书桌边的椅子,坐到床边,问起余弈的身体:“小弈好些了吗,还难不难受?” “不了。” “那就好,明天能下床了吧。” “嗯。” “想不想爷爷奶奶?” “还好。” “爷爷奶奶想你了。” “哦。” 赵星柠安静地趴在旁边听父子俩对话,余弈对他爸爸的态度和对秦桦阿姨差不多,同样的冷淡,话少,不爱理人。 余贤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浑不在意余弈的惜字如金,直说来意:“小弈,等你身体彻底康复,爸爸带你去爷爷家好不好?” “嗯。” 余弈爷爷家在邻市,距秦桦住的地方大概三小时的车程,余弈每个月会去爷爷奶奶家住几天,赵星柠来的这段日子余贤工作忙,没时间来接孩子,所以赵星柠一直没见过余贤。 两天后,余贤来接人,顺便带了他承诺的奶油蛋糕,蛋糕做了双层,表面铺了满满的水果块,内里有冰淇淋夹心,赵星柠吃两块就撑着了。 冯初萍帮余弈收拾好需要的衣物玩具,装进他的小行李箱,余贤接过箱子,出门发现儿子不见了。 客厅里,赵星柠肚子撑得圆滚滚,在沙发上瘫成饼状,昏昏欲睡。 可惜有人不给她睡觉的机会,迷糊之际,她的胳膊被扯了起来。 耳边是余弈的声音:“要出发了。” 赵星柠睁开眼,打了个饱嗝,艰难地挥动另一只手:“拜拜。” 余弈用力把人拖起来,瞪着她道:“你不跟我走吗?” 赵星柠茫然:“去哪,你不去爷爷家了吗?” “就是要去爷爷家,”余弈执着地拽着她的胳膊,“你也去。” “啊?” 赵星柠身体被他拉得左右摇晃,脑子懵懵的。 为什么要跟余弈去爷爷家,又不是她的爷爷,而且她也不喜欢爷爷。 赵星柠老家的亲戚重男轻女,堂哥堂弟在家里备受关注,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他们的,而赵星柠在爷爷奶奶家就像是隐形人,除了爸爸妈妈,没人理会她。 星柠奶奶生了四个孩子,星柠爸爸是最不受重视的老三,冯初萍在婆家也常被人颐指气使,久而久之,两家就很少走动了。星柠爸爸刚走那段时间,因为钱的事,冯初萍跟婆婆家闹得很不愉快,人心薄凉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从那以后,冯初萍彻底与他们断了来往。 因此,赵星柠对爷爷家没什么好印象。 余弈不清楚原由,成功把赵星柠拉下沙发后,牵着她就往门口走。 冯初萍来叫人,见赵星柠被余弈拉出来,慌忙道:“余弈,乖,你跟爸爸回去,星柠留在家,不能跟你走。” 余弈将两人交握的手背到身后,眼神坚定地说:“她想跟我去。” 我不想。 赵星柠满腹不情愿,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嘴巴里奶油蛋糕的味道还没散,她敢怒不敢言。 冯初萍当真了,蹙眉凝视女儿,警告性地喊她的名字:“星柠。” 赵星柠讪讪地抽出自己的手,但很快又被抓了回去。 余弈仰头望着冯初萍,坚持道:“她想去。” 冯初萍无奈了。 余贤把行李装进了后备箱,进屋找人,听到这句话,不明所以,问道:“小弈怎么了。” “爸爸,星柠想跟我一起去爷爷家。” “可以啊。” 儿子乖乖叫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得一次,余贤自然有求必应。 余弈再次看向冯初萍,纤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扑闪着,眼底带了几分恳求:“冯阿姨,让星柠去嘛。” 小朋友的卖萌攻势太猛,冯初萍动摇了,迟疑地说:“不好吧,星柠会给你们添麻烦。” 余贤笑说:“怎么会,我爸妈很喜欢女孩,一直想要个孙女,柠柠这么可爱,他们肯定喜欢。” 冯初萍其实是不放心赵星柠的安全,女儿是她的全部,万一出什么事…… 余贤看出她的顾虑,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把柠柠和余弈一起安安全全,平平安安地送回来。” 他都这么说了,冯初萍只能再收拾出赵星柠的行李,目送两个孩子上车。 车门关上,车窗是开着的,赵星柠眼睛一直盯着妈妈,表情复杂。 冯初萍欣慰地想,孩子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到底是舍不得妈妈。 赵星柠心里苦,妈妈你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呢。 路上时间长,两个孩子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目的地。 余弈爷爷奶奶住在城市边缘的乡镇,下车后,四周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都不见了,听不到汽车的鸣笛和五花八门的广告广播,也看不到住宅区精美有序的洋楼别墅,有的只是错落有致的低矮平房。 环顾四周,附近最高的房子就是前方的三层楼。 院子大门敞着,余贤走在前面。 一条大黄狗跑了出来,边叫边往余贤身上扑。 余贤手上拖着行李,躲开黄狗的热情迎接:“啧,点点,下去,别乱扑。” 赵星柠紧贴余弈,紧张又新奇地看着大黄狗。 “点点很乖,不咬人的。” 余弈牵着她,安慰道:“别怕。” 听到狗叫,屋子里出来两个老人。 奶奶看也不看余贤,直奔孙子:“哎哟,小弈可算来了。” 爷爷背着手,闲步跟在后面,走到余贤身边站定,上下审视和余弈手牵手的小女孩,问:“这小姑娘是谁?” 余贤答:“这是柠柠,佩佩家保姆的小孩儿,余弈跟她玩得好,就一起带回来了。” 老爷子似乎松了口气:“这样啊,我以为你作风不端正,在外面带了私生女回来呢。” “……” “你别不服,你要是敢在外面找些不三不四的人生孩子,就立马给我滚出去,往后老余家只当没你这个人。”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奶奶稀罕过孙子,这会儿正跟赵星柠说话:“你叫柠柠啊,小脸长得真好,是美人胚子,饿不饿呀,包子刚出锅,纯肉馅的,可香了。” 赵星柠肚子里的蛋糕还没消化,吃不下包子,于是摇了摇头。 “不饿啊,确实不到饭点……”奶奶不死心,“柠柠吃不吃巧克力,余安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好多点心,肯定有你爱吃的。” 爷爷补充:“昨天老张来送了两斤葡萄,我给孩子留着呢,没让余安动,家里还有西瓜,孩子先吃点水果。” 余贤双手提着东西,在太阳下站了半天,满头大汗,无奈道:“爸,妈,先让我们进屋吧。” “好好好,余弈,柠柠,跟奶奶走。”老太太一手牵一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往屋里走。 爷爷奶奶曾经都是市里的干部,退休后回老家弄了块地,在小镇安享清闲的晚年生活。 房子是几个孩子合资给老人盖的,特意盖大了些,每家留两个房间,以便逢年过节全家团聚的时候家里人都能住进来。 奶奶去切水果,余弈和赵星柠跟余贤上楼安置行李。 现在只有余贤的弟弟在家,其他地方都空着,余贤就把星柠安排在了余弈隔壁。 隔壁房间很大,足够容纳一家三口,大概长期没人光顾,屋子缺少人气,偌大的空间除了基本的家具用品,找不出一件多余的装饰。 白墙冷瓦,小小的身影站在其中,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余贤不如当妈妈的细心,赵星柠没吭声,便觉得她默许了,把冯初萍准备的衣物放在了床上。 “哥,你把余弈带回来没。”弟弟余安闻风赶来,在门口探出个脑袋。 他瞄到赵星柠,略显浮夸地惊叹:“哇,这小美女是谁,哥你什么时候给我生的侄女。” 余贤不客气地锤了他一拳:“滚一边去。” “嘿嘿,开个玩笑嘛,”余贤蹿到余弈面前,坏心眼地调侃,“余弈,这是你的小女朋友吗?” 余弈和赵星柠还不知道女朋友的意思,拆开来理解就是女孩、朋友。 于是两个孩子一齐点头。 余安笑得十分夸张。 赵星柠不明白笑点在哪儿,只觉得这个叔叔好莫名其妙。 她悄声问余弈:“他怎么了?为什么笑啊?” 小叔叔经常这样,余弈也搞不懂他,随口道:“因为他有病。” “生病也能笑得这么开心吗?” “他得的就是笑病。” 后来,赵星柠每次见余安笑,都会露出同情的表情,仿佛他笑完下一秒人就没了,余安一度以为自己被脏东西缠上了,四处找人打听靠谱的道士。第8章 小弈都比你强 爷爷家附近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唯独后山的小溪还算受孩子欢迎。 用过午餐,余安自告奋勇带两个孩子出去玩。 去往后山要爬两个大坡,余安担心赵星柠走不动,半路把她背了起来,余弈落后他一点,走两步就要看一眼他背上的人。 余安发现了余弈的小动作,以为他也想被背着,笑道:“星柠妹妹小,你都是小男子汉了,不能让叔叔抱哈,当心招人笑话。” 余弈仰头,不经意扫了小叔叔一眼。 余安笑容瞬时僵住,他貌似从亲侄子的眼中看到了嫌弃两个字。 小溪边全是光秃秃的石头沙地,春末夏初的时候,孩子们喜欢来这儿抓蝌蚪,余安也喜欢干这个,每次来都要抓一袋子回家,等蝌蚪快变青蛙的时候再把它们放回去。 现在到了夏末,没有蝌蚪可抓,人们就来这里洗衣服或者踩水凉快身子。 溪水清澈,三三两两的妇人坐在石头墩上,腿夹搓衣板,借水浣衣,附近所有的孩子都在这里了,大的小的玩在一起,男孩们顺着溪流跑跑跳跳,互相泼水打闹,女孩们手拉手在水里找漂亮的石头。 天上太阳烤着,余安背赵星柠上坡下坡出了一身汗,见到清凉的溪流,当即甩掉脚上的人字拖,弯腰挽起裤腿,预备下水,旁边两个孩子异常冷静,丝毫没有和他一起行动的意思。 余弈前两天刚因为水着凉,对玩水不感兴趣,赵星柠则是因为穿了蕾丝边的白袜子,不想弄湿脚。 余安跺着水花,自嗨了一阵,发觉只有他乐在其中,疑惑地问他们:“你们不热吗?” 孩子们齐声答:“热。” 余安笑了,招手道:“来,进来踩踩水就不热了。” 余弈:“不要。” 赵星柠委婉一点:“叔叔你玩吧。” 听起来像是孩子们在陪他玩。 余安默了,身为长辈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从溪水里出来,颓丧地说:“那我们回家?” 余弈点头。 赵星柠没回应,她的视线落在前方玩水的孩子身上。 真热闹啊。 “回家了。”余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赵星柠心不在焉,“哦”了一声,一边跟余弈走一边回头张望。 余安落在他们后面,俯身拧掉裤腿浸的水,一抬首,正瞧见赵星柠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跟上前问:“柠柠在看什么?” 赵星柠立刻指向那群孩子:“叔叔,他们是谁?” 余安望了一眼,答:“哦,那都是住在附近的小朋友。” 赵星柠眼睛亮亮的,期待道:“我能跟他们玩吗?” “当然能,走,我带你找他们。”余安说着就要拉赵星柠。 余弈立刻把人往后拽了一步,小眉头皱了起来,满脸写着不开心。 余安不解:“余弈也一起啊,多交几个朋友,下次来你们就能一起玩了。” “不需要。” 他抓紧赵星柠,闷闷道:“我们回去。” 溪水旁嬉戏的孩子们在玩木头人的游戏,笑闹声越来越大。 赵星柠依依不舍,犹豫地说:“他们好像很开心。” 余安挠了挠头,劝道:“时间还早呢,那群小孩儿跟你们年纪差不多,一起去玩呗。” 余弈不说话,固执地拉赵星柠往前走。 赵星柠一向听他的,尽管不情愿,还是听话地随他走了。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漫长,两个小孩儿一言不发,好像闹了别扭,又好像没有,毕竟小手还紧紧牵在一起,但谁也不看谁。 余安试图打破诡异的气氛,几次没话找话,又看花又看草的,结果都是自说自话,没人捧场。 回程路过一家小卖部,门口的大冰柜贴着显眼的雪糕广告。 他再次做出努力,问:“想吃雪糕不?” 赵星柠迅速瞄了一眼余弈,嘴巴抿了又抿。 余安心领神会,绕到后面推他们走向冰柜,说:“看看想吃什么样的,随便挑,叔叔请客。” 冰柜的透明板底下铺列了多种口味的雪糕,左边的隔层装着一块以上的,右边的装着一块以下的。 赵星柠对右边的种类更熟悉,伸出手,决定拿一根草莓味的,余弈突然道:“你早上吃蛋糕了。” 赵星柠手收了回去,迷茫地眨眨眼。 余弈板着脸:“蛋糕里有冰淇淋,你吃了两块,再吃要拉肚子。” 赵星柠扁扁嘴,脑袋委屈巴巴地垂下来:“妈妈把冰淇淋抠掉了,我没吃到。” 小孩子早上不能吃凉的东西,冯初萍细心地把蛋糕中间的冰淇淋夹心刮了出来,单独弄到碗里,然后冻进冰箱,等他们回来当甜点吃。 余弈没吃蛋糕,不知道里面的玄机。 “噗。” 余安听到对话,禁不住笑出声音,这也太可怜了。 余弈也笑了,凑到赵星柠身边,弯着眼睛帮她选雪糕。 “你拿这个。”余弈从旁边的隔层找出一根包装朴素的。 “可我想吃草莓的。” “它也是草莓的。” “那不是一样吗?” “这根贵。” 余安:…… 不愧是他老余家的孩子,在占自家人便宜这样的好事上从不心慈手软。 赵星柠按余弈说的,拿了贵的那根,玻璃隔面该合上了,但那柜子里的冷气长了小勾子似的,勾得她移不开眼。 “你不吃吗?”赵星柠低声问。 “嗯。” 余弈嘴巴挑,小卖部的零食他都不喜欢。 赵星柠圆亮的眼睛闪了闪:“真的不吃吗,巧克力的雪糕很好吃哦。”小心思昭然若揭。 余弈与她四目相对,明白了。 挣扎了一会儿,他推开隔板,勉为其难地选出一支巧克力甜筒:“那好吧。” 都挑完了,余安进门付钱,小卖部老板找零的功夫,隔着门帘见到门外两个漂亮孩子,笑说:“俩娃娃真俊啊,男孩女孩齐了,小伙子好福气。” “误会了误会了,男孩是我哥的孩子。”余安摆手解释,一回头,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侄子正在给小姑娘撕雪糕包装,手里的巧克力甜筒已经到了人家嘴里。 男孩是他们家的,女孩嘛,小时候就宝贝成这样,长大了肯定跑不了,嗯,都是他家的。 凉丝丝的雪糕进肚,赵星柠暂时忘了小溪边的孩子们,进院子就找大黄狗。 点点非常亲人,赵星柠喊它,它立刻跑了过来,躺到地上露肚皮给她摸。 “回来这么早哇,”奶奶在院子晒被褥,随口道,“娃娃们这时候都在后山,怎么不跟他们多玩会儿。” 听到伤心事,赵星柠咧开的嘴角慢慢下压,心情再度失落,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点点。 余安笑嘻嘻转移话题:“妈你不知道,我带他们出去,人家以为余弈和柠柠是我的孩子,夸我有福气。” “诶呦,你能有这福气,我做梦都能笑醒喽。” 奶奶摇了摇头,熟练地开始借题发挥:“老大家的天林、天祥都上高中了,老二孩子刚考上重点中学,老三家俩儿子一个三年级,一个五年级,老四……老四好歹有个小弈,你呢,你连个对象没有,整天东跑西窜,没个人样,哪个好姑娘能跟你。” 长辈要是想催婚,说什么都能引到谈婚论嫁上。 余安头疼不已:“妈,我还不到三十,着什么急。” “你要是跟你哥哥们似的,工作稳定,事业有成,光棍一辈子我都懒得管你。” “我工作也挺好啊,就是赚得比我哥少点。” “好什么,好你连媳妇儿找不到。” “……” 奶奶伸手指向亲亲密密一起摸狗的俩孩子:“看看,小弈都比你强。” 最后一句简直扎心。 余安崩溃了,双手抱头,逃进屋找清静。第9章 这孩子,一看就聪明…… 院里恢复安静,独剩老人抽打被褥的声音。 大黄狗点点老实地躺着,享受两个孩子的抚摸,没多久点点眯起了眼睛,在太阳下睡了过去。 赵星柠不知不觉蹲麻了脚,收回手,起身伸了个懒腰,余弈跟着她站起来。 奶奶一边给被子翻面一边关注他们,笑眯眯道:“是不是累了?进屋玩吧,外面热。” 赵星柠看了看奶奶肩上的床褥,忽然说:“奶奶我们帮你吧。” 她没忘带上余弈。 老太太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后咧开嘴,眼角堆出几道笑纹,不住地夸赞:“哎哟,真乖,怎么这么懂事啊。” 余贤拿了两片西瓜出来,闻言附和:“柠柠这孩子,一看就聪明。” 余弈扬了扬小下巴,与有荣焉地点头,仿佛被夸的人是他。 赵星柠得到夸奖,玉珠似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嘻嘻地跟余弈一起充当衣架——个子小只能干这个。 奶奶一共晒了两套被褥,很快翻完了面,末了老太太又把两个孩子夸了一遍,同时不忘拉踩儿子:“小娃娃都知道帮个忙,看看你们兄弟俩,就知道吃。” 余贤是出来给孩子送西瓜的,莫名挨了顿骂。 他也没胆子反驳,自从和秦桦离婚,爸妈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地位直逼久无对象的小弟。等过几年余安成了家,他估计就跌在老余家最底层了。 天尚热,两个孩子脸晒得红扑扑的,余贤把他们带进屋内,一人给了一块西瓜。 自家种出的西瓜水润多汁,瓜瓤鲜红,咬下一口,松软不失清脆,甘甜不失清爽,赵星柠咔哧咔哧解决掉一块,还想再吃,被余贤制止:“柠柠,西瓜明天还有,再吃肚子可装不下晚饭了。” 赵星柠听话得很,吃不到也不闹,但是她馋,咂么着嘴里甜丝丝的余味,埋头把西瓜皮又啃了一遍,嘴唇被瓜瓤磨得水润润的,两腮也沾了汁水。 爷爷在旁边看乐了,笑她:“这小馋猫哟,老四可看好她,别把西瓜皮吃咯。” 大家笑成一团。 赵星柠听得出大人是在打趣她,有些不好意思,搬出万能的妈妈,为自己的馋嘴解释:“我妈妈说,吃东西要吃干净,不浪费。” “对,柠柠说得对,不能浪费,这孩子真聪明。” 爷爷越看赵星柠越满意,怎么他们余家就没出个女娃呢,要是有星柠这么可爱的孙女,他能高兴得多活二十年。 小辈回家,晚上老太太高兴得做了一大桌子菜,还夸张地烧了条大鱼,余安直呼这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妈,这菜吃不完浪费了,你跟我爸又不能吃剩的。”余贤皱眉道。 老两口从小教育他们勤俭节约,决不铺张浪费,身体力行了几十年,他实在看不下爸妈因为疼孙子放弃原则。 奶奶给余弈夹完菜又给赵星柠夹,泰然道:“吃得完,不是有你和你弟么。” 余安挑菜的手抖了一下,垮着脸道:“妈,你要撑死我们啊。” “撑不死你们,”奶奶淡定地说,“明天思渠回来,你们吃不下有他帮忙。” “浩恺、浩博回来吗?” “他们上学,来不了。” 余贤,余安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他们只管量力而行,剩下的交给兄弟。 赵星柠吃饭之余,不忘听两句大人的闲话,小声问余弈:“浩恺、浩博是谁?” 余弈咽下嘴里的东西,回答:“四哥和五哥。” 赵星柠睁大了眼睛:“你有这么多哥哥啊。” 余弈点头。 余贤听见了,笑道:“是啊,余弈有五个哥哥,以后有机会,让哥哥们带你们玩。” 赵星柠没什么反应,低头扒饭。 她想要亲哥哥,只有亲哥才会对她好,堂哥只会欺负她,抢她的东西。 目前赵星柠心里,哥哥的最佳人选是上次哄她睡着的任棋,可惜后来再没见过他。 餐桌上很热闹,小叔叔的工作需要天南海北四处奔波,见多识广,给他们讲了很多新鲜有趣的见闻,余贤时不时调侃他两句,家人之间欢笑不断。 哪怕不能参与,光听一听,也觉得满足,赵星柠为了多听一会儿,刻意吃慢了些。 往常家里吃饭就是吃饭,没什么多余的话,冯初萍忙着收拾厨房,会等他们吃完了再吃,秦桦常常不在家,洋楼的餐桌上,安静才是常态。 天色渐暗,云层披上了夜的纱衣。 当吃饭最慢的余弈放下筷子,晚餐时间就结束了。 奶奶牵孩子们上楼,先把余弈送到房间,然后领着赵星柠进到隔壁。 推开门,屋里灯暗着,奶奶在墙上摸索一番,打开了灯的开关。 这个空寂的房间在夜晚显得更加可怕,赵星柠心生恐惧,手指颤缩了一下。 奶奶察觉,关切道:“柠柠怎么了?” 赵星柠抱紧她的胳膊,弱弱地说:“我怕。” 老太太了然,将屋内仔细打量了一番,家里房间多,这间一直没利用上,确实空了点。 松开赵星柠的手,奶奶抱起床上刚铺的被子,慈祥地说:“柠柠今晚跟奶奶睡吧。” 赵星柠不作声,明显有所犹豫,虽然余弈奶奶对她好,可她不习惯跟陌生的人睡。 奶奶看出来她的为难,思索片刻,做出另一个提议:“不然,柠柠跟小弈住一间怎么样?” 孩子还小,男女界限没那么分明,睡一块倒也无妨。 赵星柠跟余弈经常一起睡午觉,早习惯了,两相对比,她点了点头。 另一边,余弈换好了睡衣,听到敲门声,下床开门。 奶奶抱着被子,与赵星柠站在门口,道:“小弈,柠柠害怕,晚上让她睡你这儿好不好?” 换作别人,余弈肯定一百个不愿意,但赵星柠跟别人不一样,小跟班与他不分彼此,对于一起睡的要求余弈不仅不介意,还很开心,于是相当爽快地同意了。 双人床地方大,奶奶把星柠的被子也铺上,嘱咐他们不要玩太晚,早些睡,而后扣上了门。 大人不在,赵星柠总算放开了自己,三步两步跳到床上趴倒,四肢大开。 白天晒过的床铺又软又暖和,她舒服地打了个滚,脸由朝下转成朝上,对着天花板,忽然感慨:“真好呀。” 余弈关了天花板的灯,疑惑:“床有什么好的。” 赵星柠声音轻轻柔柔的:“爷爷奶奶、叔叔、爸爸,真好。” 想了想她又补充:“我妈妈最好了,唔,秦桦阿姨也最好了。” 余弈没怎么在意,赵星柠有时候说话稀里糊涂,不讲逻辑,他懒得深究。 在外面躺了一阵,凉意渗进了衣服,赵星柠打了个哆嗦,起身掀开自己的被子,钻进了被窝,然后伸出毛绒绒的脑袋,精准地落到枕头上。 时针才走到八的位置,两个小朋友睡意尚浅。 赵星柠全身裹着被子,仿若一条白色的毛毛虫,慢悠悠地往侧方移动,直到额头靠上余弈的枕头边沿。 她停下来,喃喃道:“妈妈晚上会给我讲故事的。” 余弈侧身面向她,感出对方的低落,又不知如何安慰。 “我们很快就回去了。”静谧的黑暗中,他说话的音量极轻,像是担忧会吹碎什么。 半晌,旁边传来淅淅索索的摩擦声,枕头上的小脑袋再次挪近了些。 赵星柠问:“你困吗?” 余弈贴着枕头,摇摇头。 赵星柠心血来潮,兴奋地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她的烦恼总是那么短暂,无需费心安慰,自己就能愈合。 余弈嘴边露出浅浅的笑窝,回应道:“好。” 赵星柠努力在脑子里搜刮冯初萍讲过的睡前故事,细选一番,挑出了她觉得最有趣的一个。 她学着妈妈的语气:“今天给你讲三只小猪的故事。” “猪妈妈生了四个孩子……” 余弈提问:“三只小猪的故事为什么有四个孩子?” 赵星柠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改口:“猪妈妈生了三个孩子。” “……” “有一天,猪妈妈说你们长大了,要出去自己,呃,自己盖房子了。” 这故事赵星柠只听过两次,讲得磕磕巴巴,说一句想一会儿,余弈靠脑补把情节串了起来,后面自然而然地变成余弈给她讲故事。 赵星柠听完,为了表达赞赏,把白天大人夸她的话用在了余弈身上。 “你这孩子,一看就聪明。” 余弈耳尖倏地红了,一把抓过被角蒙住了脸,说不上是羞是恼,闷声道:“闭嘴吧你。” 赵星柠拽拽他的被子:“再讲一个吧,我还想听。” “睡觉!”第10章 起床气和水果糖 第二天早上,赵星柠闻着饭香醒来,昨晚不知是认床还是怎的,她睁着眼睛熬到深夜才睡着,在床上不停地翻身,连带影响了余弈,难得一次,余弈醒得比她晚。 赵星柠鼻子嗅着浓郁的油香,下楼寻到了厨房。 小叔叔和奶奶在准备早饭,余安坐着马扎,往锅底添柴,大锅里翻滚着白粥,奶奶围了围裙,端一个大面盆正在摊油饼,灶台边摆着刚出锅的小油饼,饼皮金黄中带一点葱花绿,闻起来喷香喷香的,赵星柠趿拉着拖鞋,默默走到食物旁边。 柴火灼烧的声音掩盖了她的脚步,奶奶回头拿盘子,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个小豆丁。 小姑娘头顶翘了一撮毛,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眼神还带一丝迷离,视线却牢牢定在了油饼上,小嘴不时砸吧两下,馋得像奶猫,可爱也像奶猫。 瞧她这小吃货模样,奶奶一下就被逗乐了,道:“柠柠啊,睡得好不好,是不是饿啦?” 赵星柠微微点头,睡得不算好,饿确实是饿了。 奶奶道:“柠柠回去洗洗脸刷刷牙,咱们马上吃饭了。” 赵星柠听话地回去洗漱。 奶奶远远又喊了一句:“柠柠记得叫一下小弈。” 回到房间,余弈还睡得香甜,她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床上人动也不动,她走过去,两手推推鼓成小山包的被子,小山包动了,人却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甚至翻了个身,把头埋得更深了。 赵星柠赖床的时候,冯初萍都是直接掀被子拉窗帘,她效仿妈妈的办法,先是用力夺过被子,露出里面的小人,然后一把拉开了窗帘。 初晨的阳光照进来,灰暗的房间登时亮堂了。 刺眼的光线照到了眼皮,余弈哼哼两声,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表情极不耐烦。赵星柠半个身子趴到床边,脸蛋正对余弈,笑出一口小白牙,开心地说:“你醒啦。” 被吵醒的小孩阴沉着小脸,没有回应她。 余弈其实有起床气,并且超级严重,睡饱了没事,一旦中途被吵醒,能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冯初萍刚到洋楼工作时,不小心吵醒了余弈,那天早上,冯初萍充分见识到小孩子的破坏力有多强,余弈几乎是见东西就砸,像个小疯子,秦桦都吓坏了,哄逗呵责打骂轮番上阵,最后余弈脾气撒干净,自己冷静了下来。 余弈平时作息规律,几乎不用人叫,奶奶不知道他有起床气的毛病,赵星柠就更不知道了,看着余弈鼓鼓的脸颊,她还觉得好玩,动手戳了一下。 余弈拍开她的爪子,眉心挤出一道小沟,两只手抓紧棉被,努力自我消化被吵醒的怨气,长大了一点,他勉强能控制自己的坏脾气,尤其面对的是赵星柠,他舍不得发火。 赵星柠一无所觉,自顾自道:“奶奶做了小油饼哦,好香啊,你快起床,我们一起吃。”她说话时,脑袋上翘起的头发一抖一抖的,余弈深吸一口气,出气似地揪住她的呆毛,轻轻扯了扯。 赵星柠头皮一痛,抱头往后躲,吓道:“干嘛呀!” 余弈跳下床,瞪她:“馋死了。” 大人早已坐上了餐桌,俩小孩刷了牙洗了脸,手拉手入座。 赵星柠急不可耐叼住馋了一早上的油饼,吃到一半,她抬头,盯着对面的叔叔看了又看。 那人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赵星柠天真地问:“叔叔你是谁呀?” 余安一口粥喷出来,大笑道:“四哥我就说你那眼镜有整容效果,你看摘了眼镜柠柠都不认识你了。” 余贤无奈地跟小孩解释:“我是余弈爸爸呀,柠柠睡了一觉不认得叔叔啦?” 赵星柠眨巴眼睛,诚实道:“叔叔,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好帅呀。” 余贤怔住,一时无言,想推眼镜发现鼻梁上没有东西,又尴尬地放下了手。 余安笑够了,乐颠颠地逗孩子:“柠柠,你说是我帅,还是他帅?” 赵星柠秒答:“余弈爸爸帅。” 余安不服气,他上学那会儿可是校草级的人物,多少小姑娘想方设法给他递情书,比木讷的四哥受欢迎多了,追问道:“为什么是他帅,他哪儿比我帅?” 赵星柠嚼着油饼,含糊地回答:“余弈好看,他爸爸也好看。” 这话一出,爷爷奶奶都笑了。 万万没想到,输了颜值是因为这种理由,余安瞅瞅漂亮到过分的余弈,再看看五官端正硬气的四哥,啧,明明是嫂子的功劳。 余弈好似没听到赵星柠的话,若无其事地喝粥,脸颊却比平时红了一点。 奶奶做的小油饼外皮酥脆,内里松软,葱花香混一点咸味,配粥和奶奶自制的小咸菜,赵星柠一下子吃了两张饼,肚子胀胀的,打嗝都有股葱油味。 大人还在餐厅聊天,门帘“哗”地一下撩开,两个清秀少年一前一后跨进门,大着嗓门喊:“奶奶,你看谁来了。” 老太太收拾碗筷呢,闻声猛地转身,看清来人,高兴道:“浩恺、浩博回来啦!”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扯了块毛巾擦掉手上的水,迫不及待去抱俩孙子。 “你们怎么来了,不上学了?”老太太抱着孩子,又稀罕又疑惑。 高一些的少年道:“学校这两天开运动会,我们不想参加,就请假回来看爷爷奶奶啦。” 爷爷背着手,不赞同道:“怎么能逃避集体活动呢,运动会多好啊,你们长身体的时候,正好给你们锻炼锻炼,我当年在部队那会儿,运动会我报名的项目,都能拿个好名次。” 一个爽朗的男声随脚步声走近:“爸,那点荣誉你念叨几回了。” 正帮忙干活的余安抽空招手:“嘿,三哥。” 爷爷急了:“运动会的事就说了这一次。” 少年吐吐舌头:“好了爷爷,下次不这样了。” 老人家说归说,自两个孩子进门,嘴角就没下来过,眼瞅着精神了不少。 奶奶抱完孙子,给他们指餐桌上两个小不点:“可真是难得的日子,小弈和柠柠也在,你们今天能一块玩了。” 余弈态度淡淡:“四哥,五哥。” 四哥,也就是那高一些的少年叫浩恺,他对冷冰冰的余弈兴致不高,随口问:“那小姑娘是谁?” 奶奶道:“小弈的好朋友,跟小弈来家里玩。” “哦。” 大孩子一般不喜欢跟麻烦的小朋友玩,他问了一声就不再关注了。 奶奶有意拉近孩子们的关系,提醒星柠:“柠柠,这是浩恺哥哥,这是浩博哥哥。” “浩恺哥哥好,浩博哥哥好。” 赵星柠扬起笑脸,糯糯地挨个叫了一遍,小女孩长得可爱,声音如奶糖一般甜,乖巧喊哥哥的模样直击两个小少年的心脏。 浩恺霎时不知所措了:“啊你好,呃,柠柠。” 赵星柠得到回应,大方地朝他笑,眼珠转向另一个哥哥,直勾勾看着他,浩博偏过头,别扭道:“你好。” 赵星柠满意了,余弈却不高兴,小跟班还没叫过他哥哥呢,又想起赵星柠有关哥哥的那套理论:只比她高一点点,不算哥哥。 四哥五哥确实比他们高很多。 余弈郁闷了,仰头看爷爷:“我想喝牛奶。” “小弈还吃得下啊。”爷爷惊讶。 奶奶哪个孙子都疼,听见余弈的要求,当即给他找牛奶去了。 浩博浩恺早起坐车,没吃早饭,顺势要拿桌子上的红糖包垫肚子,赵星柠看到了,忙推销她的最爱:“小油饼好吃,我吃两个啦,特别香,哥哥吃这个。” 两个少年的手齐齐顿住,又一同伸向盛小油饼的盘子,一人拿了一张饼,刚咬一口,赵星柠期待的眼神就追了过来,迫不及待地寻求赞同:“是不是特别好吃?” 浩恺、浩博:“……嗯。” 奶奶拿了牛奶来,见他们吃着的东西,小声嘀咕:“怎么又爱吃了,早知道多摊几张饼。”爷爷知晓原因,笑而不语。 余贤在外面打了一早上电话,这时风风火火地进屋,“爸、妈,我得走了,公司那边出了点事。” 奶奶笑容渐淡,起身:“行,我给孩子们收拾收拾。” 拢共待了一天一夜,行李都没怎么拆,很快就打包好了,奶奶把赵星柠盯了一天的糖渍山楂装进她的背包,整整一罐子,浩恺浩博都没捞着尝一口。 一大家子人站在大院门口,包括刚到的老三一家,赵星柠和余弈跟爷爷奶奶道别,赵星柠喊得比余弈齐全,凡是跟她打过招呼的,她全叫了一遍。 “爷爷奶奶再见,叔叔阿姨再见,浩博哥哥再见,浩恺哥哥再见,小叔叔再见……你要早点康复哦。” 排名最末还受了祝福的余安:??? 奶奶打心眼儿里不舍:“柠柠下次再来啊,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赵星柠上了车,透过车窗挥手。 余贤的车慢慢开远,余浩博转头跟亲哥嘚瑟:“她先喊得我耶。” 已经念五年级的余浩恺不跟三年级的小屁孩一般见识,只默默向他展开手,手心里躺着一颗水果糖。 余浩博:“你哪来的糖?” 余浩恺欠欠的:“妹妹给的,你没有?” “……” 车上,赵星柠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嘴里时不时砸吧出响儿,余弈道:“你在吃什么?” 赵星柠说:“糖,很甜,你要吗?”说着从裤子右边口袋掏出一大把糖果递给他。 余弈捧了一手糖,好奇道:“谁给你的?” “那个阿姨。” 阿姨就是余弈的三伯母,浩恺、浩博的妈妈。 余弈酸兮兮地说:“我看到你也给四哥糖了。” “啊,我忘了,”赵星柠想起什么,又掏了掏左边的口袋,拿出一条巧克力,“吃吗?浩恺哥哥给的。” 所以,赵星柠是用伯母大把水果糖中的一颗换了四哥一整条巧克力,最后全分给了他。 余弈心情大好,剥了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 果然很甜。第11章 去不去嘛 余贤启程前给秦桦打了电话,通知她余弈这次要提前回去,赵星柠一下车就见到了站在门口殷切张望的冯初萍。 “妈妈!”一天未见,赵星柠就想妈妈了,几乎是飞扑到了冯初萍怀里。 冯初萍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摸着女儿的头,关切道:“玩得怎么样,有没有给人家添乱?” 赵星柠在妈妈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没有,我可乖啦,爷爷奶奶还夸我聪明呢。” 余贤从后备箱把两个孩子的行李拿下来,向冯初萍点头致意,公司那边事情急,来不及多跟余弈道别就匆忙开车离开了。 秦桦就坐在院子里,等前夫的车开走方才出现,一只手牵起余弈,目光不经意拂过汽车驶去的方向,又迅速转到了儿子身上,轻声询问:“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吗?” 余弈道:“嗯,他们很健康。” “那就好。” 两个妈妈各自牵孩子回屋,冯初萍提起赵星柠的背包,竟然比离开时沉了一倍有余,回房间拉开拉链,除了她给女儿准备的衣物,里面多了一罐山楂、礼盒装的曲奇饼、全英文包装的巧克力,以及大堆五花八门、见都没见过的小零食,个个包装精致,不是小卖部会有的便宜东西。 冯初萍惊讶地问女儿:“哪来这么些吃的?” 赵星柠凑过来看了看,她也是才知道奶奶放了这么多东西进去,开心道:“应该是余弈奶奶还有小叔叔给的。” 与女儿的好心情截然相反,冯初萍脸一瞬间便沉了下来:“赵星柠,谁给你教出的坏毛病,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赵星柠顿时不敢笑了,两只小手无措地背到了身后,支支吾吾地想为自己解释。 冯初萍不给她机会,呵斥道:“还拿什么了!” 赵星柠当即将口袋里的糖和巧克力都拿了出来。 冯初萍道:“没了?” “嗯……”赵星柠眼神躲闪,其实还有一个,小叔叔给的,她很喜欢,宝贝似的放在了外套的小内兜里。 冯初萍一眼看出她在撒谎,沉声警告:“赵星柠,我数一二三,你麻利地拿出来,一、二……” 赵星柠飞速把东西找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妈妈手上。 那是一个精巧的钢琴模型,小女孩一只手能握过来,上面的黑白琴键只有牙签粗细,细节做得很漂亮,钢琴背后有按钮,按一下会放一小段音乐。 冯初萍闭了闭眼睛,把小钢琴放到床上,然后将其他吃的全部堆到了一起,冷冷地对女儿说:“这些东西我要收起来,你不准吃,就算是余弈给你也不准吃,听到了吗!” 赵星柠吸了吸鼻子:“听到了。” 长辈喜欢孩子,送点小玩意儿,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但冯初萍自尊心强,丈夫去世后,她经历了半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婆家、娘家冷漠至极,生活孤立无援,她几乎是咬碎牙拼了命才熬过人生最难捱的阶段,这段经历让她变得更加刚强坚忍,同时,也更难接受别人的好意了。 搬到秦桦家,冯初萍加倍努力地干活,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赵星柠,她们母女是借住别人家的,连客人都算不上,平时余弈的东西和她分享,都是孩子,余弈愿意,她睁一只闭一只眼就算了,这次星柠跟着余弈去爷爷家,空手去,大包小包的回来,叫她倍感难堪。 经济地位的差异过于悬殊,这种不平等的交换,对她来说,如同施舍。 冯初萍扶着额头坐到床边,心里渐渐后悔,她是不是不该带星柠住进来,星柠还小,秦桦家富足的生活水平跟她们的实际条件有云泥之别,长此以往,星柠迟早会迷失自己,忘了她只是一个保姆的女儿。 房间安静得可怕。 冯初萍的情绪感染了赵星柠,她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眼中泪花打转,抽噎着说:“妈妈,我错了,你别、别生气,我不要这些东西了,你不要讨厌我。” 冯初萍怔住,愣愣地看向女儿,飘远的思绪慢慢收了回来,她在做什么,因为自己无能,就要把怒火尽情发泄到孩子身上吗?五岁的小孩子有什么错呢?星柠那么懂事…… 赵星柠哭得越来越大声,冯初萍回过神,倏地跪到地上一把抱住女儿,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是妈妈错了,不该冲你发脾气。” 赵星柠摇摇头,抽泣着保证:“我再也不拿别人的东西了。” 冯初萍深叹一声,头依偎到女儿肩上,轻轻道:“对不起。” 那些吃的最后放进了余弈的零食柜,至于赵星柠爱不释手的小钢琴,冯初萍终是不忍心,还给了她,赵星柠后来把它放到了梳妆台的抽屉里,再没动过。 天气从灼人的炽热过渡到宜人的清凉,初秋终于追上了夏天的尾巴,不知不觉,赵星柠已经在余弈家住了三个月。 两个孩子一天比一天亲昵,除了睡觉上厕所,几乎形影不离,余弈乐在其中,赵星柠则是迫于无奈——小区的孩子余弈都不喜欢,也不让赵星柠和他们玩。 之前余弈为了教训王晓强,用滋一次水枪五块钱的价格雇佣了小平头他们,武器由余弈提供,小平头很聪明,带着一群跑得快的小孩藏在王晓强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见到目标滋完水就跑,不给他报复的机会,王晓强每天被水枪袭击,又抓不住人,气急败坏了好长一段时间。 自那以后,余弈老大的名头彻底坐实了,小平头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规矩”,每天都要来找一次余弈,说是必须跟老大请安,运气好碰上秦桦在家,他们还能进门坐一会儿,吃上两块点心。 可惜,小弟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余弈对小弟们的拜访烦不胜烦,鲜少搭理他们。 儿童房内,赵星柠枕着小兔子玩偶,无聊地躺在地毯上,嘴里哼哼唧唧。 身边的余弈在看书,他已经认识不少字了,最近秦桦让赵星柠跟他一起上早教课,余弈的兴趣果然高了一些,早教老师来得越来越频繁,他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最近已经进行到二年级的课程了。 “你不觉得闷吗?”赵星柠把脸转向余弈。 余弈头也不抬:“不觉得。” 想起秦桦阿姨的请求,赵星柠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道:“汪小东他们今天没来诶。”汪小东就是小平头。 余弈:“不来更好。” 赵星柠顿住,而后坚强地将话题进行下去:“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余弈眉头皱了起来:“你总提他们干嘛?” “呃,”赵星柠眼睛四处飘着,犹犹豫豫地说,“听说他们去幼儿园了,多了很多新朋友,唔,你想不想去?” 余弈重新低头,冷淡道:“不想。” 赵星柠撇嘴,轻飘飘丢下一颗炸弹:“我马上也要去幼儿园了。” 余弈瞬间抬起了头。 她倒没骗人,秦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劝动了冯初萍,先是以一个人做家务太辛苦为由,多涨了薪水,然后借口两个孩子一起入园有优惠,再次减轻了金钱压力,最后搬出一所好的幼儿园是优质小学敲门砖的理论,彻底说服了星柠妈妈。 搞定冯初萍就搞定了赵星柠,星柠同意了,还怕余弈不同意吗?秦桦为了让儿子提前适应集体生活,简直用心良苦。 余弈没心思看书了,着急道:“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赵星柠从地上坐起来,无辜道:“我妈妈让我去的,我没办法呀。”更何况她也很想去幼儿园。 余弈对照顾自己快两年的冯初萍还算尊敬,没办法在她面前闹脾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他噘着嘴,闷闷地说:“那我们就不能一起玩了。”话语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仿佛看不出他的郁闷,赵星柠漫不经心道:“没事,我晚上就能回来了,吃完饭我们再一起玩。” 她根本不在乎! 余弈怒视她,气道:“你是我的跟班,我们说好的,你得随时跟着我!” “我也想啊,可我要去幼儿园,要不……”赵星柠看着他,“你跟我一起?” 余弈沉默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片刻之后,漂亮的眼睛狐疑地瞥向赵星柠:“我妈给你什么好处了?” 赵星柠嘻嘻一笑,没有回答,只问他:“你去不去嘛?” “……去。”第12章 上幼儿园啦 赵星柠顺利完成任务,晚上偷偷跟秦桦汇报情况。 秦桦喜出望外,生怕余弈反悔,第二天马不停蹄把两个孩子打包送进了蔚水幼儿园,冯初萍早早收拾了孩子的各种用品,零食玩具一个不落的带上,将两个小背包交到园长手里,两个妈妈隔着大门栅栏,与孩子挥手告别。 秦桦说是着急让余弈上幼儿园,但看着儿子背着小书包一步步远离自己,心突然揪了起来。 “冯姐,你说余弈会不会被欺负啊,他那种性格,不合群怎么办,别的小朋友不喜欢他怎么办,他又不爱说话,老师注意不到他,渴了饿了怎么办……”她越说越担心,眼角隐隐浮现出泪光。 冯初萍是过来人,宽慰道:“你放心,余弈那孩子聪明,不会委屈了自己,再说,还有柠柠啊,柠柠爱玩爱凑热闹,带着余弈一起,慢慢就能融入其他孩子了。” “嗯,”秦桦手指擦了下眼角,最后看了一眼门内,道,“我们回去吧。” 余弈和赵星柠已经满五岁,进幼儿园直接去大班,路上园长想拉他们,被余弈侧身躲开,紧紧握着赵星柠的手不让她牵。 园长笑了笑,不强求,继续在前面带路,两个孩子乖乖跟着。 蔚水幼儿园招生仅限小区业主,人数有限,故园区只盖了两层,一楼是孩子们的教室,二楼是老师的办公区。大班在一层尽头,相对于哭声不断的小班和中班,大班的教室稍显安静了。 园长敲响教室的门,开门的不是老师,而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女孩表情严肃,见到园长礼貌地问了声好。 园长探身往教室看了一眼,问:“月月啊,你们班老师呢?” “老师去拿画板了,很快就回来。” “哦,她回来你跟她说一声,他们是新来的两个小朋友,余弈和赵星柠,你先给其他小朋友介绍一下他们。” 月月绷着小脸,用力点头:“好。” 园长对这孩子很放心,将肩上的小书包还给他们就离开了。 大班教室的布局是所有桌子围成一个半圆,留出中心一片区域,月月带他们来到中心位置站定,小大人似的拍拍手,等所有小朋友抬起头,她才道:“我们班有新的小朋友来,名字叫,叫……你们俩介绍一下自己吧。” 余弈不耐烦地偏过头,酷酷地吐出两个字:“余弈。” 赵星柠以前在幼儿园经常跟新朋友自我介绍,扬起笑脸,熟练道:“我叫赵星柠,今年五岁,喜欢玩游戏,希望能跟你们做朋友。” 这才是标准的自我介绍啊,她说完,月月带头鼓起掌,班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唯有一个小朋友与众不同,他出奇的热情,两只手拍得啪啪响,恨不能再长一双手给他们捧场。 赵星柠寻向声音源头,辨认出那孩子的长相,惊喜地说:“汪小东,你也在这里呀!” 王小东特别兴奋,站起来向他们挥手:“老大,柠柠姐。” 老大这个别致的称呼一出,班上顿时出现惊讶的抽气声和大片嘀嘀咕咕的声音,月月皱着眉头,大声维持秩序:“安静,不许说话。” 这时候已经没人听她的了,讨论声越来越大。 没多久,教大班的老师回来,她把一摞画板放到讲台,发现班上多了两个陌生小朋友。 园长提前跟老师打过招呼,知道今天预占名额的两个孩子要入园,于是道:“是小弈和柠柠吧。” 月月跑到老师面前,把园长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道:“我已经让他们介绍过了。” 老师笑笑:“好,老师知道了,谢谢月月,放学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小女孩表情总算放松了些:“老师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底下孩子们还在讨论,老师拍了下手,如咒语一般,吵闹的班级刹那间恢复安静。 老师环顾一圈教室,开学至今已经两个星期,玩得好的小朋友自动坐到了一起,只剩最边缘两个位置空着,老师尝试着问:“有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们一起坐呢?” 话音刚落,汪小东跳了起来:“老师,我,我我!” “我也想。” “老师还有我。” 举手的小朋友越来越多,这是老师没想到的,她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果不其然,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尤其是小男孩,比当红电视剧里的童星还要好看很多。 老师失笑,怪不得呢。 眼看竞争对手逐渐扩展到全班,汪小东急了,喊道:“余弈哥是我老大,你们不能跟他坐一起。” 张月月回到自己的座位,离他不远,问出了班上小朋友的疑惑:“你为什么叫他老大呀?” 汪小东道:“老大就是老大,我们都这么叫。” “哦,那你也不能跟他坐,得老师同意。” “凭什么,我就要跟老大一起!” 老师哭笑不得,摆摆手让他别激动:“那余弈就坐小东旁边吧,柠柠呢?” 余弈沉默半天,这会儿话突然多了:“她跟我一起,不跟别人坐。” 老师没反应过来:“啊?” 汪小东帮老大解释:“柠柠姐是余弈老大的跟班,他们得在一起。” 老师:“……”真是复杂又好懂的关系。 最后应余弈的强烈要求,赵星柠坐在端点,旁边空着,余弈坐在汪小东和赵星柠之间,张月月以照顾新同学为由申请坐到了汪小东身边。 课间休息时,所有孩子迫不及待围到了新同学桌边,你一句我一句,问东问西,余弈烦不胜烦,感觉耳边多了一群吵人的麻雀,还是自带扩音器的那种。 赵星柠起初还兴致勃勃地回答他们的问题,什么家住在哪里,喜欢看什么动画片,为什么和余弈一起来,想不想回家等等,后来,他们的问题几乎全部集中到了余弈身上,有个小朋友问余弈爸妈是不是明星,因为他长得比明星还好看。 小朋友越来越吵,余弈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动了当场逃回家的心思。 张月月作为大班的班长,责任心极强地站了出来,指挥道:“你们排队,一个个问,每人只能问一个问题哦。” 很快,教室里排起了小长队。 一个小男生问:“内个,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余弈冷漠道:“不可以。” 小男生再接再厉:“我的玩具给你玩,当我的朋友吧。” 汪小东负责监督工作,推开小男生,严格道:“你问完了,下一个。” 一个梳着公主头的小姑娘双手环胸,姿态颇有些趾高气昂:“我跟你做朋友吧。” 余弈不耐烦道:“不要。” 后排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又响了起来。 “耿晓雅都不行吗?” “我们还是算了吧。” 在余弈和赵星柠来之前,耿晓雅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皮肤白,眼睛大,最重要的是她妈妈很会打扮女儿,发型永远是班上最亮眼的,衣服也是各种各样的蓬松纱裙,小姑娘在班上很受欢迎,女孩儿几乎以她为中心。 习惯了众星捧月,耿晓雅性格颇为傲气,被余弈拒绝后,瞪着眼睛,气呼呼道:“不要就不要,我才不稀罕。” 她走之前点了一串队伍后面小孩儿的名字,用命令的语气道:“我们走,以后他求我们,我们都不要跟他玩。” 余弈课桌下的手一直牵着赵星柠,闻言小小的翻了个白眼。 作为合格的小弟,汪小东气不过她的态度,大声道:“你小心点,惹到老大,你会很惨的。” 耿晓雅不屑地说:“你少骗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汪小东来了精神,站在一群孩子前面,大肆渲染老大在儿童乐园赶走恶霸小学生的帅气身姿,以及他们在余弈指挥下恶整王晓强的英勇事迹。汪小东上辈子大概是个说书的,讲起故事言辞流利、绘声绘色,为了丰富老大的形象,他还夹带私货加了好些不存在的细节。 耿晓雅等一众小朋友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赵星柠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故事中出现余弈的名字。 她悄悄问身边的人:“他说的那个,呃,一拳打跑坏蛋的英雄,是你吗?” 余弈也不确定了:“应该……吧。” 汪小东凭借超常的讲故事天赋,彻底打响了余弈的老大名号,本来这事儿只在大班内部流传,某天放学时,中班和小班的小豆丁看到了余弈,纷纷站定,齐刷刷地喊:“老大好。” 从此,余弈的事迹全幼儿园闻名,成了小朋友之间永不过时的话题,也成为余弈一辈子的黑历史,每每想起来,他都想掐死汪小东,永远埋葬这段羞耻的记忆。第13章 最喜欢 幼儿园的生活,比想象中还要难捱。 余弈对吵闹的小孩子没有丝毫耐心,他不理解为什么每个人讲话都要拔高声音,小孩儿是这样,老师也是这样,班上每个人都很吵。 在幼儿园的时间,他只跟赵星柠待着,不跟其他小朋友玩,也不让别的小朋友和赵星柠玩。 整个大班,只有神经粗壮的汪小东和头铁的张月月勉强能挤入他们的二人圈子。 因为那个传得愈来愈玄乎的故事,其他小朋友对余弈也产生了敬畏感,好多人学着汪小东管他叫老大,其中还有别班的小朋友。 为此园长单独找老师谈过话,让她务必正确引导小孩子,弄得老师十分头疼。 赵星柠交到两个朋友,心满意足,早上喝牛奶都变得干脆利落,只为了能早些出发。 与她相反,余弈最近多了个爱拖延的毛病,他吃饭本来就慢,早餐原本吃二十分钟,现在可以拖到四十分钟,气人的是,他咀嚼的速度没变,就是吃一点东西发一会儿呆,赵星柠在旁边干着急,恨不能自己帮他吃。 幼儿园早上会派专门的老师到各个楼区接孩子,时间是固定的,因为余弈,赵星柠从来没体验过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学的滋味。 秦桦这几天不在家,她手头多了新项目,需要到外地出差,家里剩冯初萍一个大人,清早一堆活要干,还要送两个小祖宗去幼儿园。 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余弈总能想出办法多磨蹭一阵。 在院子里停了三分钟了,冯初萍无奈地问:“小弈,那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刚出门,余弈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直奔小花园,这个月份多数花期已经过了,园子光秃秃的,独剩一地杂草和两株不知名的野花。 余弈盯着其中一株,看了半天。 赵星柠都习惯了,反正也催不动,干脆跟他一起看。 她问:“这是什么花呀?” 余弈道:“野花。” “野花是什么花?” “就是生长在外面,自由的、不用去幼儿园的花。” 冯初萍嘴角抽了抽。 赵星柠不懂,天真道:“那其他的花需要去幼儿园吗?” “花当然要去幼儿园了,”一个清澈的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去了才能长大呀。” 赵星柠回头,篱笆外,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哥出现了,任棋头发剪短了一些,衬得五官更立体了,介于成年与少年之间的朝气蓬勃而出。 他嘴角噙着笑,如初晨的阳光一般温柔,对赵星柠挥手道:“嗨。” 花去不去幼儿园已经不重要了,甚至,幼儿园都不重要了。 赵星柠一溜烟跑出去,冲到任棋面前,开心地说:“大哥哥,我好想你呀。” 任棋还记得上次小姑娘哭着要他抱的样子,于是弯腰,再次将赵星柠抱了起来,道:“妹妹怎么没去幼儿园,其他小朋友早就出发了。” 赵星柠小声抱怨:“余弈慢死了。” 已经在生气的余弈:…… 冯初萍认识任棋,隔着篱笆与他寒暄道:“任棋啊,放假了吗?” “不算放假,考试之后休息半天,下午再去学校。” 他们之间除了问候实在找不出其他话题,冯初萍便想催促余弈,发现他也跑出去了,在任棋前面伸手扯赵星柠的裤脚,想拉她下来,并且理直气壮道:“快走,我们要迟到了。” 赵星柠双手环着任棋的脖颈,说了句大实话:“反正每天都迟到,不着急。” 形势忽然逆转了,冯初萍看得一头雾水。 任棋约的同学临时有事,回家了,他上午没事做,心血来潮道:“我记得幼儿园就在小区里,要不今天我送你们?” 赵星柠还未开口,余弈就道:“不行!” 她还算在乎余弈的感受,仰头想了一会儿,提议说:“那妈妈送余弈,大哥哥送我。” 她自认为这是个绝妙的主意,余弈却快气死了,不想再理赵星柠,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冯初萍手上提着他们的背包,正要追上去,任棋主动接了过来:“我来送他们吧,正好顺路。” 冯初萍犹豫:“余弈他……” “放心,他那么点个子,我追的上。”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这个时间的小区人流稀少,大人上班,小孩上学,道上没有车,去往幼儿园的路异常静谧。 余弈快步走着,任棋胳膊挂了两个背包,抱着赵星柠悠闲地跟在后面,一直到幼儿园门口,门卫提醒他家长不能进园区,任棋才把赵星柠放下。 将两人的小书包一起交到她手里,任棋温柔道:“拿得动吗?” “嗯!” 赵星柠一只手提一个书包,里面只装了小水壶和一些零食,不算太重。 任棋摸摸她的头,柔声说:“乖,进去吧。” 赵星柠进了园区不忘回身再挥挥手:“哥哥再见。” “再见,”任棋笑着提醒,“看路,别再摔倒了。” “知道啦。” 甜甜的声音随风散去,任棋原地站了很久,视线始终追随着小女孩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楼里。 任棋轻轻舒了一口气,抬眼窥望天空,少年清亮的眼眸蒙上一层看不透的雾,似乎在怀念什么。 门卫打量着门口的少年,新奇道:“小伙子来送妹妹?” 任棋回过神,脸上的笑容淡了,回答:“不是,她不是我妹妹。” 大班教室里,其他小朋友已经进入休息时间,余弈阴着脸坐上座位,周围出现小小的议论声,大家对余弈迟到见怪不怪,却难得见他一个人出现。 汪小东是个不会看气氛的,大大咧咧地问:“老大,柠柠姐呢?” 余弈脸色更难看了。 没多久,赵星柠进门,顺手把小书包放到余弈桌子上,开心地坐下,嗓子里哼着甜甜的歌,与旁边人的阴郁形成鲜明反差。 汪小东在余弈那儿没得到答案,又颠颠地跑来问赵星柠:“柠柠姐,你今天怎么没跟老大一起来啊?” 赵星柠看着更开心了:“哥哥抱我来的,余弈自己走,比我快一点。” 余弈突然动了一下胳膊,书包掉到了地上,侧方塞着的小水壶磕到了地面,“砰”地一声,引起小片惊呼,一向跟余弈不对付的张月月都看不下去了,过去拉了下赵星柠,指指余弈的方向。 书包还躺在地上,就在汪小东脚边,平时他早就帮余弈捡起来了,今天老大的样子实在吓人,他动也不敢动。 赵星柠终于从见到大哥哥的喜悦中走了出来,感受出余弈的低气压,抿抿嘴,小心地提醒道:“你的书包掉了。” 余弈没吭声。 赵星柠暗道一声糟糕,他们闹别扭的时候,往往是谁也不理谁,但如果有一人先开了口,就意味着冷战结束了,两人互不搭理的最长纪录是三个小时,终结于赵星柠睡午觉醒来,忘了自己为啥生气。 这次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赵星柠想牵他的手,余弈毫不客气地挥开她伸过来的手指,冷漠地转向另一边,背对着她。 比想象中还要生气,赵星柠犯了愁,实在想不通怎么惹到他了,上次他这么生气是因为……赵星柠仔细回想,隐约从记忆里扒拉出了类似的片段。 “我讨厌你。” “因为你背叛我了。” “你发誓以后不准跟任棋走,也不准抱他。” …… 任棋是谁?话说,那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星柠脑瓜不够用了,如果大哥哥就是任棋,余弈为什么讨厌他呢,大哥哥人那么好,对他们也很亲切……不过余弈经常莫名其妙不让她跟别人玩,他讨厌大哥哥也不奇怪。 赵星柠微微偏头,望着余弈的背影,以前余弈不让她和其他小朋友玩,她不是不介意,只是会在心里默默比较一番,是余弈重要,还是新朋友重要,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一样的,如果交新朋友会失去余弈,那她就不要新朋友了。 可是,她好喜欢那个哥哥呀。 两相比较,赵星柠哪个都舍不得,直到老师说要上课了,她还在为难。 今天要上陶艺课,说是上课,其实就是玩陶土,小朋友凭想象力随意发挥,自制作品。 孩子们两人一组,每组分一个儿童陶艺机、四盒颜料以及一个颜料盘,老师准备了十几种颜料,深色的颜料数量多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亮色和暖色少一些,而其中最漂亮的浅紫色闪粉只有一盒。 上课前,老师让孩子们进行古诗比赛,背出一首诗,所在的小组就加一分,古诗不能错,不能重复,最后得分多的小组可以优先选择颜料。 激烈的抢答让班上气氛热闹起来,赵星柠注意力很快就分散了,也跟着抢答。 小孩子会背的诗拢共就那么几首,会的背完,剩下的只能拼课后积累,家里紧抓学前教育的小孩背得最多,他一个人背了五首,其他孩子抓耳挠腮,再背不出其他的了。 赵星柠为课堂作品的颜值奋战时,余弈一言不发,显得异常冷漠。 “只有一分,”她郁闷地嘀咕,“我不想要黑色。”小朋友都不喜欢深色的颜料,黑色更是其中之最,垫底的小组极有可能拿到四瓶黑颜料。 余弈手指动了动。 时间差不多了,老师问:“还有小朋友要背诗吗,没有老师要喊停了哦。” 赵星柠叹口气,黑色就黑色吧,她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笑话,有个人参加美术比赛,画了一张全黑的作品,最后他得了奖,因为作品的名字是“黑夜里的乌鸦”。 现在,她也能画黑夜里的乌鸦了。 讲台上,老师环视一圈,忽然道:“咦,余弈要背吗?” “嗯。” “不能重复哦。” “我知道。” 赵星柠呆呆地仰起头,看着余弈站了起来,然后,在一片崇拜的吸气声中,足足背了五分钟。 老师见余弈始终没有要停的意思,不得不出声打断:“好了好了,余弈背得太多了,还有其他小朋友要背的吗?” 班上一片安静。 余弈在最后关头一口气拿了二十分,让他们小组一下子从垫底变成了第一。 老师让余弈到讲台挑颜料,余弈面无表情,在一堆五彩缤纷的颜料盒前慢慢走过,然后将手伸向放在最末尾的黑颜料。 正要拿起时,他微微侧过脸,余光扫到赵星柠扭曲的小脸。 果然,快哭了。 “我要这四个。” 其他人挺着身子看他拿了什么,随后,遗憾的叹气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余弈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将四个颜料盒摆在了桌面,摆放时,刻意将那瓶闪粉挪到了最里面,好像这样放可以掩盖什么一样。 赵星柠嘴巴慢慢展开,吃吃地冲他笑。 余弈斜了她一眼,恶声道:“我赢来的,才不给你用。” 赵星柠笑得更灿烂了。 其实,选择的结果从来不会变,除了妈妈,不会有人比余弈更好了。 她最喜欢余弈了。第14章 你又不叫赵星柠 小朋友陆续上台拿颜料,分数高的小组挑走了他们喜欢的颜色,人气高的颜料数量慢慢减少,最后果然剩了四盒黑色,拿颜料时,娇点的小女孩当时就哭了,吵着要闪粉,她一哭,引的其他对颜料不满意的孩子跟着一起哭。 老师又哄又劝,手忙脚乱,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张月月作为老师的好帮手,责任感爆发,站起来大声维持秩序:“都别哭啦,再哭就让余弈带小弟揍你们。” 汪小东兴奋地附和:“对,老大最烦爱哭鬼,中班的豆豆在老大面前哭,当场被组织开除了。” 余弈:“……”豆豆是谁?组织又是什么东西? 不得不说,余弈的名号比老师管用,小哭包们听到恐吓,全止住了眼泪,有的本来就是干嚎,有的是生生憋回去了,鼻涕还挂在脸上。 老师趁机教育小朋友:“想拿喜欢的东西就要自己争取,小朋友们回去多背诗,下次就能多得分了,对不对?” 张月月带头应声:“对!” 耿晓雅也在哭闹的行列里,她的小组分数倒数第四,组员一点用处都没有,三分全是她背出来的,她哭一部分是因为不喜欢颜料,另一部分是恨自己找了个猪队友,如果余弈和她一组多好啊,紫色闪粉就是她的了。 心动不如行动,小姑娘止了哭声,悄悄起身,靠近余弈的位置。 此时,赵星柠正摆弄陶土机,四处找电源开关,余弈仍在跟她置气,手撑着脸干看着,不打算帮忙。 “余弈,”耿晓雅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眼圈红红的,娇声说,“我们一组吧。” 赵星柠折腾陶土机的手顿住,随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翻弄,但动作明显比刚才敷衍了。 余弈仿若没听到,根本不搭腔。 耿晓雅放低小公主的姿态,声音恳切:“以后我都跟你一起玩,玩具也给你,你跟我一组好不好。”说话间,手搭到了余弈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她今天梳了两个鱼尾辫,辫梢别了红色蝴蝶结,看着鲜艳又灵动,分组的时候好多人都想跟她一起,就为了多看看她的辫子和蝴蝶结。 余弈皱眉,刚要开口,身旁赵星柠倏地把陶土机一丢,气道:“我不弄了!” 声音之大,惊动了隔她一个座位的汪小东,小孩儿望向这边,满眼茫然。 余弈眨了眨眼,默默捡过桌子上的机器,抠掉下方的小盖子,拨动开关,陶艺机呼呼转了起来。 耿晓雅被无视,急了,高声道:“我跟你说话呢。” 汪小东好奇死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手里的陶泥从杯子转成了碗,从碗转成一坨烂泥,张月月说了他几次,汪小东一直不专心,直盯着耿晓雅和余弈,张月月忍无可忍,直接举手,从根源解决问题。 “老师,耿晓雅离开座位乱跑。” 不会用陶艺机的小朋友太多了,老师忙乱之中没控制好情绪,严厉地喊了句:“回自己位置坐好!”耿晓雅吓了个激灵,迅速跑回去了。 余弈手捧空转的陶土机,看了一会儿,重新将机器推回赵星柠面前,开口道:“弄好了。” 赵星柠瞥了一眼,微微噘嘴,低沉地回他:“哦。” 余弈想了想,又推了面前的四盒颜料过去,最受欢迎的闪粉盒调被换到前面,赵星柠看也不看,低头玩起自己的手指。 她说不上为什么生气,反正耿晓雅提出换组的一瞬间她就不开心了,比画黑夜里的乌鸦还要不开心。 赵星柠气鼓鼓地掰指头,才不跟她换呢! 袖子忽地被拉了一下,余弈视线飘忽:“老师等会儿要收作业,汪小东他们快做完了。” 赵星柠总算放过了手指,按照老师教的,先用水沾湿手,和泥,然后把陶艺泥搓成圆柱体放到机器上,她的手巧,做的有模有样,标准的小花瓶在柔软的小手中慢慢成形。 完成后,赵星柠小心地取下花瓶放到一边,而后将机器推远,继续发呆。 余弈摸了摸颜料,小声问:“不上色吗?” 赵星柠赌气地说:“你赢来的,我才不用。” 这好像是他刚刚说过的话……奇怪,生气的不该是他吗?明明是她违背誓言,不仅让任棋抱,还丢下他,跟别人一起上学。 余弈指尖在桌面委屈地划了两圈,脸颊鼓了一阵,最终还是泄了气,算了,反正任棋要上学,一个月跟他们见不了几次面,抢不走他的小跟班的。 “我允许你跟任棋亲近,行了吧。”他妥协道。 赵星柠不明就里,跟大哥哥有什么关系,大哥哥又不会来幼儿园跟别人一个小组。 她依旧垮着脸,余弈不满地戳戳她的腮帮子:“我不气了,你也不准生气。” 赵星柠道:“我就气,你都要跟别人一组了。” 余弈懵:“跟谁?” “耿晓雅!” “……我都没理她。” “我知道,那个,那个叫默认。” 余弈无语,她跟妈妈看电视剧学的词汇量全用这儿了,他道:“我为什么要跟耿晓雅一组,她哪里比你好?” 赵星柠认真想了想,回答:“她比我好看,嗯……头发比我好看。” 余弈瞧瞧她简单的马尾辫,对比耿晓雅花里胡哨的发型,确实朴素了点,但他还是觉得赵星柠更好看,就算是起床头发乱糟糟的也好看。 他诚实地说出了想法,赵星柠顿了顿,低声道:“我喜欢她那样的头发。” 余弈说:“那你让阿姨也帮你弄好看些。” 说到这个,赵星柠又来气了:“你早上慢吞吞的,妈妈根本没时间帮我扎辫子。” 余弈心虚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哼,骗人。” “好吧,我以后不这样了。” 自此,两人和好,赵星柠的布灵布灵紫色小花瓶放在了教室展示柜的中间,每天都有孩子去看。 扎头发的事,余弈记在了心里,早上麻利地吃完饭,他跟冯初萍说:“阿姨帮星柠梳辫子吧。” 冯初萍看了眼钟,居然没过八点,她帮赵星柠扎了个简单的麻花辫,余弈不甚满意,道:“要复杂一点,好多褶子那种。” 那是个什么造型。 冯初萍为难道:“阿姨只会扎麻花辫。” 其实余弈不跟耿晓雅一组,赵星柠就不在意发型了,余弈却放在了心上,冯阿姨指望不上,还有其他人。 周末上完私教课,他忽然问:“老师会梳小女孩的发型吗?” 私教老师家里刚好有个女儿,她确实会,而且会的很多。 公主头、鱼尾辫在她手上是基础操作,赵星柠头发长,老师给余弈演示了丝带编发、星星辫、花苞丸子头、蝴蝶结小揪揪等等,比耿晓雅的发型复杂多了。 老师走后,赵星柠揉揉揪疼了的头皮,说:“太难了,我根本学不会。” 余弈说:“没事,我学会了。” 早上时间不够,他就在书包里装上赵星柠的小皮筋和发夹,带到幼儿园。 课间休息,赵星柠应余弈要求,散下了头发,背对他坐着,余弈一边回忆老师演示的步骤,一边手忙脚乱地找皮筋、固定发夹,一绺绺乌黑的发丝环绕交叉,两个小蝴蝶结渐渐呈现雏形。 成品不说一模一样,至少复刻了百分之八十,足以震撼大班的小朋友们。 班上其他长发小姑娘艳羡地请求,让余弈也帮她们梳一个自带蝴蝶结的发型。 余弈拒绝:“我只给跟班扎头发。” “那我当你的跟班好吗?” “不要,你又不叫赵星柠。”第15章 未来的伴侣 余弈引起的发型热潮在幼儿园风靡了好长一段时间,小朋友看赵星柠的眼神就像在看黑帮大佬的小娇妻。 早晨上课前,是余弈例行帮赵星柠编辫子的时间,也是全班的观摩学习时间,张月月和赵星柠关系好,占到了前排的观众席,她搬过自己的椅子坐到赵星柠对面,趴在桌子上看,不免羡慕道:“真好,我妈妈都不会编。” 其他小朋友纷纷点头。 作为所有小女孩艳羡对象的赵星柠,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幸福,余弈要弄的发型太复杂了,手上经常不知轻重,绑皮筋揪疼她是常有的事,更恐怖的是每扎一次,她就要掉好多根头发。 总觉得这样下去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赵星柠每天扎马尾出门,梳得花里胡哨的回来,冯初萍一直以为是幼儿园老师的手艺,某天睡前帮她拆头发,忍不住嘀咕:“发丝都缠在一起了,绑这么紧,以后不长头发了怎么办。” 赵星柠听了,吓得倒吸一口气,激动道:“我会变成光头吗?!” 冯初萍被她逗笑了:“没事,明天让老师给你扎松点,头绳别绑太紧。” 可这不是老师弄的,赵星柠苦着脸耷拉下脑袋。 后来余弈再要帮她往书包装小皮筋,她就不让了,坚决扼杀自己未来变成秃头少女的可能性,大班从此失去了一道特殊的风景。 日子一天天过去,清晨拂过皮肤的风多了一丝凉意,小朋友身上的短袖换成了厚实的长袖,再也不见穿着短衫短裤乱跑的小孩子了。 正式入秋后,秦桦出差的频率越来越高,就算在家,也是早出晚归,余弈和赵星柠有半个月没见她的影子。 秦桦这天依然不在家,余贤趁着周末来看儿子。 别致的金边圆片眼镜牢固地挂在他脸上,上身翠绿色尼龙外套搭配明黄里衣,下身是藏蓝色阔腿裤,远看十分扎眼,近看十分辣眼。 赵星柠挺喜欢余弈爸爸的,如果他打扮得不像电视里的混混头子,还会更喜欢一些。 余贤对自己的品位一无所觉,进门先摸摸赵星柠的头,笑融融道:“叔叔今天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赵星柠来这之后几乎没出过小区大门,眼睛刷一下亮了,期待道:“我们去哪儿?” 余弈语气凉凉,替余贤回答:“小区的儿童乐园。” 余贤尴尬地扶了下眼镜,半天假期的确哪里也去不了——除了接送余弈去爷爷家,半天是他与儿子见面的固定时间。余贤自觉作为男人,他无疑是个成功人士,但作为一个父亲亦或是丈夫,他确实非常失职。 儿童乐园是赵星柠和余弈周末必去的老地方了。 今天有大人带着,他们终于可以玩那些收费设施,赵星柠显得兴致缺缺,拦住准备掏钱买门票的余贤,仰着头,声音软软地说:“叔叔不用买我那份啦,我不想玩。” 余弈疑惑地看她:“你昨天还说想坐旋转木马。” 赵星柠低头,支支吾吾道:“昨天想,今天就不想了。”其实是想玩的,但她记得从余弈爷爷家回来答应妈妈的事,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花别人的钱。 余弈也没深究,赵星柠不玩,他自然就没兴趣了,事实上如果不是星柠在,他今天都不会跟余贤出门。 两个孩子对游乐设施不感兴趣,余贤难得空出的休息时间不能浪费,只好带他们在小区四处转悠。 秋风卷着树叶簌簌响动,四周环境安静而祥和,一大两小慢悠悠地走在小区的人行道上。 余贤一身惹眼的时髦装束,让他们赚了不少回头率,赵星柠没什么感觉,余弈悄悄带她往后挪了挪,借余贤的身体挡住两人的脸。 余贤尽力在肚子里搜刮小朋友感兴趣的话题,赵星柠比较给面子,问什么答什么,余弈则沉默寡言,安静如隐形人,只有赵星柠提问时,他才会纡尊降贵地吐出一两个字。 他们在洋楼区绕了半圈,走到了社区超市,门口有一对小情侣,女孩坐在路沿,双手环胸,仰头看天,男生反戴一顶鸭舌帽,沉默地立在她身后,看样子他们是吵架了。 余贤怕年轻人尴尬,领孩子快步经过。 这时,男生突然动了,他取下头顶的鸭舌帽盖在女孩头上,遮住她大半张脸,别别扭扭地说:“太阳大,你别晒着。” 女孩取下帽子,看看头顶阴压压的云层,怒意变成了笑意,嗔道:“那你还不扶我起来。” 男生傻傻地问:“你不气啦?” 女孩瞪他:“怎么不气!日头大,回去再跟你生气!” 余贤听到了全过程,笑了笑,低低地念了一句:“跟佩佩一样。” 赵星柠耳朵灵,听见陌生的称呼,好奇地问:“叔叔,佩佩是谁?” 余贤答:“是余弈妈妈,佩佩是她的小名。”说话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往事,思绪不自觉跑向别处。 许久之后,赵星柠走累了,喊他,“叔叔,我们回去吧。” 余贤回神,怔然道:“啊,好。”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也到时间了,我送你们回家。” 余贤的车停在公用停车场,把孩子送到家门口,他就要走了,转身之际,余弈突然出声:“老师说下周三开家长会。” 余贤愣住。 余弈兀自转身,好像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牵着赵星柠往屋里走,赵星柠回头跟余弈爸爸告别,末了聪明地加了一句:“叔叔下周要来哦。” 下周,他日程表上的安排应该是去外省实地考察,约见合作公司的负责人,参加招标会……别说下周三,他下个月都挤不出时间。 余贤抹了把脸,嘴角翘得很高。 他的人生,可以出错,但不能一直出错。 回到停车场,余贤坐进驾驶座,心情出奇的愉悦,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秘书。 “帮我空出周三的行程。” “没什么,临时约了一个重要客户。” “名字不清楚,职位嘛,我儿子的幼儿园老师。” 晚上,冯初萍找出童话书,准备哄女儿睡觉,赵星柠想到余弈爸爸提起秦桦阿姨时的样子,好奇道:“妈妈,秦桦阿姨为什么不跟余弈爸爸一起住呀?” 冯初萍拿着书上床,捏了下女儿的鼻子,责道:“小孩子家家,瞎打听什么。” “问问嘛。”赵星柠缩进被子,吐了吐舌头。 冯初萍搬出大人糊弄小孩的惯用说法:“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噢。” 这话妈妈经常说,她再问就要挨骂了,于是闭了嘴,乖乖听睡前故事。 冯初萍手捧童话书,翻开其中一页,从开头慢慢念到结尾。 “最后,王子和公主在城堡结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讲完了,睡觉。” 赵星柠眼皮在打架了,倚着妈妈的胳膊,迷迷糊糊地问了个问题:“我以后也会像王子公主,还有爸爸妈妈那样结婚吗?” 冯初萍笑了,轻轻拍起女儿的肩膀,温柔道:“当然了,柠柠以后会找一个比王子还要好的人,你们相爱,结婚,生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宝宝。” 赵星柠嘟囔道:“比王子还好的人,余弈吗?” 冯初萍微怔,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孩子还小,将来她们搬出去,星柠和余弈恐怕也不会再有联系了,毕竟一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一个是连玩具都打了补丁的穷孩子。 冯初萍垂首看着女儿,但愿柠柠将来真的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平平安安携手一生,而不是像她一样,只能靠回忆撑起后半辈子。 赵星柠对大人的心思一无所觉,依偎在妈妈怀里,合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第16章 做手术的兔子 幼儿园的家长会开在周三晚上,小朋友即将放学的时间,这个时候家长基本已经下班,多数孩子的父母都能准时参加。 今晚秦桦要回家,冯初萍忙着准备四个人的晚餐,腾不出功夫,正好余贤说要去开家长会,便拜托他一个人当两个孩子的家长,余贤欣然答应。 他下午着急忙慌从省外飞回来,一身正装没来得及换,西装革履走进大班的教室。 小朋友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每个人身边添了一把椅子,留给家长坐,冯初萍提前跟老师说了情况,赵星柠身边便没有椅子。 余贤在余弈和赵星柠中间落座,常戴的眼镜今天没有出场,一张英俊的脸总算得到了应有的待遇,在众多家长中脱颖而出,好些小朋友特意转过来看他。 赵星柠从不吝啬夸奖,盯着余弈爸爸,诚实地说:“叔叔你今天肯定是全班最帅的爸爸。” 余贤乐了,逗她:“今天是,以前不是吗?” 赵星柠想了想,迟疑道:“嗯,以前也是。”不穿奇怪衣服的话。 家长会气氛比较融洽,幼儿园还没有让人尴尬的成绩单,所有孩子一律平等,老师能夸出每个孩子的优点,也能点出每个孩子的缺点,例如余弈,优点是头脑聪明、思维灵活,缺点是沉默孤僻,不爱跟其他小朋友玩。当然意思是这个意思,老师会把话修饰的委婉漂亮,听着更熨帖。 余贤面带微笑,双目凝视讲台,听着老师对两个孩子的评价,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和认可。 老师对这位英俊又有修养的爸爸印象极好,因为他是代替两个孩子开会,老师多问了一句:“您是余弈的家长还是星柠的家长呢?” 余贤笑答:“我是余弈的爸爸。” 老师面上正经地点头,心里想着,要生个好看的孩子果然得有个好基因,唉,她怎么就找不到这么帅的男朋友呢。 老师大体说了下每个孩子在幼儿园的情况和需要家长配合改善的问题,家长会就结束了,孩子们直接由家长领回去。 余贤牵着赵星柠,赵星柠牵着余弈,三人连成一串慢慢走回家,赵星柠边走边唱在幼儿园新学的儿歌,调子不准,胜在声甜,稚嫩的童声让夕阳普照的红色砖石路变得鲜活起来。 她唱完一首还想再来一首新的,又记不住歌词,便让余弈现场教她。 纵然不情愿,余弈还是张了口,一遍遍小声地教,赵星柠跟着他一起哼唱,余贤融不进小孩子的世界,只在一边安静地当个听众。 可惜,温馨的时光不长,余贤看到洋楼车库停了一辆黑色经典款奥迪车,便知道他只能止步门口了。 牵着赵星柠的手缓缓放开,她抬头问:“叔叔不进去吗?” 余贤摸摸她的头顶:“叔叔还有事,就送到这里吧。” 余弈闻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挥别余弈爸爸,赵星柠拧开门把手,门扉一开,许久未见的秦桦阿姨从玄关侧边冒了出来,像小孩子似的一下子跳到他们面前。 秦桦眉眼弯弯,展开双臂:“想不想我呀。” 赵星柠咧开嘴,笑盈盈道:“想。” 余弈则一脸冷漠。 半个多月没见,秦桦的头发重新烫卷,娇容更添几分妩媚,赵星柠不自觉把她和今天帅气的余弈爸爸安到一个画面,说不出的和谐。 秦桦在餐桌上问起幼儿园的生活,赵星柠兴致勃勃地给她描述幼儿园的美好,老师温柔,小朋友友善——有余弈在,不敢不友善,户外活动多等等说不完的优点。 而余弈对幼儿园的评价大概只有两个字:想逃。 吃完饭,秦桦单独和余弈联络感情,赵星柠回房间,打开衣柜的门,从夹层里翻出一只兔子布偶,她仔细地把玩偶的四肢卷起来,塞进小书包里。 冯初萍不解:“你带它做什么?” 赵星柠道:“老师让带最喜欢的玩具去幼儿园,我要带兔子宝宝。” 那只兔子在星柠很小的时候就买了,耳朵被老家的猫咬碎过,冯初萍给碎的地方补了快布,一直留到今天。 前些年生活窘迫,孩子的玩具不多,一只兔子洗了无数次,玩偶的绒毛纠结了很多小疙瘩,现在条件宽松一些,冯初萍出门买菜时,偶尔会在附近的商店给星柠带个小玩具,无论哪个,都比这只皱巴巴的兔子强。 冯初萍劝道:“换其他玩具带吧,这只都旧了。” 她捡起床头柜上新买的橡皮小鸭子,“这只怎么样,小鸭子多可爱呀,还会叫呢。” 赵星柠不听,执意要带兔子,冯初萍拿她没辙,想想孩子没有攀比心也是好事,就随她去了。 第二天的教室空前的吵闹,小朋友围作一团,互相展示心爱的玩具,争执谁的玩具更好。 余弈从儿童房随便挑了一个最轻的装到学校,他现在属于幼儿园的领头人物,一举一动都让小朋友争相模仿,一进教室,所有人自发凑到他身边,汪小东挤在最前面,期待地问:“老大,你的玩具是什么样的?” “一定特别酷。” “是会变身的那种吧。” 余弈放书包的手凝滞了,皱眉道:“走开,你们挡我视线了。”还没上课,天知道他要视线做什么,小朋友不敢问,闷闷地散开。 赵星柠也不知道余弈带了什么,瞅着他桌洞里的书包,体积跟以前一样,不像她,书包被兔子撑得鼓鼓的,每日必备的小饼干都没地方放。 赵星柠歪着身子,把头贴到他胸前,好奇地往桌洞里看:“你最心爱的玩具是什么,我能看看不。” 余弈身体有些僵硬:“最心爱的?老师昨天有加这个词吗?” “有啊,”赵星柠自己伸手,拉开他的书包拉链,“老师说今天要带自己最爱的玩具,还要上台说明为什么最爱它。” 压根不听课的余弈:…… 余弈的书包还是老样子,一些吃的、一个水壶以及一个小小的粉色水晶球。 赵星柠:“玩具呢?” 余弈指了指水晶球:“那个就是。” 赵星柠沉默,她好像理解余弈刚刚为什么要赶走他们了。 “我记得你最喜欢玩小火车,还有那个超大的白色机器人。” “太重了,不想带。” “噢,”赵星柠咬着嘴唇转了回去,“真期待今天的课呀。”她好想听余弈跟大家解释,他爱那个粉色水晶球的原因。 然而,余弈一句轻描淡写的“忘带了”,让她的希望落空,老师跳过余弈,直接让赵星柠上台。 赵星柠抱着兔子走到前面,面对大家,认真地说:“兔子宝宝是我的好朋友,妈妈不在的时候,它会陪我睡觉,陪我玩,和我说话,唔,我跟它说话……它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有小朋友问:“它的两只耳朵为什么不一样?” 赵星柠摸摸兔子耳朵:“因为它受伤了,妈妈帮它做了手术,兔子宝宝是世界上最特别的玩具,因为它是唯一一只做过手术的兔子。”这是当时冯初萍哄她的话,她还清楚的记着。 确实很特别,白色绒毛中间突兀地夹出一块格子布,商场里没有卖这种兔子的。 其他小朋友也有带玩偶,脖子扎蝴蝶结的兔子、戴礼帽的熊、仿真的玩具狗,它们很可爱,却没有这只打补丁的兔子特别。 赵星柠回到座位,余弈疑惑:“我没见过这只兔子,平时为什么不带它?” 她眨眨眼:“因为我有你了呀。” 睡午觉、玩游戏、看书、上课、吃饭,所有的日常余弈都在身边,她已经不需要兔子宝宝了。 第一堂课结束,余弈心情出奇地好,跟人说话都是带笑的,以前独赵星柠一人有这个待遇,汪小东第一次体会,受宠若惊,跟张月月兴奋地炫耀了一整天。 老师也发觉今天的余弈和平时不一样,笑着问:“余弈今天很开心呀,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余弈摇摇头,含糊道:“没什么,就是看见那只动手术的兔子很高兴。” 他随口一说,话被其他小朋友听了去,回家后,纷纷让爸爸妈妈给玩具做手术,指明要打补丁的那种。 好好的玩具打什么补丁,家长们一头雾水,打电话问老师这是不是幼儿园布置的作业。 老师哭笑不得。 打补丁的玩偶成为大班的新流行,赵星柠的小兔子再也不是最特别的了。第17章 摩天轮 自那天回了趟家,秦桦往后接连几个月忙得晕头转向,待到第四季度的工作结束,她终于得到了放年假的机会,彼时元旦已过,余弈跟冯初萍的关系俨然胜过了她,儿子回家知道跟冯阿姨打招呼,对亲妈却是爱答不理。 秦桦自知理亏,没立场计较,听取公司副总的经验之谈,买了两张市游乐园的门票,打算用它来讨好孩子,其实主要是讨好赵星柠,目前在余弈眼里,赵星柠排第一,爷爷奶奶和他相处时间不长故屈居第二,冯阿姨第三,她跟余贤激烈角逐四五名。 洋楼早早通了暖气,室内温度高,赵星柠穿一件毛线衣就很暖和了,这会儿正在客厅跟余弈一起吃水果。 秦桦走过来,亲昵地环住小姑娘的肩膀,笑吟吟地说:“柠柠呀,幼儿园放假,在家是不是很无聊。” 赵星柠摇摇头,咽下嘴里的草莓:“白天月月和汪小东来找我们玩,其他小朋友也经常来,跟在幼儿园差不多,不无聊。” 经过小半年打磨,余弈逐渐愿意与其他孩子相处了,当然前提是赵星柠得在身边。 当初想方设法让余弈进幼儿园的决定果然没错,秦桦满意地点头,再接再厉:“柠柠想去游乐场吗?” 赵星柠又往嘴里塞了颗草莓,含糊不清地说:“我们每天都去儿童乐园。” 秦桦诱惑道:“儿童乐园太小了,阿姨带你去更大的游乐场,有摩天轮、过山车,还有好多可爱的卡通人物。” 赵星柠眼睛下意识移向厨房,舔掉唇角蹭到的水珠,软声拒绝:“我不想去,阿姨带余弈去吧。” 秦桦用余光看了眼儿子,果然不理她,还是得从柠柠下手,于是转移战场,跑去了厨房。 冯初萍的心理秦桦多多少少明白一些,她对星柠妈妈撒了个小谎,说门票是客户送的,多出一张票不能便宜别家孩子。 门票实实在在捏在她手里,不用确实浪费,冯初萍便不再推脱,准许星柠跟着去了。 到了游乐场,口口声声说不想来的赵星柠撒欢似的向前跑,秦桦差点没拉住她,游乐场园区刚刚翻新,多了不少新鲜玩意,近期游客数量暴增,人山人海的,小孩子极容易走失。 秦桦不得不拿出长辈的威严:“人太多了,你们两个不准乱跑,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听到没。” “知道了。”赵星柠咧着一口小白牙,紧紧拉住秦桦和余弈的手。 余弈是真的没兴趣,周围全是人,他的心思全放在小跟班身上,生怕她玩得忘乎所以,自己跑丢了。 市游乐园是当地的招牌景点之一,依山而建,占地辽阔,正常游览整个园区需要一天,如果不幸赶上节假日,各大项目点排长队,时间就远远不够了。 今天正是不幸的周末高峰,不过两个小孩儿身高不够,许多刺激项目不让进,秦桦带他们逛到中午,除了没排到队的,小孩子能坐的基本上都玩过了。 游乐园里有专门的主题餐厅,秦桦领着孩子进去,点了两份儿童套餐和一份成人套餐,吃到一半,邻座一个打扮成公主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冲他们叫道:“余弈你们也来玩呀。” 余弈没吭声,赵星柠不咸不淡地说:“对啊,好巧。” 秦桦问:“是跟你们幼儿园的小朋友?” 隔壁座的大人过来找孩子,温声责备小女孩:“雅雅,不许乱跑。” 耿晓雅指指他们:“妈妈,赵星柠和余弈也在。” 秦桦面露微笑,起身主动与对方家长握手:“你好,我是余弈妈妈。”她今天画了小烟熏妆,拢着灰色翻领驼绒大衣,浑身奢侈品点缀,一丛时髦的波浪卷发服帖地垂在胸口,美得极具压迫性。 对方略显局促,连连道:“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耿晓雅被拉回了座位,她时不时往这边张望,细细看着余弈妈妈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妈妈,突然把筷子一丢,放声大哭。 耿晓雅妈妈顿时吓到了,忙把女儿抱起来,以为孩子哪里不舒服,问了半天,耿晓雅才哽咽着说出原因:“爸爸输了,妈妈也输了,呜呜呜这不公平。” 当时余贤去开家长会,小朋友们背后讨论说余弈爸爸是全场最帅的家长,耿晓雅当天也是让爸爸开的家长会,在以前的幼儿园她爸爸是最帅的,老师都提过,这次却被余弈爸爸比了下去,因为不甘心,她跟小朋友说她妈妈比明星还好看,下次她让妈妈来开家长会,让他们见识见识。 耿晓雅天天盼着妈妈到幼儿园艳压群芳,没想到,余弈妈妈比她妈妈漂亮多了,跟仙女一样,开家长会她要怎么跟其他人说,爸爸比不过,妈妈也比不过,加上自从余弈和赵星柠来到大班,以前围着她转的小朋友都转去围着他们,双重打击之下,耿晓雅哭着说自己不要去幼儿园了,她讨厌幼儿园。 听女儿结结巴巴地闹完,耿晓雅妈妈气笑了,心中无比庆幸,得亏刚才把她抱了出来,不然让其他人——尤其是余弈妈妈听见,她这张脸算是丢尽了。 当天回到家,诚实的耿晓雅小朋友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挨揍的滋味。 赵星柠对耿晓雅的遭遇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也不会同情,她可以和幼儿园所有小朋友和平相处,除了耿晓雅。 至今赵星柠还对耿晓雅要抢余弈做组员的事耿耿于怀,多数时候,赵星柠都是大方的小孩儿,愿意分享任何东西,唯独余弈,是她小小的、不愿道出的自私。 吃完游乐场又贵又难吃的套餐,秦桦带他们去坐上午没排到的摩天轮,中午排队人数大幅减少,约莫过了十分钟,他们顺利进入摩天轮的座舱。 为了保持平衡,工作人员嘱咐两个小孩务必坐一边,秦桦笑笑,点了点头,就算她想让孩子分开,他们也不可能分开的。 摩天轮转动的速度很慢,慢到感觉不到座舱在上升,赵星柠跪坐在座位上,扒着玻璃兴奋地往外瞧,惊叹眼前别致的高空视角,过了一阵,她发现玻璃窗上贴了一张小纸片,印的两行字她只认识一半,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天,装满了幸福,在高点,亲,一起下去?” 余弈听她磕磕巴巴念的难受,好好的浪漫传说被她改成了恐怖故事,于是转头,依次指着纸片上的小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给她念:“传说摩天轮的每个盒子都装满了幸福,情侣在最高处亲吻,就能永远在一起,一直走下去。” 赵星柠问:“情侣是什么?” 余弈最近读的书里也有这个词,他亦是半知半解,含义似乎有点像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可那应该叫夫妻。 他们纠结的样子让秦桦乐了,笑道:“不着急,这个词离你们还远,等你们长大就懂了。” 又是这句话,赵星柠失望地“噢”了声,继续看风景,她发现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湖泊,粼粼湖水泛着荧光,仿佛撒了一层星星,分外美丽。 她好似发现了宝藏,兴奋地拍打余弈:“快看,那边的水好漂亮,像会发光的镜子。” 余弈爬到座位上方,跟她一起跪着,然而目光的焦点并不在远处的湖泊,他望着地面越来越小的建筑,若有所思。 座舱渐渐转至最高点,头顶倏而传来一声短促的异响,仿佛是在提醒相信摩天轮传说的恋人,告诉他们时间到了。 同一时刻,余弈偏头,唤道:“星柠,低头。” 赵星柠疑惑地转向他,刹那间,额头多了一个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余弈看着她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虽然不明白情侣的意义,但他懂亲吻和永远,他想和小跟班永远在一起。 赵星柠摸摸额头,眼睛弯成一抹月牙,用力点头:“嗯!”而后不作迟疑,抬手扶住余弈的脸,余弈乖顺地低头,赵星柠挺直身板,轻轻地回了一个吻。 小孩子的亲吻无关情爱,纯粹、单纯,不掺一点杂质。 秦桦温柔地看着这幅画面,后悔没带相机出来。 此时此刻,她由衷希望摩天轮的传说是真的,两个孩子能够简简单单、顺其自然地走到一起,然后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听星柠管自己叫妈妈,从此拥有一个她看着长大,当亲闺女疼的儿媳妇。 想想就觉得舒坦。第18章 别人 摩天轮平平稳稳地转完一圈,轮到下一波游客乘坐,秦桦把孩子抱出座舱,看看时间,差不多该返程了,大部分游乐园都会狡诈地在出口安置纪念品商店,小孩子玩了一天,看见琳琅满目的工艺品,顿时就走不动了。 余弈和赵星柠在一众哭闹的孩子中间显得过于无欲无求,秦桦在店里环顾一圈,大手一挥,豪气地说:“想要什么直接拿,妈妈今天都给买。” 她财大气粗的样子格外与众不同,羡煞周围的小朋友,在地上打滚的孩子又多了新的说辞:“我也要直接拿,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因为人家有钱! 游乐场的主题商品死贵死贵,外面卖十块钱的小玩偶这里能卖上五十块,谁买谁傻。 本来大家反应一致,坚决不做冤大头,就算买也只给买些小玩意儿,哪知道突然冒出个人傻钱多的妈妈,小孩子心里有了落差,更有理由撒泼打滚了,家长们看秦桦的眼神或多或少沾点不满。 秦桦从容地撩了下头发,掏出墨镜优雅地戴上,隔绝一切敌视的目光。 好在余弈和赵星柠是乖小孩的典范,对玩具心如止水。 这里的玩具都不如儿童房里的有趣,做工也差,余弈简单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等赵星柠挑。 冯初萍出发前再三叮嘱,除了中午吃饭,不能让阿姨多花一分钱,赵星柠自然不会要秦桦买礼物,强行把目光从一个蓝顶白墙的模型城堡上掰走,糯糯地说:“没有想要的。” 秦桦不甘心,购买欲上头,随手拿起一只穿格子马甲的泰迪熊,面向他们,双手捏住玩偶毛绒绒的圆柱形手臂,推销道:“熊熊多可爱呀,你们看,它还会动,买一个嘛。” 旁边无从插话的导购小姐:…… 秦桦一连挑了几个样子可爱的玩具,两个孩子都无动于衷,她决定把舞台交给专业人士,自己先去趟卫生间。 “你们在这儿慢慢挑,我马上回来,不许乱跑啊,余弈看好妹妹。” 秦桦走后,导购小姐终于找回存在感,带着标准微笑,取下店里的热门玩具——会说话的斑点狗,亲切地开口:“小朋……” “我要买那个。” 余弈面无表情,酷酷地指向店中心玻璃罩里的城堡模型,导购小姐笑容不变,随手把斑点狗丢回去,去找城堡的原装盒子。 赵星柠眼睛亮亮的:“你也喜欢那个城堡啊?”小姑娘年龄太小,伪装功夫不到家,一不小心就暴露了真实想法。 秦桦阿姨给余弈买东西就不算她要的了,而余弈通常会把玩具放进儿童房,那她也能跟着一起玩了。 余弈含糊其辞,胡乱点了点头。 不久,导购小姐从仓库提出一个大盒子,表面印有城堡的图片。 余弈眉头蹙着,道:“它为什么是扁的?” 导购小姐耐心解释:“因为城堡需要你们来组装呀,组装完就是玻璃架上的样子啦。” 余弈:“我想要组装完的。” 导购小姐:“城堡组装很麻烦,成品人工费要多付一百块哦。” 余弈:“没事,我有钱。” 导购小姐:“?” 说着余弈真的从外套口袋取出一个鼓鼓的印着卡通狗头的牛皮钱包,他看到了城堡底座的标价,算上人工费,从钱包里数了十一张红票票递给她。 导购游刃有余的笑容逐渐艰难:“小朋友不可以拿爸爸妈妈的钱包哦。” 这会儿货币贬值没那么严重,一张红票票的购买力还很可观,一千一百块约是她大半个月的工资,导购小姐悄悄打量面前玉雕似的漂亮小孩,单看身高估计不到七岁,掏钱的动作却是淡定又潇洒。 她活了二十多年,去市场买菜都要抠抠搜搜的跟老太太讲价,而面前年龄个位数的小朋友掏四位数的钱眼睛都不带眨的,导购安慰自己,这绝对是他爸妈的钱包!绝!对!是! 余弈偏偏不如她愿,认真道:“这是我的钱包。” 他家里长辈多,大年初一的压岁钱能挤爆一个小猪存钱罐,秦桦和余贤没办法陪孩子,经常用零花钱做弥补,所以余弈的小钱包永远鼓鼓的。 赵星柠附和地点头,她见过余弈的存钱罐,有五个不同造型的小动物,每一个都塞得满满的,全是红色钞票。 导购表示不听不听,执意要等大人回来才能付款,秦桦洗完手出来,发现儿子手边多了个大包装的玩具盒,满意地准备掏钱。 年轻的导购小姐为难地将余弈强塞给她的红票票递过去:“太太,孩子是不是拿大人钱包了,这钱……” 秦桦讶然,低头问儿子:“你今天带钱了?” 余弈点头。 她趁机揉搓儿子柔软的脸蛋:“啧,你妈缺你这点钱?” 余弈固执道:“不用,我自己买。” 秦桦心里犯嘀咕,刚刚还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怎么突然要买东西了,而且非得自己付钱,以前给他买东西没见这么懂事。 恍然间,视线扫到一旁的小姑娘,秦桦眉毛微挑,看了看儿子,这么小就懂得给女生买东西了?余弈可是她跟余贤那个没品位的木头生的儿子,不该有如此情商啊。 余弈确实是为了赵星柠买的,不过想法很单纯,他最近发现赵星柠根本不会收大人买的东西,无论儿童乐园还是游乐场,甚至是爸爸给买的点心零食,她都不要,哪怕心里很喜欢。 所以,如果由他付钱,赵星柠就能得到喜欢的东西了。 结果仍然是小孩子出钱,导购小姐挂着僵硬的笑容,帮他们预订了组装版公主城堡,以邮寄方式送到家。 东西到的那天,余弈捧着完整的城堡模型去找赵星柠,据说城堡在夜里能发光,他决定不告诉她这个秘密,晚上小跟班发现城堡亮亮的一定很高兴。 房间里,赵星柠正在用抹布擦桌子,这是小朋友为数不多能帮上忙的活计,她认真擦到一半,听到敲门声,连忙跑去开门。 余弈捧着和门框一样宽的模型站在门外。 城堡有蓝色屋顶、白色墙瓦,近看墙体似乎抹了金粉,在光照下闪闪发光,城门吊桥上放了一架马车,里面坐着王子和公主,城垛之间骑士身穿铠甲,三三两两排列其中,仿若将真实存在的城堡做了微缩,逼真到每个细节。 赵星柠惊喜地说:“它比游乐园卖的的城堡还要漂亮诶,等一下,我和你一起搬。” 她丢掉抹布,飞快跑回房间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渍,回来小心地跟余弈一起抬起底座,赵星柠提脚想往左边去,余弈脚步却在前进,俩孩子借力转了个方向,仍停在原地。 赵星柠不解,提醒道:“玩具屋在那边。”她喜欢称儿童房为玩具屋。 余弈想让她看城堡的夜光,执意说:“这个是给你的,要放在你的房间。” “绝对不行!”赵星柠倒吸一口气,使劲拖着东西往隔壁房间挪。 “为什么?”余弈颇为不满。 赵星柠怕妈妈突然上楼,着急道:“我不喜欢城堡了,你把它拿走。” 你明明就很喜欢。 余弈用力压着底座不让她动,继续说:“你跟张月月不是喜欢玩公主游戏么,公主都要有城堡。” 赵星柠拗不过他,泄了力,垂下脑袋闷闷地说:“我又不是真的公主。” “我说你是公主你就是,放进去。” “我不要,不放。” 余弈有点生气:“你又这样,喜欢为什么不要,买的时候你也很开心啊。” 买的时候不知道是送给她的呀,让妈妈知道会生她气的,赵星柠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别人”两个字,过于疏远、刺耳了。 原来在她心里,他和别人是一样的,跟他爸妈、汪小东、张月月甚至是耿晓雅,都没有区别。 一直僵持在二人中间的城堡模型轰然坠地,余弈撒开手,冷冷的,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盯着她,赵星柠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嚅动嘴唇想作解释,余弈已经转身,无视散落满地的模型组件,径直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冯初萍和秦桦闻声上楼,只见不久前余弈兴冲冲捧回去的城堡侧翻在地,乱七八糟的零碎装饰无处安放,自由滚动。 余弈不见踪影,赵星柠扁着嘴立在原地,双手紧捏衣角,无措又委屈。第19章 你不许走 晚上,赵星柠被派去喊余弈吃饭,无论敲门多少回,说多少次对不起,余弈就是不理她,晚饭都没吃。 以往生气的时候他还会说一句“我不想看见你”,这回一言不发,更让赵星柠不知所措,她失望地下楼,无功而返。 冯初萍皱眉问:“你跟余弈道歉了吗?” 赵星柠头压得低低的:“道歉了,他不开门。” 冯初萍以为是星柠弄坏了余弈的城堡他才会生气,但赵星柠是个乖孩子,不像故意的,冯初萍不忍多苛责,只是心里过意不去,提出要掏钱帮余弈买个一模一样的。 “那东西零件没坏,安回去就行,不用担心,小孩子吵架多正常,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秦桦没当回事,余弈被全家人娇惯得有些任性,在家说一不二,稍不如愿就会闹脾气,跟他最亲近的赵星柠有时都不能幸免。 秦桦安抚地拍拍小姑娘,端着盛满菜的饭碗上楼。 妈妈们均以为两个小朋友只是短暂地吵架,很快就能和好,哪知道余弈整整一个星期没理赵星柠。 幼儿园虽然放了寒假,但最近天冷,汪小东和张月月不常来,赵星柠每天都会去敲敲余弈的门,可惜,从没得到回应。到了饭点,只要她下楼,余弈就不肯出来,冯初萍就让赵星柠在屋里吃饭。 时间仿佛倒退至半年前,她们刚搬来的那段时间。 冬日一个寒风凛冽的早上,冯初萍接了个电话,紧接着她去跟秦桦说了什么,回屋叫醒熟睡的赵星柠,道:“柠柠,起床了,赶快刷牙洗脸,妈妈要收拾东西。” 赵星柠半梦半醒,打着哈欠问:“收拾东西做什么?” 冯初萍神情复杂,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忧:“你大舅让我过去一趟,咱们先去市场买点东西,快过年了,可能要在家里多待些日子。” “噢。”赵星柠揉揉眼角,磨磨蹭蹭地起床穿衣服。 “你快点收拾,我们得早点走,晚了赶不上车。” 冯初萍在房间门口又提声催她一遍,随后下楼拿东西。 秦桦提了一个红底烫金字的礼盒给她:“过年回家不能空着手,这酒你拿着,当是替我跟老人家表个心意。” 冯初萍慌忙推拒,叠声道:“不行不行,太贵重了。” 秦桦旧法重提:“公司发年货剩下的,那些个老酒鬼不缺这几瓶,东西放家里我也不喝,就当是我给你发的年货,拿回去吧。” 冯初萍迟疑片刻,把酒接了过来,她再不识货,也看得出包装的价值,打算先收着,等出发前偷偷留下,到时秦桦再做处置就与她无关了,反正这礼给谁都比给她娘家那些人强。 母女俩的行李一共装了两个编织袋,都是些换洗衣服,另外留了位置装年货,冯初萍跟秦桦说会儿话的功夫,放在二楼走廊的行李莫名少了一袋。 “柠柠,那个红色的袋子去哪了?” 赵星柠在房间套棉袄,闻声回答:“我没看到。” “奇怪了。”冯初萍楼上楼下寻摸一遍,一无所获。 那么大的袋子凭空消失,实属稀奇,秦桦帮忙找了半天,到处都没见着,心里琢磨,这屋子一共四个人,排除掉三个,“嫌疑人”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余弈的房门照例紧锁,秦桦边敲门边道:“小弈开门,妈妈找你有事。” “不要闹,冯阿姨和柠柠马上要走了,晚了她们赶不上回家的车。” “我数三下啊,不开门我就去拿钥匙。” 赵星柠听到声音,悄悄从房间探出半个脑袋,手扒着门框,躲在后面偷看。 余弈最近烦她,妈妈让她尽量不要在余弈面前晃悠,希望她从姥姥家回来那天,余弈能消气。 门外,秦桦双臂抱胸,开始数数,“三”的尾音刚落,房门打开,余弈红着眼圈走出来,瞪着秦桦,凶凶地说:“不要打扰我!” 秦桦气乐了,掐掐他的脸蛋:“随便你在房间待多久,把袋子交出来。” 余弈眉头锁成小小的川字,嘴硬地说:“什么袋子,我不知道。” “再撒谎妈妈真生气了,你赌气也不能拿阿姨的东西恶作剧,你……”秦桦振振有声的说教忽然止住。 余弈哭了。 晶莹的泪滴顺着他白嫩的脸颊一串串滑落,纤长柔软的睫毛凝湿成块,小孩儿嘴唇咬得死死的,小鼻子不住地吸气,挣扎着不让抽噎声跑出来。 印象里,余弈懂事以后,不论是摔跤、生病、饥饿还是寂寞,哪怕是她跟余贤离婚,问他愿意跟爸爸还是妈妈,他一次都没哭过。 许久不见儿子哭,秦桦心揪了起来,蹲下来拥住余弈,心疼道:“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哭?” 余弈声腔里似乎都带了泪水,哑着嗓子,破天荒地用了恳求的语气:“妈妈,你别进来。” 秦桦摸摸他的后背,温声细语地哄他:“那你告诉妈妈原因,你说,我就不进去。” 余弈鼻头微红,琉璃似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声音微若蚊呐。 “我不要,不要她走。” 秦桦勉强听清他的意思,失笑道:“不想人家走你还不理人家,这些天星柠都是在房间吃饭的,冯阿姨说她连小酥肉都吃不下了,说好的想跟人家永远在一起呢,嗯?” 余弈不吭声了,泪珠啪嗒啪嗒落到秦桦肩上。 赵星柠听见余弈哭,有些担心,慢慢走了出来,抿着嘴轻手轻脚地靠近。余弈低垂脑袋,没有发现她,直到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抚来,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粘着泪水的睫毛。 余弈抬眼,只见赵星柠站在他身边,歪着头,轻软地问:“你怎么哭啦?” 一句关心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闸门,余弈几乎是瞬间跑过去抱住了她,旋即放声大哭,边哭边结巴道:“你,你不许走,我再也不跟你生气了,你留下来。” 是不是“别人”都无所谓了,体验过形影不离的陪伴,孤独会变得格外难以忍受,他再也不想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等待不知何时才能回家落脚的爸爸妈妈。 赵星柠轻轻回抱他,听到余弈哭她也很难过,可是她要去姥姥家,应该不能留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冯初萍讶道,她四处找不到行李,又去花园溜达一圈,回来便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赵星柠和余弈拥抱着,为难地说:“余弈不想我去姥姥家。” 冯初萍满头雾水,疑惑的目光投向在场的另一个大人。 秦桦的心情已经从心疼转成了无奈:“小弈以为你们不回来了,把行李藏起来不让你们走。” 冯初萍松了口气:“吓死了,我还是头一回听余弈哭,寻思出事了呢。” 她半蹲着身体,跟抱着赵星柠不撒手的小孩儿解释:“小弈,柠柠要跟我去姥姥家,等过完年,我们就回来啦,到时候你们再一起玩。” 余弈抬起头,泪眼婆娑:“真的么?” 冯初萍道:“当然是真的,柠柠还要回来上幼儿园呀。” “那,那过完年是多久?” “这个,大概十来天吧,也可能早一些。” 余弈扁扁嘴,眼泪不流了,开始讨价还价:“两天行吗?” 秦桦乐了,敲了下他的头:“没跟你讲价,你不是经常去爷爷奶奶家吗,星柠也有家人,也要回去看看的啊。” 余弈抱紧赵星柠:“我跟她一起去。” 秦桦:“你忍心妈妈一个人在家过年?” 余弈:“妈妈也一起。” 秦桦:“不行,我年后还有工作呢。” “好吧,”余弈撇嘴,秦桦正准备欣慰,他又补充一句,“我还是自己去好了。” “……你给我在家待着吧。” 红色编织袋果然藏在余弈的房间,待物归原主,冯初萍准备妥当,牵着赵星柠出发,临走时,余弈跟赵星柠黏黏糊糊说了好半天话,全然忘了昨天还在跟人家冷战,人已经到大门口了,他仍不死心:“我真的不能去吗?” 秦桦皮笑肉不笑地按住他:“不能。” 赵星柠背着小书包,朝他挥挥手:“我很快就回来啦。” 然而,谁也没想到,余弈口中的两天,最后真实现了。 她们坐的汽车不止一个目的地,路上到处接人送人,拐拐绕绕,跑了整整一天,才抵达冯初萍娘家附近的站点。 下车后,赵星柠裹紧小棉袄,紧紧跟着妈妈。 她对姥姥家没有印象,只希望到家能吃上饭,中午在车上只吃了点饼干,她现在快饿死了。 姥姥家所在的村子小而破落,跟余弈爷爷家那种倚靠大城市的富裕乡镇天差地别。通向村里的路是一条泥泞小道,车开不进去,只能走牛车和拖拉机,赵星柠一脚一个坑,小棉鞋很快粘满了泥。 母女俩跋山涉水,终于抵达家门口。 冯初萍心情忐忑,她跟婆家彻底翻脸,对娘家还仍有一丝丝留恋,总归是把她养大的地方,她想,要是这次回来,爸妈和哥哥姐姐能有所改变,她就不计较过去那些糟心事了。 叩响老旧的木板门,不一会儿,里面的门闩被人抽掉,门板敞开,一个穿花袄的女人站在门槛内侧,见到她们,先是一愣,而后张大嘴巴,夸张地拍了下手:“哎呀,萍子回来啦,快进来,爸妈可想死你了,天天念叨你们。” 她揽了下赵星柠,状似关切地说:“孩子冻坏了吧,快进屋暖暖。” 冯初萍伸手环过女儿,疏离地与其拉开距离,这是她的大嫂,从前每次回家,大嫂对他们一家人总是诸多意见,说话尖言尖语、夹枪带棍,即便他们只住一天。 大嫂反常的热情让冯初萍心生不安。第20章 家人 大嫂全然不介意她的冷淡,见她手里提着东西,主动说:“来,嫂子帮你拿,坐车挺累哈。” 冯初萍淡淡地说:“还好。”略过她的手,自己提着东西和女儿穿过黄泥铺的狭窄小院,进了正屋的门。 大嫂跟在后面,悄声啐一口,龇牙咧嘴地翻了个白眼。 进屋就是烧火做饭的地方,门边堆着柴草和煤块,老式的炉子将屋子熏得乌烟瘴气,浓烟直往人鼻子里钻,赵星柠进门便开始咳嗽。 冯初萍一面抚着她的背,一面对在炉边取暖的两个老人喊道:“爸,妈。” 老太太白发苍苍,满面皱纹,松弛的嘴角几乎耷拉到下巴,见到女儿回家也没露出笑模样,反而讽道:“这是谁家没良心的姑娘啊,大城市待久了,忘了还有个娘家吧。” 大嫂跟在后面进门,过来打圆场:“萍子在大城市工作,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瞧瞧,柠柠又长高了,小脸长得真可爱啊。” 赵星柠不看她,埋着头,胳膊紧紧环住冯初萍的腰,以获取一丝安全感。 她有些害怕,浓烟缭绕的老房子、笑容渗人的舅妈,还有阴沉的姥姥,这里的每样东西、每个人,都让她不舒服。 姥爷用蒲扇在土灶下的洞口扇了两扇子,平淡地说:“进屋坐。” 家里一共两个睡觉的地方,前后连通,中间的屋子有个土炕,前屋烧火做饭,这边炕上热得烫人,冯初萍的大哥盘腿坐在炕上抽烟,见到人,热情地招呼她们上来暖暖。 逼仄的空间混杂了两种烟味,别说孩子了,冯初萍都受不了,她干脆回到厨房,直截了当地说:“大嫂,你特意打电话叫我回来,是有事吧。” 大嫂笑意更浓:“嗐,本来就要过年了嘛,招呼你回来是想一家人团聚,要说有事吧,确实是有件天大的好事给你说。” 好事? 当初她在学校成绩前三,因为大哥要娶媳妇儿,她被逼着辍学回家干活,后来丈夫去世,也是这家人,在她最难的时候,大哥孩子上学找她要钱,二姐结婚凑嫁妆找她要钱,没有人在乎她过得好不好,这个家里,从来没有她的好事。 是了,婆家重男轻女,娘家则是偏心,偏到没边儿了,他们家大哥最受宠,二姐其次,唯独她备受苛责,处处忍让。 冯初萍拢紧女儿的手:“不用等了,你现在说吧。” “哎哟不急,等吃饭时候再说也不迟,锅里炖了猪肉白菜,我今天还去集上买了只鸡,咱一家人坐下来慢慢聊。” 大哥听到对话,下了炕,拖着一身烟味趿拉过来,他半边身体倚着门框,笑呵呵地搭腔:“萍子,别说哥哥不疼你,这事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你知道咱村那个杀猪的老张吧。” “嗯。” “他弄了个养猪场,赚大钱了,咱村现在都得巴着他,进村那条路,多少年了,他说出钱就出钱,来年开春就能修条水泥路出来。” 冯初萍攥紧手里的东西,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大嫂跟他一唱一和:“可不是嘛,人有钱了,看着感觉都不一样了。” 冯初萍不耐烦:“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烧火的老爷子幽幽张口,点明他们的龌龊心思:“老张看了你的照片,觉着你长得周正,答应让你嫁过去。” 一时间,柴火味、烟味、霉味都消失了。 万籁俱寂,只剩冰天雪地般的寒凉,凉意是从心窝子里冒出来的,一丝丝渗进骨血,冰了全身的血液。 冯初萍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只觉头脑一阵昏眩,喉咙深处直犯恶心,打心眼儿里想吐。 真荒唐啊,让她恶心的不是邋遢的环境、糟糕的味道,而是来自与她血脉相连的家人,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身上流的血都是脏的。 灶洞的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冒,老爷子说完话继续扇风,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老太太屁股压着板凳,下垂的嘴角缓慢地挑了挑,一双浑浊的眼睛闪烁出精明的光,眼珠斜向她的小女儿:“萍子啊,你说你一个寡妇,还带个小拖油瓶子,有人肯要你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何况还是这样一门好亲事,你就知足吧。” 知足?那杀猪的老张,是个跛子,大冯初萍三十岁有余,小时候她一直叫他张叔。 “柠柠,我们走,我们走。” 手上装满年货的编织袋还未落过地,冯初萍牵起女儿,毫不留恋地转身,一秒都不愿多待。 见人要走,大嫂脸上虚伪的笑终于露出马脚,显现跟老太太如出一辙的刻薄,粗糙的手扯住她的胳膊,尖利道:“走什么呀,快过年了,不来家住几天?再说孩子还饿着,先在家吃顿饭,你有什么意见,咱慢慢谈。” 冯初萍比她瘦弱,此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她,一字一顿颤声道:“这不是我的家,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说完,她拉着赵星柠快步离开,无视身后来自亲生母亲的咒骂。 大嫂赶忙追出两步,被大哥和老太太喝住。 大哥不屑道:“不用追,有她回来求我们的那天,她在市里给人家当保姆,能赚几个钱啊,当自己是什么好货呢,我呸。” 大嫂怒上心头,掐着腰骂道:“她后悔有个屁用,我们等得起,老张等不起,那老头有钱,还差她这门亲事了?妈你那老皮脸就不能笑一笑,为了钱,跟她说几句好话怎么了,啊?那可是二十万的彩礼啊!” 身后一家人的吵骂扰攘已经跟冯初萍母女无关了。 在站点等到深夜,顺路的长途汽车方才路过,冯初萍抱着女儿坐上车,身体缩在座位里,无声落泪。 赵星柠摸摸她的脸,软软地安慰:“妈妈,别难过。” 冯初萍拥紧她:“柠柠啊,你以后要好好努力,只要你变得足够强大,这些恶臭的人就不敢靠近你了。” 赵星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再也不想来这里了,环境脏臭不说,大舅大舅妈、姥姥姥爷,都像会吃人的妖怪,跟余弈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有着云泥之别。 她问:“妈妈,为什么余弈的爷爷奶奶一点都不可怕?”他的爷爷奶奶都很慈祥,住的房子宽敞干净,家电齐全,宽阔的院子时常弥漫好闻的麦香味,早饭的灶烟是浓郁的粥香,完全不会呛到她。 冯初萍擦掉眼泪,无奈又有些心酸地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我们跟人家,没法比。” 余家永远不可能为了彩礼钱卖孩子……不,或许,多数人家都不会,哪怕是家底平平的普通人,只是她命不好罢了。 赵星柠垂下头,依偎进妈妈怀里,其实,她好像能明白一些了,她跟余弈不一样,余弈就像真正的小王子,拥有一切,而她除了妈妈,什么都没有。 回到市区,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赵星柠饿着肚子坐车,小脸难受得发白,冯初萍向车站旁边的报亭借了电话,打给秦桦,询问家里是否有人。 真心和假意果然一听便知,比起大嫂的虚情假意,秦桦欢喜的声音更让她熨帖。 冯初萍隔着电话都能听出秦桦的高兴,她执意要来车站接人,冯初萍再三拒绝,依然没能拗过她的执着。 某些方面,余弈的性子是随了秦桦的。 半小时后,黑色的奥迪车停在了车站出口处,秦桦素面朝天,裹着羊毛外套坐在驾驶位,后排的余弈飞速推开车门,招呼赵星柠进来。 她们坐上车,余弈发现赵星柠没精打采的,嘴唇泛白,担心地问:“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抬手覆上她的额头,有模有样地感受手心传来的温度。 赵星柠缩着脖子,整个脑袋蜷在棉袄的领子下,轻轻说了两个字,声音有气无力。 余弈没听清,又问一遍。 她痛苦地拉长声音:“我,好,饿——啊!” 余弈翻遍全身,没找到一样可以吃的东西,颇有些懊恼:“出门拿着背包就好了。” 冯初萍在副驾驶瞄着后视镜,心虚地说:“妈妈在车站给你买了小面包和火腿肠啊。” “我想吃热热的冒气的方便面,红烧牛肉味的那种。” “那个不健康,马上吃晚饭了,忍一忍,啊,回去妈妈给你和余弈炸小排骨。” 这才四点,还不到饿的时候,秦桦疑惑:“星柠中午没吃饱?” “只吃了饼干和酸奶,这两天光坐车了,没好好吃饭。” “说起来,你们怎么没在老家多待几天?” 冯初萍脸色一变,没有回答,偏头看向窗外,嗓子一阵发苦。 秦桦知道她心里有事,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比如即将到来的新年,家里有两个孩子,肯定要过得热闹些。 赵星柠听到过年,一扫刚才体虚气弱的样子,兴冲冲地提议:“贴对联吧,幼儿园的课本里说,过年要贴对联,我还没贴过呐。” “没问题,小弈呢,想做什么?” “都行。” “我想想啊,对联等初一早上贴,大年三十就让冯阿姨和些肉馅,咱们一块包饺子,晚上吃年夜饭看春晚,守岁,看看你们俩谁能坚持一晚上。” “好耶!” 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冯初萍也加入讨论,说起年夜饭的菜色,车外冷风瑟瑟,车内开了暖风,洋溢着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大年初一这天,赵星柠早早起床,让妈妈给她绑了两个小揪揪,别上红色的蝴蝶结发卡,蝴蝶结中间垂下两颗毛绒绒的白色球球,一边一个,雪团子一样,让人十分想捏两下。 余弈一早上捏了六次,颇有几分爱不释手。 收压岁钱的环节,秦桦包了两个大红包,与冯初萍一番激烈推拉,成功将其中一个送到了赵星柠手上。余弈也收到了星柠妈妈给的红包,厚度跟秦桦的差了大截,但他异常珍惜,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小箱子。 中午,余贤来接余弈,想带星柠一起,冯初萍说什么都不肯放人,现在正是给小辈钱的时候,万不能让星柠厚着脸皮去收钱。 少了赵星柠陪同,余弈极不情愿地被爸爸拽上车,送去爷爷家。 大院里,爷爷奶奶左盼右盼,没成想只盼来了一个,直嘀咕余贤怎么不把小丫头领来,奶奶新做了一罐蜜枣,又大又甜,柠柠肯定喜欢吃。 老两口把责任归结到不会办事的四儿子身上,碎碎叨叨地念他,余弈默默点头,怨念的小眼神小刀子似的剜着亲爸。 余贤无故遭遇三个白眼,大呼冤枉,可惜没人理他。第21章 “逃婚” 今年春节来得晚,正月十五之后,春天也到了。 天气转暖,幼儿园的寒假随之结束,大班的小朋友重新聚到一起,久别重逢的新鲜劲头让他们像一窝炸了锅的小蜜蜂,交头接耳说个没完。 汪小东背着新买的奥特曼小书包,颠颠地跑进教室,绕开他的桌子,直奔余弈。 “老大过年好。” “过年好。” 余弈对这个称呼习以为常,平静地回复:“过年好。” 汪小东开心地坐回座位。 一旁的张月月双手叉腰,对同桌的区别对待相当不满:“汪小东,你没跟我问好。” “你又不是我老大……哎呀你别掐我,好嘛,月月早上好。” 小姑娘心满意足,而后搬着椅子略过余弈,来到赵星柠座位旁。 “星柠你知道吗……” 说完开场白,张月月俯身,神秘兮兮地凑近赵星柠的耳朵,小声透露从老师那里得来的一手消息。 “老师说今天要去户外春游野餐,只有我们班去,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赵星柠眼含迷茫,效仿张月月的动作,靠近她耳边问:“月月,野餐是什么东西?” 过年期间,冯初萍准备的伙食极为丰盛,赵星柠吃的多,脸蛋圆润了一些,尖尖的小下巴多了一点肉肉,看着更可爱了。 张月月忍不住伸手,轻轻揉捏她粉扑扑的小脸,然后低声解释:“就是在外面吃午饭,老师是这么说的。” 她们窃窃私语,完全忽视了另一个人。 余弈最烦她俩悄咪咪说小话,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双手拖着赵星柠的椅子往后拉,塑钢椅子腿磨得地面滋滋作响,直至赵星柠跟张月月扯开距离,他才罢手。 “小气鬼!” 谈话被迫中止,张月月愤怒地朝他吐舌头,接着做了个鬼脸。 余弈视若无睹,从背后环住赵星柠,仿佛在宣告主权。 张月月不跟他一般计较,拉起椅子回去了,接着找汪小东说悄悄话。 汪小东对老大忠心耿耿,张月月刚透露完秘密,没等交代他不要告诉别人,汪小东就扯着嗓子把话传给了余弈。 于是,全班都知道了。 小朋友快速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春游的细节,张月月险些气死,捏紧小拳头,暗暗发誓,再跟汪小东说话她就是猪!!! 余弈坐享其成,满意地向手下比了下拇指,以示鼓励,而后认认真真叮嘱小跟班:“春游的时候,你好好跟紧我,我们牵着手,不要走丢。” 赵星柠乖巧地答应。 事实上,他的担心完全多余,幼儿园根本不敢带一群娇生惯养的小祖宗去太远的地方,春游地点其实就在儿童乐园的空地,蔚水小区的小孩儿闭着眼都能跑回家,绝对不存在走丢的问题。 春游活动分批次进行,大班的小朋友排在第一批,安全起见,园长派了三个老师带孩子。 日头正好,儿童乐园的空地铺上了柔软的海绵垫,红红绿绿连成一片,组成春日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带午餐的老师骑着摩托车送来两个大保温桶,孩子们端着碗,排队去老师那里打饭,然后脱鞋坐到海绵垫上,一群孩子围在一起吃。 失去课桌的束缚,人气超高的余弈身边聚集了一圈人,他吃饭慢,其他小朋友也学他细嚼慢咽,导致午餐时间比以往延迟了半个小时,老师还以为饭带多了,孩子们吃不下呢。 午餐结束后,老师让孩子们自由活动,小朋友各自散开,去不同的地方玩游戏。 张月月来找赵星柠:“星柠我们接着玩公主游戏吧,耿晓雅她们也在玩,我今天带了头纱出来,我们戴上肯定比她们好看。” 她从随身的小跨包里掏出两块粉红色的纱布,边缘呈锯齿状,显然头纱并不是这两块纱布最初的用途,恐怕是家里哪件倒霉的罩布遭了殃。 赵星柠没应声,低头抠起手指,她已经不想假扮公主了。 张月月没领会赵星柠的无声拒绝,默认她同意了,转头风风火火地跑向汪小东。 “快来,我们缺个扶公主上马的仆人。” 汪小东在排队滑滑梯,被她强行拽出队伍,敢怒不敢言,不情不愿地噘起嘴巴:“还有别的角色吗,我想当英雄。” 张月月:“英雄退休就去扶公主上马啦。” 退休这个词是张月月从姥姥那里听来的,这是她最近的用词新宠,常常挂在嘴边。 汪小东不受她忽悠,明显要打退堂鼓,张月月歪嘴思索一阵,向他抛出其他选项:“不然还有后妈和灰姑娘的恶毒姐姐,你选一个。” “我不选,哎你又掐我……好吧好吧,我觉得刚刚那个仆人挺好的,不用换了。” 汪小东和张月月都同意玩公主游戏,赵星柠不好意思说不想玩,她加入,余弈自然也加入,四人小剧组就此集结完毕。 所有人听张月月指挥,分配角色,赵星柠当白雪公主,她当灰姑娘,汪小东是扶公主上马的仆人兼马夫,余弈提出要跟赵星柠分配到一个故事体系,不然罢演,尽管张月月跟他有私怨,但她还是给余弈安排了王子的角色,毕竟他那张脸扮小角色实在浪费。 分散在别处玩耍的小朋友看见余弈玩游戏,也想加入,渐渐地,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张月月指挥的四人小剧组很快发展成十五人的大剧组。 除了耿晓雅的小团队,班上的人几乎都在她这里了。 小导演背着手,在一群人中间煞有介事地踱步徘徊,一一分配后妈、姐姐、国王、王后、小矮人…… 有人分到的角色不讨喜,不高兴地提出抗议。 “班长偏心,你跟赵星柠关系好就让她当公主,不公平。” 张月月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一向公私分明,是老师夸奖的模范小班长,不能忍受有人质疑她。 小姑娘激动地高声反驳:“你们没有赵星柠好看,所以不能当公主。” 小朋友不服气:“还有耿晓雅呢,我觉得今天耿晓雅比较漂亮。” “耿晓雅又不来,而且她根本没有星柠漂亮。” 处在风波中心的赵星柠将目光投向滑梯边的耿晓雅,她今天穿了粉红色的蕾丝连衣裙,下面套了白布裙撑,小裙子撑得蓬蓬的,不仅如此,耿晓雅头发上还别着王冠形状的水钻发卡,光照下布灵布灵的,如同真正的皇冠。 张月月的头纱在小皇冠面前黯然失色。 赵星柠低下头,瞅瞅身上普通的红棕色连帽外套,暗自退了一步,躲到人群边缘,仿佛只要看不见她,大家就不会比较她跟耿晓雅的差别。 余弈随时关注赵星柠的举动,默默跟她一起后退,然后牵起她的手,眼眸坚定而明亮:“我觉得你最漂亮。” 赵星柠咧嘴笑开,眼睛里闪着光,重重地点头:“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班上最好看的人说她好看,她就是最好看的! 人群中心,张月月深陷小演员们的“群攻”,汪小东和她双嘴难敌众口,慌乱中,张月月急中生智,将矛头引向余弈。 “公主要做王子的新娘,我们公平一点,让王子来选公主,余弈选谁就是谁。” “……” 小朋友们齐齐无语,余弈跟赵星柠关系好到人尽皆知,他俩只有上厕所的时候才会分开,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余弈会选谁。 这才不是公平,是黑幕,□□的内定黑幕! 不过余弈名声在外,小朋友们只在心里抱怨,不敢出言造次。 最后,余弈毫不意外地指定了赵星柠当公主,且因为公主是赵星柠,他配合得格外认真。 张月月很满意,给他多加了一点戏份。 “小矮人要去找王子,白雪公主先躲开,王子该出现了。” 赵星柠听话离场,跑到后面的松树下猫着。 角色有限,小矮人凑齐了七个,一人一句台词,有些还要自由发挥两段,让赵星柠的等待变得十分漫长。 今日天空出奇的蓝,仿若漫无边际的蓝色水晶屏障,于阳光映射下熠熠耀目。 春游活动之前,老师布置了一项手工作业,小朋友要在春游期间,找到一样属于自然的东西,然后把它融入自己的画里,明天上课与大家分享。 考虑到小孩子的破坏力,老师特别交代,不可以伤害公园小花小草的生命,只能捡落在地上的东西。 赵星柠闲来无事,蹲在地上扒拉草丛,附近落了很多松果,她找来找去,终于发现一个最完整的,赵星柠将其放在湛蓝的背景之下,高高举起,蒙尘的果子有了蓝天加持,气质大变,仿佛一件艺术品。 赵星柠很满意,将这颗松果放进口袋,然后继续寻找,因为余弈从来不在乎这些作业,最后肯定随便在小花园捡颗石子敷衍了事。 她得帮余弈找一颗。 松树林很小,只是公园一处象征性的装饰,赵星柠沿着前人踩出的小路找松果,很快寻到了树林尽头。 出口连着铁网围出的篮球场,几个少年穿着单衣正在球场奔跑,挥洒汗水,他们的嬉笑声传到了赵星柠耳朵里。 其中一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赵星柠慢慢靠近球场,透过一格格铁丝线窥看里面的情景。 一众男生中,高挑帅气的任棋格外瞩目,吸引了不少女孩驻足,不过,他没想到还有个五岁的小家伙也在看他。 赵星柠认出他,高兴地叫道:“大哥哥。” 小孩子清澈的叫声让任棋迅速回头,定睛在场外逡巡一圈,终于找到了站在球场夹角的小女孩。 任棋潇洒地向队友抬了下手,意思是中场休息,去去就回。 隔着铁丝网,他蹲下来,与小姑娘保持一个高度,笑着问:“今天就你一个人吗?” 赵星柠摇头:“我们在春游,玩公主游戏,轮到小矮人和王子说话了,我要先离开。” “这样啊,余弈呢?” “他就是王子。” 他们聊得热络,另一边的小矮人找不到公主了,负责喊人的小朋友一路穿过树林,望见赵星柠在和一个哥哥说话,远远叫她。 赵星柠听到,告诉他等一下,她过会儿再回去。 小朋友独自返回,如实报告情况。 “白雪公主醒了,在跟一个帅帅的大哥哥说话,要等下再来。” 余弈立刻猜到陌生大哥哥的身份,心中忿忿,任棋怎么天天放假,而且一放假就在小跟班身边晃悠,烦死了。 这时,经常跟家人看狗血偶像剧的张月月兴奋拍手:“哇,这算是逃婚吧,星柠真酷。” 其他小朋友似懂非懂,也跟着“哇”。 余弈:“……” 他迟早要把张月月跟汪小东一起丢进海里。第22章 完美的礼物,男女朋友,…… 赵星柠归队的时候,正赶上老师集合,余弈手上的头纱终究没能披在她头上,以至于将道具还给张月月时,他表现的有些闷闷不乐。 张月月发觉他不太开心,一向是自信小孩的小班长心想,她亲手做的头纱果然很棒,连余弈都对它恋恋不舍,反正她家沙发盖布还有很大面积可剪,干脆一挥手,大方地把这块布送给了他。 余弈想了想,竟然没有拒绝,他把纱布整整齐齐地叠好,装进书包夹层。至于慷慨的张月月晚上回家会否因为沙发罩布离奇缩水而挨揍,他就不得而知了。 回幼儿园的路上,其他小朋友跟着老师一起哼唱儿歌,赵星柠和余弈手牵手走在后排,她探出空着的小手,掏了掏裤子口袋,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颗大松果,果子周身的土褐色鳞片完完整整,没有一片是碎掉的。 小姑娘宝贝似的把松果交到余弈手上,余弈愣了愣,困惑道:“你给我这个干嘛。” 赵星柠说:“老师留的作业呀,这颗我找了好久,送给你啦。”她口袋里还有一颗断了鳞片的,留给自己,她想给余弈最好的。 余弈问:“你在树林里找到的?” “嗯,地上有很多,这颗最完美了。” 所以,小跟班其实并没有搭理任棋太久,多数时间都在帮他找手工作业的材料。 心底那点小小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余弈高高兴兴地收起松果,跟那块粉色头纱一起放着。 余弈放学回到家,翻遍整个房间,从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对透红的大核桃,据说是他两岁生日那天在爷爷家拿的,他像小强盗一样,把核桃揣进怀里不撒手,爷爷就送给他了。 余弈懂事以后对这两颗核桃没了印象,只记得爸爸某次见到,感叹这种品相的核桃非常珍贵,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 勉强配得上小跟班的完美松果吧。 余弈一手拿一个极品文玩核桃,跑去找赵星柠。 “我爸说这种核桃很完美,你把松果给我了,就用它做手工作业吧。” 因为是回礼,所以赵星柠没有拒绝。 第二天老师让小朋友展示手工作业,余弈画的是落在花园的石头,赵星柠画的是长在树上的松果,两个孩子看了看对方的作品,抬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谁都没舍得用掉那件完美的礼物。 临近夏天,青春偶像剧大火,其中一部凭借狗血的情节、曲折的发展以及难以预料的剧情走向风靡全国,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欲罢不能,重播一次看一次。 连学龄前的小朋友们都跟着看了些。 最近幼儿园流行的男女朋友游戏,就是从这部偶像剧来的。 托电视剧的福,赵星柠和余弈终于弄懂了男女朋友的意思,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小朋友来找他们求“交往”。 耿晓雅已经有四个小男朋友了,每天放学,她的身后都跟着四个小跟屁虫,耿晓雅被惯的越发娇气,指挥他们干这干那,然而据她的小姐妹爆料,她的真爱其实是余弈,根本不喜欢他们四个。 最开始,所有小姑娘都以为余弈是赵星柠的男朋友,后来有个女孩大着胆子问,能不能多加她一个,余弈才说他不玩这个游戏,赵星柠也不是他的女朋友,大家便开始蠢蠢欲动。 不仅余弈,赵星柠的可爱也是幼儿园数一数二的,很快,一个小男生找上门。 “赵星柠你愿意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赵星柠跟秦桦阿姨一起看过那部偶像剧,她其实是想跟余弈做男女朋友的,但余弈拒绝这个游戏,她没了目标,也失去了兴趣。 赵星柠没有当幼儿园小海后的潜质,正正经经地拒绝了人家。 那小男生还想再争取,旁边的余弈像小狼崽子护食一般,凶道:“走开。” 余弈是幼儿园名副其实的老大,不止在大班人气高,小班和中班的孩子下课也会来偷看他,明明人很低调,幼儿园却处处是他的传说。 他一生气,小男生吓得赶紧闭嘴,撒开脚丫跑掉了。 赵星柠跟他讲道理:“你不要这么凶,会没有朋友的,妈妈说要跟小朋友和平相处,不能吵架。” 余弈任性地把头一扭:“谁稀罕,我不需要。” 赵星柠指指自己:“那我呢?” “你不一样,”余弈说,“你是我的跟班。” “我们不是朋友吗?” “唔,也是,但是跟班排在前面,朋友在后面。” 赵星柠不知该失望还是高兴,低低“噢”了声,不跟他搭话了,转身翻起阅读课上老师发的画本。 男女朋友的游戏着实火热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有孩子为了争抢受欢迎小朋友身边的名额,打架伤到了,从此这个游戏在幼儿园明令禁止,一旦发现,双双扣掉一个星期小红花。 赵星柠在饭桌上绘声绘色地汇报幼儿园的事情,提到了这个规定,着重提起她不喜欢的倒霉蛋:“耿晓雅后来继续跟她的四个小男朋友交往,被人打小报告了,老师罚了她两个星期的小红花。” 四个男朋友,只罚两个星期,也算是从轻处置。 秦桦乐的不行,笑问:“柠柠当初的小男朋友是谁啊?” 她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对答案胸有成竹,除了余弈还能有谁。 谁知赵星柠答道:“没有。” 秦桦失算了,惊讶地问另一个:“小弈呢?” 余弈也答:“没有。” 秦桦激发了好奇心,追问他们原因。 赵星柠道:“余弈说我是他的跟班,不玩这个游戏。” 她回答完,顺手夹了一筷子小酥肉塞进嘴里,腮帮子撑得圆鼓鼓的,余弈自己碗里的还没顾上,伸出筷子又帮赵星柠夹了一些酥肉,放到她的碗里。 秦桦心中唏嘘,怎么看都是余弈更像柠柠的小跟班,走哪儿都跟着,一分开就生气。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秦桦突然想起这段对话,问儿子当时为什么不跟星柠做男女朋友,余弈回答,男女朋友可以换,可以分手,也可以像耿晓雅一样交很多个,但他的小跟班只能有一个。 更直白的理解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就跟爸妈的关系一样,在余弈看来是一种诅咒,诅咒他跟赵星柠早晚会分开,所以他不喜欢,他想和小跟班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夏天来临,意味着赵星柠已经住进秦桦家一年了,冯初萍存折上的数字越来越可观。 她近期在四处打听市里各个地区小学附近的房租价格,甚至问了一些小学全托班的学费,不过高额的费用和对女儿的不舍还是让她打消了送赵星柠寄宿的念头。 冯初萍没打算咨询秦桦,一来目标不同,余弈的小学肯定是全市拔尖的条件,她负担不起,二来,提起学校免不了要提到搬出去的事,秦桦定要挽留,与其平生一些无谓的拉扯,不如等她选好了,再跟秦桦提一提。 麻烦了人家一年,秦桦又不肯收房租,冯初萍实在过意不去,总感觉欠着人家。 然而,她想搬家的事最后还是泄露了出去。 六月份,大家重新穿上短袖,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在讨论上小学的事,张月月握着赵星柠的手,眼泪汪汪地说:“星柠你去哪个学校,我跟你一起。” 汪小东没心没肺地插嘴:“柠柠姐必须跟老大一起啊,你应该问老大去哪里。” 张月月越不想听什么话,他偏要说什么话,气得张月月要踹他。 赵星柠忽然说:“我应该不跟余弈一起吧,妈妈在找新房子,找到了再决定学校。” 这话碰巧让从洗手间回来的余弈听到了,晚上回家大闹一场,睡觉都要拉着赵星柠,好像在看守重要的财宝一样,寸步不离。 秦桦知道冯初萍想搬走,表现得异常淡定,她对付星柠妈妈自有一套纯熟的忽悠技巧。 “冯姐,你也看到了,小弈根本离不开星柠,再说孩子上学需要接送,你免不了两头来回跑,多不方便,而且老市区的朝阳学校近期在搬迁,新校址就选在我们小区附近,小区的孩子基本都要去那里上学,到时候星柠跟余弈作伴,上学放学步行就回来了,不用我们操心。” “这——” “哦对,近期我们公司的员工基本工资提了一些,小孩儿上学开销大,正好从这个月开始,我再给你涨涨薪水。” “不用不用……” “怎么能不用,唉,你实在不要的话,就当把应该涨的薪水算在房租里了,你跟星柠安心住在这儿,房子这么大,我不在的时候,余弈一个人也孤单。” “可是……” “小学的报名要开始了,明天早上咱俩一块去排队,顺便看看新学校的条件。” “……” 冯初萍堵了一肚子话,最后叹口气,点了头。 她还能说什么呢。 当天晚上,因为余弈的坚持,两个孩子再次睡到了一起,秦桦提醒自家任性的儿子这是最后一次,上了小学他们就是大孩子了,男孩和女孩要分开。 赵星柠躺在余弈的大床上,侧头看着房间里精致的城堡模型,当时摔掉的零件都被冯初萍找了出来,余弈将它们安回城堡上,城堡看起来完好无损,依然那么光鲜。 赵星柠还记得余弈和她冷战,记得余弈因为不舍她离开而大哭。 秦桦出门前帮孩子关了灯。 周围一切都暗了下来,唯有视线里的城堡,雪白的墙壁好像被施了魔法,泛起淡淡的莹白星光,层层点点,如同雪色映衬的星空。 赵星柠不禁张大嘴巴,惊叹道:“它居然会发光。” 余弈不以为意,想起什么,小小地“哼”了一声,如果她当初不拒绝,早就能发现了。 赵星柠没听到回应,转了个身,面向余弈轻声道:“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我不生你的气。”赵星柠去姥姥家之前,他保证过,以后再也不跟赵星柠生气。 赵星柠说:“也不许生妈妈的气哦。” 余弈蒙上被子,不情愿地说:“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他掀开被子,往赵星柠那边蹭了蹭,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不要那个城堡啊。” 赵星柠还没睡,回道:“因为妈妈说不能白收人家的东西,如果收了她会生我的气。” 余弈道:“我送的也不行吗?” 赵星柠道:“不行,妈妈会生气。” 小孩儿皱眉,趴在枕头上思考一阵,突然问:“你有一千块吗?” 赵星柠肯定道:“没有。”她的储钱罐里最多只有五十块——秦桦阿姨给的压岁钱被妈妈拿去保管了。 余弈好像松了口气,说:“老师说欠钱可以打欠条,我把城堡卖给你,等你有一千块了,再给我钱。” 赵星柠睫毛扑闪了一下,脑袋没转过弯。 余弈继续说:“这样不算白拿,你只是暂时欠了钱,以后会还的。” 赵星柠隐隐觉得不对劲,迟疑道:“不行吧,妈妈不会同意的。” “我们不告诉冯阿姨,城堡放在我这里,但它是属于你的,你可以随时来看它。” “唔,这么说好像没问题,可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一千块还给你呢。” 她攒五十块都要好久。 余弈道:“早晚会有的,我又不会催,你什么时候还都行。” 赵星柠挑不出毛病,点头道:“那好吧。” 余弈了却一桩心事,满意地合眼入睡。 后来,他用这个办法忽悠了赵星柠好多回,他们长大后,小余总擅自把一笔笔赊账改成了高利贷,扬言要赵星柠用一辈子还。第23章 上小学啦 幼儿园成立一周年之际,第一批入园的小朋友也要升学了,这是个绝对值得纪念的日子。 园长临时决定举行蔚水幼儿园第一届毕业典礼,并连夜赶制了一篇千字演讲稿,第二天园长站到表演台上,拿着稿子,声情并茂地讲出幼儿园老师与孩子之间的深厚情谊,说到激动之处还摘掉眼镜抹了把泪。 小朋友们受其感染,在台下哭得稀里哗啦。 “你不能忘了我呀。” “我们以后也要一起出来玩。” “要经常给我打电话哦,我会想你的。” 张月月从小就是性情中人,属她哭得最惨,鼻涕一把泪一把,紧紧拉着赵星柠的手,诉说满肚子的不舍。 赵星柠神情复杂,努力将注意力融入姐妹情深的氛围,而不是时刻关注好朋友摇摇欲坠的鼻涕泡。 汪小东的哭相仅次于张月月,余弈干脆把他丢给张月月,俩孩子抱一块哭。 一番悲伤欲绝的告别后,大班的孩子们集体相聚朝阳学校小学部。 刚离开幼儿园两个月的小朋友根本不知尴尬为何物,找到自己熟悉的小伙伴,兴高采烈地拥抱在一起。 学校一年级总共六个班,大班的四人小组非常巧合的同时分到二班,又遇到了一起。 不过,赵星柠和余弈在一个班并不是巧合,而是秦桦特意交代的,作为入学前给新校址捐了一栋实验楼的阔绰家长,校方自然有求必应。 余弈当初参加入学测验时,老师得知他上过一年私教课,想给他试试小学二年级的考卷,结果错手拿了一套五年级的,批阅的时候才发现不对,没成想余弈的成绩叫人大吃一惊。 六周岁的孩子数学和英语拿到了一百分,语文因为阅读理解扣了五分,其余死记硬背的知识均是满分,这样的水平完全可以从六年级开始念。 当时社会都在追捧天才儿童,如果他们学校能出一个天才,各大报纸一刊登,对学校也是极好的宣传。 小学部的教务主任马不停蹄联系秦桦,想商讨有关余弈跳级的事宜,秦桦强硬地拒绝了。 她对余弈的期望只有平平安安,不走歪路,自己跟余贤留下的资产足够让余弈几辈子衣食无忧,没必要因为望子成龙,加速孩子的成长过程。 再说,余弈根本不可能离开星柠独自跳级。 “老大,他们都在传你是天才诶。” 一年二班的教室里,班主任老师还在应付忧心忡忡、迟迟不肯离开的家长,汪小东趁这功夫转头和余弈说话。 开学第一天的座位是小朋友自己选的,他们四个选了前后桌。 余弈正帮赵星柠整理散掉的马尾辫,并没有搭腔。 赵星柠比天才本人激动得多,与有荣焉地骄傲道:“余弈的测试卷是满分,老师给了他别的卷子,也是满分,妈妈说余弈可以跳级哦。” 汪小东问:“跳级是什么意思?” “就是从一年级跳到最高级,很快就毕业啦。” “哇,老大你会直接念六年级吗?” 六年级是小学部最高的年级,小孩子对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都有一种莫名的崇敬,好像他们升了一个年级就能多长一辈。 余弈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冷淡地说:“不会。” 汪小东没完没了地追问原因。 赵星柠也问:“为什么不去呀,六年级就是最高年级了,多威风啊。” 余弈故意轻拽了下她的小辫子,有些气恼道:“你那么笨,二年级的题目都做不对,怎么跟我一起跳六年级。” 赵星柠被迫后仰了一下,脑子明白过来,的确,余弈跳级就不能跟她一起上学了。 那还是别了,她舍不得余弈。 接近中午放学的时间,一年二班的班主任终于疲惫地送走了一群放心不下的家长,慢慢走到讲台前。班主任年纪不满三十,气质却很成熟,面对一群刚脱离幼儿园的小朋友,面容紧绷,神情略显严肃。 小朋友们尚未意识到小学和幼儿园的不同,以为老师还会笑模笑样的哄他们听话,因而全然无视讲台上的班主任,自顾自跟前后左右的同学叽叽喳喳讲话。 “闭嘴!不准说话了!” 尖利高亮的呵斥让全班倏然安静。 班主任抚了抚棕红色细边的眼镜,清清嗓子,厉声给小豆丁们立规矩:“从今天开始,只要你们踏进这个学校,就不再是为所欲为的小孩子了,必须严格遵守校规校训和上课纪律,别的班我不管,在我们班,不论哪个老师的课,你们都要老老实实地听话。首先第一条,上课必须坐姿端正,双手放在课桌上,腰板挺直,现在开始保持这个姿势。” 小朋友被她吓到,乖乖照做。 班主任从讲台上走下来,一排一排巡视,检查坐姿,走到张月月身边,她满意地点头:“这位小同学坐姿是最标准的,挺胸抬头,表情精神,大家都像她学习。” 张月月得意地扬起下巴,头抬得更高了。 有人受到表扬,其他小朋友也认真起来,班主任掠过余弈时,不自觉多看了一眼,这孩子长得太标致了。 因为余弈出色的入学成绩,六个班的老师私下争抢了一番,最后由教学成绩最出众的班主任接手,班主任见过余弈的照片,没想到小孩儿看起来比照片还要漂亮几分,不由得感叹,真有人一出生就能落在终点,家世、头脑、外表,他生来就有的东西,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 坐姿练习持续了半个小时,许多孩子坐不住了,动动脚歪歪嘴,腰也泄了力,班主任见到就用教鞭戳他们,哪动戳哪。 赵星柠也累,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扭了扭脖子。 发现她的小动作,余弈放在课桌上的手向前移了些距离,随后整个上半身都靠前了,趁老师在教育不听话的小孩子,他小声说:“你休息,我帮你挡着。” 赵星柠大为感动,当即让整个身子懈怠下来,余弈的本意是让她倚着桌子放松一下,可她一弯腰,动作就明显了,老师也不是瞎的,反光的镜片瞬间对准赵星柠。 “那边靠墙的小姑娘,把腰直起来!” 余弈瞥了眼突然得到重点关注的赵星柠,暗道一声,笨死了。 赵星柠欲哭无泪,她只有腰最累,余弈让她休息,自然下意识就趴下了。 艰难的四十分钟过去,下课铃打响,班主任终于松口让孩子们离开。 放学的规矩和蔚水幼儿园有点像,老师让所有人在教室门口排成四队,边上两队先出发,后面两队接上,一直到出校门,队伍才能散开,来接孩子的家长会在学校门口等着。 一年级不存在早恋的困扰,为了加深小朋友间的熟悉感,老师让并排走在一起的两个孩子手着拉手。 男生跟女生、女生跟女生、男生跟男生,各种组合都有。 赵星柠常跟余弈牵手,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排在他们前面的张月月和汪小东就很别扭了。 张月月显然比汪小东早熟一些,红着脸说:“你只能牵我的袖子哦。” 汪小东觉得她在欺负人:“可你今天穿的是短袖。”难不成要他擎着胳膊走出去吗。 张月月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直接牵过他的手,语气无奈:“这样行了吧。” 汪小东:…… 好像我在求你哦。 赵星柠在后面目睹一切,忽然觉得月月好厉害,说不上哪里厉害,但就是让她感到佩服,佩服之余,还有一丢丢的羡慕。 因为是上学第一天,秦桦怕两个孩子乱跑,特意抽出时间来接他们回家。 “上学的感觉怎么样?”她如往常一样,拉起赵星柠的小手。 赵星柠说:“好累,要一直坐着,老师也很凶。” 秦桦笑了:“老师凶是为你们好,习惯了就不觉得累了。” 他们边聊边走,回家的路程不到四百米,穿过一条马路,很快就能见到小区大门。 高中生这时候也放学了,马路上多了一些穿着校服,骑车疾行的少年。 正巧,任棋腰间围着校服外套,骑一辆红白配色变速车利落地拐进小区,身后一起骑车回家的几个同学松开一只车把,挥手跟他道别,其中有男有女,看得出他人缘很好。 赵星柠走在他后面,任棋没看到,径直骑车远去。 没能跟大哥哥打招呼,赵星柠有点失望,不过她发现大哥哥在学校应该很受欢迎,不仅回家有好多人陪着,打球的时候也有许多漂亮姐姐争着跟他说话。 她难掩崇拜地说:“大哥哥真厉害。” 余弈不以为然:“骑自行车有什么厉害的。” 赵星柠摇头解释:“大哥哥有很多朋友,还会打篮球,大哥哥打篮球好帅的。” 秦桦赞同道:“喜欢运动人缘好的男生确实很加分,阿姨上高中的时候,篮球场围的小姑娘比男生都多,全在看帅气的学长打球。” “阿姨也去了吗?” “没,他给我写情书被我拒绝了,见了尴尬,而且我不喜欢这种类型。” “咦,阿姨喜欢什么样的?” “文雅的,安安静静看书都是一道风景的那种气质型……哎呀,柠柠还小,不懂这种男生的魅力。” 余弈也不懂,但他难得跟妈妈站在一条战线,附和地点点头。 然而赵星柠说:“我应该喜欢大哥哥那样的吧,能交好多好多朋友,还会各种运动。” 小姑娘天真而清透的声音在嘈杂的行人中尤显悦耳。 余弈稍稍偏头,赵星柠目不斜视,眼睛始终盯着任棋离开的方向,眸子里闪着光,崇拜和向往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人缘好和喜欢运动么……第24章 小少爷 下午去学校,小朋友们已经明白了上学的可怕之处,变得没那么配合了,有被爸妈拖进教室的,有在教室外面嚎啕大哭的,还有干脆直接耍赖请假的。 一年级的走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班主任老师见怪不怪,平静地扣上二班的教室门,隔绝外面扰攘的噪音,回到讲台接着跟同学们讲话。 “课本中午都发给你们了,我是教数学的,同学们可以叫我杨老师,现在开始我们正式上课。” 一年级的课本页面夹了很多有趣的插图,也有很多数字,赵星柠跟着余弈学过一年级的课程,对书上的内容很熟悉,所以老师提问的时候,她毫不慌张,积极举手。 整堂课下来,老师对班上近四十位同学大体有了了解,四人小组中,余弈智商颇高但不爱举手发言,张月月和赵星柠比其他孩子聪明些,性格较外向,适合当班干部,汪小东就是平平常常,脑瓜不灵光,答题却很积极。 学校下午给学生安排了一个小时课外活动时间,班主任利用前十分钟给二班挑选班干部,从小组长选到班长。 班长是按照综合水平安排的,由整体表现最优秀的张月月担任,余弈输在了性格,老师又不想放过他聪明的脑袋,把学习委员的位置给了他,赵星柠看起来乖巧机灵,担任生活委员,至于汪小东,因为太过普通,并没有得到职务。 班委指定完毕,老师单独把张月月叫了出去,半晌,继续担任小班长的张月月抱着一沓纸回来。 “老师说这些是课外小组的申请表,我们课外活动的内容由这张表决定,选项都印在上面了,喜欢哪个小组就填哪个,只能选一个,中途可以换,但是不能多选。” 赵星柠喜欢唱歌,选了音乐小组,余弈随她填了一样的。 五分钟后,音乐老师来班上领人,他们俩还有另外五个选择音乐小组的孩子排着队跟老师前往音乐教室。 然而,二班报名的七个孩子只有余弈唱歌不跑调。 学校的音乐小组和其他组不太一样,里面的孩子是为学校合唱团预备的,五音不全肯定不行,虽说孩子还小可以纠正,可是人数过多,时间有限,老师没那么多精力调整,于是委婉地劝说:“小同学要不要考虑其他小组呀,音乐小组可能不太适合你们。” 其他孩子都是拿不准选啥,随便填了一个,来音乐教室的路上又发现了更有趣的活动,听老师说可以换别的组,纷纷干脆地走掉了。 唯有赵星柠是按照兴趣填的表,小姑娘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问:“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老师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将报名表还给她,“还是考虑一下别的小组吧,你很漂亮,去舞蹈小组怎么样,现在开始练,明年六一还能上台表演节目。”孩子长得着实可爱,但凡有一丝希望,老师都不会放过她,可惜小姑娘一首歌十句有九句半不在调上,属实没有打磨的必要。 赵星柠扁扁嘴,最后看了眼老师,得到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后,终于放弃,捏着报名表离去。 二班来的七个孩子,刷掉六个,走出教室的却有七个,老师连忙跑出去叫人:“哎,那位小男生不用走。” 余弈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拉着赵星柠头也不回地前行。 音乐老师只好过去拉住他,这小男孩是她一眼相中的未来合唱团中心位,长相出挑唱歌好听,以后带出去比赛,无论独唱还是合唱都能给学校长脸。 “小同学你不能走,你是留下的那个。” 余弈抓紧赵星柠的手,道:“我跟她是一起的。” 老师尴尬地冲赵星柠笑笑,然后对余弈循循善诱:“课外活动只需要四十分钟,小组活动结束你们还剩下好多时间可以一起玩。” 余弈抽出自己的手,礼貌道:“老师再见。” “……” 音乐老师内心在“维持公平公正原则”和“不能错过好苗子”之间斗争了三秒钟,再次拦下两个孩子。 “等一下,”她讪笑道:“是老师刚才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其实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天分,这位小女同学的天分虽然不在音乐,但是也不是不能加入音乐小组。” 听到可以加入喜欢的小组,赵星柠并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神色稍显纠结。 安静地听老师说完,她弱弱地张口:“老师。” 音乐老师展开一张教学生涯中最温柔的笑脸:“你说。” “余弈想去阅读小组,我们说好,这次我选,下次他选,走出教室就算下次啦,我们要守信用。” “……” “老师,你知道阅读小组在哪里吗?。” “图书馆一楼东边第二个教室。”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两个小朋友手拉手离开。 音乐老师原地发了会儿呆,随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挪步走向走廊的窗户,拉开玻璃窗,裹挟热气的微风涌入走廊。 年轻的女老师双臂交叉,依伏在窗口的大理石板台面,外面阳光明媚,时光正好,她的指间却仿佛点了一根看不见的香烟,神情忧郁。 没想到工作以后,还能如此深刻地体验“机会只有一次,失去不会再来”的道理。 朝阳学校属于九年一贯制,设有小学部和初中部,占地面积比一般学校大,拥有半球形的独栋图书馆,馆内藏书丰富,除了学生,很多老师也会在这里看书备课。 按照音乐老师的提示,赵星柠和余弈来到阅读小组的教室,阅读组人气较低迷,一年级新生只有四个孩子,加上姗姗来迟的赵星柠和余弈,总共六个。 负责他们的是一位和蔼的图书管理员,见到自行上门的两个小朋友,亲切地询问了名字,然后便领他们去往少儿藏书室,挑选活动时间要阅读的书本。 赵星柠选了一本图片较多的儿童文学名著,余弈则是随便从书架上抽了本书。 回到教室,他们找了两个靠窗的座位,赵星柠好奇地看了眼余弈的书,是一本散文集,单书名就有两个不认识的字,她甚至不懂什么是散文。 教室有四面半墙高的推拉窗,南北各两面,他们座位旁的窗户推开了一半,偶尔有风经过,灰蓝色的宽阔窗帘如少女灵动的裙摆一般扬起又落下,阳光趁机闯入教室,落到窗边专心读书的小朋友脸上。 赵星柠翻开自己选的书,这本书没有拼音标注,有些字不认识,默读起来频频卡顿,她只读了四页就失去兴趣。 管理员有交代不能在图书馆大声说活,所以大家都很安静,教室里只能听到翻动书页的摩擦声,除此之外,不见杂音。 她双手托起小下巴,小幅度转动脑袋往两边张望,管理员大叔好像睡着了,脸上蒙着一份报纸,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目光所及的景致有限,赵星柠将所有人的样子看了一遍,最后转向身边的人。 余弈读书的姿势非常标准,不像她,总没骨头似的趴着,小孩儿肩背挺直,双手捧着书,一页一页地翻看,手指揭动书页时,甚至不会发出声音。 赵星柠弓起背,大半个上身趴到了阅读桌上,侧脸抵着柔软的胳膊,目光锁定小伙伴的侧脸。 光线照进来的时候,余弈长长的睫毛会镀上一层明亮的金边,随着书本的文字起起落落,睫毛下漆黑的眼睛同时染上阳光的颜色,偶尔有光点浮动,水晶一样漂亮。 秦桦阿姨说,有的男生,安安静静看书都是一道风景,她对这类男生的概括是文雅气质型。 余弈也像风景,但不够文雅,他看到难以理解的词汇第一反应不是茫然,也不是像赵星柠一样直接放弃,而是会小小的皱下眉,脸上浮出几分嫌弃,任性地觉得看不懂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这深奥的本书不该出现在儿童文学的分类里。 赵星柠偷偷打量了半天,忽然觉得书里有个词很适合用来形容余弈。 她直起身,重新打开手边的书,一行行寻到第二页,终于发现了她想找的。 矜贵。 第一个字她不认识,根据前后文能看懂的意思,她猜测这个词应该是傲气与高贵的结合。 一边嫌弃一边看书,身上有金色边边的余弈,像书里大户人家矜贵的小少爷。 赵星柠忽然有了看下去的欲望,哪怕很多字不认识,她也想看。 书里的小少爷有钱又任性,常常指使下人做这做那,还会欺负来家里做活的孩子,赵星柠自动略过角色惹人厌的部分,只读一些她喜欢的、跟余弈有共同之处的内容。 还差十分钟上课,管理员大叔预定的闹钟打破了教室的宁静。 管理员从梦中惊醒,慌乱地关掉闹钟,而后昏昏沉沉地起身,帮孩子们填写借阅记录。大叔提醒他们,书可以带回家,但是务必保护好书本,如果弄坏或是弄丢,家长是要替他们赔偿的。 余弈将手上的书还了回去,因为太无聊了,他不想继续看。 回去的路上,他瞄到赵星柠怀里的儿童名著,随口问:“你的书好看吗?” “好看。” “里面讲了什么?” “小少爷的故事。” 回答时,赵星柠在笑。 余弈不理解,伸手拿过那本书,读了一遍简介,更困惑了:“主角明明是一个穷木匠的小儿子。” 赵星柠其实只挑有小少爷的部分看,所以道:“我觉得少爷才是主角。” “为什么?对他的描写很多吗?” “不是,因为他很像你。” 余弈觉得这不像在夸他,心生狐疑,第一次出手抢走赵星柠的东西。 晚上,余弈开着台灯,伏在桌边翻阅抢来的书,全篇字数不多,风格像是写长了的西方童话,读起来通俗易懂,他只用了三个小时就看完了整本。 第二天,他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怒气冲冲地质问赵星柠,自己跟书里的讨厌鬼究竟哪里像。 赵星柠无辜道:“不是讨厌鬼,我很喜欢他。” 余弈满脸怀疑,那个少爷任性又自私,在小镇嚣张跋扈,时常刁难主人公,最后家里破产,身份一落千丈,成了木匠的学徒。 “理由呢?” 赵星柠诚实地重复:“他像你呀。” “……” 他该高兴还是生气。 “我可以叫你小少爷吗?” “不行。” “为什么,你都喊我小跟班了。” “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说我就把你卖给学校收废品的阿姨。” 书里的少爷曾让管家把主人公卖给了外城来的商人,赵星柠没看到这段情节,以为余弈真生气了,不甘心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将这个称呼放到心里,偷偷地叫。第25章 浩恺 小学的生活适应了其实也还好,一年级真正学到的知识有限,多数时间老师都在想方设法地寓教于乐,班主任只在开学那两天抓纪律抓得严,待大家养成习惯后,她的标准便降低了些,学生只要上课不违反纪律,手老老实实放在桌子上便可。 张月月上课时坐姿端正,一板一眼的,不说话也不搞小动作,身体力行地演示好学生的标准,然而下课铃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转到后面跟赵星柠讲悄悄话。 “我早上去主任室帮老师拿东西,听到主任说高年级和初中部的学生今天就能搬来。” 学校搬迁,学生是分批过来的,小学一至四年级先来,五六年级和初中部的学生待到期中考试结束才过来。 赵星柠“哇”了一下,表现她的惊讶,以示对小伙伴分享秘密的尊重。 得到理想中的反应,张月月又说:“他们来了以后,学校的小卖部和食堂就要开了,听说有人还会睡在学校。”她的意思是寄宿生,离家远的孩子上学不方便,家长就会让孩子住校。 赵星柠这次是真的惊讶:“还要睡在学校里,他们晚上不会害怕吗?” 从前住在筒子楼,冯初萍有时回家晚,天黑以后她一个人在家,根本不敢自己睡,每晚都是偷偷开着灯,直到听见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才迅速关灯假装睡着。 张月月猜测着说:“他们是大孩子了,应该不会怕,还好我家离得近。” 赵星柠随月月的话点了点脑袋,幸好她现在住余弈家,以前的家离这里很远,坐公交车要好久,没搬家的话,她很可能也得睡在学校。 高年级的到来其实跟一年级孩子没多大关系,无非是操场上人多了,课间集体做操的队伍扩大了,唯一的好处是,孩子们钟爱的小卖部终于营业了。 学校食堂二楼有间小超市,但只提供给住宿生和中午不回家的孩子,他们凭校牌进入,这些人的校牌是红色的,不住校的校牌是蓝色的,看门大叔一眼就能认出来。 蓝色校牌的孩子们去不了超市,只能去挤小卖部,下课铃一响,孩子们一股脑从教室冲出来,乌泱泱跑向小卖部。 小卖部阿姨天天挂着疲惫的微笑日进斗金。 赵星柠一般不去小卖部,冯初萍给她的零花钱很少,她要攒钱“还债”,如果是铅笔橡皮之类的丢了,余弈笔盒里的东西就是她的储备物资——据说这叫好朋友间的互助分享,不算乱拿东西。 然而最近班上流行包书皮,小卖部的塑料书皮印有当下热播的卡通形象,阿姨顺便将同款的卡通贴纸挂在书皮旁边,一块钱一大张,颇受欢迎,孩子们会把贴纸整齐地粘在书皮内侧,没事就翻出来看两眼。 一年二班目前只有少数人没赶上包书皮的热潮,余弈和赵星柠就是其中两个。 余弈是嫌麻烦,买书皮就得去小卖部人挤人,加上他已经对唯一喜欢过的奥特曼不感兴趣了,没有赶潮流的欲望。 赵星柠倒是很喜欢看动画片,某地方台周末清晨播放魔法少女,她可以在假期定六点的闹钟准时起来看。 张月月的书皮就是魔法少女,上课时,月月把书放到桌面左上角,她偶尔能瞄到一眼月月的书皮,越看心越痒痒。 今天早上,她终于下定决心,从存钱罐里扣出一个五角硬币带到了学校。 平时下课的人群太猛,她挤不过,只能趁阅读小组活动的时候,故意晚几分钟,拉着余弈拐去小卖部。 “我的废了,哎,你那里面什么卡?” “垃圾东西,艹,又浪费两块钱。” 两个男生挡在小卖部门口骂骂咧咧,都是寸头,皮肤黢黑,胳膊上零星分布着几道细细的疤痕,嘴上脏话连篇。男生的个子约比赵星柠高一个头,比余弈高半个,像是四五年级的学生。 有高年级的学生在,赵星柠欢快蹦跶的脚步顿住,不太敢过去了。 他们隔小卖部还有两米左右,原地踟蹰一阵,她犹豫地跟余弈说:“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今天先去教室。” 余弈根本不知道她想买什么,被拉着就过来了,闻言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他们调转方向往回走,那两个高年级的学生正好从小卖部出来,看到了两个小孩儿,两人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 “喂,那边的小不点,停一下。” 更高些的男生边走边发话,另一个快步过去拦住他们。 余弈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生:“有事吗?” 后面的学生慢悠悠晃过来,上下打量余弈,小孩儿穿的裤子是学校统一的运动服,上身短袖是他自己的,胸前一个小小的logo,是当时挺流行的国牌服装,定价比一般牌子贵一些。 男生扯起一边嘴角:“小同学条件不错嘛,有个事跟你说,想不想认个哥哥?” 余弈把赵星柠拉到身后,谨慎道:“不用了。” “别不识相啊,多少人想让我罩着,我都没答应,”高一些的男生不想多说废话,直接道,“兜里有多少钱?都拿出来。” 他们逐步逼近,一前一后,堵得俩孩子无处可去。 课外活动时间,小卖部周围冷冷清清,这里离教学楼和办公楼都隔了段距离,附近暂且看不到经过的老师。 赵星柠害怕地抓紧余弈的衣摆,她口袋里只有五角钱,他们想要的卡片一包两块,就算给钱,数额不够可能还是要被打。 她心里暗暗祈祷,等下喊救命的时候希望小卖部阿姨能英勇现身,赶跑坏蛋,她以后一定经常光顾小卖部,为阿姨的日收入贡献五毛钱的力量。 余弈比赵星柠镇静,脑子里快速回忆起堂哥闲来无事教过他的东西。 “男孩不会打架怎么行,听哥哥教你啊,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对方来一拳,给对方打懵,剩下的就好办了,要是力量不够,你就出损招,记得打完就跑,别傻站那儿等人揍你。” 教他的是大堂哥和二堂哥。 可损招是什么呢,余弈想不起来,好像,他们马上要说到的时候,被大伯出拳揍了…… 算了,还是给钱吧。 权衡之下,余弈决定不逞一时之快,动手掏起口袋。 就在这时,面前的人身体突然失去平衡,猛地往前趔趄一下,余弈反应很快,推开赵星柠向侧方撤了一步。 男生险些磕到地上,踉踉跄跄稳住身体,回身怒骂:“找死啊。” 身后站着一个比他更高的少年,模样清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半只眼睛,胸前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只红色校牌。 少年双手懒洋洋插在裤兜,悬在半空的脚将将落地,毫不掩饰自己就是踹了那男生一脚的罪魁祸首。 “喂,挡我道了。” “次奥……啊,不好意思啊,恺哥。”骂人的话卡在了嗓子眼,方才欺负一年级小朋友的气焰瞬时消的干干净净。 男生态度大变,低眉顺眼地给他让路。 赵星柠悄悄探出脑袋,觉得这人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小声地、不确定地喊道:“浩恺哥哥?” 余弈与她同时开口:“四堂哥。” 余浩恺寻声看过去,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愕然道:“你们俩怎么在这?” 赵星柠坦诚回答:“他们说让我们认大哥,然后拿钱……” “没,没,这是误会。”后面的男生着急忙慌地打断。 余浩恺是初中部那群刺儿头之首,刚上初一就跟人打架,手劲儿狠又不要命,家里还挺有钱,别说他们了,整个学校都没人敢惹他。 小学部几个学歪了的都认识他,前后有不服气的,多多少少都被打服了。 余浩恺眼含讥讽:“认大哥?你们是我弟的大哥,那我是不是也得喊你们一声?” 只听说他弟余浩博在五年级,没说还有个更小的啊。 两个五年级的学生看起来比两分钟前的赵星柠还要害怕,战战兢兢地为自己辩解:“不不,恺哥,我们就是闹着玩。” “行了,滚吧。” 等他们急匆匆地跑远,赵星柠终于松了口气,从余弈身后出来,扬起花儿一样的笑脸,开心地说:“浩恺哥哥好厉害啊,坏人马上就被吓跑了。” 余浩恺看看两个小不点,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 “你们该去课外活动了吧,以后小心点,别再被人堵了,哦对,浩博那小子应该在五年级……不知道哪个班,你们有事自己去找找吧。” 话交代完,他偏了下头,藏住脸上的表情,提步往小卖部后面去了。 赵星柠觉得他跟印象中的小哥哥似乎对不上了,一年前偷偷用巧克力跟她换糖的少年,似乎,不是这样的。 她忍不住将困惑讲给余弈听。 余弈不觉得奇怪:“三伯和三伯母年前就离婚了,四哥跟着爸爸,五哥跟着他妈妈。” 过年回家,浩博浩恺在爷爷那儿吵过一架,赵星柠没去,不知晓情况,当时,浩博哭着要跟哥哥一起走,浩恺把他推了回去,后来,余弈再没见四哥回过爷爷家,慢慢地,五哥也不去了。 赵星柠似懂非懂。 视线不经意转向余弈,不由地想,秦桦阿姨和余贤叔叔分开之前,余弈也和现在不一样吗? 赵星柠没问出来,因为余弈讲述这段话的时候,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她却觉得余弈在难过,很难过很难过的那种。 “干嘛?” 余弈愣了下,因为赵星忽然扑过来抱住了他,抱得紧紧的。 “你有开心一点吗?”她昂起下巴,小心地问。 “……” 过了半晌,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回答:“嗯。”第26章 薄荷糖 赵星柠最后仍没有买到魔法少女的书皮,阿姨说那种卖得太火,一般上午就抢光了,问她还剩俩奥特曼的要不? 她的小脑袋里盘算着,下次跟余弈遇到坏学生拦路要钱,没人帮忙怎么办,如果跟阿姨搞好关系,阿姨没准会出来帮他们主持公道。 仅一念之差,赵星柠鬼使神差地交出了手里的硬币。 然后,她成了班上唯一用奥特曼书皮的女孩。 张月月拿着她的书皮端量半天,感慨道:“星柠你的爱好真特别。” 小卖部书皮上的奥特曼跟特摄片里不一样,人物是大头小身体的卡通形象,丑丑的,余弈都不认出它是哪一部里的奥特曼。 “咦,你为什么包了安全教育册?这节课我们一周只上一次啊。” 赵星柠沉默地夺回自己的书,随手丢进桌洞,心道,当然是为了少看它几次。 由于买下奥特曼书皮的悔恨太过深重,在朝阳学校的九年,赵星柠只为小卖部的销量贡献了一个五毛硬币,直到学校撤销小卖部,阿姨都不知道她曾因为五毛钱的书皮损失了一个不是很重要的小顾客。 小卖部门口与浩恺分别后,他们便没见过了,倒是在课间操间隙常遇见浩博,他没什么变化,遇到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偶尔给弟弟妹妹送一些小玩意儿。 赵星柠再见到浩恺是在二年级下学期,余弈这段时间莫名开朗了一些,班上男生找他一起玩也不会拒绝,尽管她觉得余弈并不是很想去,但他还是答应了。 今天有体育课,老师让孩子们自由活动,余弈被汪小东和一群男孩子拉着玩球,张月月去开班长会议了。 小伙伴们不在,赵星柠独自在操场边缘玩竹蜻蜓——浩博玩腻了强塞给她的。 小竹蜻蜓搓一搓就能飞的很高很远,她从操场东边搓到操场西边,最后一下不小心用力过猛,竹蜻蜓飞的又高又远,径直进了操场与食堂相邻的拐角,然后晃晃悠悠降落在食堂后面长满爬山虎的石墙上。 石墙对高年级的孩子来说,蹬一下墙面就上去了,可惜,赵星柠矮小的身高完成不了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正在墙根发愁呢,鼻尖掠过一阵浓郁的、呛鼻的烟草味,盖过满墙了爬山虎的淡淡草香。 赵星柠往气味袭来的方向瞅了瞅。 前方食堂连着后门的墙面与墙根之间有块空隙,里面站了一个少年,他半个身体立于阴影中,指尖夹了一根绝对不允许出现在学校的香烟。 味道便是他呼出来的。 二年级刚背的学生守则里有一条,禁止抽烟,赵星柠记得老师提到这条时,表情格外严肃,警告他们抽烟被抓的后果很严重,小朋友害怕的“叫家长”,只是其中最轻的处罚。 “谁在那?” 少年的声音哑而狠厉,他掸掉烟头,踩在脚下碾了碾,慢慢从阴影中踱出来。 光影交替之中,赵星柠看清少年的脸,紧张的心立刻松懈了,迈着短腿哒哒哒跑向他。 “浩恺哥哥!” 她比以前高了一点,浩恺哥哥比她更高了一点。 赵星柠仰着脖子,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求助道:“我的竹蜻蜓掉在上面了,哥哥能帮我拿下来吗?” 认出小姑娘是谁,余浩恺凶恶的神情顿时收敛,面上露出少见的慌乱,下意识侧开一步,挡住身后星火未散的烟灰。 “是你啊,不上课吗,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她说:“竹蜻蜓飞太远,我追着它过来的。” “哦,掉在哪了,我给你拿。” 赵星柠带他走到爬山虎最稠密的地方,指指石墙上方。 少年抬高双臂,两只手按住墙顶,脚下稍一使力,十分利落地翻到了顶端。 石墙顶上是学校的边缘栅栏,他原本打算抽完烟直接□□出去的,他叹口气,捡起地上脏兮兮的塑料玩具,随手拍掉上面的尘沙,带下去将其交到小朋友手心里。 “拿去吧。” “谢谢哥哥,”赵星柠一手攥着竹蜻蜓,另一只手伸进校服口袋摸了摸,掏出两颗薄荷糖,“给。” 余浩恺接过糖,催促她赶紧回去。 赵星柠没动,看着他道:“哥哥你吃。” 余浩恺对小孩儿凶不起来,又想快点打发掉她,飞快剥掉一颗糖塞进嘴里,道:“可以了吗?” 赵星柠突然凑过来,贴近他,小鼻子像奶猫似的闻闻嗅嗅,表情有些纠结。 “哥哥,再吃一块吧。” “……” 似乎明白她的目的了,余浩恺无奈道:“不想闻这个味道你赶紧走就行了。” 赵星柠不听,眼巴巴地望着他:“再吃一块吧。” 于是,第二颗薄荷糖也被拆开。 薄荷的刺激加倍,少年喉咙几乎要辣麻了,赵星柠还不想放过他,她张张嘴巴:“哥哥你像这样,哈——” 少年头疼不已,仍照着她的要求哈了一口气,两块薄荷糖压在舌根,嘴里呼出的不再是浓郁的尼古丁气息,而是像夏天刚从冰柜取出的碎冰一样,清爽的、凉凉的薄荷味儿。 确认糖的味道胜利了,赵星柠满意道:“我喜欢这个味道,像以前给我巧克力的哥哥。” 以前啊…… 她的话让余浩恺恍惚想起两年前的事,他弟弟不爱吃薄荷糖,综合口味的糖袋子里,剩下的薄荷味都是让他处理,因为只有糖吃完了,妈妈才会给新的一袋。 少年有些嘲弄地勾了勾嘴角:“我口袋里没有巧克力了。”只有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以及准备去网吧用掉的零钱。 “没事,我还有很多,”赵星柠又从裤兜摸出一小把糖,全是薄荷的,哗啦啦倒在他手上,大方道,“都给你。” “那你吃什么?” “我身上不臭,不用吃。” “……”他也不臭! 下课后,余弈额头带汗,找赵星柠一起回教室,问道:“你跑去哪里了,我在操场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你。” 赵星柠想起浩恺交代的,不能把看见他抽烟的事说出去,作为交换,他又吃了两颗薄荷糖,于是说:“去捡竹蜻蜓了。” “哦,下次离开记得叫我。” “好。” 赵星柠答应的好好的,下次体育课却又不见了,寻着路再次抓住了在墙角准备抽烟的少年。 余浩恺:…… 他应该搞一份二年级的课表,避开她的体育课。 依照惯例,小姑娘抽动鼻子,闻了闻他身边的味道,很好,烟味比上次淡了很多。 赵星柠笑盈盈的拿出一把糖。 嗯,还是薄荷的。 余浩恺不禁奇怪:“你是不是不爱吃薄荷糖?” 赵星柠顶着一张天真的脸蛋,相当诚实道:“是呀。” “你想没想过,我也不爱吃。” “不喜欢也没办法,浩恺哥哥臭,必须吃。” “我真的不臭!” 赵星柠身上总有薄荷糖,整整一个学期,那小姑娘宛若他的小背后灵一般,每逢体育课必来逮他。 大概是二年级的课表太难问了吧,也或许是记性不好,二年级一周总共四节体育课,他逃课的时间每每都固定在这段时间。 后来因为赵星柠消失的次数太频繁,余弈也发现了他。 他臭屁的小堂弟,跟赵星柠站在一起,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斜眼扫他,眼神略显直白地表达了嫌弃。 余浩恺敲了下他的头:“臭小子,你那什么眼神。” “四哥你身上一股薄荷味。” 赵星柠熟练地把新的薄荷糖塞给他,“哥哥,吃。” 余浩恺握紧蠢蠢欲动的拳头,这俩破孩子! 他们离开时,余弈落下一步,回头道:“四哥,奶奶想你了,上次咳嗽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在学校见过你。” 少年神色一变:“咳嗽?奶奶怎么了?” 余弈睫毛垂落,表情晦暗:“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少年沉默了。 赵星柠在前方等余弈,听到他跟浩恺说的话,道:“奶奶咳嗽是喝水呛到了吧。”她当时在场,还帮奶奶拍了背,奶奶夸她懂事来着。 余弈没说话,看着她,笑得像只小狐狸。 暑假,赵星柠跟余弈一起去他爷爷家,见到了跟三伯回家的浩恺。 少年凌乱的头发收拾得整整齐齐,脸上打架留下的伤口淡了,剩一道淡淡的红印。 奶奶抱着孙子哭了好久,边哭边骂她的三儿子,爷爷也红了眼睛,背过身,跟着数落他。 余思渠罚站似的立在墙根,脸上臊得通红,悄悄给余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识相一点,赶紧把听得津津有味的俩崽子拖出去。 余贤视若无睹,他等了多少年啊,好不容易有个比他惨的,能让他在余家的地位上去一层,不得好好听听。 浩恺任由奶奶抱着,担心道:“奶奶你轻点哭,身体不好别再哭伤着了。” 余思渠登时锤了下大儿子的后背,吹胡子瞪眼道:“瞎说什么,你奶奶身体好着呢。” 余浩恺怔了怔,猛地转头。 身后俩破孩子,一个无辜的傻笑,一个假装事不关己,满眼写着“你自己误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子终于肯回家了,老太太高兴,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不停地问浩恺这两年在学校怎么样,马上要考高中了,有没有把握啊,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说他们家孩子都聪明,肯定能上重点。 浩恺一声不吭,表情有些尴尬。 余弈在学校跟男生玩得多了,没少听他们讲四堂哥的传奇,离谱程度堪比汪小东杜撰的老大回忆录。 余浩恺跟小跟班偷偷在体育课见面,还不让小跟班告诉他,此等恶行,被余弈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小本本目前只记了三个名字,一个大写加粗的任棋,一个标红的张月月,最后一个是新上榜的四堂哥。 余弈起了坏心眼,状似天真地问:“四哥,你期末成绩怎么样啊?” 这时候的成绩不评等级,都是实实在在的分数标注,期末余思渠开完家长会,拿成绩单回家,指着儿子说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脸。 余浩恺听到成绩时没什么反应,如今却不好张口了,虽然逃课打架等行为在近期有所收敛,可他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全班倒数,他不敢跟奶奶说实话。 奶奶不等他想好借口,立刻替孙子回答:“肯定前几名啊,你四哥五年级的时候考过班第一呐,奖状我还收着,等我回屋找找。” 余思渠连忙按住老太太:“妈,不着急,吃完饭再说。” 成绩的事就这么混了过去,余弈瞄了眼四哥,得到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小孩儿淡定地给赵星柠夹了一个鸡翅,心里算计着大哥二哥回来的时间,想要打过四哥,只能拜托他们了。 晚饭结束,奶奶仍拉着浩恺不撒手,想起来就问两句,想不起来就这么拉着,稀罕的不行。 余思渠默默看着,眼眶竟有些红了。 中间他出去接了个电话,二十分钟后才回来,一块来的还有熟悉的一声“奶奶,你看谁来了”。第27章 小学结束 这种自吹自擂式的登场方式,全家只有一个人干得出来。 奶奶惊喜万分,连说:“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哟,家里这些宝贝都回来了。” 浩博连跑带蹦地冲进来,头上反戴一顶黑白鸭舌帽,额前挤出几绺碎发,看着朝气十足。 “奶奶想不想我啊?” 他先跟最亲的奶奶拥抱了一下,随后眨着一双机灵的眼睛沿屋巡视,视线在浩恺身上停留了一刹,然后若无其事地绕过饭桌,走到赵星柠身边,在她头上轻弹了个脑瓜崩,嬉笑道:“小不点也来啦。” 余弈不甚客气地扒拉开堂哥的手,瞪着他说:“她会疼。” “我又没使劲儿。”余浩博撇撇嘴,嘀嘀咕咕地收回爪子,转头跟屋内所有人打了招呼,连不受他待见的亲爸都得到了一声问候。 唯独浩恺,被他无视了彻底。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兄弟,如今见面好似陌生人一般,像在进行一场“谁先开口谁认输”的比赛,两人谁也不看谁。 屋里一大家子人,气氛却异常沉寂。 奶奶及时出声:“浩博吃饭了吗?案板上还有肉,奶奶给你汆几个丸子好不好?” “我吃饱啦,”少年摸摸肚子,“还胀着呢。” 赵星柠跟他熟,记恨他弹自己脑瓜,拆台道:“浩博哥肯定是糖吃多了。” 余浩博打小喜欢甜食,小时候家里人看的严,吃不得太多,长大了兜里有钱了,在学校天天借住宿生的卡去超市买小点心。 但是每次买完都会分一些给弟弟妹妹的,浩博瞅她:“小白眼狼你也没少吃我的。” 赵星柠理直气壮:“我没吃。” 浩博一脸不信。 知道内情的余弈开口解释:“她确实没吃,都拿给四哥了。” “?” 两兄弟头顶齐齐冒出问号。 赵星柠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薄荷糖都给浩恺哥哥了,浩恺哥哥臭,需要吃。” 感动了半年的浩恺:“……” “噗哈哈哈哈哈——” 片刻的沉默后,浩博突然爆发一阵大笑,捂着肚子乐得前仰后合,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哥你是不是又被坑了?” “臭孩子需要吃薄荷糖”,这个说法其实来自余浩博,超市里综合口味的糖果袋一直是他的钟爱,但他讨厌薄荷味,又不想浪费,便拿去给赵星柠,小姑娘不要,他就随口胡诌了个理由,说她身上臭臭的,吃完就香了,没想到赵星柠会拿这句话去忽悠他哥。 余浩博笑了好久,直到他哥恼羞成怒,想揍他了才停下。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赵星柠时,浩恺拿着小姑娘临别送的水果糖跟他嘚瑟,他抢到手里,发现这糖跟他们妈妈包里常备的那种一模一样,一问,果然是妈妈送给她的。 后来知道浩恺是用一条进口巧克力换的,他当时笑得比现在还要夸张两倍。 余浩恺也想起来了,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赵星柠的小脑门,笑骂道:“小奸商。” 赵星柠捂住额头,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鼓着腮帮子委屈了一会儿,然后回头看余弈,用自以为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奸商是什么意思啊?” 这下全家都笑了。 余弈摸摸她的头顶,安慰道:“放心,这个词跟你没关系。”这么笨,怎么“奸”的起来呢。 屋里热热闹闹的氛围回来了,时间好似回溯到了一年前,孩子们打打闹闹,大人们乐呵呵地看着,一家人和乐融融。 奶奶偷偷抹了下眼角,到这会儿,她心里才是真的宽慰了。 浩博已经开口叫了哥,意味着比赛分出了胜负,他大大咧咧坐到浩恺身边,没心没肺地问:“哥你叛逆期过了没?” 余浩恺对待亲弟弟就没那么客气了,隔着帽子狠狠敲了他的头,恶声说:“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余浩博“哎哟”一声,忿忿道:“爸说的,而且你在学校……” “咳,”奶奶还在听,余思渠急忙打断他,“先管好你自己吧,马上升初中了,成绩还是不上不下的,等过完年我给你找个辅导老师,好好补补课。” 余浩博不服气:“我是直升初一没压力,我哥可是要考高中了,我怀疑他根本考不上,哎!你再打我还手了啊!” 浩恺咬牙:“不用你操心!” 这晚过去,兄弟俩找回了从前相处的状态,就像他爸说的,大概就是父母离异的时间正好赶上了叛逆期,脑子没转过那道弯,待到转过来了,他已经没有台阶下了。 他们在爷爷家住了两天,早上余贤跟余思渠一块开车回去,浩恺单手抱着还迷糊的赵星柠从家里走出来,浩博在旁边蹦蹦跳跳,吵着要接手。 “给我抱一会儿呗。” “你抱个屁,天天欺负妹妹,零花钱那么多只给人家送你不爱吃的。” “哪有啊,她又不挑食,给啥吃啥。” 余浩恺一路将赵星柠抱进余贤车后座。 余弈跟在后面,怨念地瞅着他,心里的小本本上,余浩恺三个字改成了大写加粗外加一笔红圈的待遇。 余思渠把车从院子开了出来,让兄弟俩上车,浩恺拍了下余弈瘦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四哥马上要跳入生不如死的学习苦海了,你这么大点,保护不了妹妹,就去找浩博,听到没?” 余浩博两眼懵:“啥呀,谁欺负柠柠了。” “你能知道什么,就知道吃。” “我靠,余浩恺你别太嚣张!” 一年后,浩恺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如他所说的,一年来他每天除了学还是学,回家写作业之前先上两节家教课,假期又让他爸报了四个辅导班,拼命把落下的两年补了回来。 学校开毕业生典礼,初中部的学生都在台下坐着。 余浩恺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讲话,不带感情地背完老师写的一长串鸡汤语录,最后添了一句他唯一想留下的。 “我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还在学校,谁要是欺负他们,别怪学长回来收拾你们。” 全场安静,余浩博在台下捂住脸,他哥的中二病怎么还没好! 全校有名的刺儿头差生在初三逆袭成功,出人意料考上了市重点,成了朝阳的经典逆袭案例,在师生间广为流传。 老师们传的是余浩恺的成绩,学生们津津乐道的则是他演讲的最后一句话。 余弈和余浩博是他弟弟,那妹妹是谁呢? 余浩博天天被问,烦不胜烦,课间操跑完圈,他带几个同学在操场等了一会儿,直到小学生跑完,他往四年级的队伍指了一指,“看到没,那个长得还凑合的小子旁边,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就是。” 赵星柠刚跑完操,脸上挂了层薄汗,两颊微微泛红,面若桃花,确实是一群小女生中最好看的,如果不看旁边所谓“还凑合”的男生的话。 余浩博身边的同学啧啧两声:“可惜了,我要是晚生两年,妹妹的早恋对象没准就是我了。” “滚吧你,”余浩博锤了他一下,“警告你啊,我们家算上没长大的弟弟一共六兄弟,都是看着小不点长大的,我哥战斗力排第四,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就开个玩笑,犯不着恐吓我吧。” 托浩恺浩博的福,小学六年,赵星柠只有过一次被欺负的经历,那两个勒索过她的男生后来正式找她道了歉,态度极其诚恳,这一幕碰巧被她班上的同学看到,添油加醋地加工成小道消息散播出去。 小学部从此多了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传言:余浩恺家其实是混□□的,他妹妹在学校看似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其实在校外经常跟别人约架,是社会混混的大姐。 赵星柠无语,天知道她一个柔弱的小学生要怎么成为社会混混的大姐,更何况她根本不是余弈家的孩子,就算浩恺爸爸真的混□□,也跟她没关系。 她解释了无数次,但除了知根知底的张月月和汪小东,几乎没人信她,直到现在,班上同学不小心撞到她都要哆哆嗦嗦、没完没了地跟她说对不起。 等到余浩博上了高中,离开朝阳学校,这个谣言才慢慢被人遗忘。 小学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唯一的波澜在六年级下学期,秦桦公司一个高层突然带着两个项目团队跳槽,她焦头烂额,连轴转了三个月,国内国外两边飞,经常几天不合眼。 回家换行李时,冯初萍看着她深重的眼圈,担心地劝道:“小桦啊,身体要紧,你歇两天吧。” 秦桦面容憔悴,疲惫地扯起一个微笑:“没事,我还能撑几天。” 然而,她连晚上都没撑过,昏倒在前往机场的商务车里,惊慌失措的司机和秘书直接带她去了医院。 秦桦醒过来后,在病床上木木地躺了许久,找秘书要了手机,拨了一串熟悉但输入起来有些生疏的号码。 之后,她休了一个长假。 赵星柠是从余弈口中得知他爸妈要复婚的,很突然,就像当年,他们突然离婚,时隔多年,又突然的,不露声色的复婚。 不过秦桦和余贤复婚后,生活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依然各忙各的,人也没住一起。 用秦桦的话说,她复婚只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找个理解她的人发发牢骚,糟心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人选依然只有余贤那块木头疙瘩。 正好都还单着,索性再结一次好了,她提的离婚,亦是她提的复婚。 余贤说:“都行,反正这辈子,我也没时间再找别人谈一次恋爱了。”第28章 网友、打赌 俩孩子上初二那年,秦桦撤掉余弈的玩具屋,单独改成了赵星柠的房间,并熟练地以孩子学习的关键时期为由,说服了冯初萍。 不过,在冯初萍的执着要求下,秦桦不得不象征性地扣了些工资,抵家具的钱。 老实说,她觉得冯初萍见外的毛病有些深入骨髓,这么多年过去,不仅没有改观,反而愈演愈烈,她把柠柠当亲女儿对待,结果想给孩子买件裙子都不行。 赵星柠的房间另外放了台电脑,秦桦借口说是公司淘汰的,余弈跟她配合,特意用黑色记号笔在液晶屏边框涂了两下,进行人工做旧。 小跟班长大了,无限期贷款那套说辞忽悠不了她,余弈每次送东西都得绞尽脑汁的想借口。 然而,没多久他就后悔提议在赵星柠房里安电脑了。 起因是余浩博某天心血来潮,非要建什么余氏家族群,把赵星柠拉了进去,五个堂哥有事没事就在群里逗逗赵星柠,给她发搞笑段子和一些有趣的视频。 赵星柠天天在电脑前傻乐,企鹅每天都挂着,有个男的通过昵称搜索加上了她,断断续续聊了两天后突然问她接不接受网恋。 接受他大爷! 余弈阴沉着脸,果断替赵星柠做出决定,拉黑! 至于他为什么在登赵星柠的账号,因为号是他申请的,密码是他设的,赵星柠睡得早还会主动让他帮忙挂一会儿等级。 结果晚上刚登陆她的企鹅号,那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癞□□就发来了求网恋的消息。 隔天早上,他们一块去学校。 路上气氛有点奇怪,余弈一直沉默,赵星随便想了个话题道:“昨晚那个颓废香烟有没有给我发消息啊?” 少年单手握着斜跨包的背带,低头踢了一脚人行道上的小石子,语气很差:“发了。” “他说什么了?” “不知道。” 赵星柠面露怀疑。 余弈烦躁地别过头,道:“给你发了一些骚扰信息,我帮你把他删了。” “噢。”那人说话爱用火星文,反正她也看不懂,删就删了吧。 从小她跟余弈的东西都是共享的,他们之间不存在另一人不知道的秘密,潜意识里,赵星柠并不觉得余弈擅自删掉她的好友是一种冒犯。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又温暖,初显身形的少女与少年并肩而行,路过的人难免多看一眼,花儿一般的年纪,如画一般的长相,学校周围精心布置的行道风景,全然不及他们来得赏心悦目。 两人安静地走到学校,执勤老师在门口检查胸牌。 余弈停住了,单手握着斜挎包的带子,少年漂亮的眼眸微微低垂,嘴里突兀地冒出一句:“你不准早恋啊。” “啊?” 赵星柠怔了怔,神情复杂:“这话要说给你自己吧,天天收情书的又不是我。” 升入初中部后,余弈身高窜了一大截,再也不是幼年的小豆丁状态了,身形挺拔而修长,五官也长开了些,脸上少了几许稚嫩,多了几分俊逸。 初一时,他加入了校篮球队,下半年校运会的一场班级对抗赛,他作为主力登场,风靡全校。 余弈桌洞里的情书一封接一封,最多的时候,他一天能收四封信,小部分来自本班的女生,大部分是其他班甚至其他年级的人托同班同学塞的。 这些包装各异的情书归处都是一样的,余弈隔断时间攒一批,攒够一袋就去送给学校收废品的阿姨。 他送的光明正大,女生们也知道,然而信封还是源源不断的送来。 一开始赵星柠看不过眼,说情书是女生的心意,不论接受还是拒绝,他起码应该回应一下。 然后余弈就生气了,当着她的面拆开一封,追着她大声朗读信的内容,逼赵星柠听完后,还要强迫她帮忙斟酌拒绝的措辞。 赵星柠从此不敢多嘴。 听她说起情书的事,余弈心情更差了,辩道:“我又不喜欢她们!” “……难道我会喜欢‘颓废的香烟’?” 余弈语塞,是啊,当然不会,她喜欢的人,一直是任棋那种类型。 赵星柠已经走到校门口了,发现旁边的人落后,回头道:“快点,我们要迟到啦。” 少年攥紧背带,迈出长腿,默默跟了过去, 企鹅好友的事在余弈心里一直是根刺,学校的男生一般不敢打赵星柠的主意,一是少时流言的威力尚在,二是余弈看得紧,他们没机会。 一想到赵星柠跟别的男生恋爱,他心底就会生出一股难以平复的烦躁感。 自己从小养大的小跟班怎么能平白让别人拱了,何况几个堂哥不止一次提醒,柠柠以后要是没进老余家的门,他们就合伙揍死他…… 啧,余弈烦闷地抓了抓头发,他在学校千防万防,没想到居然漏了网友。 实际上,赵星柠上线主要是跟张月月聊天,以及回一下哥哥们的消息,她对网络的兴趣不在这里,各大视频网站的动漫板块才是她的乐趣所在。 但不知为何,这两天总有陌生人加她好友,赵星柠通过了两个头像看起来比较正常,配色和造型没那么“阴暗”的。 随后她的企鹅消息便开始滴个没完,对方每隔一分钟就要问一次“在吗在干嘛”。 饶是赵星柠脾气再好也烦了,打字寻问对方究竟有什么事。 私聊界面的对话框弹出一个高糊图片,上面是一串网盘链接,链接地址后半段被马赛克糊住了。 对方道:“全网最全种子链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最低价只要……” 赵星柠直接删掉了他。 后来加的几个人都是这个套路,她干脆把账号设置成禁止添加好友。 二楼另一个房间,余弈收到余浩博的私聊。 “搞定。” “你怎么做到的?” “假装卖资源的,哎哎哎,放心,那链接里是我们老师录的辅导视频。” 赵星柠对余浩博的新式恶作剧毫不知情,她写完作业,正在电脑前追一部新番,老掉牙的二男一女三角恋,她看得相当入迷。 余弈来找她,看到屏幕上定格的动漫,顺嘴问道:“新出的?” “嗯,我觉得超级好看。” “什么剧情?” “恋爱番,女主和男二青梅竹马,高中遇到了男主……唔,刚出第三集 ,我也不确定谁是男主。” 那你凭什么觉得青梅竹马的是男二…… 余弈不乐意了,非要跟她打赌。 赵星柠看的动漫多,大概能猜到走向,后来的绝大多数都是正牌男主,于是耸了耸肩道:“行吧,赌什么?” 少年低眉沉思一会儿,顷刻之后,目光移向赵星柠的脸,轻咳一声,道:“如果我赢了,下周末篮球赛你要来给我加油。” 他们俩的性子跟小时候完全是反着长的,赵星柠曾经活泼好动,热爱交朋友,长大反而沉静了,好友圈这么多年只留下一个张月月,跟其他同学关系不好不坏,周末就窝在家看书看动漫,很少出门。 而余弈小学以后也慢慢变了,他跟所有人关系都处得不错,经常报名一些运动类的活动,不但在女生中人气高,男生群体也隐隐以他为首。 不过,学校里的余弈和在家的状态不太一样,余弈回家从来不动他房间那些球,他最常做的是和赵星柠一起坐在花园的遮阳伞下,安静的看书。 俊秀的少年手捧书本,身后丛丛簇簇的月季正娇艳着,蜂飞蝶舞之间,美的像一幅油画。 沉浸书本中的余弈,越来越像秦桦阿姨说的那道风景了,可惜这幅画面因为各种校内校外球赛,不太常见。 听到余弈提的赌约,赵星柠顿了顿,轻声说:“那如果我赢了,等你球赛结束,陪我去一趟市图书馆吧。” 余弈蹙眉:“你想去图书馆?现在去也行啊。” “啊,现在不想动弹。” “……懒死你算了。”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这赌约有个bug,动漫下周更新到第五集 ,女主花落谁手尚未揭晓,赶不上周末的球赛。 周末,余弈出发前一个小时还在家里磨蹭,追着赵星柠絮絮叨叨:“去看看怎么啦,你又不会少块肉,汪小东在,张月月肯定也去。” 问题是除了月月和汪小东,体育馆另外还有几百个观众,中学生篮球赛去加油的都是各自学校的学生,赵星柠有幸感受过一次场内惊涛骇浪般的可怖呐喊,她坐在其中,心脏和耳朵一起随着声音狂震,下半场她就跑了,余弈气得两天没跟她说话。 赵星柠无法理解余弈为何坚持让她去看球赛,不止本校的人给他加油,偷摸支持他的外校女生也不少,根本不差她一个。 “我妈上午要去超市,我得帮她提东西。” 她搬出冯初萍,余弈便不再言语了,垂下头,撂下一声冷冷的“哦”,独自离开。 门是被摔上的,“砰”地一声,赵星柠心颤了颤。 看来下午她只能自己去图书馆了,时间距中考越来越近,她的成绩上重点没问题,但是想去尖子班有点困难,而余弈的成绩,考进去应该很轻松。 厨房里传来冯初萍的呼唤:“柠柠,收拾收拾,我们要出发了。” “知道了,马上来。”第29章 双向奔赴 蔚水社区的小超市几经扩建,如今已经是家规模不错的中型超市了,小区居民日常的生活用品基本都在这里选购。 赵星柠慢慢推着购物车前行,冯初萍边走边比对货架的商品,家里的东西秦桦和余弈要用,选的基本都是最贵最好的,这是她生活中唯一不节俭的地方。 “柠柠啊,帮妈看看这盒奶日期到多少号啊,我怎么找不见。” “好,”赵星柠接过东西,从盒底夹缝中扒拉出一串日期,“还有十五天。” “那就买这个吧。”冷藏奶保质期短,家里人多,十五天内足够喝完了。 赵星柠将牛奶放进车筐里,漫不经心地瞧着货架,心绪不受控制地飞往他处。 余弈应该抵达比赛场地了,他出门的时候心情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比赛。 她很少拒绝余弈,难得一回,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愧疚,其实,他那么期待,去看看也无妨,无非是吵了点,女生多了点。 超市离家近,她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时间或许来得及…… “不行不行,这些都不新鲜了,”冯初萍将手里瘪囔囔的西红柿丢回货栏,挑剔地说,“柠柠啊,菜不着急买,咱们待会儿去菜市场看看。” 赵星柠闻言,下意识要张口,其实她想快点去体育场,但话在嘴边转过一圈,又很快咽了回去。 到市场只需要坐两站公交车,速度快一点应该没问题。 然而,她错误估计了周末公交车的载客量,以及市场大爷大妈的战斗力,当她们提着所有东西回到家,时针已经走到十一的位置了。 赵星柠匆匆忙忙放下东西,临时想了个借口,说自己突然想起来跟同学有约,中午不回家吃饭了。 接着不等冯初萍怀疑,背起书包飞快跑了出去。 她跑得气喘吁吁,待到出了小区大门,站在路边等车,躁动的心方才慢慢平复下来。 心脏跳跃的间隙,她心底冒出一声疑问,自己何苦这么着急,以前明明也不去看球赛的,从前不差她一个,今天也不该差她。 正发着呆,路过一辆出租车向她鸣笛示意,赵星柠回神,心道,出都出来了,就去看看吧,没准能让余弈气消得快些。 于是,她招手坐进出租车。 体育馆离小区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如果赶不上比赛,往返几十块的车钱就白白打水漂了,她的零用钱有限,从来都是省着花,头一回这般奢侈。 她安慰自己,朝阳的队伍要是已经离场,她就直接去图书馆,只差十分钟的路程,不算浪费。 正当午时,头顶的太阳格外毒辣。 赵星柠一开车门,猛地被阳光刺中眼睛,忍不住闭了闭眼,而后抬起一只手放在额前做遮挡。 观众的欢呼声和加油声在体育馆外围依然清晰嘹亮,她提紧肩上的背包,快步往体育馆入口奔去。 门口一个保安大叔拦下了她:“这位同学等一下,今天里面有中学的篮球比赛,进场要出示入场券。” 赵星柠一脸茫然,余弈没说需要入场券啊。 她调整表情,眼尾可怜兮兮地耷拉下来,央求道:“叔叔,我们学校的球队在里面比赛,我是来加油的,能不能通融一下。” 大叔为难道:“这不行,我们有规定非校内人员不让通行,同学你们学校没给你发券吗?” 每个学校的入场券固定下发三十张,一般是由校队老师分配,朝阳的教练比较开放,直接把券交给队员,让他们自己挑选场外的啦啦队。 余弈只要了一张,没来得及送就被拒绝了。 赵星柠对此一无所知,朝大叔摇摇头。 保安大叔人好,提议道:“这样吧,你给学校带队老师打个电话,让老师出来接,我就当你是校队的,放你进去。” 她压根不知道校队除了教练还有带队老师,而且身上也没有手机。 估计这时候就算进去也赶不上比赛,她跟大叔道了声谢谢,便打算离开,转身之际,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叔,快开门,我有事。” 她愕然回头,便见余弈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身穿宽大的篮球队服从场馆内飞速跑出来,手上攥着出门时带的外套。 保安给他开门,他跑出两步,看到了门口傻站着的女孩。 余弈停下来,双眸瞪大,惊讶道:“星柠?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星柠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答:“一分钟前吧。” 见他呼吸尚不均匀,又问:“你赶时间?” 余弈轻咳一声:“没事,现在不赶了。” 赵星柠遮阳光的手放了下来,淡道:“我只是顺路来看看,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她没说谎,原本就是来比赛的,比赛结束,她也可以安心去图书馆了。 可惜,她的善解人意并没有让对面的少年舒心,余弈倏地抖开手里的外套,大步上前将人蒙头裹住,两只手隔着衣服使劲揉搓她的脑袋。 直到被□□的人出拳捶打他,余弈才撒手。 赵星柠气呼呼地掀开衣服,顶着满头乱毛质问:“你干嘛?!” 余弈目露凶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忙个屁,某人不是要去图书馆吗,不去了?” 日头正烈,少年发间矿泉水的水珠尚未干透,黑亮的眸子直瞪着她,透出星星点点的恼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一瞬间,阳光仿佛照进了心底。 赵星柠小巧玲珑腔的愁闷刹那间烟消云散,她裹着衣服,嘴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点头:“去!当然去!” 余弈紧绷的俊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行,我得回家换衣服,身上都是汗,难受死了。” “你外套是干净的吧?” 赵星柠皱起眉,稍稍扯开头顶用来遮阳的衣服。 余弈斜她一眼:“脏的,我拿汗泡的!” 外套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儿依稀可闻,赵星柠放心地将衣服往前压了压,笑眯眯道:“我们俩谁跟谁呀,脏的我也不嫌弃。” “你还敢嫌弃?” “嗨呀,我怎么敢呢,小少爷说啥就是啥。” 赵星柠心情好了,开始满嘴跑火车。 余弈掐住她白白嫩嫩的脸,恶狠狠地说:“再喊我少爷,我就把你卖到山沟沟里。” 长大了,她的去处从收废品的阿姨升级到了山沟沟。 在大太阳下等了五分钟,终于见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余弈扬手拦车,两人一起坐到后排——这是他们从小养成的默契,要待在对方触手可及的地方。 赵星柠道:“我就不回家了,我出门给我妈的理由是和月月有约,现在回去她肯定要多问。” “你直说来找我啊……话说,你不是坚持不来么,怎么又赶过来了?” 问及此事,少年声音里尽是藏不住的雀跃。 赵星柠有意回避了这个问题,答非所问道:“嗯,时间还早,我以为能赶上的。” 余弈心情正好,没有深究她的话。 赵星柠想起她来的目的,问:“比赛怎么样了,你提前离开,队友和教练知道吗?” “我们赢了,下周进决赛。”说起输赢,他的态度有些随意,似乎根本不在意名次如何。 “教练跟其他人坐校车回去,我比赛结束就跑了,幸好你还算有良心,不然我还得到图书馆一层层找你。” 赵星柠点点头。 也许是车窗外的日头太烈了,照得她微微发热,脸颊很快飘起两片红晕,宛若含苞欲放的蔷薇。 车内安静了片刻。 “决赛,你记得来啊。”余弈眼睛注视窗外,轻声道。 “入场券呢?” 赵星柠掀起眼皮,大大咧咧对着他伸出手心,得到余弈不留余力的一掌拍击。 “疼!”她吃痛,收回手心揉了揉,抱怨道:“干嘛打我,我今天就是没有入场券才被大叔拦住的。” 以为这周的比赛她不会来,所以下一场的票余弈根本没要,不过和球队一起进场不需要入场券,他道:“防止你放我鸽子,下周我亲自押你入场。” 出租车开过两个站点,赵星柠提前跟司机说要在市医院门口下车,她从医院坐公交去图书馆,被余弈阻止了。 任性又有钱的小少爷决定去商场临时买套衣服换掉队服,找个洗手间用纸巾随便擦擦胳膊腿,就不用回家了。 赵星柠只好跟他一块去商场。 晚上,余弈换了身新衣服,和赵星柠一起进家门,冯初萍疑惑:“你们碰到一起了?” 赵星柠先他一步开口:“是,我们在小区门口遇到了。” 余弈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他们从小黏到大,有必要跟冯阿姨遮遮掩掩么。 赵星柠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兀自背着书包上楼。 她也不是事事都会讲给他听,比如冯初萍从学期初开始,就有意无意地提醒她,他们不是小孩子了,该保持距离了。 周末,赵星柠如约和余弈一起去了体育场,这次场地在户外,观众一浪接过一浪的呼喊更为震撼。 “快看朝阳那个二号,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帅哥。” “我天,你没说他有这么帅啊,哎哎,他有女朋友吗?!” “我哪儿知道,没有也轮不到我们,追他的人太多了,你省省心吧。” 赵星柠安静地坐在一边,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默默听周围的女生讨论场上的二号。 余弈每进一个球,观众席都会响起潮水般的欢呼。 初中部的教练立在球场边沿,一手摩挲着早上没剃干净的胡茬,奇怪地对随行老师说:“余弈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上一场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这场连进五个球,偷着打兴奋剂啦?” 老师瞥他:“放心,我们只是中学篮球赛,不至于。” 下半场,余弈一个漂亮的三分结束了比赛,全场沸腾,赵星柠终于融入气氛,随观众一起鼓掌。 朝阳篮球队最终以16分的差距领先对手,拿下冠军。 队友们拥抱欢呼,余弈则看向了观众席。 目光所及之处,女生们不由紧张起来。 “他在看谁啊?” “好像在看我们这边,天,早知道穿条好看点的裙子了。” 赵星柠坐在第三排,前排的高个大叔是某个队员的家长,看着儿子的队伍胜利,激动地站了起来,其他人受他影响,也跟着站起来了,赵星柠一下子被挡得严严实实。 场上少年张扬的笑容僵了一瞬,直到看见一抹纤瘦的身影,从人海缝隙之间小心翼翼地挤出来,然后擎起雪白的手臂,笑盈盈地向他竖了个拇指。 “卧槽,余弈你别笑了,老子对象快让你勾没了!”第30章 中考结束 篮球决赛场上余弈出尘绝艳的风姿在各中学广为流传,初中部对他春心萌动的小女生越来越多,可惜早恋的嫩芽刚刚出土,就被老师无情扼杀。 初三是学生时代的第一个关键点,学校做出一系列规定严抓早恋现象,硬性禁止异性学生不得距离过近,课间或放学也不能两个人并排走,一经发现,班主任就会约谈家长。 余弈对新规定相当不满,他跟赵星柠住一起,硬生生被逼着错开上下学,要命的是,学校老师看的严就罢了,家里冯初萍同时也在约束他们,每次余弈去敲赵星柠房门,冯姨都会突然出现,想方设法找借口哄骗他离开。 冯初萍没立场管余弈,只能经常对赵星柠耳提面命。 “柠柠啊,妈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你们老师说你上重点没问题,但是去尖子班有点悬,咱再努努力,冲一把,周末就别跟小弈出去了,你跟小弈不一样,他是拔尖的那批人……” 这话赵星柠听了无数遍,出声打断她没完没了的唠叨,“行了,妈我知道,我会好好努力的。” “知道就好,那我不打扰你了,专心学习啊。” “嗯。” 冯初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下楼准备午饭。 房间沉寂下来,赵星柠深吸一口气,疲倦地趴到桌面上,面前是灰暗的电脑屏幕,她盯着显示屏发呆,上次跟余弈打赌的那部动漫,从第六集 开始她就没看了,不知道结局有没有反转。 想着想着,她渐渐直起身子,往房门处看了一眼,学习的时候,妈妈通常不会进来打扰。 她对自己说,就看一会儿,看完就学习,然后动作极轻地打开了电源,将电脑调到静音。 当初兴趣万分的剧情现在已经失去了吸引力,手中鼠标不停地点动左键,拖快进条。 她说不清自己想看什么,直到第十集 ,女主终于察觉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是谁,她拒绝了一起长大的男二,直言对他的感情只是像面对哥哥一样的依恋,不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猜对了,是她赢了。 赵星柠面无表情地点掉右上角的红叉,退出界面,关掉电脑,刷地一下翻开手边的物理书,动作一气呵成。 她身边的哥哥够多了,只大她三个月的余弈还算不上是哥哥。 初三下学期,临近中考,班上的学习气氛愈发紧张。 张月月跟汪小东隔了三排座位,一到课间就过去揪他学习,汪小东抱怨一声,她就掐他一下。 自习课之前,汪小东忙里偷闲,跑去问赵星柠:“月月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大,把情绪全发泄到我身上了。” 赵星柠不禁对他翻了个白眼,直替月月委屈,汪小东跟月月的成绩差距,可比她跟余弈的大多了,他现在最多只能考个普通学校,根本摸不到重点的边。 “你听她的话又没有坏处,多少人想让月月补习她都不乐意呢,班长百忙之中不忘督促你学习,你哪来那么多话。” 汪小东摸摸鼻子,叹口气道:“算了,就当她是压力大吧。” “汪小东你丫考不考高中了,还偷懒!” 张月月闻声而来,拽起他的后领直接把人拖走。 “我又不是考不上,一般的高中也能念……好嘛我学还不行,别掐啦,这块都有淤青了。” 赵星柠着看他们离开,无奈地笑笑,俯身继续做手上的卷子。 “过程错了,这步的公式应该套在下一步。”余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从她的笔袋里夹起一根黑色水笔,手腕贴着草稿纸,顺畅地列出练习卷最后一道附加题的解题步骤。 赵星柠顿了顿,道:“谢谢。” 空气安静须臾,她背后服帖的马尾辫突然被拽了一下,发尾连着发根一阵刺痛,赵星柠“嘶”了一声,没等抱怨,余弈率先开口,恶声道:“别说些我不爱听的。” 赵星柠整理着马尾,嘴里嘀咕:“小少爷。” 余弈挑眉:“你又说。” “没没没。”赵星柠飞快捂住头发。 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别扭与疏离感瞬时消散,余弈提笔又帮她改了两道大题。 赵星柠隔壁座的女生犹豫再三,终于拿着书站起来,怯生生地问:“余弈,能不能帮我讲讲这道题啊。” 她的话像一颗打过水面的小石子,在安静的班级激起层层波纹。 “我也想听。” “还有我,弈哥帮帮忙。” 短短半分钟,赵星柠座位旁围过来七八个人,余弈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调整回原来的状态,他大步返回自己的位置,从桌洞翻出一本崭新的练习册,丢向跟他一起打篮球的男生。 “拿去自己看。” 学霸的练习册霎时吸引了其他同学,大家纷纷跑去看,那男生应众人要求慢慢翻动习题册,十几双眼睛齐齐注视着。 第一页,没做,第二页写了一道大题,没过程,第三页依然没做,只多了一些潦草的演算步骤。 男生扯着嗓子问:“弈哥是不是拿错了,你这上面啥也没写啊。” 余弈趴在桌子闭目养神,头也不抬道:“一看就会的题不用写。” “……” 同学:好气哦,根本看不会。 赵星柠没去凑热闹,垂眼看着手边的草稿纸,上面有余弈留下的字迹,除了详细的解题步骤,他还简单标注了解题思路和同类题型的页码。 她得更努力才行。 六月份,中考结束,赵星柠忐忑地等了大半个月,成绩出来,她发挥的不错,完全够得上市重点的分数线,至于是不是尖子班,要等开学才知道。 他们班一共六人考上重点,最让人意外的是张月月和汪小东,常年稳居第二的班长掉到了第五名,汪小东则出人意料的挤上了第六。 班级聚会在一家自助餐厅,赵星柠悄悄问她有没有后悔,张月月无所谓地摊手:“后悔什么?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尖子班,普通班照样能考好大学,而且进尖子班我就不是班级前三了,压力太大,还是普通班自在。” 汪小东蹿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好兄弟,多亏有你,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的。” 张月月嫌恶地推开他,夸张地做呕吐状:“滚滚滚,我们四个就你成绩拖后腿,我是怕成绩出来你自卑到想不开轻生,决定给你一条生路。” 男生习惯了她的毒舌,抓抓脑袋,看着她傻乐。 考前两个月,他自己都放弃了,月月放学还要给他讲重点,找中考常出现的拔高题,如果考不好,他都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后两个月他卯足劲学习,游戏都不碰了,结果他的成绩喜人,却还是拖累了她。 汪小东面上笑容减淡,他咬咬嘴唇,满怀歉疚道:“对不起” 张月月一手端着餐盘,另一只手在他胳膊内侧狠狠掐起一圈肉:“上一边去,别说些我讨厌的话倒我胃口。” 赵星柠夹菜的手微滞,而后独自端着盘子离去,将空间留给身后笑骂打闹的两个人。 入学通知正式下发那天,秦桦兴冲冲地预订了本市的米其林餐厅包厢,带着一家人外出庆祝,大好的日子,冯初萍不做推辞,饭桌上给两个孩子都送了大红包,以表心意。 然而班级未定,赵星柠始终放松不下来,余弈发现她总在闷闷不乐,想哄她开心,提议一起去附近的景点逛逛,却被拒绝了。 半个月后,他终于知晓赵星柠沉闷的原因。 任棋搬家了,似乎是准备出国,家里人要跟他一起去国外。 离开前,秦桦和两个孩子去跟多年的邻居道别,任棋妈妈显得十分冷淡,看也不看他们,出门直接坐上车,任棋爸爸是个温厚的中年人,连连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感谢。 任棋将最后一包行李放进车厢,然后径直走向赵星柠。 赵星柠眼圈泛红,抽抽搭搭地站着,一言不发。 任棋摸了摸小妹妹的头,柔声安抚:“没什么难过的,我们还可以网上聊天啊,等过段时间我们回国,我一定马上来看你。” 赵星柠擦擦眼睛,和他说了些话。 余弈离得远,听不清,他也不想听清,兀自立在一边,眸光晦暗,只觉心里堵得慌。 任棋坐车离开,赵星柠眼泪还在掉,第一次,她伤心难过,余弈没有上前安慰,而是远远看着,面上不显,心却疼得想与她一起流泪。 当晚,余弈登上赵星柠的账号,列表里果然多出一个陌生的头像,少年俊美的面庞流出一丝阴翳,控制鼠标缓缓移向屏幕上的删除选项,手背青筋乍现。 半晌,他松开手,直接拔掉电源,颓然离去。 八月中旬,学校通知新生到校领取课本和开学考试的相关习题,并公布班级分配情况。 赵星柠以全市第二十五名的成绩进入重点班,余弈第二,班上的第一名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小年纪已经初具学者气质,赵星柠推测他未来肯定是个搞学术的大人物。 分班结果出来,盘旋多日的郁闷终于一扫而空,她乐颠颠地抱着高一课本,跟余弈并排走在一起。 余弈斜看她一眼,顺手接过她的书,装了一半到自己包里,装不下的就拿在手上,赵星柠没阻止,傻乎乎地冲他笑,右手翻了翻上衣口袋,取出一个小礼品盒,将其一并塞入他的书包。 余弈双手环抱厚重的书本,眉心微蹙,问:“你放了什么?” 赵星柠神秘兮兮地说:“你回家就知道了。” 余弈等不到回家,找了个花坛把书摞在边缘石台,翻出书包里的礼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银质篮球胸针。 惊喜提前,赵星柠双手合十,轻点指腹,象征性地鼓鼓掌,嘴边挂着谄媚的笑:“恭喜余弈小少爷金榜题名,荣获全市第二的好成绩,小的特备薄礼,聊表心意。” 余弈抬眼:“我记得升学宴一个月前就开过了。” “那时候还没分班嘛,这是你进入重点班的贺礼。”也是这段时间承受她坏心情的赔罪。 余弈小心地合上盖子,扒着书包挑来选去,勉强找了个柔软的地方放礼物,动作极轻,生怕压坏盒子,接着他抱起地上的书,轻描淡写道:“中午跟我去富成大厦。” 赵星柠问:“去那儿干嘛?” “四楼新开了一片美食区,为了庆贺我的跟班荣升重点,带你去吃一顿。” 少女心情大好,欢呼一声,跑出去好远,一面跑一面回头催促:“你快点啊,我着急吃饭。” “啧,这些书沉死了,你给我自己拿。” “嘿嘿,我不!”第31章 节目预选 高中以后,赵星柠和余弈坐车上学,单程至少要二十分钟,中午回家不方便,秦桦又不愿让孩子们住校,想让他们中午也能吃顿好的,况且家离得近,回来午睡更舒服些,于是拍板决定,搬家。 学区房如今价位水涨船高,不过这些钱对财大气粗的秦桦来说不算什么,她直接买下学校附近的一套精装房,三室一厅,平时两个孩子和冯初萍住在这里,周末大家集体回蔚水。 秦桦忙事业,平时不太着家,一周一次的母子相聚刚刚好,而且她跟余贤近来感情升温,闲着没事就去他那儿住几天。 反正合法夫妻,应该的。 开学第一周是军训时间,各方面出挑的余弈理所当然地被挑去当升旗手,高中没有统一的军训服,学生一律穿校服训练,上身夏季短袖,下身秋季长裤。 余弈是天生的衣架子,宽肩窄腰,身高腿长,毫无特色的运动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异常好看。 阅兵式上,新生们整班列队,踢着正步经过主席台,然而观众席高二高三的注意力全在领队的旗手身上。 是故开学没多久,有关那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升旗手的讨论弥漫整个学校。 许多女生课间特意绕路,跑到重点班附近寻找余弈的身影,但很快她们发现,小帅哥身边貌似有人了,是与他同班的一个清秀漂亮的女生,两人时常走在一起。 邻座的夏瑜跟赵星柠熟悉后,大咧咧地问出他们的关系。 “星柠你跟余弈真是一对儿吗?” 旁边几双耳朵顿时竖了起来,虽然他们是学霸班,但人类常备的八卦之心他们还是有的。 赵星柠正在写数学课后作业,闻言轻轻摇头:“不是。” 夏瑜更好奇了,伏在她桌子上,刨根问底道:“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那种关系吗,余弈每天跟你走一起诶,别人找他,他都不理人,哦不对,他人还是不错的,就是跟我们相处时,没那么,呃,热情。” 例如学习委员找余弈请教物理题,他直接甩人家一个答案,再多问一句他就用“你脑壳是不是有问题,这么简单都不会”的眼神看着人家,他们班学委长发飘飘,长相温婉可人,多少男生的女神啊,就那么红着眼圈走了。 昨天夏瑜无意中看到赵星柠拿着试卷去找余弈,好家伙他直接从课本现有的公式推导开始讲,足足推了五分钟,完事还要再划几道大题让她回去练习。 夏瑜听了两耳朵,忍不住往学委那看了一眼,果然,眼圈又红了。 啧啧啧,这才是青春啊。 眼见夏瑜的目光越来越奇怪,赵星柠不自在地转了下笔,模模糊糊地回答她:“你别瞎想,我们关系很单纯,就是从小一块长大,比较熟罢了。” 她不太想让同学知道,他们从小住一起。 夏瑜眼里的八卦之火烧得更浓烈了:“青梅竹马吗?” 赵星柠无奈地点头。 夏瑜摸了摸下巴:“确实,关系太熟也不好下手。” “……” 满足了八卦欲,夏瑜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没多久,余弈推门走进教室,他刚从超市跑回来,气息尚不均匀,进门直奔赵星柠,将手里的切块蛋糕和早餐奶放到她桌面。 早上她不小心睡过头,没吃饱就出门了,路上嗷嗷喊饿,余弈下了第一节 课就往超市跑。 “草莓味的卖光了,凑合吃吧。” 赵星柠撕开蛋糕的包装,露出甜甜的笑容:“奶油的我也喜欢。” 余弈斜她一眼:“以后起不来就饿着,我才懒得管你。” 五脏庙空空荡荡,赵星柠难受了一节课,大口往嘴里塞早餐,脸颊鼓鼓的,像只努力囤食的小仓鼠:“唔,开学考试成绩后退了一名,我要努努力嘛,一不留神就睡晚了。” 她说话时脸腮滚圆,咕噜咕噜扭动。 余弈忍不住动手戳了下她的腮帮子,得到“小仓鼠”不满地瞪视,少年扑哧笑了,提醒道:“下节课老师开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慢点吃。” 赵星柠费力咽掉最后一口蛋糕,怨念地看着他:“你不早说。” “是你吃太快了。” “我以为要上课啊。” 夏瑜貌似专心看书,实则在专心致志地偷听二人的互动,心中暗暗咋舌,这关系,真的单纯? 时间一眨眼晃到了学期末,今年寒假时间晚,期末考试结束学校还没放假,学生提前上第二学期的课程,于此同时,往年春天才举办的校园艺术节将提前到这学期举行。 艺术节说白了就是学校办的小型表演会,身怀才艺的同学自愿报名,以往艺术节在春天举办,天气比较暖和,穿演出服不觉得冷,今年在冬天办,受气温影响,报名人数大大缩水。 于是学校给每个班级安排了指标,每班至少推一个节目,可以是集体表演,也可以是个人展示,高三学生不算在内。 这个任务最后落实到了各班文艺委员身上,很不幸的,赵星柠就是重点班的文艺委员。 当初选班委,班上没人接任这个职位,老师看赵星柠长得漂亮,人也乖巧,随手指定了她。 本以为文艺委员的职务和初中一样,就是挂了名,没成想还有这样的差事。 重点班一共三十人,其他班最少四十人,尽管人少,大家的关系却很生疏,通常是各学各的,生怕下次考试被别人超过,集体意识相当薄弱。 赵星柠没办法,首先找到和她关系最好的夏瑜,她人长得白白净净,性格活泼,想必能有一技之长。 然而夏瑜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自爆琴棋书画里,唯独能上台演出的琴她没学过。 最容易说动的人不能上台,赵星柠在班上来回转了一圈,碰了一鼻子灰,犹豫半天,她抱着一线生机,找到看起来有大学问的班长。 班长就是当初全市第一的男生,他戴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坐在位子上仰头看着赵星柠,面无表情地说:“我会讲笑话,行吗?” 生机没了。 赵星柠:“冒昧地问一句,是冷笑话吗?” 班长:“可能吧,因为我讲完大家都不笑,呵呵。” “……” 赵星柠越发觉得班长是个不简单的人。 最后的希望就是余弈了,自小唱歌好听的少年连话都没听完,直接拒绝:“你休想。” 赵星柠哭丧着脸:“明天报名截止,拿不出节目我就得自己上了,你知道我唱歌跑调。” 余弈故意压低嗓音说:“我变声期,也跑调。” “求你了,小的给你当牛做马行不行。” “我不去你也得给我当牛做马。” 小少爷铁石心肠,赵星柠无可奈何,怀着侥幸的心思去往主任室,询问老师他们班是否可以不参加。 毕竟是重点班,重在学习,没准老师能放过他们呢。 负责主持艺术节的老师为难道:“学校特别通知,重点班的同学要一视同仁,不能脱离集体活动。” 老师提议:“实在没有才艺,你们可以诗朗诵呀,好多班都报了这个。” “……” 她怕是要得罪全班同学。 赵星柠垂头丧气的回到教室,正好是大课间,班上人很齐,大家奋笔疾书,在草稿纸上挥毫泼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课外题。 赵星柠看了眼唯一向她抛出橄榄枝的班长,深深吸了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算了。 她站到讲台前,清清嗓子,用不高不低的音量道:“大家知道艺术节快到了,学校要求我们班必须出一个节目,诗朗诵也行。” 话说一半,同学们警惕地抬头,眼神逐渐不友好。 赵星柠继续道:“当然,我知道大家肯定不乐意,所以我提议,将这个宝贵的表演机会交给班长。” 众人的眼神由敌视变成了怀疑,班长?他会表演啥? 赵星柠粲然一笑:“他将为大家表演,讲笑话。” 班长闻声抬头,厚重的镜片反了下光,常年抿平的嘴巴诡异地带了一点弧度。 他好像很开心。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平日里,普通班的人没少叫他们书呆子,本来只是背后说说,他们听不见也懒得理会,只当那些人是心里不平衡,嫉妒。但如果班长在艺术节代表他们班上台,顶着那张面瘫脸讲他所谓的笑话……他们就真成笑话了! 这一刻,大家心中的集体荣誉感突然前所未有的爆发。 夏瑜颤颤巍巍地举手:“要不,我上去给大家写幅字吧,到时候动作夸张点,也能算个表演。” 其他人纷纷响应。 学习委员弱弱地说:“我练过三年舞蹈,虽然很久不跳了,但是排个简单的舞应该没问题。” “我唱歌还行。” “其实诗朗诵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班长勾起的嘴角渐渐沉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试卷边角,看上去有点委屈又有些可怜。 赵星柠于心不忍,试探着说:“如果太勉强的话,不如让班长试试?别的班好像没有这个节目。” 绝对不行! 备受白眼的诗朗诵一时间竟人气高涨。 “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 “我可太喜欢诗朗诵了,小时候还拿过演讲比赛二等奖呢。” “我也投诗朗诵一票。” 大势所趋,赵星柠刚要定下,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改口道:“我们把节目结合一下怎么样?” 最后重点班上报的节目名为《春》,表演形式是歌舞诗朗诵书法脱口秀综合汇演。 负责老师:“???”第32章 画眉 重点班的排练时间定在下午大课间的四十分钟,因为担心艺术节那天成为全校笑柄,一群学霸利用中午休息时间赶完课后作业,挤出空闲全班一起排练。 艺术节每个节目限定时间是五分钟以内,赵星柠提出的大杂烩表演刚好五种类型。 初步想法是,以朗诵为主体,能唱歌的人凑一边搞人声伴奏,会跳舞的在旁边时不时蹦跶两下,烘托气氛,练过书法的最后一分钟站到舞台前挥笔写字,待到谢幕时间,每人把字举起来凑成一首有关春天的诗。 至于脱口秀,虽然文艺委员把讲笑话环节美化成了脱口秀,但是班长的水平真的太拉跨了!无论多好笑的段子,一经他无腔无调的声音讲出来,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冷嗖嗖的,室内的暖气根本抵不住班长造成的悚然凉意。 可想而知,正式演出那天,他们在台上该有多尴尬。 赵星柠还在挣扎,她用两根手指戳起自己的嘴角,用手动挤出的笑容给班长做示范,“你看,像这样笑就可以了。” 男生脸上的黑框眼镜闪了闪,听话的按照她的示范,复制了一遍动作。 “很好,现在把手拿开……手移开就好嘴别动呀。”赵星柠着急了。 班长若有所思,片刻后,他隔着镜片朝赵星柠眨了眨眼睛。 她惊喜道:“你会了吗?” 班长点点头,低头酝酿一会儿,复而抬首,嘴角咧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弧度。 赵星柠欢喜的笑容刹那间僵硬了。 教室一片死寂。 同学们面如死灰,班长认真笑起来好像要吃小孩儿! 有人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要把脱口秀改成个人演讲呀。” 其他人一并附和道:“对对对,脱口秀接在严肃的诗朗诵后面有点突兀,演讲就很不错。” 班长沉默地看着他们,不提出反对也不表示赞同,大家仿佛能看见班长头顶开心的小花花变成了阴暗的小乌云,全身都在散发“我很不满意”的气息。 一群善良的少年面面相觑,相顾无言,他们是不是有点排挤班长了。 他性格有点阴沉古怪,却从不拒绝他们的要求,班上同学对学习任务有意见,从来都是班长去和老师交涉,卫生扣分了,也是他出面揽责任。 现在班长只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获得一个讲笑话的机会而已…… 跟班长同寝室的体委惆怅地抹了把脸:“还是维持原样吧,班长这样挺好的。” 同学们齐齐仰头看天花板,不禁生出几分壮士断腕之感。 行吧,反正脱口秀安排在最后,丢人不过一分钟的事,等期末成绩挂出来,他们依旧是最牛逼的班! 排练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余弈作为他们班的门面,被安排到领唱的位置。 他原本拒绝的态度强硬,后来因为舞蹈气氛组人数过少,身条长相十分出色的赵星柠被拉去充当花瓶伴舞,学委说她只要绕着合唱组飘来飘去地转圈圈就可以了,然而原定领唱的男生似乎对赵星柠有点意思,她一靠近,那男生就脸红。 余弈当下改变了主意,从诗朗诵组跳槽到合唱组。 随着排练次数增多,大家越来越有默契,严肃的班级氛围变得轻快很多。 男生们主动包揽去别班刺探敌情的任务。 “报——” 身材高大的体育委员消失十分钟后,特务一般地贴墙而入,紧张兮兮地关上门,跟大家报告探来的消息:“高二重点班出的节目是钢琴独奏,表演的人是许朝学长。” 同学们严肃道:“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哥在他们班。” 居然还安排了间谍,众人纷纷向体委投去赞许的目光。 他们艺术节的目标很简单,比高二重点班出彩就行,但许朝学长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高二学生会主席,市级三好学生,多次代表学校外出参加竞赛,人长得帅性格也温柔,余弈入学之前,他一直是学校公认的校草。 班上的女生中不乏有对学长心怀向往的,她们遗憾地感慨:“可惜晚生了一年,我也想近距离接触学长。” “我看过学长的演讲,超有魅力的,没想到他还会弹钢琴。” 男生酸溜溜地说:“钢琴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弹。” 女生反嘲:“你有许朝学长的脸吗?” “呃,余弈有啊!” 对哦,他们有余弈啊,大家的目光集体移向新任校草。 那男生直接问:“余弈你会弹钢琴吗?” 他们班出场顺序排在高一组末尾,高二组之前,就算撞了节目也是他们的第一印象占便宜。 “不会。” 淡淡的回答声落下,少年半眯着眼睛,双腿笔直,环胸靠在墙边,慵懒的视线不经意扫向站在角落的少女。 赵星柠先是茫然,随后想起什么,讪笑着缩身后退,躲开他的注视。 他们上幼儿园的时候,秦桦曾经请过一位钢琴老师来家里教学,赵星柠只学了两天就放弃了,各种借口推脱上课,余弈当时跟她形影不离,赵星柠在一边玩,他也学不进去,最后两人都没能点亮这个技能。 距艺术节还有四天,女生们兴致高昂,话题终于离开了学习任务,在班上讨论起演出当天的妆容和演出服的准备。 “星柠你没有化妆品吗?”夏瑜语气惊讶。 赵星柠摇头。 “护肤品呢?” 赵星柠想了想,她房间里唯一能称得上护肤品的就是她妈在超市买的宝宝霜,诚实地回答后,夏瑜摸摸她水嫩的脸蛋,艳羡中带点小嫉妒:“天生丽质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多多少少会对成人世界的精致抱有好奇和尝试心,夏瑜初中毕业就迫不及待拖着她妈到专柜买了一大堆彩妆,她周围的女生基本都是这样,就算准备不全,至少也会买根口红臭臭美。 赵星柠是独一份的另类,她连润唇膏都没有。 “上台表演要化妆的,诶,这周末我陪你去商场逛逛怎么样?”她兴致勃勃道。 赵星柠眼瞪得滚圆,头摇得像小拨浪鼓,商场专柜的化妆品都很贵,她的零用钱负担不起。 夏瑜却误会了,一拍脑袋道:“哦对,我忘了,学校这星期不放假。” 下周艺术节结束,他们就要进入寒假了,所以周末假期取消,连着上课。 赵星柠刚想说自己可以素颜上台,夏瑜热情地打断她:“我家里有多的彩妆,明天上学给你带来,你晚上回家练习练习,艺术节那天时间紧,我可能没时间帮你化妆。” 随后不由赵星柠拒绝,她扒拉手指数着要给她带的东西,念念叨叨地走开了。 第二天夏瑜果然带了一个大化妆包来学校,大方地塞给好朋友。 晚上,赵星柠坐在房间,面对一堆不知用途的化妆品和化妆工具,出了好半天神。 她也有女孩的爱美之心,既然东西都借回来了,干脆试试吧。 写完作业又照例做了两套试卷,赵星柠终于得闲,悄悄打开电脑,找了个视频网站,从中搜出一堆化妆视频,边看化妆教程边研究化妆品。 好不容易弄懂用途,她又遇到了每个化妆小白都会出现的问题,手抖。 同款眉笔在人家手里顺畅的像安了自动导航,画出来的眉毛粗中有细,精致的甚至能以假乱真,而她画的更像是基因变异的蚯蚓,歪歪扭扭地横亘在眼睛上方。 赵星柠蔫蔫地擦掉眉毛,看了眼电脑屏幕,打开企鹅,私聊求助曾靠手艺闻名蔚水幼儿园的余弈。 新买的智能机弹出一道特别关注提醒,余弈从书本中抬起头,看了一眼,而后合上书,轻手轻脚出门,来到赵星柠房间。 冯初萍已经睡了,他们怕吵醒她,动作极为轻缓。 余弈快进着看了遍基础教学视频,自信上手。 五分钟过去,赵星柠纠结地皱起两条“蚯蚓”,提出改良建议:“把线条画直会不会好一些。” 余弈虚心改进,结果脑子听进去了,手没跟上。 第三次失败后,他决定寻找辅助工具,正好桌上的笔筒里有一把直尺。 赵星柠心情复杂,担心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怀疑道:“真的可以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我已经掌握诀窍了。” 余弈端着尺子在她脸上衡量比划一番,而后手指捏住笔头,有意识地放缓笔尖的力度,一下一下细致地沿着她的眉形勾勒、填充、补线。 房间大灯没开,桌面暖调的台灯光线晃着他专注的脸庞,少年眼睫一动不动,于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赵星柠想起小时候他为了自己学习编头发的样子,不由的勾起唇角。 时间又过了五分钟,余弈终于放下眉笔,捧起赵星柠的脸端详一阵,道:“还行,这次画的比前几次好一些。” 赵星柠满怀期待,拿起小镜子照了照,然后沉默。 线条确实画直了,笔直笔直的那种,四根直线在她眼睛上方组成两个浓黑的不规则梯形,有棱有角的,充满了煞气。 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强颜欢笑地评价:“真是好锋利的眉峰啊。” “……” 赵星柠手持化妆镜左看看右看看,接着她放下镜子,慢慢抬手,捂住了嘴:“噗——” 由于镜子里的脸实在滑稽,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怕吵醒妈妈,便强忍着把声音憋在了口腔里,闷闷地笑。 她一笑,余弈也绷不住了,偏过头去,肩膀不住地耸动。 两人大半夜在房间对着两条眉毛笑成了傻子。第33章 艺术节 直到艺术节那天,赵星柠仍没学会化妆的精髓,张月月得知好闺蜜的窘境,主动请缨来帮她。 “我们班搞了个男生对唱,我不用上台,衣服我都给你选好了。” 她知道赵星柠的家境,冯阿姨节俭惯了,给女儿买衣服永远都是便宜舒服为主,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赵星柠穿过几次漂亮衣服。 张月月从纸袋里取出一件藕粉色长袖连衣裙:“你里面多穿件衣服,几分钟的功夫应该不冷。” 赵星柠接过纸袋,感激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嘴就被捂住了。 “多年姐妹,大恩不言谢,放假请我喝杯奶茶就行。” “请你喝五杯。”赵星柠抱着衣服,眯起眼睛朝她笑。 张月月佯怒道:“哇,你好歹毒的心思,是不是想让我发胖。” 嬉嬉笑笑之后,她们开始研究正事。 赵星柠皮肤好,粉底薄薄的铺一层,方便上妆就够了,张月月打开夏瑜备好的眼影盘,给她挑了几个亮眼的颜色,都是桃色系的,张月月自带了眼线笔,晕开眼影后,又在赵星柠眼尾轻轻勾了一笔,让她莹润清纯的眼睛多了一抹妩媚。 正红的唇色,娇艳的眼妆,赵星柠青涩温柔的美顿时有了锋芒,一旁无所事事,插科打诨的男生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凝聚到了她身上。 余弈远远观望,待张月月移开身体,露出前方端坐的少女,他身体微滞,晃了下神,旋即眉心拧紧,不甚愉悦地走过去,怨声道:“你是不是画太浓了。” 张月月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台下看是浓妆,到舞台上就刚刚好了。” 赵星柠手拿化妆镜,看着镜中陌生又熟悉的脸,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她身边有长相极佳的余弈,自小两人之中,受人瞩目的都是他,以至于赵星柠从不觉得自己有多漂亮,尤其是情书盛行的初中,班上好看的女生都收到过表白信,而她一封都没有。 现在,镜子里的人化了妆,换上了裙子,好像午夜十二点前的辛德瑞拉,美丽优雅,宛如一位公主。 赵星柠眼神黯淡了一下,可惜表演结束,十二点就到了。 她的心思内敛而隐秘,无人察觉。 张月月还沉浸在自己高超的化妆技术里,端着赵星柠的下巴观摩半天,又抓起她身后松垮的低马尾辫,撇嘴道:“唉,发型有点简单,跟妆容不搭啊。” 余弈身体有意无意地挡在赵星柠前方,隔绝四周窥来的一众视线,不耐道:“差不多行了,她只出场半分钟。” 张月月根本不理,一拍手,问余弈:“哎,你幼儿园的技术还在吗?” 余弈没应声。 这时,舞台后方有人喊张月月的名字:“班长,老师有事找你,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张月月叹口气,遗憾地放开手里的发丝,路过余弈时,猛地拍了他一下,郑重道:“交给你了,记得弄好看点。” 说完她走出两步,不放心地回头,冷笑着威胁:“如果星柠披头散发地上台,我高二就改报重点班,天天黏着她。” “……” 张月月离开,赵星柠身边暂时空了出来。 她挽了挽散到胸前的头发,轻声问:“那个,我这样子,好看吗?” 女孩红唇轻抿,眸子里泛着期待的光。 余弈背过一只手,不自在地低头,额前飘落的发丝挡住他躲闪的眼瞳。 他很想说不好看,让她赶紧擦掉,然而这话要说出来,那双眼睛,该难过了,更何况从五岁开始,赵星柠就是他眼里最好看的人,他开不了口,撒不出谎。 “嗯。” 少年白净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绯色,嗓音低哑,回答声却很清楚:“很漂亮。” 赵星柠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她嘻笑一声,转身背对他而坐。 “好了,帮我弄头发吧。” 余弈眸色微暗,不太情愿:“没有皮筋和夹子,你绑个马尾就可以了。” “我不,”赵星柠翻了翻身边的化妆包,“夏瑜在里面放了发卡和黑皮筋,应该够用。” 余弈闷闷不乐地接过皮筋,顿觉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赵星柠稍低下头,任由余弈摆布她的发丝。 幼年柔软的小手如今已是骨节分明,指如青葱,少年纤长的手指轻柔地穿梭于丛丛青丝之间,依循记忆中的样子,将一绺绺头发绾入手中,然后依次固定在她脑后。 距上台还有十分钟,其他人已经收拾妥当,余弈的举动吸引了他们,众人齐齐靠过来围观。 男生惊奇道:“余弈你居然会扎头发?” “小时候无聊,瞎学的。” “噫,你不会拿洋娃娃练的吧。” 余弈无语地扫了他一眼,轻骂道:“滚一边去。” 男生赔笑着朝他作揖:“开个玩笑,你这手法比我妈给我妹妹绑头还专业,家里也有妹妹?” 余弈没吭声,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旁边女生瞅了半天,单手摩挲着披在胸前的长发,羡慕道:“我的头发总绑不好,余弈你帮赵星柠弄完也帮帮我呗。” “我也要我也要,刚刚扎的丸子头都散了,你这编的好好看。” 余弈表情淡下来:“她让我帮忙是有条件的。” 女生们好奇:“什么条件?” 余弈想起什么,眉眼温柔了几分,女生还在追问,他却不理人了,兀自进行最后的收尾。 舞台前高一组倒数第二个班的节目结束,受即将到来的假期影响,台下同学心情大好,热情似火,节目过后,掌声此起彼伏,偶尔还有响亮的欢呼声。 报幕的同学返回舞台,看了眼手卡,明显顿了一拍,接着恢复标准微笑,一口气念出重点班的节目名。 “接下来高一重点班的同学将为大家带来歌舞诗朗诵书法脱口秀表演,《春》,掌声有请他们。” 一个节目哪来这么多表演形式? 台下观众起了好奇心,纷纷抬头注视舞台。 重点班诗朗诵组的十名同学率先登场,走到舞台右侧,合唱组紧随其后,两组找到位置站定,演出开始。 朗诵组特意找了语文老师进行专业指导,拿出小学朗读课文时的架势,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咏诵起一首著名的有关春天的诗,两句之后,合唱的同学开口。 余弈站在最前方,身姿笔挺,俊美夺目,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离话筒最近,女生们捂着嘴,眼睛几乎长在了他身上。 诗朗诵间歇,合唱组结束单调的和声,唱起了歌词,男女分声部合唱,少年人的音调轻快明媚,像是冷冬里破冰而出的暖流,他们选的歌耳熟能详,台下不少人跟着他们一起哼唱。 气氛一下被带动起来。 半首歌结束,舞蹈组的女生出场,赵星柠躲在最后面,她没有基本功,只需要放柔身体,绕着余弈来回转两圈即可。 舞台上学委的身段最为曼妙,她舞姿轻盈,几个跳跃动作引出一片掌声,赵星柠算是伴舞,后半段前面主舞的女生换走位,方才将她暴露出来。 少女头发精巧的盘于脑后,鬓边两缕细长的乌丝柔美地垂落,随身体的摆动飘逸起伏,姣好的面容完美掩盖了她肢体的僵硬。 她一直围着余弈转,两人目光不时交错在一起,没有特别设计,但一人投以视线,另一人必有回应,彼此之间,萦绕着一种难言的默契。 “他们是一对吗?” 台下的人小声议论。 “男生是余弈吧,高一的那个大帅哥,女生是谁?有点像方莉珊哦。” “方莉珊不是重点班的,而且我感觉她比方莉珊更好看些。” “所以她到底是谁?” “我哪知道,重点班教室隔得远,平时都见不到他们。” 赵星柠不知道讨论的重点移到了她身上,舞蹈组表演结束,她随其他人一起站到舞台边缘,一切都按照计划完美进行。 最后一小节,班长从朗诵组站了出来。 男生半张脸被眼镜盖住,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声音毫无起伏地讲了一个他与春天有个约会的故事。 沉浸在歌舞表演中的同学们大脑空白了一瞬。 脱口秀呢?他刚才是不是讲了个鬼故事? 然而三秒之后,台下忽然齐声爆发大笑,这时书法组的同学一齐起身,举起手中写好诗句的宣纸,演出结束,掌声雷动。 重点班的同学谢幕下台,班长跑到文艺委员面前,脸因为兴奋红扑扑的,声音依然很平:“我是不是成功了?” 赵星柠展开笑容,朝他竖拇指:“超级成功。” 体委凑过来说:“大成功啊,不枉你在宿舍苦练一个星期。” 其他人围过来,三十个人默契十足地把手叠在一起,高兴地欢呼:“圆满!” 放假当天,摄影老师把艺术节的照片洗了出来,每个班选出两张最有特色的照片贴到学校的布告栏里展示。 重点班住校的男生们一起拖着行李出校门,路过布告栏,体委瞄到了他们班的照片。 戴眼镜的男生站在舞台中央,脸上神情怪异,身后的同学表情夸张,一个个东倒西歪、张牙舞爪,动作异常滑稽,像是在拍搞怪相片。 “卧槽,摄影老师手太快了吧,我一共做了两秒鬼脸,居然把最丑的一刻留下来了。” 体委难以置信地扑过去,扒着玻璃干嚎:“我高冷的学霸形象啊,来年的学弟学妹们该怎么看我。” 身边男生不客气地嘲道:“有余弈在旁边,谁认识你啊。” 体委隔着玻璃,愤恨地扣了两下照片:“可恶,为什么他做鬼脸都那么帅。” 几人笑闹了一会儿,猛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不知情的人。 回头一看,班长正静静地立在他们身后,沉默不语。 空气仿佛凝固了。 体委眼神游移,局促地抓了把头发:“其实,我们是为了烘托效果,那个词叫啥,画龙点睛?” 其他人积极补充。 “精益求精!” “锦上添花!” 班长推了推眼镜,表情看不出喜怒:“你们什么时候计划的?” 体委无奈泄气,说了实话:“演出前两天吧,文艺委员提的,主要是担心脱口秀效果不好你会难过,大家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我们只是想……” “谢谢。” 班长仰头,镜片下潜藏的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线,嘴角勾起,笑容自然而温暖:“谢谢你们。” 男生们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谢啥啊,应该的,不过没想到,女生居然也放这么开。” “大概和我们一样,以为离得远,底下人认不出谁是谁吧。” 班长站出去的时候,他们集体向后挪了两大步,结果摄影老师刁钻地拉了近景,拍得那叫一个清晰。照片墙上,其他班的人意气风发、端庄优雅,他们班个个丑得千姿百态,不忍直视。 体委不愿多看,扭头问道:“你们寒假回学校不?” “干啥?” “偷照片。” “……行。”第34章 参加婚礼 艺术节过后,班上同学的关系亲密了很多,女生们私下约好寒假一起去图书馆学习,赵星柠也在其中。 当天图书馆阅读室的人很少,许是因为寒假刚开始,多数学生还处在放松玩乐阶段,少有人刚放假就来这里用功。 她们找了个靠近空调的座位,吹着暖风,女生们脱下外套,伏案进入学习状态,偶尔小声讨论几道难题。 赵星柠很享受这种氛围,有人帮忙提供思路,学习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约莫一小时左右,阅读室的门打开,一个高挑的男生迈着长腿走进来,男生容貌俊朗,气质温润,进门便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 夏瑜抬头间歇看到了他,掩嘴轻呼一声,然后迅速推推旁边的人,用口型道:“快看,是许朝学长。” 女生们齐齐转身,七八双眼睛直直望向那男生。 许朝感受到身上聚集的目光,向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当初上报节目的时候,他见过赵星柠,认出了她的脸,连带着知晓这些女生是同校学妹,于是眉眼舒展,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向她们颔首致意。 女生们拘谨地回礼,等人走远,她们立刻将脑袋凑到一快,嘀嘀咕咕地讨论。 “哇,学长是不是认识我们?” “我觉得只是出于礼貌,毕竟我们刚才的样子好像饿了几天突然见到肉的狗。” 赵星柠面带迷茫,小声加入她们的对话:“许朝学长是谁,为什么受欢迎啊?” 艺术节许朝钢琴独奏那段时间,她正好在洗手间卸妆换衣服,错过了见识学长风采的机会。 她真诚的询问让女生们热络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大家集体静默,望向赵星柠的眼神带了点小嫉妒。 你这种长得好看还和校草走得近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夏瑜探起脑袋,往许朝落座的地方瞄了一眼,复而低头,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吗,我听说学长喜欢方莉珊诶,之前普通班那边都在传许朝跟方莉珊告白了。” 八卦永不过时,女生们放下书本,再次燃起兴致,“方莉珊同意了吗?” “这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不然高二那帮学姐该找她麻烦了,看她平时众星捧月的,一点没受影响。” “我有点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学委似乎不太习惯背后议论别人,半个身子都低到桌子下了,犹犹豫豫地爆料,“我初中跟方莉珊一个班,当时年级里所有优秀的男孩子都跟她有交集,她这个人,怎么说呢,看着柔弱无害,对谁都好,实际上我感觉她有点怪怪的。” 夏瑜不放过任何一点小道消息,问道:“哪里怪?表面白莲花实则黑心莲那种吗?” 学委听不懂她的表述,斟酌着回答:“初二的时候,有个女生和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好上了,那男生又和方莉珊走得很近,方莉珊说他们只是朋友,结果没多久她脸上带着一块红巴掌印,留着眼泪来上学,跟她关系好的同学都猜测,一定是那个女生打的。” “然后呢?”夏瑜合上了参考书,眼睛锃亮。 “那女生和校外的人走得近,在学校人缘不好,后来收到大家排挤,没多久就转学了,他们都说是活该,我总觉得……” 学委没说细说后面的话,其他人却也琢磨出不对了。 虽说初中大家都还稚嫩,感情的事算不得数,但明知道人家有对象不避嫌,最后还能把人排挤到转学,这方莉珊也不简单啊。 不过她们只把这事当做学习之余的消遣,说过便完了,没放在心上。 临傍晚的时候,女生们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正巧许朝在她们前面离开,走到门口,旋转门里出现一个打扮精致的女生。 她容颜娇美,发稍烫成了微卷,见到许朝一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笑吟吟地迎上去。 女生们快步路过,只听到她说:“好巧啊学长。” 走出图书馆,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张望,夏瑜兴奋地说:“他们真的认识!” 女生疑惑:“可是,图书馆都要下班了,她来干嘛?” “谁知道呢,没准是人为‘偶遇’。” 赵星柠一路懵懵地听着,回想刚才那女生的长相,典型的巴掌脸,从眉毛到嘴唇无一不精致,身上穿着小洋裙……毋庸置疑,她的确是个很漂亮的人。 回到家,余弈在客厅看电视,她放下书包,坐到他旁边,鬼使神差地问:“你认识方莉珊吗?” 他下意识道:“那是谁?” 赵星柠私心里不想多解释,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余弈没在意,拿起将茶几上的手机丢给她。 屏幕亮着,上面是他和余安的聊天记录。 赵星柠手压着屏幕翻动页面,惊讶道:“小叔要结婚啦?” “嗯,”余弈斜躺在沙发上,轻描淡写地说,“五天后举行婚礼,他想让我们去参加。” 赵星柠点点头,用余弈的手机向余安道贺。 “恭喜恭喜,小叔新婚快乐。” 那边回复很快,余安辨认出是她,发了一个得意笑的表情包。 “是柠柠吧,还是你会说话,余弈那个小混蛋只会说些不吉利的。” 赵星柠往上翻了翻记录。 小叔:乖侄子,我马上要结婚啦~ 余弈:哦,注意点,当心离婚。 小叔:…… 赵星柠轻笑,手指不太熟练的打字:我们会去参加婚礼的。 余安:哈哈当然,你俩必须来,给我当花童,到时候小叔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花童? 赵星柠纠结出声:“花童是小孩子吧。” 余弈咬牙道:“别理他,他脑子一直不好。” 赵星柠以为小叔叔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婚礼当天,他真的让伴娘姐姐递给她一套小礼裙,附带新鲜编制的花环一起交到她手上。 伴娘笑道:“一会儿姐姐给你画个淡妆,小美女上台就负责捧戒枕,把戒指交给你小叔就可以了。” 说完,不容她回绝,三个长裙飘飘的伴娘一块把她架进了化妆室。 另一边新郎还在做小侄子的思想工作。 “你只需要拿个篮子,在前面撒点花瓣,递戒指的活儿我都交给柠柠了。” 余弈冷着脸,双臂环胸,不为所动。 “哎,你小叔一辈子只打算结这一次婚,虽说是晚了点,错过了你们当花童的黄金年龄,不过你俩还没成年,现在办也不算太晚嘛。” 他的宝贝媳妇儿想生一儿一女,小孩儿自然是越漂亮越好。 婚庆公司安排的孩子都没有余弈和星柠小时候可爱,余安抱怨的时候,他媳妇儿还不信,直到看了俩孩子的照片,顿时羡慕不已,直说家里将来要能凑这样一对儿女,她这辈子就圆满了。 然后小两口就萌生出让余弈和赵星柠充当花童的想法。 赵星柠好说话,余弈就比较难搞了。 余安软磨硬泡半天,迟迟不见他松动,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本来想让你跟星柠一起走上礼台,你们也好提前体验一下婚礼的感觉。” 余弈眉毛动了动。 余安转身欲走,遗憾地叹气:“唉,柠柠反正已经同意了,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只能派你婶婶那边的孩子代替了,听说也是个小帅哥,希望柠柠能喜欢。” “等等。” 余安飞快回头,笑逐颜开道:“衣服准备好了,我带你去更衣室。” 新娘更中意西式婚礼,酒店大堂内,随处可见洋桔梗和香槟玫瑰的花束,白色帷幔和玫瑰缠绕而成的拱门在台上组成一条临时长廊,礼台四面摆放着宾客坐的礼桌和一些香槟塔。 婚礼如期开始,司仪按照流程请出两个“花童”。 赵星柠头戴花环,穿一席浅紫色长裙,手持捧花,面带微笑入场,身边少年身穿白色西装,双手端着戒枕与她并肩而行——因为余弈的强烈反对,撒花瓣的任务交给了伴郎伴娘。 台上少年双目轻敛,清冷似雪,少女笑靥如花,明媚如骄阳。 五个堂哥在下面高举手机,凑到礼台边缘乐呵呵地给他们拍照。 余弈端着戒枕递到小叔叔面前,脸上扯出一个微笑,接着流利地背出一段祝福词,赵星柠转去另一边把捧花交给新娘。 台下宾客问余家人。 “俩孩子都是你们家的吗?好福气哦。”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点头说:“对,都是我家的。” 另一桌的阿姨看了看自家孩子,嘟囔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学习好才是本事。” 这话被旁边的浩博听去了,故意问浩恺:“哥,你记得他俩中考排名是多少吗?” 浩恺回忆道:“柠柠是全市第二十五,余弈好像是第二吧。” 浩博拖长音“哦”了一声,朝那家人欠欠地笑:“学习好才是本事啊。” 阿姨面上一红,不敢看他,尴尬地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口饭。 到了敬酒环节,新娘先取了两个厚厚的红包,交给余弈和赵星柠,笑道:“今天辛苦了,希望以后我的孩子能像你们一样聪明漂亮。” 赵星柠弯起眼睛,嘴甜地说:“叔叔婶婶长得好,孩子肯定比我们俩好看。” 新娘被她逗乐了,嘱咐伴娘好好照顾她们,自己挽着余安的手去给长辈敬酒了。 赵星柠盯着新娘身上银光闪闪的拖地婚纱,视线不自觉带了点憧憬,呢喃道:“婚纱真美。” 余弈立在她身后,闻言垂下头,脑中自动描绘出她穿上婚纱的样子。 “咳,我们也去吃饭吧。”他提步往堂哥们那边走。 “哦好。”赵星柠跟上。 他走得有点快,以至于赵星柠没注意到,余弈的耳根莫名爬上了一片绯红。第35章 套餐 婚礼办完,余安就跟媳妇儿手牵手蜜月去了,赵星柠和余弈以及一众堂兄全被赶回到爷爷家,三层高的大房子呼啦呼啦住满了人。 赵星柠在这栋房子里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奶奶把二楼朝阳的一间卧室留给了她,每次来她都住这里。 五个堂哥中,三堂哥余升跟赵星柠见面最少,他是学艺术的,喜欢天南海北到处旅行,从世界各地的美景中寻找创作灵感,偶尔回家开开画展。 可能是整天风吹日晒,四处奔走的原因,他皮肤偏深,体格高大健壮,加上英气勃勃的长相,很难看出他其实是个专业画家。 作为见面礼,余升送给赵星柠一幅星空图,是他从沙漠旅行回来后的作品。 画面里十几种颜色交缠相织,构成飘带似的梦幻星河,底部是一片昏暗黄沙,似海浪一般卷曲在星空之下,整体充满了想象力与创作力,同时不乏美感。 赵星柠发自肺腑地称赞:“好漂亮的画。” 然而夸归夸,手上迟迟没有要接的意思。 “收着吧。”余升对这位小妹妹的习惯略有耳闻,她不喜欢收礼物,他摸摸鼻子,自嘲道,“我没什么名气,这画不值钱,妹妹拿回家做个装饰,也算是给我一个面子了。” “没这回事,”赵星柠小脸一凛,忙不迭接过画,认真道,“余升哥画得很棒,将来一定是有名的大画家。” 余升笑了:“那我就借你吉言啦,好好收着,等我出名了,这幅画或许能卖大价钱呢哈哈。” 赵星柠咧嘴笑出一排小白牙:“我不会卖的,这么好的画我要自己留着。” 说着,她小心翼翼把画框端到一边,找了个高点的架子暂时放着,怕落上水渍灰尘,又找来一个干净的袋子盖住画框。 余升越看小丫头越满意,胳膊肘拐了下身边吃草莓的大堂哥:“你说,柠柠到底是咱妹妹还是弟妹啊?” 余天林往楼梯的方向扫了一下,朝换完衣服下楼的少年努努嘴。 “喏,你自己问去。” 余升还真问了。 余弈回三堂哥一个白眼:“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此话一出,客厅所有人都愣了。 赵星柠也听到了,她没说话,只是背手站着,朝他们嘻嘻的笑,仿佛在赞同余弈的说法。 余浩恺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慢慢皱起眉,他跟浩博常回家,经常遇到星柠和余弈,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虽然没有逾越男女界限,亲密程度却足够在友谊之上了,不像彼此没感觉的样子。 奶奶从茶几上拿起装草莓的果盘端给赵星柠,顺手摸摸她的背:“柠柠还小呢,不着急。” 老人家脸上笑意十足,转向几个孙儿,怪道:“你们兄弟几个现在也没找着对象,倒开始替家里最小的操心了。” 年纪最长的天林天祥是双胞胎,他俩无辜中枪,幽怨道:“奶奶,小叔才刚结婚,您怎么就催起我们了。” “哪里是催,我是让你们别带坏弟弟妹妹,高中正是学习使劲的时候,等大学了,再谈也不晚。” 浩博撇嘴:“大学以前不让早恋,大学毕业开始催婚,当代年轻人的悲哀啊悲哀。” 其他哥哥赞同地点头。 赵星柠安静地听他们说话,捧着草莓一口一个的吃,眼睛始终弯弯的,心情好像不错。 余弈偏头看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赵星柠忽然把果盘递过来,笑说:“吃吗?草莓很甜。” 余弈接过来,挑了最上面的一颗,草莓籽上沾着水,入口清甜。 没出口的话就这么压在了肚子里。 算了,没必要解释,反正她根本不在乎。 在爷爷家待了两天,余贤送他们回家,跟孩子一起进了洋楼。 秦桦正巧下楼,她穿戴整齐,头发似乎刚去美容院保养过,充满光泽,她化了全妆,准备出门的样子。 余弈帮赵星柠抱着画框,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 赵星柠冲她笑了笑,也飞快走掉了。 两个孩子十分有眼力见,反倒弄得两个大人不好意思了,秦桦撩了下头发,低头拽着余贤出门。 出奇的,冯初萍也不在家,她给赵星柠留了字条,据说是老家那边一个朋友来找她,午饭来不及做了,让赵星柠自己做一顿。 赵星柠这些年跟着妈妈学了不少菜色,但看看冰箱,空空如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妈估计走得太急,忘记家里没有余粮了。 余弈立在冰箱旁边,淡声说:“出去吃?” 赵星柠看看时间,现在去超市买菜回来做饭,做好都得下午了,于是点头。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张月月的电话打了过来,因为赵星柠没有手机,她拨了余弈的号码。 余弈看到来电显示,直接把手机交给赵星柠。 “星柠我跟汪小东要去市里新开的商品街逛逛,你跟余弈来不来?” “商品街有好吃的吗?” “当然有,我们正好要去一家网红店吃午饭,你们快来。” 然而正值假期,又是新开的场所,中午餐饮店客流量暴增,别说网红店了,一般的小店都没位置。 四个人走了半天,仅发现一家西餐厅有空位。 服务员递上菜单,余弈翻开第一页,直接要了四份套餐,行云流水的递卡付钱,根本不给他们点菜的机会。 汪小东想说什么,被张月月按住,她朝对面的人嘿嘿笑道:“谢啦。” 赵星柠想看看菜单,余弈已经还给服务员了,轻淡道:“不用看,他们家只卖一种套餐。” 菜单足有二十页,他显然在睁眼说瞎话。 服务员训练有素的笑容微微裂开,欲为他们店正名,余弈忽一抬眼,眼神锐利,服务员顿觉脖子上好像架了把刀,多说一句就要被凌迟,故而讪讪收声,不敢多言。 余弈自觉去收银台取卡,回来坐下,张月月一时不察,让汪小东开了口。 “谢老大请客,这里环境看着挺高端,一个套餐多少钱啊?” 余弈抿了口店里送的红茶,面不改色道:“三十。” 张月月:“……” 你年级第二的智商是假的吧。 果然,赵星柠起了疑心,环顾店里其他客人,他们桌上菜品各异,鹅肝红酒牛排甜点都有,这些只卖三十,除非老板疯了。 余弈给自己的话打补丁:“店里充卡有优惠,我刚刚办了一张。” 赵星柠将信将疑,张月月及时将话题岔过去,聊起下午的逛街计划。 她本想和汪小东单独出来,但这条街女装店太多了,她很难不心动,买衣服还是得和女生一块才有乐趣,便打电话把赵星柠叫了出来。 “我看中了五家店,里面衣服便宜又好看,吃完饭我们一块……” 张月月兴致高昂,话说一半,忽见店里玻璃门被推开,六七个女生走进来,她脸色蓦地变了。 “班长?” 一个女生小跑过来,凑近确认后,高兴道:“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张月月不咸不淡地回应:“嗯,好巧啊。” 女生的同伴跟了过来,其中一个赵星柠认识,是那天在图书馆见过的方莉珊。 她好像和月月很熟,亲热地说:“太巧了,月月一会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下午我们去玩密室逃脱,人越多越好。” 张月月道:“不用了,我和朋友出来的。” 方莉珊像刚看到人似的,讶道:“小东也在啊,还有……啊,我知道你。” 她面露喜色,对着赵星柠滔滔不绝:“你是重点班的对不对,你们班出的节目超级棒,还有还有,你的舞蹈太惊艳了,艺术节之后,我们班很多男生都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她貌似有点自来熟,赵星柠拘谨地笑笑:“谢谢。” 方莉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忽略了四人中最显眼的那个,径自邀请赵星柠:“你可以和月月一起加入我们呀,你头脑好,玩密室有你帮忙,我们就不用求助工作人员了,放心,下午吃喝玩乐都由我请客,你们不用出钱,所以,来嘛。” 最后两个字尾音上扬,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其他女生一起帮腔:“是啊,一起吧,人多热闹。” 另外三人默不作声,汪小东挠挠头,直接道:“去不了,我们有事。” “什么事啊?” “月月要买衣服。” 女生说:“正好呀,我们也想逛街。” 汪小东皱眉:“不行,人多逛得慢,我想快点回家打游戏。” “……” 你完全可以自己回去! 话拒绝到这份上,再说下去就是死缠烂打了,方莉珊适时叫走女生们,与他们微笑道别,去了店里另一侧的多人桌位。 她们一走,张月月顿时觉得周围空气都新鲜了,神清气爽地叉了一只大虾放到汪小东碟子里。 汪小东困惑:“你不是最爱吃虾吗?” 张月月道:“这是奖励你的。” 汪小东更困惑了,他也没做什么啊。 赵星柠看出月月的情绪转变,小声问:“你不喜欢她们吗?” 张月月仰头,望了望方莉珊离开的方向,随后趴下来解释:“不是不喜欢,是看着膈应,哦,主要是膈应方莉珊,连带对她身边的人都没好感。” 汪小东和方莉珊一个班,不解道:“为啥呀,她在我们班貌似挺受欢迎,女生都喜欢围着她转。” 张月月讽道:“只有女生吗?” 汪小东:“呃,男生好像也……” “说起方莉珊我就来气,她是五班的班长,我六班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她喜欢用礼物和请客的方式笼络人那是她的事,可她非得拉我一脚,说什么‘好想像隔壁班的月月一样有魄力哦,可惜我性格太懦弱,有时候觉得自己不适合当班长’。” 月月夹着嗓子学她的腔调,而后不客气地啐了一声:“自从她这么说完,我们班同学就对我不满了,背地里说我又凶管得又多,真希望方莉珊在我们班,靠,六班拿红旗奖状,开大会受表扬的时候怎么不说让她来管呢。” 她自顾自发泄一通,看了眼听得云里雾里的汪小东,泄气道:“好吧,事情听起来好像不怪她,你们就当我小人之心好了。” 赵星柠摇摇头,道:“我相信你。” 汪小东吃掉虾仁,边嚼边说:“她好坏哦。” 张月月吃惊:“你居然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汪小东把食物咽掉,傻傻地说:“什么不对劲,你不喜欢她,我肯定也不喜欢啊。” 张月月愣住。 两秒钟后,她低下头,单手遮着脸,将套餐里爱吃的东西全叉给了他。 自始至终,余弈都没开过口。 少年慢条斯理地将面前的牛排一刀刀切成小块,然后调换过赵星柠一口未动的盘子,接着切。第36章 又被勒索了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张月月逛街的好心情,她拉着赵星柠在商品街四处穿梭,凭借超一流的敏锐度,找到好多物美价廉的小店。 赵星柠逛花了眼,随她一起买了两件春装,因为手上端着奶茶和小吃,衣服被余弈提到了手里,袋子不重,轻飘飘的。 汪小东就惨了,张月月零零散散买了快十袋东西,他帮忙提了大半,左右手勒得满满当当。 下午小吃撑得胀肚子,几人便没约晚饭,傍晚时分,四人在路边互相道别,打车各回各家。 高中生寒假时间比较短,学生们没在家享受多久,第二学期就开学了。 学期初要把新书、练习册、习题卷等等全搬回学校,冯初萍见两个孩子书包沉得压肩膀,帮他们拿了一部分。 走到校门口,赵星柠接过她怀里的书,挥手道:“妈,送到这里就行了,学校不让家长进校。” 冯初萍说:“中午想吃什么,刚开学你们做点好吃的。” 赵星柠仰头想了想,说出几个菜名,余弈从她怀里拿走大部分书,等她说完,接了一句:“我跟她一样。” 冯初萍还想说什么,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忽然从远处靠近。 “呀,这是萍子吧!” 女人穿着红色毛绒大衣,肩上挂着书包,身后跟了一个男生,他身上校服是高二的,表情相当不耐烦。 冯初萍认不出人,疑惑道:“你是?” 女人笑呵呵地说:“我是四花的妹妹啊,真是好多年不见了,差点没敢认。” 四花? 冯初萍在脑子里寻觅半天,总算想起来,这是她大嫂的名字。 那一家人留给她的阴影至今难以磨灭,每每想起,心中不住地恶心发凉,她神色冷下来,略微点点头,不打算再理。 女人依然笑容满面,一把扯过边上的儿子,继续道:“阳阳也在这儿上学,这是你闺女吧,丫头长得真俊,咱都是一家人,以后有啥事可以去高二级部找他,阳阳也算你半个哥哥嘞。” 谁跟你一家人。 冯初萍厌恶不已,推推女儿,让她赶紧进去。 余弈临走前用余光打量了那男生一番,他校服上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单手插裤兜,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们学校是市里有名的重点高中,能考上来的底子都还行,但人是会变的,很多中考成绩优异的学生在学霸云集的学校根本排不上号,考试名次一落千丈,有些人受不住压力,难免产生自暴自弃的想法,一些爱在社会上认大哥的,更是成了校园混混。 余弈眉心皱了又皱,提醒身边的少女:“你记得离他远点。” 赵星柠道:“你说刚才那个男生吗?” “嗯,他不像什么好人。” “其实我也觉得,不过我妈跟姥姥那边关系不好,往后应该不会跟他有交集。” 确实如余弈所料,钱阳在高二是出名的刺儿头,比之当年的浩恺差了点,算不上校霸,但在学生中颇具恶名,平时大家见了他都是绕道走,不敢招惹。 钱阳本来看不上赵星柠这种乖乖女,后来他妈说,冯初萍在有钱人家干了十多年保姆,保不齐身边有关系,让他在学校多笼络笼络赵星柠,没准以后能用得上。 他整天泡网吧打游戏,外加跟几个哥们飚摩托车,暂时看不上大人口中的关系网,他唯一的毛病是缺钱,校外勒索过几次,一直要不到大钱。 这天兜里缺烟了,钱阳想起她妈常念叨的女生,心里动了歪心思。 在有钱人家干活,赚得想必挺多吧。 赵星柠兼任生物课代表,第一节 下课会去办公室送收上来的作业,老师办公室在另一栋楼,她走在路上,钱阳突然从甬道旁边冒出来,双手插着兜,亲热地叫她。 “妹妹啊,还记得哥不?” 赵星柠心中膈应,无视他,加快脚步前行。 钱阳快她一步,展开双臂,狞笑着说:“不记得没关系,我可以再介绍一遍。” 她警惕地后撤:“没必要,我们不熟。” 今天早上轮到她值日,作业收晚了,现在还差两分钟上课,通往办公楼的路上空无一人。 钱阳依依不饶,扯住她的胳膊:“多聊聊就熟了,警告你哈,我可没有不打女生的习惯。” 三月份天还冷,风灌进衣领透着刺骨的凉。 她走得急,没穿外套,身子本就冻得哆嗦,被他拽住,胳膊一僵,怀里的作业卷子顿时被吹散,雪白的纸张随风而去。 赵星柠眼见同学的作业越飞越远,胳膊却挣脱不开,快急哭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钱阳道:“没啥,就是最近缺钱,你兜里有多少,拿出来接济哥哥一下呗。” 这场景似曾相识。 赵星柠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年级被勒索的经历,当时有浩恺哥搭救,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冯初萍早上给了她零用钱,让她去超市买新学期的文具用品,赵星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面值的纸币。 钱阳拿到手里,相当不满足:“就这点?” 赵星柠嗯了声。 钱阳骂了一句脏话,恶声道:“你妈不是攀上有钱人了吗?别跟我装,快点掏,有多少全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赵星柠听不得他说妈妈,心底涌上火气,眼睛瞪圆了,反驳道:“我妈只是在别人家工作,你别说那么难听。” 这时,远处有老师走过来,呵道:“那边的男同学,你干嘛呢!” 钱阳推了赵星柠一把,拿着五十块钱跑了。 老师追出两步没追上,回头问赵星柠:“同学你没事吧?” 赵星柠木木地点头,班上的作业卷子全被风刮丢了,她现在又急又气,还有几分后怕,老师以为她吓到了,将人送到高一办公室,跟他们班主任反映了情况。 重点班各个都是宝贝疙瘩,班主任得知赵星柠在学校被人勒索,当下领她去了高二主任室。 她只知道那人名字中可能有个阳字,高二主任一听,从电脑里调出一张学生照片,问是不是他,赵星柠点头。 钱阳是级部通报处分的常客,主任让赵星柠先回去上课,等他抓到人,再给她一个交代。第二节 下课铃响,赵星柠才回到教室。 夏瑜好奇道:“星柠你去哪儿了,居然一节课没回来。” 赵星柠低下头,她现在胸腔直发闷,多种情绪在心口横冲直撞,钱阳那句“攀上了有钱人”格外刺耳,她妈妈只是在秦阿姨家工作,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包揽全家人的三餐饮食,每天认真打理整个屋子,钱赚得问心无愧。 凭什么。 凭什么要被人这么说。 余弈远远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走过来,担心道:“出什么事了?” 她本来不想哭,被他一问,眼泪突然不受控制了。 赵星柠红了眼圈,忍着心里的委屈,避重就轻道:“我的钱被拿走了。”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 余弈瞬间心疼,半蹲在她面前,放柔了语气,哄孩子一般问:“谁拿走的?” 赵星柠伸手擦掉眼角的泪珠:“上次校门口遇到的那个高二生。” 余弈眸色渐暗,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攥成拳,轻声道:“我知道了。” 重点班的教室一向安静,赵星柠说话声小,但夏瑜离得近,听了个大概,惊呼一声:“这是校园勒索啊!” 听到夏瑜的叫声,其他人也围过来。 “啥啥啥?赵星柠被勒索了?” “谁干的啊,有没有告诉老师?” 大家都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赵星柠心中一阵暖意,负面情绪散了些,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愧疚地道歉:“对不起大家,生物卷子被风刮跑了,我只找回五张。” 学霸们根本不在乎这个,摆摆手道:“嗐,昨晚做的都是基础题,老师根本不会讲,卷子最后都放办公室了,丢哪儿不是丢啊。” 夏瑜更担心赵星柠,说:“以后送作业我跟你一起吧,总觉得那人还会来找你。” 班长摇头:“我觉得课代表都一块去比较好,人多那些小混混就不敢过来了。” 其他人赞同地点头。 学校效率很高,下午校园广播就通报批评了钱阳勒索同学的恶行,钱阳这会儿被拘在主任室,嘴里叼着根小木棍,面带不屑。 他正盘算着日后怎么报复回去。 等着吧,以后有她好看的。 赵星柠得到通知,来到主任室,钱阳被老师压弯了身体,向她鞠躬道歉。 五十元回到手上,赵星柠根本不想多看他,飞快走掉了,一开门,余弈意外地出现在门口。 她停下脚步,问:“你怎么来了?” 余弈面色如常:“老师让我来拿上学期的奖状。” 赵星柠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余弈却已经进去了,顺手带上门,隔断她的窥望。 主任和其他老师仍在对钱阳进行批评教育,他油盐不进,依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反正他妈宠他,找家长他也不怕。 见余弈进来,老师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未来得及问他有什么事,少年已然大步逼近,一记直拳砸到钱阳脸上。 钱阳嘴里霎时多了血腥味,脑子还懵着,嘴里脏话刚冒出一个音,肚子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这一下让他五脏六腑疼得快要裂开,他再也说不出话,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嚎叫。 老师齐齐傻眼,反应过来时,钱阳已经被揍得站不起来了。 他们慌忙拉开余弈,惊得不知如何反应。 少年眼中充斥着骇人的戾气,与平时斯文的好学生形象大相径庭。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高高在上,像看路边的垃圾一样盯着地上的人。 “不想死的话,离她远点。”第37章 幼稚 钱阳后来被送到了学校医务室,余弈回到重点班的教室,神色和离开时一样,全无不久前判若两人的暴戾,没人知道主任室发生了什么。 直到钱阳的母亲来学校大闹一场,吵着问学校要说法。 主任室厚重的实木门根本拦不住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声,三楼走廊里她的叫骂声传得清清楚楚,学生们好奇不已,探头探脑地往楼上瞧。 “她骂了快半小时,谁这么倒霉惹到这种人。” “话说有人听到她在骂谁吗?” “上次那个被勒索的同学吧,啧啧啧,真惨。” 老师们一个头两个大,钱阳被打确实是他们的失职,论起来余弈也得受个处分,可他背景特殊,家长那边不好交代啊。 余贤每年都给市里的公共工程捐款,几乎一人包揽所有款项,在本市地位颇高,秦桦本家是当地望族,她本人在外是剽悍的女企业家,事业名望俱是上流,没人敢惹。 刨去他们本身的威望,这两人每年都会捐给学校一大笔钱,余弈的在校情况都是校领导亲自跟秦桦汇报。 当初余弈入学,学校还担心这种背景的学生会带来麻烦,提心吊胆地关注这位太子爷,幸好余弈在校为人谦和,行事低调,在师生中风评极佳,让领导松了一大口气。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 钱阳伤的不算重,回去养两天就没事了,他妈听儿子添油加醋抱怨了前因后果,豁出一张脸皮跑到学校耍泼,非要让打人的学生给个说法。 主任没敢让余弈来,而是偷偷联系了秦桦。 钱阳母亲骂够了不知姓名的肇事者,不过瘾,转而又骂起赵星柠,借冯初萍多年不回家探亲之事发挥,说她跟她妈一个样,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后面骂得太难听,人还赖在地上不肯走,老师都想报警了。 秦桦和余贤匆匆赶到学校,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地上,手拍着地板干嚎,哭诉自己的不容易,哭完一阵就朝着门口破口大骂。 秦桦久经商场,见识过各路牛鬼蛇神,一张美艳的脸冷下来,凉薄地望着地上撒泼的女人。 等钱母注意到房间多了两个人,方才冷静下来,眼珠滴溜溜转,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人。 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皆是气质不凡,贵气逼人,上位者气势的让钱母不敢再肆意撒泼。 她也是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深知得罪上层人士的后果,从地上爬起来,弱声问:“你们是?” 主任室不堪入耳的叫骂声终于止住,二十分钟后,女人推门而出,手里攥着几张红钞票,脸色苍白,慌慌张张离开了学校。 这件事成为学生们本月津津乐道的谈资。 重点班处在整栋楼最僻静的位置,外面的纷纷扰扰如果不刻意打听,他们根本听不到,赵星柠亦不知钱阳的母亲来学校闹过。 此时,她手里拿着一份数学竞赛报名表,数学课代表王若雪在她面前双手合十,诚恳地请求。 “星柠,我们班除了班长和余弈,就属你数学成绩好,班长早就报了物理竞赛,余弈篮球队有活动,我只能拜托你了。” 数学竞赛是市级比赛,报名的学生要先参加学校自组的竞赛突击班,王若雪上个月就报名了,占掉一个名额。然而她这次月考成绩不理想,数学成绩突出,化学和英语是弱项,如果参加突击班,她更没时间充实这两门课了,所以临时在班里求人补上这个名额。 参加竞赛小组会占用课外时间,大家都有自己的弱势学科,尽管同学之间关系有所改善,但竞争一直存在,拜托的其他同学全部婉拒了她。 文艺委员平时跟她几乎没有交集,王若雪也是抱着微薄的希望来找她。 哪知道赵星柠爽快答应了:“没问题呀,参加竞赛小组正好可以帮我提高数学成绩,我很乐意去。” 数学接近满分的人还要怎么提高呢。 王若雪只当她是人好,感动地说:“恩人呐!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以后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赵星柠连连摇头:“你太夸张了,我是真心想参加的。” 课代表再次道谢,并暗自感慨,果然只有人美心善的小天使才能让余弈那种天之骄子另眼相待。 周末,赵星柠想喊余弈一起去图书馆,她要为竞赛提前做准备,然而余弈中午跟秦桦有约,不知何时能回家。 五星级酒店的包房里,环坐着商界各个大佬,因为是私下聚会,比较随性,不少人选择带孩子来见见世面。 余弈从前对这种聚会都是不屑一顾,今日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要参加。 他有自己的打算,钱阳的事能顺利摆平,归根到底是他借了父母的势,而他不能一辈子倚靠秦桦余贤的羽翼,只有达到与他们齐平的高度,才能真正掌握上位者的主导权,用他的势力保护他的人。 秦桦来的不早不晚,携儿子坐至圆桌上首,众人迎过来与其寒暄。 多是夸余弈的,从相貌到头脑变着法夸了个遍,同时不忘贬低一下自家孩子。 余弈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谦逊回应。 秦桦面色不显,心里啧啧称奇,儿子近期又是打架又是陪她应酬,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前菜上的差不多,一对打扮正式的夫妇姗姗来迟,夫妻俩向秦桦致歉:“秦董不好意思啊,去钢琴班接女儿,路上堵车,来晚了。” 秦桦淡笑:“不碍事。” “珊珊快跟秦阿姨打招呼。” “阿姨好。” 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乖巧问好,眼睛却瞟向秦桦身旁的少年,诧异地说:“是你呀。” 余弈疑惑地看她一眼:“我们认识?” 方莉珊笑着说:“不算认识啦,寒假我们在商品街遇到过,当时你跟月月他们坐在一起,可惜人太多,我们没能说上话。” 余弈一时记不起来,也懒得费力想,平平地回了一声:“哦,你好。” 方父方母顿时露出喜色,道:“珊珊,你们认识啊?” “算认识吧,我们是同学。” “那太好了,正好你们小辈坐一起,有话聊。” 说着,方母动作自然地将女儿安排到余弈身边,随后,他们也在秦桦身旁坐下。 轮到大人们的谈话时间,余弈无所事事,在桌下玩起手机。 方莉珊小声问:“你在玩游戏吗?” 余弈随口敷衍:“嗯。” 然而手机屏幕显示的却是企鹅聊天页面。 赵星柠:少爷几时回府? 余弈:何事? 赵星柠:听闻小区门口有老大爷在爆爆米花,你要是回来得早,帮我带一份呗。 余弈:懒死你算了。 赵星柠:打滚.jpg 包厢里形形色色的成年人谈笑风生,少年正垂首,望着手机屏,眼底满是笑意。 方莉珊在一旁悄悄窥视他,不小心红了脸,她还想再交谈,余弈蓦然起身,伏在秦桦耳边说了什么,接着便离开坐席。 直到饭局终了,他都没再回来。 另一边,赵星柠发完消息就投入了数学的海洋,王若雪给了她一份预选题,题目难度极高,她埋头苦做,很快便忘了月月提到的爆米花。 竞赛小组的人有个企鹅群,成员加上群主一共十一人,其他人赵星柠不认识,仅图书馆有过一面之识的许朝名字比较眼熟。 群主是带组的数学老师,在群里提醒他们都是代表学校参赛,小组是一个整体,遇到难题除了咨询老师,也可以询问群里的其他成员。 此话一出,许朝的私聊界面便炸了,一分钟八个弹窗。 大家都对这位学校的风云人物抱有崇拜和向往,逮到机会自然要好好接触一番。 许朝耐心给每个人解答了问题,顺便数了数对话框,一共八个。 少了一个人。 数学竞赛对许朝来说全无难度,他回答完其他人的问题,在群里瞄见那个卡通兔子的头像,闲来无事,忽然生出逗弄的心思。 赵星柠正在搜索试卷中超纲的公式,屏幕右下角的图标频频闪烁,点开对话框,上方显示的群名称是(高二)许朝。 消息是一个表情包,可爱的兔子歪着头,头顶两个字:在吗? 她回:“学长有什么事吗?” 那边秒回:“我看到你的备注是高一,预选题目里涉及高二的知识点,需要帮忙可以跟我说哦。” 赵星柠看了看搜索出的五花八门的课程教学,打字回复:“谢谢学长,我自己搜索就可以了。” 她不喜欢麻烦关系生疏的人。 许朝仿佛看见屏幕对面的小姑娘拘谨道谢的样子,手指快速打出一串文字,想了想,又全部删掉,脸上笑笑,没再纠缠。 网上的课程到底不如学校老师讲得详细全面,赵星柠一连看了几个视频,边看边咬着笔头冥思苦想,头发抓掉了好几根,仍听得迷糊。 正烦着呢,有人敲门。 冯初萍今天又出去了,家里应该没人。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赵星柠有点心慌,小心翼翼地问:“谁呀?” 门外传来少年咬牙切齿的回答:“你家少爷。” 赵星柠小跑到房间门口,一推门,迎面怼过来一大袋爆米花,浓浓的香味扑面而来。 余弈把塑料袋丢到她怀里,听到房间内有陌生人的声音,蹙眉道:“还有谁在?” “没谁,我在看视频,”赵星柠打开袋子,往嘴里塞了一把刚出炉的爆米花,“数学题超纲了,我得现学高二的知识点。” 余弈知道她报名竞赛的事,半身倚着门框,闲闲地说:“免费的家教要不要?” “要!” 她嘿嘿笑了,将爆米花塞回他怀里,厚着脸皮道:“怎么能免费呢,来,拿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余弈夺过塑料袋,长腿跨进她房间。 赵星柠在后边着急:“哎哎,没说全给你啊。” 电脑屏幕里的老师还在讲课,余弈直接把视频关了,发现屏幕下方的任务栏还有个没叉掉的聊天框,显示头像看起来是个男生。 “学习期间还有空聊天?” “没聊天啊,”赵星柠伸手拿回袋子,瞅了眼屏幕,“噢,那是许朝学长,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噫,怪不得女生们迷恋他呢,人确实很好。” 好个屁。 余弈心情瞬间变差,忿忿地删掉对话框,听着赵星柠吃爆米花的咔嚓声,不讲理地把袋子抢到手里。 赵星柠吃东西的手顿在半空,无视她的抗议,余弈语气凉凉地说:“这是我的课时费,你不准吃。” “???”第38章 哥哥们 有余弈课后指导,赵星柠在数学小组混得如鱼得水,小组测试成绩甚至超过了高二的学姐学长,学校对她报以众望,老师私下也会多关照她一些。 周末的时间,赵星柠全部用来准备即将到来的竞赛,而余弈比她还忙,假期总是不在家,跟着秦桦到处跑,晚上写完作业就在读商管类的书,研究秦桦的工作笔记。 赵星柠无意中见过他的书架,发现上面的书换了一批,金融、商管、外贸之类的书籍占据了书架面积的三分之二。 她逐渐想起一些一直存在的、被自己忽略的事实。 余弈与她同是高中生,同样的年纪,同样在为两年后的高考努力,可是她的未来充满了未知,而余弈的未来是早就注定了的,他必定会继承家业,理所应当地成为金字塔顶端的那批人,成为她无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的人。 …… 赵星柠代表学校参加数学竞赛的事被浩博知道了,他性子风风火火,听说之后,立刻拉上哥哥们在群里给小妹声援。 浩博兴冲冲道:“我正好在实习月,等后天哥哥回家给你带些好吃的,补补脑,争取拿个一等奖回来。” 赵星柠劝说无果,只能随他去了。 周五放学,浩博开一辆低调的黑色辉腾出现,上身杂灰色连帽外套,下身黑色休闲长裤,样子像是刚完散步回来。 余家小辈们个顶个的好看,余浩博尚未毕业,青春气十足,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他倚车在校门口等了半天,总算见到赵星柠的影子。 “嘿,这里。”他挥手。 赵星柠背着书包,慢吞吞迎过去。 “浩博哥,你真的来了啊。” 余浩博屈指敲了下她的头:“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你,你给我高兴点。”说着,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袋。 年龄差距小,赵星柠与他相处更随意些,直接扒开袋子:“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奶奶给你做的点心,还有我学校附近的特产。” 浩博回家先去了爷爷那儿,临走奶奶给了他一大兜东西,让他捎给弟弟妹妹,余弈不爱吃甜食,里面的糖渍山楂和枣泥糕都是赵星柠的。 她欢喜收下,长大后冯初萍不像小时那般拘着她,平时收些小吃食倒也无所谓。 余浩博四处看看,奇怪地问:“余弈那小子呢?” 赵星柠道:“他下午请假出去了。” “哦,去哪儿了?” 她顿了顿,低头合上袋子,掩住脸上的情绪,“好像是参加什么商会,秦桦阿姨来接的。” 余浩博了然地点头,四叔四婶家大业大,余弈年纪到了,以后还有的忙。 赵星柠要回蔚水小区,本来想坐公交,浩博开车来的,索性直接坐他的车回家。 一星期后,数学竞赛结束,赵星柠荣获一等奖,排名全市第三,年级大会上,主任红光满面,对她赞不绝口,一番表扬后,主任请赵星柠上台分享学习方法。 她身形窈窕,容貌清丽,又是成绩好的学霸,很快便在高一级部出名了。 因为堂哥们都在关注她的比赛,赵星柠成绩一出来,就在群里分享了好消息。 仅仅七个成员的企鹅群顿时间出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盛景,铺天盖地的夸奖嗖嗖刷屏,赵星柠无所适从的道谢瞬间被淹没。 大家都想当面给妹妹道喜,但几兄弟时间排不到一起,干脆各道各的,赵星柠隔几天便能看到一个哥哥出现在校门口,手上拎着小礼物找她。 演讲过后,赵星柠在学校也算有些名气,本校贴吧的校花候选贴上有她一席之地,加上她跟校草走得近,很多人都在暗地里关注她。 有人连续两周看见赵星柠跟不同的校外男人接触,且都是外表不错的年轻男人,谣言就这么出来了。 学校的八卦一向与重点班隔绝,等传言传进余弈耳朵的时候,已经到了学期末,契机来自最近总想找他套近乎的方莉珊。 这两天冯初萍身体不舒服,中午他跟赵星柠会在校外餐厅吃饭,但张月月今天生日,女生们另寻他处聚餐,他只得一个人来餐厅。 方莉珊的出现一如既往的凑巧,带着三个女生坐了过来。 余弈本性高傲,人情淡漠,按照性子,除了赵星柠他谁都不爱搭理,可温和友善的面具带了多年,轻易摘不下来。 因而虽然方莉珊的刻意接近让他烦不胜烦,却也忍了。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时不时想拉余弈参与话题,他偶尔从嗓子眼蹦出几个单字回应,默默加快了吃饭速度。 这时,其中一个女生谈起有关赵星柠的传言,小心地问余弈:“你知道她在跟好多校外的男人交往吗?” 余弈吃饭的手顿住。 方莉珊神色微变,暗骂一句蠢货,故作焦急地推了下那女生,嗔怪她:“你别瞎说,星柠不是那种人。” 女生吐吐舌头,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咯。” 方莉珊看向余弈,笑道:“可能只是她校外的朋友,余弈应该知道的。” “哦?我不知道。” 余弈缓缓放下筷子,双手攥紧,交叉支起下颌,直视她,冷冷地问,“能跟我详细说说么?” 方莉珊心中大喜,面上一副怯生生的样子:“额,你不知道呀?之前星柠总跟校外的男生见面,每星期都是不同的人,我以为那些人是你们的朋友,难道不是吗?” “不是。”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校外人是谁,却没想这种腌臜下作的流言会出现在赵星柠身上。 少年手背青筋显现,狂风骤雨般的怒火被半垂的眼睫挡住。 半晌,他抬眸,嘴角勾笑,眼底看不出真实的情绪,低哑的声音掺一丝笑意:“最近总能看到你,是巧合吗?还是你有话要对我说。” 这话说的暧昧,其他女生兴奋地捂嘴,不敢出声,方莉珊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 心思被拆穿,她羞得不敢看他,拿着勺子,一下下搅动碗里的汤底。 旁边的女生着急地扯她:“珊珊你快说呀。” 方莉珊还在犹豫,自己一贯的做法是想方设法引诱对方开口告白,现在场合不对,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是表面心意的好时机,何况,她心里还对许朝学长有憧憬。 但是,余弈又实在让她心动,这样的男生,一旦错过他给的示好信号,或许下次就不作数了。 方莉珊正要张口。 余弈却不给她机会了,忽然站起来,一改刚刚春风拂面的笑容,脸色冷得像寒冬凛冽的风雪,虚伪的面具被扯碎,他俯视着面前神情错愕的女生,唇边夹带讥笑,语气傲慢至极。 “不论你想说什么,烦请问问自己,配吗?” 最后两个字加了重音,他没降音量,餐厅吃饭的客人几乎都是本校的学生,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方莉珊脸上精心补过的薄粉已然盖不住惨白的面色,身边的同伴吓到大气不敢出。 余弈结账离去。 餐厅空寂无声,方莉珊捏紧裙边,嘴唇快咬烂了。 余弈深知流言蜚语的威力,不拿出确实的证据,这些事不关己的传言永远不会休止。 他压着火气,一下午打了五个电话。 又是一个周五傍晚,余弈跟赵星柠一块出校门,往时赶着回家休假的学生今□□进奇慢,一大批人于前方驻足,围看着什么。 赵星柠随人群缓慢挪动,接近众人视线的焦点处,随大流好奇地看了一眼。 只见余弈的五个堂哥穿得光鲜亮丽,一人倚一辆车,在路边等人。 保时捷、兰博基尼、劳斯莱斯……五个不同类型的帅哥排成一排,身后都是一眼可认的豪车,难免引起围观。 “……” 赵星柠僵在原地,怎么办,好想逃。 余弈一反常态,没有马不停蹄地拉她离开,而是径直走向他们,赵星柠犹豫片刻,遮着脸跟上了。 余浩博先发现他们,热情地招呼道:“柠柠,余弈,这里这里。” 余弈提高声音,喊了声:“五哥。” 四下哗然。 浩恺在兄弟之中算正常的,他们今天骚包的有点丢人,不自在地挡住半张脸,催促道:“上车,我们快走。” 浩博反而乐在其中,乐颠颠地跟赵星柠说:“怎么样,全村最好的车都在这儿了,我爸本来不同意我开他的车,后来我说是去给柠柠撑场面,他二话不说,把车库最豪的收藏交给我了。” 赵星柠茫然,撑什么场面? 几个哥哥连忙推开说漏嘴的弟弟,抢着把妹妹往自己车上揽。 余弈及时把人□□,嫌弃地朝他们摆摆手:“呿呿呿,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们打车回家。” 大哥露出微笑:“还记得是谁教你打架的吗?” 余弈一撇嘴,跟赵星柠坐上了大哥的车。 五辆豪车排队驶远,留下一排冒着金钱味的尾气声浪。 一众学生面面相觑。 流言不攻自破,先前振振有词污蔑赵星柠的人尴尬地闭了嘴,他们家那几个貌美多金的哥哥羡煞全校学生,成为大家课余时间的新谈资。第39章 …… 赵星柠自那次数学竞赛演讲后便没在年级大会露脸了,又不常在学校四处走动,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终于告一段落。 暑假过后,他们迎来了高二。 学校高二会分文理班,以往只有理科划了重点班,今年多设了一个文科重点。 根据高一每次大考的综合成绩,赵星柠和余弈再次进了重点班,班上其他人基本都在,只是多了几张新面孔,张月月就是其中之一。 好姐妹相聚,赵星柠开心得不行,但没多久她就开始发愁了,因为分班后,很多人摆脱了弱势学科,专攻优势,班上的成绩排名出现了变动。 高二第一次月考,赵星柠成绩下降了五名,为了追回来,她放弃所有娱乐活动,小说动漫电视剧全都不看了,一放假就泡在图书馆,吃饭都要拿着笔记翻看两眼。 课间跑完操,其他人慢吞吞地在外溜达,赵星柠快走回教室,提前预习下节课的内容。 班上男生结伴去超市买水,货架对面聚了一排别班的人,班长拿起一瓶矿泉水正要去结账,就听他们提起赵星柠的名字。 “你们知道吗,赵星柠其实住在余弈家。” “啊?他们是亲戚吗?” “什么呀,我同学跟他们住一个小区,赵星柠妈妈在余弈家当保姆,之前她被勒索,不是有个女人来学校闹吗,我们班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她妈在老家风评不怎么样,弃养老人,挣钱了十多年不回家。” 方莉珊意味不明的声音混杂其中:“真看不出来啊。”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都是她曾经或现在的同学,经常受她恩惠,有些巴结她,知道方莉珊因为赵星柠被余弈驳过面子,几个人说得更起劲了。 “其实她们母女就是赖在余弈家,念着照顾多年的阿姨,家里不方便赶人罢了。” “对对对,余弈特别照顾赵星柠肯定也是因为保姆阿姨的原因。” 换作以前,方莉珊定要假模假样说上两句公道话,但她当初在餐馆丢大了人,至今还有人拿这事嘲笑她。 追根究底,都是因为赵星柠。 她仍记得余弈嘲弄的表情以及众人明目张胆看她笑话的嘴脸,言语不自觉夹了□□味:“有这样的妈,赵星柠同学大概也……” 一语未落,货架旁边走过来一个男生,高高瘦瘦,戴着黑框眼镜,看着他们平腔平调地说:“背后议论他人家庭,诽谤同学,我会向主任室如实反映你们的劣行。” 他突然出现,一群人慌张地散开,有人恼羞成怒:“我们只是在聊天,关你什么事!” 班长成绩位列榜首,期中大测全市第一,年纪大会的演讲常客,他的确有跟主任说话的底气。 方莉珊顿感不安,随手抓了一包薯片挡脸,匆匆逃离。 班长并不拦她,推了推眼镜,连贯地报出一串信息:“高二三班曹英,五班魏一明,王宇,方莉珊……” 众人张大嘴巴,他念的是在场所有人的班级信息,而且全对上了! “你怎么会知道?” 班长淡定道:“记性好罢了。” 许朝学长高□□出学生会,由他接任学生会主席,开学见过高二的分班档案,在脑子里留了印象。 方莉珊趁人不注意已经离开了超市,几人之中,两个男生站出来,凶神恶煞的,想威胁他不准乱说。 这时,另一边的体委和其他男生走了过来,站到班长身后。 人多势众的对象一下子逆转,那些人愣了几秒,拔腿跑了。 体委拍拍班长的肩,啧啧感慨:“没想到啊,你文弱书生的外表下还有颗行侠仗义的心。” “过誉了。” 只是接受过温暖的善意,不想她被人污蔑而已。 班长在超市说的话不止是吓吓他们,回教室前他先去了主任室,如实汇报了一些话。 下午,高二广播不痛不痒地指出了流言盛行的不正之风,没点名,只说下次发现,将会给予警告处分。 赵星柠听到广播,从书本中抬头,想起幼儿园和小学时有关她和余弈的离谱传言,不禁笑了笑,并没有在意。 直到广播关闭,班长也没听到想听的东西,思索片刻,他忽然起身,推门出去了。 体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跟知道真相的人议论。 “我感觉班长生气了,他很少摆出那种脸。” “啥?他不一直都那个表情吗?” 体委转头,偷偷瞄了眼埋头做卷子的赵星柠,叹口气道:“主任应该会觉得班长在小题大做,我们听着来气,但话没传在自己身上,他们总觉得无关痛痒。” 一个男生小声说:“我们要不要去主任室声援班长啊,感觉他一个人去,很容易就被打发了。” “赵星柠上回帮我值日来着,算还她人情吧,加我一个。” “我也去,嘿嘿,凑个热闹。” 男生们打定主意,一溜烟钻出教室,碰巧遇见抱着数学卷子回来的王若雪,她不知内情,挥手赶人回去。 “下节课数学测验,马上发卷子了,你们别乱跑。” “哎呀,我们有正事。” 体委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解释原委。 王若雪听完,拳头都硬了,赵星柠代她参加竞赛的恩情她还记得,小姑娘飞快跑进教室,把卷子丢向讲桌,撂下一句:“考试,卷子自取。” 跑出去又觉得人不太够,于是返回教室,将夏瑜和张月月也叫上了。 主任室里,老师面对香饽饽一样的年级第一左右为难,一会儿整整文件,一会儿喝口茶,不知如何是好。 班长在办公桌前站得笔直,口若悬河,引经据典,从客观史实论证到当代名人故事,这些话稍加雕琢写到纸上,俨然是一篇优秀小论文了。 主任听着只觉得头疼。 通报批评算是学校比较严厉的处罚,做出处分首先得有证据,超市监控听不到学生声音,凭他一人之言,定八个学生的罪,实在不合理。 何况高二刚刚进行文理分科,学生正处在成绩变动的落差中,一些毛病整体警告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点到个人。 主任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敷衍道:“你放心,下次他们再犯,老师一定严肃处理,贴公告栏通报。” 班长皱眉,还想再说什么,主任已经笑呵呵起身,揽着他走到门口。 “是这样的,老师一会儿还要开会,你先回去,啊,这事以后我们再讨论。” “报告。” 声音又齐又响,几个深受老师疼爱的熟面孔一块走进来。 主任心里咯噔一声,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没多久,预感就灵验了。 短短五分钟,他听了不下十篇带有批判色彩的小议论文,全部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放到作文比赛里都是能拿奖的水平。 主任被他们堵得满头大汗,无奈投降,将班长提到的人名全叫到主任室,核查无误后,他重新发了一遍广播,点名批评了这些学生。 大课间安静自习的学生们瞬时炸开了花,因为以往形象善良可人的方莉珊竟然也在其中。 没过多久,学校贴吧沉底的校花评选帖再次被顶上来,支持方莉珊的声音大幅减弱,应援变成了群嘲,以前话语微弱的高二——如今升入高三的学姐们悄悄跟帖。 【有人问过许朝了哦,他根本不认识方莉珊,某些人别再给自己脸上贴金啦。】 【哈哈哈假白莲翻车现场,就问她丢不丢人】 【不会有人不知道某人倒贴校草不成,反被问“你配吗”的事吧】 诽谤同学的一群人惨遭点名,学校传小话的行为暂时改善许多,不过没有消失,他们改在匿名贴吧议论了。 风头正盛的方莉珊成了众矢之的,很多平时看她不对味的人借着由头往她身上泼脏水,与两任校草传绯闻无果,背后说重点班学霸坏话,被人家同学集体举报。 昔日校花成了笑话,之后,方莉珊请了半个月的病假,再后来,她就转学了。 赵星柠沉迷学习,多日不碰网络,直到某天张月月提起,她才知道方莉珊的事。 她们交集不多,赵星柠没什么感觉,张月月却是倍感畅快,直言因为她的离开,苦逼黑暗的高中生活都变得亮堂了。 赵星柠体会不到这种亮堂,她还在成绩的漩涡里苦苦挣扎,夏瑜和张月月都说以她现在的成绩,考上国内前五的名校绝对没问题,没必要这般压迫自己。 当时赵星柠摇摇头,没说话。 以余弈的能力,考上第一学府并不难,她想,就算两人注定有着不同的未来,她还是想尽力争取一下,得到一个与他并肩的机会。 潜力都是逼出来的,赵星柠不是天赋型,提高成绩全靠努力,高二升高三的考试,她在班上的排名提到了全班第五,全市第十。 而余弈一直在忙其他事,成绩从第二掉到第三,秦桦不得不强制他停下集团方面的活动,让他专心学业。 两人的交集终于多了一些。 高三开学后,学校召开毕业典礼,许朝作为上一届的保送生,理所当然地站上了演讲台。 今年学校搞了个前辈后辈之间的传承仪式,赵星柠和余弈站在后台,跟排名前五的同学一块等流程。 许朝演讲结束,注意到后台的赵星柠,特意来跟竞赛小组的乖巧学妹道别。 他们聊起之前比赛的事,余弈干看着插不进话。 生气之余,脑子里某根弦突然搭上了。 没日没夜忙活的这段时间,赵星柠在学校的情况他全然不知,前天刚看到有人往她桌洞塞情书,虽然按照老规矩销毁了,但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多少人趁机觊觎她呢。 比如眼前这位,与任棋有几分相像的学长。第40章 距离 许朝跟赵星柠简单聊了两句,之后便去准备下一环节的稿子了。 他走后,余弈闷声闷气地问:“你跟他还有联系啊?” “偶尔见面会打招呼……到我们了,快走。” 听见主持老师念他们的名字,赵星柠推了推余弈,示意他跟上前面的同学。 学生排队登台,校长依次为他们颁发上学期的奖状,接着与重新上台的优秀毕业生握手。 学长学姐们面对台下所有同学送出自己的鼓励与祝福,最后再由校长进行一番振奋人心的讲话,毕业典礼就圆满结束了。 高三模拟考试,赵星柠成绩稳定在前五,冯初萍一高兴,给她买了个智能手机,方便她平时联系老师和搜查学习资料。 加上女儿近期勤奋过头了,当妈的难免担心,劝她:“柠柠啊,咱努力归努力,但还是身体最要紧,我看你很久没跟同学出去玩了,这周我给你点钱,你跟同学出去放松放松,学习不急这一时。” 赵星柠点点头,刻苦一年,她确实有点累了。 周末,余弈的篮球队有比赛,高三校队的学长退出,新生加入,队员们联系常一块比赛的高中校队,合伙办了一场告别赛。 余弈提前两周在赵星柠耳边念叨,生怕她临时变卦,前一晚更是隔几分钟找她强调一次。 赵星柠耳根要起茧子了,抬手拦住身后想随她一同进房间的人,无奈道:“记住了,我又没说不去。” “之前的比赛你也答应的好好的,结果都没见你出现。” 放了他两次鸽子,余弈不得不防着第三次。 赵星柠心虚地放下手,抠了抠脸颊:“我那段时间忙。”其实每次她都有到现场,只是一走到球场,大批女生随她一块进去,马上又退缩了,夹在声浪中的感觉实在不美妙。 她更喜欢和余弈一起去图书馆,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那时候她连月月都不会邀请,只有她自己,在读书间歇,偷偷看一眼旁边端坐的少年。 不过既然是他高中最后一次比赛,赵星柠答应,这次无论如何也会入场,给他加油。 余弈总算放过了她,然后在出行当天,大清早强拖着赵星柠坐上了前往篮球场的车。 半小时前,她还在床上安稳地睡着,现坐在车上,双眼迷瞪,有气无力道:“大少爷,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仗着她妈这两天不在家,余弈六点半就跑来敲她的房门,喊她起床,直到她穿好衣服出来才停手。 余弈看了眼手机:“七点,七点半到球场,时间正好。” “我昨晚一点才睡,饶了我吧。” “啧,放假你还学这么晚,小心我跟阿姨告状。” “……昨晚在写作业,今天会早睡的。” 赵星柠脑袋偏向车窗,眼珠心虚地游转。 事实是夏瑜得知她终于买了手机,兴奋地推给她一款游戏,玩法是类似消消乐的形式,又融入了恋爱攻略元素,每过一关,可以选择一个角色开启攻略事件,总共八个角色,有男有女。 她起初是被画风可爱的消消乐吸引,过剧情时随便点了一个男生,后来发现他的说话方式行为举止和余弈很像,待人冷漠高傲,面对女主却能低下头,全心全意地宠着她。 她顿时就沉迷了。 可惜,一开始好感度不够,赵星柠只能解锁初期不爱理她的“余弈”,昨晚写完作业,她捧着手机死磕消消乐,从十点玩到凌晨一点,终于把好感度提到了一心。 睡眠不足,她人有点蔫蔫的,打了个哈欠问:“你们比赛几点开始?” 车窗外晨光熹微,风轻云净,少年的声音也淡淡的。 “十一点。” “?” “因为要提前熟悉场地,热身。” “?” “篮球场后面的街道拐角有家味道不错的早餐店,请你吃蟹黄包。” 攥握成拳的手缓缓舒展开,赵星柠伸了个懒腰,扭头看车窗,欣赏早上七点钟的城市风景。 身边少年随她看向同处,不过视线的焦点不同,一个纤瘦的背影,一根柔软的马尾辫,是他眼中的全部。 送他们到球场的是秦桦的司机,他送完人就回去了,下午比赛结束他会再开车过来,赵星柠礼貌地向司机大叔道谢,然后跟余弈一起去往早餐店。 买完早起,他们学校的队员差不多到齐,场外暂时没有观众,赵星柠被余弈带进了场内。 她坐到球场座椅上,手捧温热的包子,旁边放着豆浆,一边吃一边看余弈和队员热身。 篮球队正在练跑步传球,顺便热身,余弈视线老是往一个方向飞,同队的人不禁调侃起他:“队长,你专心点,女朋友来了更得认真打啊,输了可是丢大人了。” 余弈小动作被看到,不慌不忙将球传给对方。 “不是女朋友。” 他们跑到另一半场地的篮筐下,说话那人与前面传球的队友交换位置,一个新加入的学弟跑到余弈身边,继续这个话题:“哇队长,凭你的条件,还有拿不下的女生?” 余弈一向不喜欢别人用这种随便的关系揣测他跟赵星柠,当即剜他一眼,传球的手加大力度。 对面响起一声痛呼。 学弟向后缩了缩,打个冷战,不敢多问了。 赵星柠靠着椅背睡了一觉,醒来时头上蒙了件外套,替她遮挡刺眼的阳光,扯下衣服,恍然发现场外多了一些围观的人。 避免引人注目,她带着外套,弓腰溜出场地,混进了人群。 队员自组的告别赛不算正式比赛,来看的人不多,观众里还有些闲来无事驻足此处的路人,赵星柠扒着铁丝网,直直望着球场上奔跑的身影。 没有意外,余弈的队伍赢了。 他的眼神第一时间找到她,赵星柠安静地站在他视线之内,笑着挥动手中的衣服,为他庆祝。 余弈这才有了笑容。 两个球队交手多次,彼此熟识,双方教练提议中午可以一块聚个餐,余弈假装接了个电话,借口有事,带着赵星柠飞快跑掉了。 所谓的有事,其实就是和赵星柠吃饭,然后在附近的街道游逛。 这片区域属于老市区,一些老店在本市很出名,等司机来接的这段时间,他们就在道边漫无目的的闲晃。 接近大路时,两辆敞篷跑车忽然拐进岔路口,停在他们身边。 车上的人挥手呼喊:“嘿,余少!” 余弈眉心皱了下,不冷不热地摆摆手,算是问候过了。 驾驶座的男生单臂搭着车门,热络道:“看背影就认出你了,我新提了一辆超跑,怎么样,一起去机场那块试试?” 市区原来的机场搬迁,那边的车道成了飙车党的天堂。 余弈跟他们不是一个路子,只是随秦桦参加各种晚宴商宴,接触的人多了,自然就认识了这些二代,平时见到他们,碍于长辈情面,会客套地聊两句,并不深交。 然而这些二代家里似乎有过吩咐,务必好好笼络这位低调的大少爷,做什么都想叫着他。 余弈漠然回绝:“不用了,有事。” 后方车上的男生吹了声口哨,探出手臂,对赵星柠打了个响指。 “约会呀,余少放心,二鹏车上也有妞,我们不介意这个。” 他语气极为轻佻,赵星柠有些不适,挪步往后退,与他们拉开距离,躲到路旁的树荫下。 树影勾出的轮廓,仿佛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隔开了她与余弈的世界。 余弈神情彻底冷下来,大步走到那男生车边,对着车上的男男女女,不客气地吐出一个字:“滚。” 男生笑容僵在嘴角,复又看了眼赵星柠,似乎明白了什么,讪笑一声,想开门下车赔礼道歉,却被车外的人堵了回去。 余弈背对赵星柠,单手抵着车门,冷冷俯视他们。 “我说,滚。” 这位的背景不是他们能惹的,几人坐在车里大气不敢出。 男生很识时务,迅速转动方向盘,叠声道:“抱歉抱歉,我们马上走。” 前车不了解后面的事,还在问怎么这就走了,被那男生瞪了一眼,用嘴型催促他快跟上。 两辆车飞速驶离。 余弈回头找赵星柠,发现她兀自站得很远,藏在树影之中。 眸子里的冷光散去,他走到她身边,想了想,低声解释:“这些人都是合作商的孩子,偶尔能碰到,我跟他们不熟。” 赵星柠从树荫下出来,扬起笑脸:“没事,我们去找司机大叔吧,他应该快到了。” 她径自前行,余弈快步跟上。 “是真的不熟。” “知道啦。” 赵星柠撑起他的外套盖在头顶,掩住脸上的表情。 车里的公子哥们好像很怕余弈,他们的条件于自己而言已是高不可攀,那么,处在这些人之上的余弈,与她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 冯初萍常教育她的那句话再次从脑海中浮出来。 “咱们和人家不一样,住在这儿不代表就是这儿的人了,身份地位终归有别,你可以跟人家亲近,但千万不能忘了自己是谁,明白吗?” 嗯,她明白。第41章 高考结束 高三的生活忙碌而充实,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重点班的学习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浓厚,连号称尖班第一狗仔的夏瑜都放弃八卦,专心致志地投身学海。 随着同学之间的你追我赶,赵星柠成绩最终稳定在前十,多数时候能跻身前五,但离她的目标还稍有些距离。 她一度钻了牛角尖,整晚熬夜刷题,搜索背诵各种可能用得到的知识,结果白天精神不足,身体愈发虚弱。 三月份,一模过后,她大病一场,在家躺了五天。 余弈那段时间担心得睡不着觉,秦桦不准他请假,上学前想去看看赵星柠,发现她还在休息,于是轻手轻脚地离开,晚自习回家,她已经吃完药睡下了。 这几天,赵星柠冗忙混乱的大脑终于得到空闲。 人在虚弱的时候更容易胡思乱想,她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 或许,她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不切实际的,以余弈为终点,对她而言过于虚无缥缈了,那个遥远的终点,看得见却抓不住,就算拼命赶上了,也不过是延长了做梦的时间,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尤其高考结束,她很快就要搬出去了,而且虽然她妈一直没有明说,但她能感觉到,妈妈并不赞成她跟余弈交往过近,从初中开始,每次出门,妈妈都会问一句是不是要跟余弈出去,而她几乎每次都在撒谎。 天花板的灯暗着,房间唯一的光源来自床头的一盏小台灯。 赵星柠拉上被子,让厚实的棉被没过头顶,半晌,她伸长手臂,按灭房间最后的光亮,合上了眼睛。 梦做的再长,终究会醒,与其等到力竭之后,发现努力只是一场徒劳,不如早点放弃幻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几天后,赵星柠平安返校,受到来自同学和试卷的热情关怀。 桌洞里塞满大大小小的试卷,张月月分门别类地排好卷子,等她回来临幸。 夏瑜摸摸她恢复红润的脸蛋,叹道:“我都想找个机会病一病了,我妈这两天盯我盯得紧,呜呜,与手机分开的第三十八天,想它。” “可我昨天看你企鹅在线了。”赵星柠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夏瑜哽住,手上由捏转掐,赵星柠柔软的小脸被她搓成各种形状,她长叹一声,做作地捂住胸口:“唉,谁让我放心不下男神呢,多日不见,好感度都掉到两颗心了!” 张月月知道她们热衷的那款游戏,她也玩,只是没那么上瘾,随口问说:“哎,你们选了谁攻略啊,我挑的那个人,说啥都掉好感度,搞得我消消乐都没法晋级。” 这游戏的设定是人物好感度达到可以互送礼物的标准后,攻略对象会经常送一些小道具给主人公,待到好感度再上一个阶级,他们还会教主人公学一些技能,帮助通关消消乐。 夏瑜坦然且兴奋地回答:“当然是宇宙第一帅的柯衡飞啊,嘤,他的立绘太神仙了,我好爱。” 张月月从来都是跳过剧情,她连柯衡飞是谁都不知道,挠挠头,没再问了,夏瑜却好奇起赵星柠的选择,问:“星柠你挑了谁?” 赵星柠收拾卷子的手微微一滞,答案在嘴里转了个弯,开口时,不由自主地说了谎:“那个学长。” “哦哦,他呀,学长人气一直很高,不过我一直觉得他很像许朝学长。” 赵星柠敷衍道:“是有点。” 夏瑜摊了摊手,话语中带着站错cp的伤感:“唉,我一直以为你喜欢余弈那款的,没想到竟然更爱许朝学长。” “你想多了。” 赵星柠淡声回应,继续埋头整理,从试卷中挑出几张有价值的装进书包,打算晚上带回家慢慢做。 张月月琢磨着她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四个从小一块长大,要说赵星柠跟余弈彼此没感觉,她是万万不信的,他俩的日常互动可比她跟汪小东腻歪多了。 想起汪小东,她脸上又现出几分纠结,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跟她告白啊。 下学期的时间像在跟学生比赛百米冲刺,眨眼就过去了。 六月份,为期两天的高考终于到来。 离开考场时,赵星柠心情异常平静,她觉得自己应该考得不错,就算够不上首都大学的分数线,去排名靠前的名校应该不成问题。 高考结束,秦桦比两个孩子还兴奋,计划着带全家出去旅行,好好放松放松,她兴致勃勃地找冯初萍商量去哪里玩比较好,然而冯初萍没有接话, 多年来,她第一次主动跟秦桦谈心。 那天之后,冯初萍和赵星柠就从家里搬了出去,秦桦没有阻止,只是拉着赵星柠的手,一遍遍交代。 “就算搬出去了,咱们也是一家人,柠柠可不能忘了阿姨,记得常回来看看,跟我说说话,余弈跟他爸一样无趣,家里只有你能跟我聊聊了。” “放心吧阿姨,我一定常来找你。” 秦桦又去跟冯初萍说话了,她到二楼收拾剩下的小件行李,余弈跟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直到即将出门的一刻,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臂,眼睫微垂,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能不走吗?” 赵星柠轻轻推动胳膊上抓得紧紧的手指,用尽全力,展开一个微笑:“说什么呐,我又不能一辈子住你家,放心,凭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楼下,冯初萍在催。 余弈不情不愿地松手。 为什么不能,他就是想一辈子和她住在一起。 秦桦帮母女俩叫了一辆小型货车,司机帮她们将零零散散几大箱东西放到车后斗。 余弈看着赵星柠上车,远去,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茫然的神情。 时间隔得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赵星柠待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 货车驶离了他们的视线,秦桦眼角的余光移向儿子,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想到两个孩子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她问过余弈,既然那么喜欢星柠,为什么不跟她玩男女朋友的游戏。 小孩儿的回答是,男女朋友会分手,他想跟小跟班永远在一起,他们是一辈子不会分开的关系。 秦桦仰头看天,余弈在这方面是出奇的死脑筋,跟他爸如出一辙。 “你想跟一个女孩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恋爱,结婚,才是最正当最合适的途径。” 她站到儿子身边,耐心道:“我明白,因为我跟你爸爸没有给你做出好的榜样,导致你一直不相信婚姻,但你要知道,星柠和你不一样,她拥有的东西比你少得多,她比你更没有安全感,如果你一直不坦率,她永远无法理解你的感情。” “……” “你不想一辈子跟浩恺浩博他们一个地位吧?” 余弈沉默了。 半晌,他眼中恢复清明,回屋将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没出来。 一星期后,学校安排学生返校收拾留校的物品,高三的教学楼弥漫着从苦海中解脱的喜悦和即将分别的不舍。 赵星柠走到重点班门口,教室已经坐了一半的同学。 作为考场,他们班上的桌椅还没恢复,教室乱糟糟的,大家随便找座位,三五成群,围坐一团。 夏瑜和张月月坐在后门靠墙的位置,为方便同学走动,后门正开着,赵星柠直接坐到她们旁边,融入激情讨论的氛围中。 聊到漫长的暑假该怎么过,夏瑜忽然颓丧,因为她妈提前给她报了驾校,假期基本只能在外面风吹日晒了。 她拍怕脸,让自己忘掉那些不开心的,想想最爱的游戏,又恢复滔滔不绝的状态:“我这一个星期卯足了劲在玩,男神好感度终于升回去了,让他喜欢我可真难,到现在都不肯提交往……星柠,你跟学长约会了吗?” 赵星柠一晃神,点头道:“嗯,好感度还差一颗心就满了。” “哇,那他是不是要跟你告白。” “已经告白了。” “你同意了吗?” “肯定的呀,我费了多大劲才让他喜欢上我。” 张月月对纸片人兴趣不高,难以理解她们的痴迷,不解道:“星柠为什么选了学长?明明其他人也不错。” 赵星柠放在课桌下的手交叉拢紧,笑道:“因为我本来就喜欢那种类型啊。” 夏瑜想起游戏里的人设,打趣着说:“我记得学长是首都大学的,星柠如果超常发挥,没准能跟他一个学校哦。” “嗯,希望吧。” 教室里的人在聊,门外的人在听。 班上一批男生提前被老师召唤到学校,帮忙整理空教室,一排排桌子都得送回原处,结果前面的人一次性拖出去的桌子太多了,后面的人被堵在门口,正好隔壁就是重点班的后门。 女生聊天他们无意中听了一半,体委忧伤地感慨:“啧,哪个学长这么不厚道,人都走了,还要挖一个漂亮学妹。” “应该是许朝,我记得赵星柠之前跟他一起比赛过。” “话说,我一直以为余弈跟赵星柠是一对……余弈呢?”第42章 多保重吧 返校那天,赵星柠一直没看到余弈,同学说他早上来了一趟,似乎临时有事,匆忙走掉了,书包都没带。 书包最后交给了和余弈同住一个小区的张月月,也是这会儿,她才知道赵星柠已经从余弈家搬出去了。 “余弈,同学帮你把书包送来了。”秦桦一手提着包,敲门道。 久久得不到回应,她摇摇头,将书包放到门口,转身下楼。 房间里昏暗一片,明明是阳光大好的天气,窗帘却严丝合缝地盖住落地窗,不放进一丝光线。 床上的少年双眸紧闭,一条手臂横亘在眉骨上方,遮住了半张脸。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柜的手机响起来,少年突然惊醒似的,翻身爬起,拿过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信息是游乐场的工作人员。 明亮的脸一瞬间又黯淡下来,他按下接听键。 “嗯,不去了……不用延期。” “钱不必退了。” 挂掉电话,余弈重新躺回床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门口的书包里夹着一封字体端正的表白信,游乐场有他精心准备的花束和花车表演,乐园新建的城堡顶端有他和她的名字…… 现在,一切都用不上了。 想着想着,余弈眸色逐渐转深,俊逸的脸上浮现几分阴鸷。 他呵护了十几年的人,凭什么要被一个半路插足的人抢走,只要他强硬一点,把人抢过来,哪怕她不喜欢…… 哦对,她不喜欢。 余弈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赵星柠不喜欢他,就算自己有意向任棋的性格靠拢,她依然不喜欢他,在她心里,他大概跟堂哥们的地位差不多,不过是关系更近一点罢了。 一想到这,他忽然难受得想哭。 记忆中,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小时候他以为赵星柠要搬走那次,他记得自己哭得很惨。 现在她真的搬走了,并且身边有了别的男生,他们可以顺理成章的恋爱,关系顺利,甚至可以走入婚姻,自己再也没有理由接近她了。 余弈缓缓抬起胳膊,掌心覆上胸口,心脏好像被针穿透了,又疼又麻,呼吸也变得困难。 如果不看,不想,会不会好受一点。 …… 六月下旬,高考成绩出来,赵星柠在冯初萍的催促下,第一时间上网查分。 页面的成绩显示出来,她当场愣住,随后拿起学校发的往年分数线和排名对照表,一行行仔细对比。 冯初萍面色焦急,连声问:“怎么样了啊?是好是坏,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我好像,”赵星咽了下口水,激动地看向妈妈,“可以去首都上学了。” “啥意思?能上首都哪个大学?” “顶尖的那两所,好像有希望。” 冯初萍傻了,她知道女儿成绩优秀,但三次模拟考,赵星柠都够不上最高学府的分数线,她觉得能去个名校就很好了,没想到惊喜会这么大。 呆立一阵,冯初萍突然回身,往门外冲去,赵星柠慌忙拦住她:“妈,你去哪儿啊?” “我去店门上贴个纸条,今天不营业了,妈带你出去庆祝!” 她一激动,赵星柠反而冷静下来,道:“只是有可能,具体还要看学校那边给的招生名额,不一定能上。” 自己成绩虽好,却也不是顶尖的那种,最多是卡着倒数几个名额进去,专业应该没得挑。 “那也是好事,咱先庆祝着!” 冯初萍风风火火跑出去,在玄关换鞋时,无意中看到客厅柜顶摆着的照片,加速的动作慢下来。 她笑了笑,眼眶续着泪水。 你看到了吗,咱们女儿多优秀啊,要是知道有这么好的日子,你肯定不舍得走那么早吧。 录取结果出来,赵星柠才真正感到了喜悦。 重点班除了被保送的班长,另有三人考过两所最高学府的录取线,普通班也出了一个,年级主任乐得头发都茂盛了许多。 赵星柠总成绩年级第三,全市第五,拿到录取通知,她正要跟月月分享好心情,电话打过去,却发现对方情绪不太对。 张月月鼻音浓重:“没事,我有点感冒,我们学校离得很近,以后也能一起出去玩,真好哈哈。” 你听起来一点都不好。 赵星柠担心地问:“月月,是出什么事了吗?” “真没事,我就是,就是,呜啊——汪小东是个混蛋!” 电话对面的女孩彻底绷不住了,边哭边骂:“他是个傻逼,我再也不理他了。” 果然有事。 赵星柠没挂电话,飞快出门打车。 来到月月家,她的眼睛都肿了。 父母不在,张月月终于可以放肆地倾诉心事,赵星柠一边听一边给她递纸巾。 “我一直以为,我们俩对彼此都是有好感的,结果我问他,如果我是你女朋友,会怎么样,他说他没想过,他一直把我当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好兄弟。” 张月月气得又骂了一句:“我去他的好兄弟,我小时候都不穿开裆裤!” 赵星柠也有些惊讶,汪小东平时喜欢跟男生混在一起打球或是打游戏,常接触的女生只有张月月和她了,他跟月月又经常一起出去。 本以为高中毕业他们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没想到汪小东对月月只是好朋友的感情。 赵星柠苦涩地想,所以,余弈对她好,可能也只是跟他的哥哥们一样,把她当妹妹吧,录取通知书带来的微茫希望,再一次被浇灭。 张月月的情绪持续到开学,大学军训刚结束,她就约着赵星柠一起出门逛街。 小姑娘晒黑了一点,握着拳头发誓:“我想好了,学校那么大,那么多帅哥,我干嘛盯着一个汪小东不放呢,等着吧,今年我就找一个!” 她说得壮志雄心,结果直到大二也没交到男朋友。 大三刚开学,她们一块坐上返校的高铁,路上,月月捧着脸,小声告诉赵星柠,昨晚她正式跟汪小东在一起了。 “他的确是个傻逼,原来当初他不是对我没感觉,而是开窍晚。” 女孩嘴上在骂,脸上却是笑着的。 赵星柠道了声恭喜,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至于她跟余弈……当初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她才从班主任那里听到,余弈没报首都的学校,而是去了南方另一所名校,两人交集彻底断了。 余弈的企鹅号常年暗着,赵星柠放假偶尔会去拜访秦桦,他永远不在家。 秦桦阿姨和余贤叔叔重新住到了一起,他们搬到了市中心周围的别墅,房子又大又豪华,家里有很多阿姨,他们对她依旧亲近,可赵星柠却不想再去打扰了。 大三下半年,身边的舍友和同学大多忙着考研,赵星柠大概是高中时期用尽了学习的劲头,加上专业并不是她喜欢的,对学习始终找不回热情,便没有准备考研。 校招时,她面试了一家大企业,成功拿到offer,毕业后直接进入首都总部工作。 赵星柠名校毕业,校内履历还算优秀,公司各方面开的条件都不错。但她不是本地人,公司附近房租和物价高得离谱,只能住得远一点。 前两年工作辛苦加上通勤时间长,日子越过越累,幸得领导赏识,给了她一个升职的机会。 赵星柠坐在飞机上,望着外面的云层出神。 上司说,从分公司历练一年回去,她就能升任主管,薪资也能再往上提一提,赵星柠不做犹豫,当场答应下来。 别的不说,指派的公司地址离家只有三个小时车程,正好这段时间她能经常回家看看妈妈。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总部下派的员工到了分公司,有背景倒好,没背景就是被奴役的对象,落地没几天,赵星柠手上就多了一堆乱七八糟没人管的杂活,加班时间日渐延长。 好在工资高,她还能坚持坚持。 一个月后,部门经理推给她一个项目,让她担任项目组长。 赵星柠原本干劲十足,后来从另一组的同事那儿听说,这次的甲方事情格外多,合同改了又改,一直谈不拢。 拖了三个月,眼看要崩,原来的负责人家里有关系,调到其他地方当经理了,正好这时候她被派过来,部门里可算有了合适的甩锅对象。 同事安慰她:“总部那边棘手的事应该更多,你见多识广,没准能谈下来呢,这次合作上面很重视,你要是能成功,升职加薪肯定妥妥的。” 甲方是一家大集团的子公司,集团由早前两家实力雄厚的企业合并而来,这几年势头正盛,子公司新上任的总裁据说是两位董事家的公子,行事严厉,人又傲又冷,他们经理跟他接触过两次,每次回来都要颓上好几天。 “说起来,总经理也挺可怜的,之前多骄傲的一个小老头啊,现在走路都不习惯背手了。” 赵星柠受了一番恐吓,愁眉苦脸道:“总裁应该不管合同的事吧。” “这个嘛,谈的时候确实不管,但合同最后要给他过目批准,之前对方负责人通过了三次,上报的时候全被批回了,你多保重吧。” “……”第43章 重逢 甲方约的时间在周五,赵星柠用了几个晚上将方案研究透彻,周五下午带着资料文件和部门经理一块来到对方公司。 经理在大楼门口理了理领带,对她说:“你头一回来,我先带着你,以后就得你自己带人来谈,听到没?” 她恭敬道:“我知道了,谢谢经理。” 对方公司设在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大楼气派得直逼他们总部,赵星柠和经理跟随前来接人的女助理乘电梯上楼。 他们的会议室和会客室在同一层,一出电梯门,迎面过来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老中青三代人都有,他们面色各异,步履匆匆。 赵星柠侧身往旁边避了避。 经理与她相反,远远见到了谁,一改严肃的神情,满脸堆笑,快步过去喊了一声“余总”。 走在人群中间的男人微微侧目,没有应声,脚步节奏也没变,冷淡地向他点了点下巴。 双方地位悬殊,肯给他一个反应就算客气了,部门经理在分公司摸爬滚打多年,早混成了人精,识时务地退回去,不多纠缠。 “余总,您慢走。” 赵星柠贴墙站着,目送前面一群高层离去,她抱着文件包,正想跟上经理,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两人同时停住,彼此从对方眼中找到了同样的情绪,怀疑、错愕、惊诧…… “余总,您怎么了?” 一旁的秘书见老板突然止步,出声询问。 问话声将两人从翻江倒海的回忆中唤出来。 赵星柠如梦初醒,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抓握文件包的力度逐渐加紧。 余弈敛起眼中情绪,淡道:“没事,走吧。” 两人错肩而过,赵星柠深吸一口气,大步跟上经理。 她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经理却将赵星柠瞬间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凑到她身边,忐忑地问:“小赵啊,你跟余总认识?” 赵星柠抿抿唇,不知要怎么回答。 她跟余弈如今一个是没有实权的组长,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总裁,即便重逢,也不会再有交集。 如果让经理知道她跟甲方公司的总裁有段交情,经理一定会逼她去笼络余弈,想方设法促成合同通过……还不如让她直接辞职。 “见过几面,不算认识。”她简明扼要的回答。 你俩明显有事儿啊。 经理压根不信她的话,心里盘算着,要是赵星柠能跟余弈说上话,他手里这个即将泡汤的合作没准还有希望。 得想办法再套套话。 赵星柠在总部待了两年,也不是傻的,瞄到经理意味深长的表情,大概能猜到他想干嘛,于是调整表情,故作担忧地说:“经理,我之前不小心得罪过余总,真没想到他还能记得我,您说,这对我们合作的项目会不会有影响啊?” 果然,经理神情立马变了,愠怒道:“你不早说!” 赵星柠无辜地说:“我又不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余总。” 经理追问她是怎么得罪人的,赵星柠参考以前带过的一个实习生犯的错,夸张了一下情节。 大体是说她刚毕业时,自视甚高,在总部的客户会议上自顾自给合作方提意见,驳了余总面子。 那位余大公子调来这边之前,确实在首都待过半年,赵星柠说的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经理便不再怀疑,摆手道:“行了行了,下回别傻站那儿盯着人家看,见到人赶紧躲着,生怕人家想不起来你么!” “我的错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这时,前方带路的女助理停下,侧身让路,请他们进会客室,并给他们泡了茶水。 赵星柠在会议室等了二十分钟,喝了两杯热茶,负责人方才姗姗而来,他进门简短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径直切入正题。 这个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理说,双方团队应该找个会议室,打开ppt慢慢分析讨论,但对方只带了个与项目计划无关的助理,经理也只带了她一个,并直言他以后不会再来。 而对方的意见也都是无伤大雅、鸡毛蒜皮的小细节,不改无所谓,改了浪费时间。 甲方吹毛求疵,经理欣然接受,这里加个字那里减个字的,她全程插不上话——因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赵星柠心中明白,双方都对合作不抱希望了,大概是上头不松口,这边只能一直拖着。 磨了一个小时,他们从对方公司出来,经理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道:“流程你应该清楚了,以后就照这样来,这个项目我全权交给你负责,你再努力吧,啊。” 快到下班时间,经理还有饭局就先开车走了,特许她提前回家。 赵星柠恭敬地目送领导上车,等到车开远,她紧绷的面孔才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今天格外的累,比加班到凌晨还累。 附近有个地铁站,赵星柠打开手机导航,按照语音提示沿路行进,还差五百米到目的地,一缕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过鼻尖,她的肚子随之叫了一声。 赵星柠环顾四周,在右前方看到了餐饮街的指示牌。 今天有点累,不想自己做饭了,就在外面吃吧。 思及此,她关掉提示音不停的导航,转身去往餐饮街。 刚到饭点,多数人还没下班,道上行人较少,赵星柠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一直走到街尽头,也没能决定该去哪家店解决晚餐。 肚子饿,但是没有胃口,平静多年的心再一次被打乱,她需要时间缓一缓。 “咕噜。” 肚子又叫了一声。 赵星柠拍拍自己的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呢,她根本没必要在意,当下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好好活着。 正好身边一家拉面店的招牌看起来不错,赵星柠果断走进去,点了一碗牛肉拉面,店家良心,肉块大面量足,她连汤带面全部吃完,小肚子撑得鼓鼓的。 然而肚子饱了,眼睛没饱,路过一家轻奢甜品店,她想起同事提过这家卖的蛋糕,除了贵,一点缺点都没有。 赵星柠决定今天对自己好一点,豪掷六百块,奢侈地包了一个四寸蛋糕带走。 吃饱喝足,也不想转地铁了,她打算叫一辆出租,早早地回家,舒舒服服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又是精神百倍的一天。 周五晚上出租车格外繁忙,经过的车都载着客人,好不容易等到一辆空车,赵星柠招手之后,出租车在离她五米远的位置停下来,载走了离得更近的一对情侣。 眼巴巴地看着出租车离开,赵星柠放弃了路边拦车,找出打车软件,想打出租却不小心点到呼叫快车,来不及取消就被接单了。 几乎是同时,一辆黑色迈巴赫慢慢减速,停靠在她身边。 “???” 赵星柠惶恐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正巧司机打电话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接起:“喂?”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大叔。 “哎,不好意思啊,我这边堵车了,着急的话你可以取消订单哈。” “那个迈巴赫……” “啥赫?” “没事了。” 赵星柠取消订单,抱着怀里的东西迅速离开原地,给豪车真正要接的人让路,谁知她一走动,那辆车也动了。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赵星柠僵住。 那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淡地问她:“去哪儿?” 她垂敛眸子,低声答:“没去哪儿。” “我送你。” “不用了……” “好久不见。” 淡淡的四个字,让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晚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无形中牵着两人往对方的位置扯了一下。 赵星柠挽起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露出一抹笑容:“嗯,好久不见。” 余弈移开视线,扭头盯着方向盘,轻道:“上车吧。” 赵星柠走过副驾驶,打开车门,坐进了车后座。 余弈没说什么。 上车后,她说出一个地址,驾驶座的人打开导航,两人之间便再无其他言语了。 开到一个堵塞的十字路口,余弈先开了口:“你这些年,还好吗?” 赵星柠语气轻松:“很好啊,你呢?” “嗯。” 短暂的对话结束,车内再次变得寂静,导航的机械女声偶尔不带感情地提示前方路况。 不该上车的。 赵星柠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提前下车的念头,为了掩饰尴尬,她开始整理手上的甜品打包盒,将盒子顺着袋子底部摆正。 蛋糕表面清甜的莓果香气顺着盒子缝隙跑出来,很快覆盖了车上轻淡的皮革味儿。 余弈闻到香味,终于又找到一个话题:“你买了蛋糕?” “嗯,”赵星柠合拢袋子,“留着当夜宵,听人说这家店的蛋糕很好吃。” “哪家店?” “你又不爱吃,问这个……” 话就这么顺了出来,赵星柠懊恼地闭嘴,恨不能当场跳车穿越回两秒钟前,用胶条封上比脑子更快的嘴巴。 前方开车的人心情却由阴转晴,余弈瞥到后视镜里耷拉脑袋的赵星柠,唇角微勾,展开一道浅浅的笑。第44章 合同通过 距离赵星柠住的公寓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余弈调整了下导航,忽然问:“吃过晚饭了吗?” 赵星柠下意识摸摸还鼓着的小肚子,道:“刚吃完。” 前面的人顿了顿,隔了大约半分钟,轻轻呢喃道:“我还没吃饭。” 声音不大,但就是那么恰好地飘进了赵星柠的耳朵,乍一听这话别有它意,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纠结片刻,假装没听到。 余弈轻咳一声,继续道:“晚饭吃了什么?” 两人刚刚重逢,一时找不到话题,聊起来像在没话找话。 赵星柠老实地回答:“牛肉拉面,那家店开在你们公司旁边的餐饮街,量多肉足,很好吃。”她边说边回忆店名,复而想到以余弈现在的身份,应该不会光顾这种小店,便不再多费心思了。 说起来,他从前就不爱光顾学校超市和小卖部,每次去都是帮她买东西,因为她经常起晚,来不及吃早饭,课间时间短,余弈身高腿长,跑得比她快…… 他们之间的回忆太多了,本以为这些陈年往事早就丢失在记忆里,现在看来,只是她不愿主动触碰而已,一见到他,少时的一幕幕画面顿时清晰可见,如流水般倾泻入脑海。 赵星柠不由地发起呆。 又是一个堵塞的路口,旁边一辆车疯狂鸣笛,刺耳的声音让她找回意识,她看了眼手机,心中犯起嘀咕,这段路有这么长吗? 窗外有眼熟的地标建筑,从这里往前走两百米,能看到公交车站,离最后一班车经过还有半小时。 赵星柠道:“我在这里下车吧,今天路上太堵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余弈想也不想:“这边不能下车。” 他说完,赵星柠就看见堵在前方的出租车下来两个乘客。 余弈也看到了,面不改色道:“你坐公交也会堵。” 赵星柠直起的身子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可能吃得太饱了,一不小心轻轻打了个饱嗝,想起前面的人还没吃饭,有些于心不忍,犹豫着问:“你中午什么时候吃的啊?” 他道:“没吃,中午有两个会,忙完就把吃饭的事忘了。” “我还是先下车……” “前面有家口味不错的餐厅。”余弈手把着方向盘,睫毛垂下,遮住半面眼眸,“陪我去打包一份晚餐吧。” 理智在疯狂拒绝,可她听到自己说:“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背影还有些落寞的人瞬间像只被顺了毛的猫,脑袋满足地昂起来,在下一个路口转动方向盘,利落地驶入停车场。 餐厅坐落在商厦顶楼,占了一层楼的半片区域,余弈确实经常来,服务生见到他,直接喊了声:“余总。”随后领他们去了里面设有格挡的雅座。 余弈没接服务生递来的菜单,要求打包一份套餐,后面低声补充:“这次全要。” “好的。” 服务生退出去。 食物制作需要时间,赵星柠再次后悔自己的决定,在车上起码不用和余弈面对面,不说话也没有多尴尬,现在他们同坐一张餐桌前,就算一直低头看手机也会很别扭。 余弈看到她怀里紧抱着的文件包,想起公司的偶遇,抿抿唇,试探着说:“你在龙A工作?” 赵星柠点头,想了想,直说出自己的避讳:“公事就不要谈了,合同的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因为我们的关系,影响你的决定。” 余弈重点抓歪了,“我们的关系”这个形容让他心情大好,一双俊目稍稍弯起,漫不经心道:“放心,我明白。” 你看起来不像明白的样子。 赵星柠暗自无奈,以前她就拿余弈没辙,现在更是没有立场干涉他的决定,她除了口头说说,也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余弈知道她介意什么,笑了笑,给出一个提醒:“合同的事我们拖到现在,说明还有余地,只是条款中有一条,你们经理一直不肯说实话。” 赵星柠眨眨眼,找出有关合同的文件,现场比对。 所有的数据她全调查过,完全合理,对方负责人也点头了三次,报价更是达成了双方满意的最低线,方方面面她都检查过,找不出虚报的地方。 “问题藏的有点深,私下调查合作公司的底盘不太光彩,这事不能拿到台面上说,龙A毕竟是个有些知名度的企业,只要这一条解决了,合同我马上签字。” 余弈一手支着侧脸,真诚地看她:“要我直接告诉你吗?” “不要。”赵星柠果断摇头。 拒绝之后,两年的工作经历让她下意识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在首都本部那段时间,她虽然不管招待客户的事,但公司上下交接工作也需要打点关系,谁都知道有人脉好办事。 在分部,合同是为公司谈的,这是她的工作,但……她悄悄瞄了眼对面一直带笑的人,不是每个客户都是余弈,会因为私交跟她坦白说实话。 套餐以慢到离谱的速度打包完,服务生最后送来两份包装精美的甜点。 余弈将点心推给她,笑着说:“我不喜欢甜食,你知道的。” “……” 从商厦出来,外面天幕转黑,路灯都亮了,余弈再找不到磨蹭的理由,乖乖将人送回了家。 经由余弈一番提点,停滞的合作进度似乎有了突破口,赵星柠的晚间享乐计划暂被搁置,洗完澡就伏在了电脑前,逐条逐例排查可能有猫腻的字眼。 她对比公司过往的合作厂家,以及跟其对接的员工,临时问了几个同事,一个星期后,终于找到了成本上的问题。 半年前工厂那边的负责人辞职,一批老员工退休,新负责人传说是他们经理的远房亲戚,他上任后,材料获取渠道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动…… 如果所有情况属实,赵星柠保守推测,部门经理至少能从这次项目里得到百分之五的灰色收入——前提是所有的钱都进了他的口袋。 合作项目是总部那边推过来的,分公司可抽的油水不多,基本属于出力不得好。 万一这事总经理也知道,她该怎么委婉地问出上面的真实意图呢,他们到底是要保合作,还是要保私人利益。 赵星柠决定先从小boss入手。 她假装不懂合同的事,向部门经理请教,他有些不耐烦,回答敷衍,后面直接让她去问以前接手过的老员工,显然不太重视这个项目。 大boss那里,赵星柠不好直接打探,越级汇报是公司大忌,她借着上交资料的功夫,跟总经理身边的秘书说上了话。 赵星柠嘴甜会说话,时不时带些茶点去茶水间分给她,聊天时,也会主动分享一些部门之间无伤大雅的小八卦。 很快,她赢得了秘书姐姐的好感。 “唉,我手上的项目又拖了一个月,听说上面对这次合作很重视,完不成我大概要卷铺盖走人了。” “哪有那么严重,”秘书姐姐新做的指甲点在赵星柠额头上,“放心好了,总经理最多开大会的时候当众损你一顿。” 赵星柠愁眉苦脸道:“姐,你说我们跟峥域的合作,为什么一直不顺利啊?” 秘书姐姐耸耸肩:“这就要问峥域那位余总了,想当初,他也是我的第一幻想对象啊,可惜自从跟老总去了一次酒会,我就死心了,整场下来,余总全程冷脸,啧啧,那气场,我这种小平民靠近怕是要折寿。” 赵星柠倒觉得余弈的性格跟以前差不多,温温和和的,没有想象中总裁的架子。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拉回话题:“最近为了改合同,熬夜熬得都掉头发了,那边态度还不明朗,我感觉所有努力都是在白费。” “哈哈,以后有的掉呢,”秘书道,“老总之前为这个项目找过你们经理好几次,最近可能不抱希望了吧,都懒得提了,你们经理别的本事没有,小聪明倒不少,见你调过来,分分钟揽了个小项目,把这烂活儿推给你了。” 老总重视,经理怕担责。 她明白了,看来他们经理不只有小聪明,胆子也不小啊。 赵星柠问出最后关心的问题:“如果这合同我谈成了,会不会抢经理的风头?” 秘书姐姐将半凉的茶水放下,拍拍她的肩,意味深长道:“好歹是大公司的分部,公司默认的文化之一就是争来抢去,你一个总部派下来镀金的高材生,晋升理应比一般员工快些,懂吗?” 她笑嘻嘻地说:“懂了,谢谢姐姐。” 秘书挑眉:“谢就免了,把你护肤品的牌子告诉我,水乳面霜一个不准落下。” 赵星柠:“我想想,保湿水和霜是超市随便拿的,牌子好像是……” “行了,闭嘴吧。” 秘书姐姐嫉恨地瞅了她一眼,长发一甩,踏着高跟鞋咔哒咔哒走出茶水间。 两天后,赵星柠带着新改的合同前往峥域的公司大楼,对方换了一位负责人,提前等在会客室迎接她。 合同其他条件不变,上面特意交代他关注的一条变了,产品报价维持原样,只是对方常年合作的一个老厂家改成了一家新厂,成本里的各种材料也加了详细标注。 负责人看完,当场让助理把新拟定的合同送往总裁办公室审批,结果顺利通过。 “期待合作。” 负责人笑眯眯地说。 出于礼貌,赵星柠想和他握个手,对方反应出乎意料,面前高大的中年男人见她伸手,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好像她不是要握手,而是要非礼他似的。 他讪笑道:“避嫌,避嫌哈。” 赵星柠:“?”第45章 什么时候? 合同谈成,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办多了,无非是事情繁杂些。 赵星柠连轴转了一个多月,直到甲方将尾款打到公司账户,这个项目总算告一段落。 总部给的任务关乎他们老总的业绩,合作成功,总经理有望在退休前调到福利更好的一线城市。老总高兴,开会对她赞不绝口,赵星柠在公司的地位一夜之间水涨船高,由总部发下来的烫手山芋,变成了高层眼中的金娃娃。 手下拽得二五八万的老员工这些天老实了很多,起码能尊敬地喊她赵组长,而部门经理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做掩饰了。 当初把项目全权交给新人,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如今功劳和奖金都跟他失之交臂,赵星柠组长的位置又相当于一个小主管,仅在他之下,过段时间再干出一次业绩,取代他是分分钟的事。 经理的仇视和敌意日渐加重,赵星柠生怕他哪天控制不住,过来咬自己一口,幸好这时公司给了她十天的带薪小长假,能让她借机躲开经理几天。 项目分出的那点提成高层看不上,对小组长来说却是十分丰厚,赵星柠揣着鼓鼓的钱包回了趟家。 冯初萍在女儿高三毕业那年开了家花店,她老家那边一个朋友在本市郊区有自己的花草木培育基地,有方便靠谱的供货渠道,店里生意做得还算顺利。 前年她拿出全部存款,从房东手里买下了租住四年的两居室,终于在市里有了一席之地。 赵星柠拉着行李箱回来,在店门口透过玻璃看到妈妈的身影,高高兴兴地准备推门,就见屋内人修剪花叶的手猛地一颤,开始剧烈的咳嗽。 赵星柠吓了一跳,赶忙进去帮她拍背,冯初萍见到她先是怔愣,然后张大嘴巴,喜出望外道:“柠柠?你怎么回来了?这还不到过年呢。” 她走向饮水机,给妈妈倒了杯水:“之前跟你说了呀,我今年调到分部,离家近,能常回来看你啦。” “我有什么好看的,”冯初萍喝了口水,又偏头咳嗽一下,接着道,“你专心工作就行了,不用在意我,咳,妈这边都挺好的。” 她说一句咳嗽一声,嘴唇有些发白,赵星柠没法不担心:“妈,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去什么医院,不用,我就是呛着了。” “可是……” “没事没事,别瞎操心。” 赵星柠直犯愁,她妈固执起来谁都劝不动,以前在洋楼,秦桦阿姨还有办法…… 想到这,她晃晃脑袋,及时刹住车,可能是见到了余弈的缘故,最近总想起以前的事,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花店员工家里有事,请假回老家了,店里只剩冯初萍在忙活。 赵星柠坚持留下来帮她干活,新到的花卉上午刚运到店里,母女俩收拾了整整一天,赵星柠累得腰酸背痛,打底衫都被汗浸湿了,再看看她妈,忙碌一天,面不改色,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赵星柠忽然一阵心疼,道:“妈,再雇两个人吧,你这样太累了。” 冯初萍不以为意,一面给花瓣喷水,一面道:“这算什么累,其实我一个人也行,就是有时候客人多,怕人家等急了,才招了个人来。” “还是得雇一个,我给你出钱。” “你才挣几个钱啊,”冯初萍瞪她,“自己留着,以后的房子还没着落呢。” 她挣得其实挺多。 赵星柠把工资卡的到账短信给妈妈看,冯初萍瞄了一眼,看清金额后,高兴道:“呀!我姑娘月薪这么高了。” 赵星柠手指抠了抠脸颊:“这是项目提成和奖金,半年内有个一到两次……已经很多了!” “哦,”冯初萍收回视线,弯腰抱起地上的花桶,随口问,“攒的钱够首付了吗?” 不够。 按照首都的房价,她起码还得再接十个大项目才能付得起首都五环外的房子首付。 赵星柠嘚瑟的小脸颓丧下来,想了想,又道:“我可以在这边买房啊,在分公司干得好我就申请留下来,不回去了。” 分公司升职快,适应之后工作相对总部比较清闲,工资也没低多少,周围物价房价低,算起来比在首都过得舒服自在。 她们住的地方是二线城市的一个辖区,房价也高,但没有高到难以企及的地步,她平日省一省,奋斗个四五年,工资翻几倍后应该能全款买下一套。 冯初萍没说话,无论在哪,能有个属于自己的住处就行。 赵星柠在家待了五天,第六天早上被她妈赶了出去,冯初萍总觉得大公司竞争激烈,时刻都不能松懈,她多休一天,人家就要追上她一步。 赵星柠拗不过妈妈,只好拖着行李箱回去,临走时悄悄在茶几上放了五万块钱。 返工前一天晚上,她独自去了余弈打包晚餐的那家餐厅。 打包盒是透明的,她偷偷看了一眼,食物卖相很好,散出的香味也非常诱人。 尤其是余弈送她的小甜品,与价值六百块的草莓蛋糕相比,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点心口味居然更胜一筹。 余弈常来的地方肯定要比一般餐厅贵些,赵星柠安慰自己,就当是自己近来努力工作的奖励好了。 晚上客人不多,赵星柠选了一个靠墙的座位,翻开菜单,第一页写的是单人晚间套餐,没有图片,全是单列的菜品名字,下方标了套餐总价。 “1”后面跟了三个“0”。 赵星柠淡定地翻过第一页,很快又翻了回来:“就这个吧。” 怎么会有餐厅只卖套餐! 还都卖那么贵! 服务员离开,赵星柠肉疼地趴在桌子上,这种奢侈的地方,她一辈子来一次就够了。 然而价格贵是贵了,菜的味道确实好,每道菜都异常贴和她的口味,咸淡辣度恰到好处,遗憾的是上次的小点心不在这个套餐里。 赵星柠吃完一份单人套餐,仍意犹未尽。 她摸摸尚有余地的肚子,东西虽然好吃,但餐量有点少,她只吃了六分饱,实在舍不得再点一份,于是拿起搭在沙发靠背的衣服,准备离开。 服务生端着切块蛋糕走过来,见她在穿外套,愣了愣道:“小姐,还有一份甜品,要帮您打包吗?” 赵星柠微怔:“是不是送错了?我的套餐里没有甜点啊。” 服务生放下蛋糕,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忘记跟您说了,我们的菜单有变动,甜点现在每个套餐都有,以及如果您没吃饱,套餐里的菜品均可以免费再续一份。” 惊喜来得突然,赵星柠眨了下眼睛,突然觉得一千块不贵了,放下外套,又续点了两道爱吃的菜。 服务生微笑着记下。 回到取餐处,负责其他区域的女服务生一起等餐,目光投向赵星柠的位置,唏嘘两声,羡慕道:“我也好想有个帅气多金的男人费心帮我付账哦。” 服务生没接话,而是问:“不上班的话你会来我们店里吃饭吗?” “怎么可能!单人餐要一千块,够我吃半个月了。” “那你觉得自己有那女生漂亮吗?” “……没有。” 服务生淡定道:“所以说啊,她本身消费得起上千块的晚餐,长得又漂亮,优秀的人都是相互吸引的,你还是现实一点吧。” 然而,赵星柠辜负了她的期望,就算可以续盘点餐,她也只是把光顾这家店的频率从一辈子一次换成了一年一次。 今年的份额用光了,她要等发年终奖的时候再来。 假期结束,赵星柠回到忙碌的工作生活,过了几天,部门经理赚原料差价的猫腻突然被上面发现了,总经理大发雷霆,按照公司规定直接辞退了他。 部门经理一走,他下面几个组长都在蠢蠢欲动。 赵星柠在分公司资历最浅,能力却最强,短短几个月,她手上已经成功通过了不少合作案。 不过,综合能力还是其次,她能让峥域的人松口,应当是在那边有点人脉,老总看中赵星柠这一点,最终将这职位给了她。 决定的原因是峥域近期要投资一个大项目,由他们背后的集团企划,只要能拿下这个合作,分公司业绩就不用愁了。 按常理说,这种等级的项目应该由总部的领导亲自争取,奈何各大企业都在虎视眈眈,竞争对手过多,总部没把握成功,便让跟峥域有过合作经历的分公司一同出手。 总经理看准机会,带新官上任的赵星柠参加了一个大佬云集的商务酒会。 老总对她委以重任:“你之前接触的那个负责人也在,待会儿找机会过去敬杯酒,跟他打听点内部消息,必要的话,可以委婉地承诺他一些好处,他尽管开口,钱我给你出,” 赵星柠面上露出一丝纠结。 她想说还是总经理您去比较好,那位负责人貌似将男女之别看得很重,非常注重“名节”问题,她出面可能会适得其反。 闪个神的功夫,年逾五十的总经理已经大步混到人群之中,跟其他大佬聊上了。 她没机会也没胆子过去插嘴,只能端着酒杯,四处寻找峥域的项目经理。 结果没找见负责人,倒是见到了他的大老板。 不远处,余弈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心,西装贴身,面容冷峻,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贵气。 赵星柠远远看了一眼,发现她要找的人就在余弈身边。 等了十分钟,目标终于单独走出来,她迅速跟上。 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好像受到了惊吓,胳膊一抖,手上红酒在杯子里晃了个大圈。 待稳住身体,他尴尬地笑笑:“是赵小姐啊。” 赵星柠微笑举杯:“上次的合作有劳您费心,我想敬您一杯。” “哪里哪里。”对方草草与她碰杯,抿了一口酒便想离开,赵星柠却紧跟不舍,试图与他攀谈。 大致能猜到她想问什么,峥域的项目经理低头提醒:“赵小姐,若是有事,你可以直接问我们余总。” 赵星柠没领会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在委婉地表示无可奉告。 脸皮薄的人这会儿就要打退堂鼓了,但她想想总经理的交代,想想遥遥无期的房子,一咬牙,厚起脸皮,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拿出曾经应付前经理的那套说辞。 “其实我得罪过余总……” “什么时候?” 身后传来的男声低沉而富有磁性,赵星柠当场僵住。 项目经理瞬时闪身,与她拉开距离,面对前方的人微微颔首:“余总,赵小姐似乎有话跟您说,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聊。” “……”第46章 柳暗花明 多余的人离开,余弈重复道:“你什么时候得罪我的?” “没……”赵星柠小声,“我随便说说。” 四周人声嘈杂,余弈听不清她的话,特意靠近了些。 与众人周旋多时,他掌中高脚杯里的红酒分毫未降,此刻因为距离拉近,为免尴尬,他俯身倾听时,顺便拿酒杯碰了碰她手中低悬的杯壁,而后举杯,饮尽玻璃杯里的酒。 赵星柠一愣,忘了要说什么。 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少年相差甚远,现在的余弈俨然是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名贵的西装包裹着他完美有型的身材,稍抬眼就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嘴唇刚沾过酒,微有些湿润…… 赵星柠慌张地撤回越来越放纵的视线。 空气好像变烫了。 余弈一无所觉,还在追问。 赵星柠一半尴尬,一半无措,红着耳朵往后躲。 峥域总裁是这场酒会的主角,时刻有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余弈长时间在这边驻足,一些企业的高层便有意无意地往他们的方向靠拢。 酒会的中心慢慢转移。 赵星柠见他们总经理也在其中,心觉不妙,慌忙退了两步,将手中红酒一饮而尽,尊敬地行了个礼。 “多谢余总百忙之中不吝赐教,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撒腿就跑,在总经理看到她之前快步转移到另一片区域,去逮刚刚溜掉的峥域经理。 即便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起码得让老总看到她的努力,看不见功劳能看见苦劳也是好的。 项目经理王杨正在跟客户言笑晏晏,赵星柠的身影再次出现,远远见到人,她面上明显一喜,王杨笑容却垮下来。 这位小祖宗究竟为了什么缠着他呢,她跟总裁是在玩情侣小游戏么,两人有事不能当面说,偏要靠他传话。 这离近了不合适,离远了显得怠慢,不远不近她又一个劲儿靠过来。 唉,这年头升职真是不容易。 王杨收拾好表情,与客户分开,春风拂面地迎过去:“赵小姐还有吩咐吗?” 吩咐? 赵星柠一时辨不出他在嘲讽还是开玩笑,叠声道:“不敢不敢,是您有事可以吩咐我才对。” 王杨表情微僵,内心顿生惶恐。 总裁看之前的项目经理不顺眼很久了,之前抓不到那人的小辫子,这次借龙A合同的事,以办事效率低下影响公司业务为由将人调去了后勤部门,他才临时顶了上来。 自己莫不是无意中惹到了余总,所以派女友过来下套? 赵星柠看着这位王经理脸色由深沉转到怀疑,又转成惊恐,忍不住问:“您没事吧?” “没没没,没事,”王杨笑容更和善了,甚至出现几分谄媚,“赵小姐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突然变得大大方方,赵星柠倒是犹豫了。 王杨稍加思索,联系赵星柠所属的公司,猜出了她的意图,贴心地道出对方的心里话。 “是集团合作案的事吧?赵小姐放心,龙A一直是我们公司的第一候选合作伙伴,只要您发话,以您跟我们总裁的关系,一定能——” “等一下,”赵星柠越听越不对劲,皱眉道,“我跟你们总裁有什么关系?” 王杨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弯着脖子,用第三人听不到的音量悄声说:“总裁的意思我明白,您别担心,我不会乱说的。” “???” 酒会持续到晚上九点,大佬们陆续从现场离开,一辆辆豪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扬长而去。 余弈喝了酒,司机去开车,他等在大厅门口,眼睛有意识地寻找那抹纤瘦的背影。 人应该回去了,还以为能顺理成章地送她回家。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今天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大概也不会坐他的车。 酒店正门口的灯光在夜空下照出一片白幕,余弈眼中阴霾却逐渐加深,那位学长,是否还在她身边呢。 正出神,手背上多了一道温凉的触感。 余弈眉心蹙起,正准备挥开,刚侧过头,便看见他熟悉的女孩躬身站在他旁边。 她一条手臂弯折到另一边肩膀,小脸埋在胳膊内侧,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做贼一样地将他拉远。 本欲挣脱的手不动了,老老实实地由她牵着。 赵星柠带他来到酒店墙根旁边,此处光线昏暗,无人打扰。 余弈喉结滚动,生出一丝紧张。 “呼。” 赵星柠放下挡脸的胳膊,重重呼气,然后松开牵人的那只手,扬起下巴望着他。 空气中似有似无地萦绕着一点酒味,借远处微弱的路灯光亮,余弈看清了她的脸,赵星柠一双杏眼瞪得滚圆,脸蛋通红,嘴唇紧抿,看起来醉醺醺又怒气冲冲。 “什么事惹你生气了?”他柔声问。 “你好意思说!”赵星柠气道,“你为什么跟王经理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们什么时候有那种关系了。” “啊?” 她拔高声音:“王经理都说了!” 余弈双目睁大,单手举高做起誓状,郑重道:“我确信我没说过这种话。” 赵星柠垂下脑袋:“那你有没有说让他多关照我之类的话,导致他误会我们。” “有。” 他坦诚地说:“但这并不影响合同签订,是你自己发现了其中漏洞,最大的阻碍解决,这项目龙A就算派其他人来办,我也会签字。” 赵星柠嘴唇嚅动两下,嘟嘟囔囔道:“可他会错意了,万一被其他人知道……” “交代王杨关照你,只是让他不要对你耍架子,你毕竟算新人,跟他相处难免受到轻视。” 说到一半,他见赵星柠情绪并没有好转,停了解释,她这样生气和介意,是因为那个学长吗? 吞咽掉喉中密密麻麻的苦涩,余弈哑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给你和……你男朋友造成了麻烦,很抱歉,王杨那边我会跟他说清楚。” 她哪来的男朋友。 赵星柠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对她的感情生活妄加揣测。 “麻烦倒不至于,只是这样会让我觉得,我的工作是借你的关系才成功的,以后见面我们就装作不认识吧,免得多生误会。” 余弈背着光,脸上看不清表情,应道:“好。” 话说开,赵星柠气消了点,其实余弈帮她是人之常情,但如果搭上女朋友的名号,她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既然不喜欢,何必说这种话惹人误会。 老板消失,司机的电话很快打过来。 余弈询问她:“你男朋友来接吗?” 赵星柠走在前面,被他一口一个男朋友说的心烦,郁闷道:“我没男朋友。” “……” 后面的人似乎停了一瞬,接着大步跟上,他好像有些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赵星柠今晚喝多了几杯酒,酒劲儿上头,神智也不大清醒了,她停顿步伐,回身高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两人重逢后,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余弈,你记得是谁先不登账号玩失踪的吗,你记得是谁假期不回家刻意避开与我见面的吗,你记得我们多少年没联系了吗?” 赵星柠像是真醉了,眼神涣散,呢喃道:“你再说一遍,是谁在躲谁?”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晚风一吹,就能将她的委屈吹得支零破碎,然而这些轻飘飘的话落在余弈心里,比铅石还沉重。 后面的事赵星柠不记得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脑子里只记得这些,其中大部分对话还是她连猜带蒙凑出来的。 喝酒误事啊。 赵星柠痛苦地抱头,看看她都胡说了些什么。 余弈确实没登账号,但每年生日,他会给自己发一声生日祝福,她从没回复过,假期遇不到是因为专业放假早,她为了避开余弈,去看秦桦阿姨都是赶着六月初,余弈没回家当然碰不上。 两人断了联系,可以说是彼此共同的意思吧。 怎么喝醉了说出来就变成另一层意思了呢,好像,好像她在跟他撒娇一样。 “唔。” 酒后头疼加上无尽的悔意,让赵星柠难受的哼哼一声,蜷缩在被子里不肯起床。 闹钟响到第三遍,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迟到会扣全勤。 最终,金钱的力量驱使她下床,洗漱,乘地铁上班。 刚到公司,秘书就来喊她去总经理办公室。 “我跟你说,老总今天心情无敌好,可能要发奖金了哦。” 赵星柠强撑的笑容真实了几分:“真的吗?他为什么高兴啊?” 秘书道:“总部那边突然拨了一笔巨款,似乎有个大合作要落到我们头上,总经理早上还喊我一块做晨间体操,噫,上一次见他这样反常都是前年的事了,那个月我奖金翻了两倍。” 听到她的描述,赵星柠心情彻底转好,喜滋滋地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老总心情果然很不错,正在办公桌做拉伸动作,见赵星柠进门,笑眯眯地跟她说早上好。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道:“总部将案子揽下来了,这是他们昨天给的资料,小赵你抓紧时间整理,下班前去趟峥域,把所有文件交给他们余总。” “……”第47章 成长 赵星柠对峥域大楼已然轻车熟路,甚至跟前台的两个女生都混熟了。 然而现在她宁肯一口气接十个案子也不想去峥域。 总经理不给她推拒的机会,直接打电话叫司机过来,贴心地让她坐公司的车出外勤。 一路忧心忡忡。 进入旋转大门,前台小姑娘热情地跟她招手。 赵星柠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经过,将一沓厚厚的文件袋放到台面上。 “麻烦帮我把这些资料交给你们总裁,回头请你吃饭。” 前台的小姑娘没接,双手恭恭敬敬地将文件袋推回去,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星柠姐,这种重要文件,得您亲自交给高助理或者孙秘书才行。”万一出了差错,她们这样的小前台承担不起责任。 赵星柠咬咬嘴唇,拿回文件,犹豫道:“那可以帮我联系高助理吗?” “当然可以。” 小姑娘拨了个内部电话,没多久,总裁助理下楼,赵星柠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将文件袋脱手。 高助理倒是接了,但没放她离开。 “事关重大,还是要请赵小姐上楼探讨一下具体的合作内容。” 赵星柠懵:“合作案由我们领导负责,我今天只是来送资料,具体方案还没出来。” 高助理笑道:“我知道,但是资料分划需要你协助指导,集团的大案子公司明天开会讨论,今天只是初步了解。” “那,好吧。” 事关工作,赵星柠不好再扭捏,跟他上楼。 电梯顺畅地上升,经过她熟悉的楼层,停在了最高层。 她问:“我们不去会客室吗?” “三个会客室今天都被征用了。” 走到一个气派的办公室门口,高助理低头看了眼腕表,忽然惊讶道:“居然这么晚了。” 赵星柠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高助理就将文件袋交还,郑重其事地嘱托她:“负责人在办公室,赵小姐带资料进去就行,我还有个会,先走一步。” 他风风火火地回去乘电梯,赵星柠留在原地,抱着文件袋一脸茫然。 办公室面积很大,分划出两块区域,外面是秘书和助理办公的地方,里面用半大理石墙半透明玻璃的设计另隔出一间。 门上没有标识牌,看着像是总监之类高层的办公区。 赵星柠小心翼翼地迈进去,办公桌前等了一个人,长腿直立,身姿笔挺。 她转身就走。 余弈迅速跨出一步,将人拦住,无奈道:“我们今天谈公事。” 赵星柠满脑子都是昨晚的尴尬,头也不抬,把资料怼进他怀里:“分类和标注我都弄好了,请余总过目,我还有事,不多打扰了。” 余弈下意识伸出手臂,横在她面前。 衬衫的袖子挽起一块,露出手腕缠着的一节绷带。 赵星柠余光瞄到他的手,一时忘了要走,睁大眼睛,担心道:“你的手受伤了?” 余弈漫不经心地将袖子放下:“昨晚不小心伤到了。” 她皱眉:“怎么会伤到?” 余弈微讶:“你不记得了?昨晚你好像醉了,我送你回家,之后……”他顿住,欲言又止。 赵星柠大惊失色,难道她昨晚酒后行凶了么! “是我干的吗,严不严重啊,去医院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记得……” 嘴里紧张地冒出一连串话,却听眼前的人轻笑一声,温柔地看着她:“不严重,不需要去医院,不需要道歉,但你要真过意不去,陪我吃个晚饭吧。” 赵星柠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眯起眼睛,怀疑道:“真的受伤了吗?” “嗯,”余弈稍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手腕,声音透着些许委屈,“挺疼的。” 赵星柠皱了皱眉,突然道:“淤青重么?” “还行……呃。” 办公室刹那间安静得可怕。 余弈垂眸,老老实实解开绷带:“你怎么知道的?” 赵星柠小小地白他一眼:“你又不是第一回 这么干。” 余弈以前想让她去看球赛,就经常用这种办法,手背破个皮都要用绷带吊胳膊,试图引起她的同情。 两人同时陷入回忆,无言半晌,齐齐笑出声。 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屏障在这一刻碎了一道缝。 余弈嘴角笑意不减,向她扬了扬手腕,内臂依稀可见一块小拇指大的乌青:“确实伤到了。” 赵星柠猜测跟她昨晚醉酒有关,没敢问他怎么弄的,只想让昨晚的尴尬赶紧翻篇,干脆道:“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赔罪,以及谢谢你送我回家。” 余弈脸上的笑已经可以用灿烂形容了。 尽管余大总裁亲切地表示他吃什么都行,赵星柠还是选了他喜欢的那家餐厅。 为表诚意,她点了第二页的套餐,菜多了三个,价格贵了一倍。 余弈全程乖乖由她安排。 餐厅晚间的灯调成了暖光,映着余弈手臂的淤青更加明显,赵星柠终是没忍住,好奇地问:“你的手是怎么伤的啊?” 余弈笑笑:“不小心撞到的。” 原因其实很复杂,昨晚他觉出赵星柠醉得厉害,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便将人带到自己车上,让司机先送她回去。 她一路乖巧,噘着嘴,一脸憨态,不管问什么,都答“嗯嗯”。 “喝醉了吗?” “嗯嗯。” “记得我是谁吗?” “嗯嗯。” 余弈轻笑,倾身贴近她耳边,低声问:“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嗯嗯。”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嗯嗯。” 进入公寓大门,余弈扶赵星柠进电梯,她包里的电梯卡上有楼层号,将醉醺醺的人送到家门口,看着她掏出钥匙,开门,然后转过身,眼睛无神地靠过来。 余弈说:“晚安,明天见。” 她没再“嗯”,而是抓住他的手腕,呆站着不动。 他轻哄着:“该说再见了。” 赵星柠缩着肩膀,抓得更紧,几乎是在掐他。 他动也不动,由她掐着,声音温柔如水,问:“不想我走吗?” 等了半天,听到她说:“嗯。” …… 赵星柠含泪打破一年只吃一次的誓言,并付出了三千块的赔礼,本以为那天晚上的酒后“失言”可以就此淹没在时间的洪流里,然而余弈没能领会她的意思,见面总要有意无意地提起。 而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她干了什么,每次都出声打断,至于他们为什么开始经常见面,就不得不说那个该死的合作项目了。 峥域偌大的公司好像没人识字似的,隔三差五把她叫过去问问文件的细节。 能有什么细节! 那堆文件就是个大背景,能看懂字就可以了啊! “余总,这份文件上次好像讲过了。”赵星柠面无表情道。 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余弈像等待老师讲解难题的小学生,在老板椅上正襟危坐,偶尔还要关心一下老师。 “椅子舒服吗,要不要跟我换?” 赵星柠坐在他对面,麻木道:“不用了,很舒服不用换。” 她在合作公司喝茶,吃点心,念文件,摸了一下午鱼,临走前平淡道:“我明天要出差,大概半个月后回来。” 余弈脸上先是失望,随后眼睛一亮,问:“你去哪里出差?” 赵星柠微笑:“不告诉你。” “……” 距离的拉远并没有阻碍他们交流,余弈跟她互相加了微信,时间全靠挤的余总忙得饭都吃不上,还记得每天发消息问候,早晚各一次,比上班打卡还准时。 赵星柠看着屏幕上准时出现的晚安,嘴角翘起自己都没发现的弧度。 年底,公司各部门忙得不可开交,赵星柠又是出差又是见客户,头都要转晕了。 近一年的时间,她逐渐适应了部门经理的职位,以前大家都喊她小赵,自从她严肃处理了两个工作敷衍不务正业的组长,大家就改口叫她赵经理了。 第一次被属下这么叫,赵星柠甚至没反应过来,部门里刚转正的小姑娘怯怯地看着她:“经理,我是不是又犯错了?” “啊没,”她扬起微笑,“你做得很好,继续加油。” 小姑娘松口气,夸张地鞠躬道:“谢谢经理。”然后高高兴兴工作去了。 赵星柠伸了个懒腰,眼睛望向办公室的玻璃窗,忙里偷闲发了会儿呆。 不知不觉,她都从初出茅庐的小职员变成了让人敬畏的管理层,跟客户谈条件不再畏畏缩缩,而是游刃有余,充满底气。 决定留在分公司后,总经理带她参加了几次商务宴会,认识了一些厉害的大佬,对接的客户地位日渐攀高,近三个月她一共接触了四家大公司的老总,并将他们发展成稳定的人脉资源。 公司季度大会的表彰名单里永远有她的名字。 前两天赵星柠算了算银行卡的余额,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攒够了全款买房的钱,再努力几年,没准首都二环内的房子也不是梦了。 人有底气就会变得自信,余弈能感到赵星柠面对自己的态度逐渐从容,原来柔弱花苞一般内敛的少女,已经骄傲的盛放,整个人闪闪发光,越来越让他移不开眼。第48章 怎么办 终于熬到公司年会这天,总经理让财务划出一笔钱置办礼物,送给客户,管理层负责大客户,其他小客户就由对应的职员登门拜访或者以邮寄的方式送礼。 照理说,峥域那边至少得总经理亲自上门,但老头在分公司高高在上惯了,每次去峥域跟小辈点头哈腰都让他心里不适,年纪大了受不得这委屈,加上一个大项目落实,明年他就要调到南方城市,不用再跟余弈打交道,送礼的任务就派给了跟峥域来往密切的赵星柠。 峥域前台见到来人,问都不问,直接将电话拨给总裁办——这是公司默认的规矩,之前赵星柠来开讨论会,余弈另有会议,错过两人难得的见面,脸臭了一个星期。 总裁办那段时间过得如履薄冰,之后他们对前台千叮咛万嘱咐,龙A的赵经理一来,务必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好在这回赵星柠要直接找余总,不需要她们费心周旋。 进到顶楼办公室,孙秘书在门口等着她。 “赵经理先坐,您需要咖啡还是茶?” 赵星柠扫了眼玻璃墙,余弈在跟一个男经理谈话,她将手中的礼品盒交出去:“公司那边还有事,总经理托我带份礼物过来,麻烦你替我交给余总。” 孙秘书好似没听到,笑眯眯地说:“我记得你喜欢喝茶,正好昨天有客户送了普洱,给。” 茶都上了,赵星柠只得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无所事事地打量里面的情况。 那位男经理不知道出了什么错,余弈脸色冷得吓人,手指一下一下在桌面的文件上点着,那经理大气不敢出,一个劲儿低头认错。 赵星柠很少见到这样的余弈,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 孙秘书见她一直盯着,贴心解惑道:“总裁这两天心情不好,刘经理递交的方案出现了低级错误,正中枪口。” 余弈没骂人,也没刻意提高音量,单看气场,却比他们老总发火还恐怖。 赵星柠茶慢悠悠喝了半杯,男经理拿着废掉的方案纸灰头土脸地出来。 里面余弈神色还冷着,赵星柠竟有点发怵,求助地看了眼秘书。 孙秘书微笑,伸出胳膊做出请进的手势。 这时候换人确实不厚道,赵星柠放下茶杯,过去轻轻敲响门框。 余弈低头看文件,冷冽地吐出一个字:“进。” 赵星柠想喊他的名字,犹豫一瞬,用了敬称:“余总。” 余弈听到声音立刻抬头,从天寒地冻到春暖花开只用了一秒,脸上肉眼可见的露出欢喜:“你怎么来了?” 赵星柠莫名有些局促,举起手里的礼品盒,解释道:“总经理让我来送份礼物。” 余弈随手接过,将东西放到办公桌角,兴冲冲道:“晚上一起吃饭吗?” 她摇摇头:“我们晚上有年会。” 余弈偏头,睨了一眼桌上的礼物,又问:“客户不能参加吗?” 赵星柠无情道:“内部年会,禁止外人入内。” 余弈眼神已经带了不满,她泰然无视,见他可怜兮兮的,又心软说:“年会结束可以。” 从峥域出来,一阵寒风迫不及待撞上她的脸,赵星柠打了个哆嗦,脑子清醒不少。 他们这样,算怎么回事呢? 半年来,尽管见面次数有限,但微信消息几乎每天不断,余弈哪怕出国都会按国内的时间跟她聊上一会儿。 赵星柠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感觉到余弈的示好,但,她又有几分不确定,少年时的余弈也很黏她,或者说,他们彼此黏着对方,那时两人形影不离,不分彼此。 或许他只是找回了从前的感觉,把她当妹妹?毕竟余弈虽然对她亲密,却从没做过逾越友情的言谈举动。 她还在纠结,回公司后总经理再次召她去办公室。 “小赵啊,这一年我对你的栽培你也看到了,公司那么多经理,我最器重的就是你了,只是工作重要,这人生大事也不能错过,我听说你至今单身?” “……是。” 总经理满意地笑笑:“我这边有个侄子,不到三十岁,事业有成,长得也很精神,你们要不见一面?” 赵星柠头疼不已,委婉推拒道:“不好意思经理,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暂时没有,将来总会有的,你们先见一面,谈得来就相处看看,谈不来就当交个朋友,他们公司一些业务跟我们这儿也能合作上,以后或许还能当你的客户。” 她不缺这样的客户。 平时应付那些对她有想法的客户已经够头疼了,没成想老总还要上赶着给她送一个。 赵星柠心里觉得麻烦,又不好直接拂他面子,勉强记下那位青年才俊的联系方式,打算等总经理调走后再删掉。 跟余弈约的晚饭最终没能实现,峥域中意多时的一个海外企业突然有意向与他们合作,余弈忙得吃饭都在飞机上了。 赵星柠一放假就坐上了回家的班车,在车上跟他聊天。 余弈:我下个星期就忙完回国了。 赵星柠:噢,我快到家了。 那边沉默一会儿,发来一张落寞的小狗背影。 赵星柠联想他的样子,扑哧笑了,手指顺势打出几个字:你可以来找我。 回复完,她又觉得太亲密,正想撤回,下一秒就见余弈回复:说话算话! 赵星柠关掉手机,欣赏起外面快速闪过的风景,试图无视那颗躁动异常的心。 下午到家,楼下花店贴着暂停营业的通告,赵星柠疑惑地爬上楼,发现有人在敲她们家的大门,两男一女,样子很凶,敲门的架势像是上门讨债。 赵星柠面不改色地路过他们,提着行李又往上走了两层,在楼上给她妈妈发微信。 冯初萍很快回道:柠柠你别跟他们交涉,过段时间再来。 赵星柠不解:门外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妈你报警了吗? 冯初萍:报了几次,没用,你大伯结交了些有组织的小混混,每次都找不同的人来,守在店门口啥也不干,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 赵星柠:他们究竟是谁啊? 冯初萍:你别管,专心工作,啊,过年就别回来了,我在朋友那儿住几天,他们找不见人,过段时间就放弃了。 后面无论赵星柠怎么追问,冯初萍只说不用担心,她能解决。 等敲门的人离开,赵星柠方才下楼,在附近找了家民宿放行李,马不停蹄给她妈打电话,冯初萍接了,赵星柠强硬道:“妈,你要是不说我肯定不能安心工作,我不放心你,事情不解决我不会走的。” “真没多大事,他们闹够了就不来了。” “你跟人家借钱了?” “没有,唉,”冯初萍叹口气,见瞒不住她,就直说了,“是你爸那边的人,早前我们攒了点钱,在厂子附近买了房子,当时没花多少钱,你爸走之后,我就没带你回去了,今年那块地方拆迁盖楼盘,能补贴咱一套房。” 后面的发展不难猜,赵星柠道:“他们想要钱?” 冯初萍愤愤地说:“你奶奶开口要四十万,我呸,当初你爸刚走,他们不仅一分钱不帮,没几天就跟我清算遗产,伸手讨要赡养费,现在想从我这儿拿钱,没门。” 赵星柠迟疑道:“但是妈,房产证上如果写得是我爸名字,打官司可能真的要给他们一部分补偿。” 奶奶那边做得再过分,父母也算是第一顺序的遗产继承者。 这些冯初萍早就跟人打听过了:“不用给,这房子是婚前买的,你爸就怕有这一天,当时写的我名字。” 可不给钱,这种无赖只会一直上门骚扰,赵星柠担心妈妈的安全,道:“要不你跟我回去住几天吧。” “我在你张姨这儿,每天看看花草啥的,正好提前准备来年的货,你放心,他们就是惹人膈应,不敢做什么。” 张姨在郊区做花卉养殖,离他们家有段距离,赵星柠勉强接受,不停强调有事一定要给她打电话。 冯初萍连声应好,催她赶紧回去。 然而赵星柠并没有听妈妈的话,她根本没法放心,干脆在花店对面的旅馆住下。 透过旅馆的窗户,她能看到楼下的情景。 店门口每天都会出现几个人,他们会先扒着拉门的缝往店里看,见不到人再转上楼,第二天又来。 赵星柠光看着就觉得窒息,整整五天,他们雷打不动,变换时间点出现,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晚上,而且常常一天来好几趟,照她妈说的,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她试过报警,确实没什么用,因为赶走一波人,第二天又会有新的无赖来。 赵星柠联系了两个朋友,得到的答复都差不多,对付这种人除了拿钱消灾,只能以恶止恶,找些相同路子的人震慑,他们就不敢再来了。 可她熟识的都是些正经客户,且人不在本市,去哪里找这种关系…… 今天余弈终于回国,得闲给她打电话。 赵星柠回话没精打采的。 手机那边传来关切的声音:“你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半天,她哽咽着说:“嗯。”第49章 名分 赵星柠在电话里简要讲明事情经过,余弈听得眉头紧皱,交代她绝对不能出门独自面对那些人,他很快就到。 余弈不怎么结交朋友,但大把的人有求于他,能欠上一个人情更是求之不得。 刚出机场,他就联系到一个人。 那人现在是家夜店老板,早年犯事坐过牢,如今金盆洗手,不过以前的一些门道还在,靠着这层背景在当地混得风生水起。 开酒吧夜店遇到闹事的再寻常不过,老板一听,自信地笑了,这种无赖他处理起来驾轻就熟,保证三天之内将人赶得远远的。 余弈口中的“很快”并不是口头宽慰,他开车走高速,依循赵星柠的定位,不到两个小时就出现在旅馆楼下。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侧停在路边,碰巧今天来的那批人从楼洞拐出来,不死心地回到花店门口转悠,与下车的余弈打了个照面。 他刚从国外回来,坐了十一个小时飞机,疲惫与怒意交织,眼睛生出几缕红血丝,余弈单手扶住车门,阴翳地看向花店门口留连不去的四个人。 小混混们多是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的,二十出头的年纪,除了打架没见过什么世面。 其中一个年龄最小的猝不及防撞上那道视线,惊惶后撤,动手推了推身边的人。 “你找死啊,敢推老子!” “不是啊天哥,你看那边。” 被称作天哥的男人是四人之中的小头头,顺着小弟指的方向看过去,余弈已经收回目光。 受到刘天瞪视,小混混慌忙解释:“他刚才瞪我们来着,老吓人了。” “没出息的东西,”刘天啐他一口,带着三个小弟走向余弈,吊着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嚣张道,“怎么,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敢瞪我们。” 段位差太多,余弈一个表情都欠奉,随手关上车门,对小混混的挑衅视若无睹。 刘天却不怕死地抓住他的羊毛外套:“喂——” 刚说出一个字,人就被猛掼到地上,刘天惊恐地长大嘴,干瘦的背紧贴冬日冰凉的水泥地,浑身刺骨的痛。 霎时间,他除了哀嚎再发不出其他声音。 余弈居高临下,一只脚踩着他的腹部,冷声警告:“难道没人告诉你们,有些人是你们惹不起的么?” 另外三人原本打算帮忙,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止步,噤若寒蝉。 顶头的大哥确实交代过,比他有钱有势的都不准招惹……这个长得跟明星似的男人,看起来无论哪个方面都完胜他们大哥啊。 别真是明星吧。 小混混想拍张照片查查,被扫了一眼,又不敢动了。 余弈嫌恶地收回脚,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 “余总——” 夜店老板忙着召集人,晚了一会儿才到。 他匆匆跑过来,瞅了一眼地上的刘天,转身露出笑脸:“对付这种小痞子怎么能劳烦您亲自出手呢,交给我就行了。” 余弈道:“别越线。” 老板笑说:“您放一百个心,兄弟进去过,心里有数。” 刘天躺在地上惊魂未定,又见大哥以前的大哥在跟那人点头哈腰,绝望地闭上眼,有种命不久矣的悲凉。 赵星柠正在旅馆房间吃东西,忽然听到敲门声, 楼下的混混们还在,她不免有些紧张。 通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两小时前在机场和她打电话的人。 赵星柠伸手开门,仰看着他,不可思议道:“这么快?” 余弈敛眸,藏起眼底翻涌的情绪:“还是太慢了,我该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 赵星柠怔住,泪腺隐约有复工的趋势。 该怎么办呢。 被高坐神坛之上的人无条件地温柔相待,保持心如止水,实在太困难。 她眼眶泛红,愣愣地立在原地,这是她毕业后难得一见的脆弱。 余弈指尖动了动,很想将她拥紧怀里,紧紧抱着,可惜他们的关系比少年时期只退不进,即便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依然没有立场以正当的身份越过那道界限。 在门口站了太久,隔壁的房门传出响动,赵星柠飞快拉他进屋,猛地扣上门。 余弈无奈地笑:“这么紧张?” 赵星柠讪讪松手,将话题引到正事上:“那些小混混,你有办法吗?” “嗯,已经解决了,不过保险起见,我会派人先观察两天。” “解决了?”她吃惊道,“可你才刚到。” 余弈轻笑,终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忘了吗,我当老大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 “……噗哈哈。” 赵星柠被他逗笑。 余弈说的是幼儿园那段叫人啼笑皆非的传闻,小学时候,因为浩恺哥的一句话,她还当了三年的社会大姐头。 烦心的负面情绪总算散去一些,赵星柠擦了擦眼角,道:“谢谢。” 一说谢谢,余弈心情就不大美妙了,又不能像以前那样揪她的辫子,只得闷声说:“不客气。” 声音带了几分赌气。 赵星柠笑意扩大,旋即想到妈妈还在郊区,问:“我妈什么时候能回家呢,我想陪她过年。” 余弈将手机递给她:“三天之后差不多了,你记下这个号码,以后有事可以找他,他包‘售后’。” 包售后的夜店老板业务能力的确很强,后面几天,那群人果真不再出现。 三天后,赵星柠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事情解决了,冯初萍却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哎,你这孩子,不是说不用为我操心吗?” “快过年了呀,我还想回家跟你一块过年。” “你一共那么几天年假,多跟同事出去玩玩,顺便交个男朋友,啊,年三十再回来看看。” “……” 赵星柠挂掉电话,心里直犯嘀咕,她妈以前虽然嘴上说不用常回家,但其实每次团聚妈妈都很高兴。 这次好像是真的在赶她。 余弈昨天公司有事,被叫回去了,赵星柠不想两地折腾,索性自己住进家里,等冯初萍回来,结果余弈都去而复返了,冯初萍还待在郊区。 “我妈好像有事瞒着我。” 赵星柠跟余弈坐在餐厅,愁眉苦脸道:“我想去张姨那儿看看,她还不让。” 余弈给她出主意:“或许,你可以先斩后奏?” “不行,她不给我地址。” 赵星柠吸了口果汁,旁边手机响动,她看到来电显示,李滨。 这谁? 以防是自己遗漏备注的客户,赵星柠接起电话,礼貌地说:“喂,您好。” “您好,是赵小姐吧?” “请问您是?” “咦,我叔叔应该给过你我的信息啊。” 赵星柠倏而睁大眼睛,糟糕,把这事忘了! 余弈就坐在对面,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心虚,回避他的视线,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李先生,不好意思,其实我呃……” 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 听她字字推拒,电话那端的人也失去兴趣,简短一声“明白了”,不等她道歉,直接挂了电话。 赵星柠无力地扶额,她这下算是得罪了老总,老头不说多厚道,起码升任部门经理的机会确实是他给的,知遇之恩,不可轻慢。 得好好想想,来年上班送多大礼才能平息总经理的怒火。 她还在发愁假期结束怎么面对上司,对面餐叉撞到盘子,弄出很大一声。 响音引起了赵星柠的注意。 余弈冲她笑笑,像是无意之举,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 赵星柠摸摸鼻子,端坐起来,紧张地像在跟领导作报告:“他是总经理给我介绍的,当时不好拒绝,我想回头找个机会删掉,结果回家遇到……就忘记了。” “这样啊。”余弈神色平静,重新拿起餐叉,优雅地切下小块牛排。 赵星柠抿嘴,小声问:“你在生气吗?” 余弈低头继续切东西,盘子里的牛肉已经成了肉酱,淡道:“没名没分,我怎敢生气。” 醋意太浓,挑破窗户纸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空气凝固,两人之间一时只剩餐厅播放的钢琴曲来回流转。 赵星柠反应过来,耳根涌上一股热意,偏头望向窗外。 天气晴朗,天空明亮的仿佛加了滤镜,细风卷着棉花糖丝一般的云絮缓慢地从高楼之间穿过,花坛边遗留了两小堆前几日剩下的雪,得益于餐厅宽大的房檐遮挡,它们暂时逃过一劫,外面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到了假期,大家脸上带笑,步伐轻快。 这些没有一样落在赵星柠眼里,她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满脑子都是余弈刚才隐晦的告白。 钢琴曲进行到下一首,余弈等不到赵星柠的回应,冷静下来后,自觉失言。 冲锋号吹得太早容易适得其反,现在他们至少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挑明之后,万一她不想接受,开始躲他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拉近的距离不能前功尽弃。 余弈深吸一口气,展开笑颜,欲将刚才的话搪塞过去,却见赵星柠脸蛋绯红,戳着盘子里的肉咕哝道:“都没下过聘,还想要名分哦。”第50章 告白 余弈被惊喜冲击的呆滞了五秒,回过神来,眼睛一瞬间亮得吓人,胡乱将盛着肉酱的盘子推到旁边,倾身问:“现在下聘可以直接把人娶回家吗?” 赵星柠以为他在开玩笑,发觉他眼神极为认真,羞恼道:“当然不行!” 对面的人笑得极为灿烂。 餐厅的玻璃墙外,没有一处风景比得过此时满身欢喜的人,赵星柠矜持了一阵,还是绷不住笑意,放任嘴角翘起甜甜的弧度。 假日的餐馆座位全部占满,只有这一处小小的天地,充满了甜滋滋的粉红泡泡。 两人终于捅破最后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暗示,告白,交往,一切应当水到渠成,然而这个临时定下的餐厅除了几首经典的钢琴曲,毫无情调可言。 旁边还有年轻妈妈呵斥孩子的声音,余弈告白的话滞留在嗓子眼,认真地对赵星柠说:“能不能给我一天时间?” 赵星柠眼里透着茫然:“什么意思?” 他闷闷地说:“我们换个地方。” 她听懂了,不自在地搅了搅果汁杯里的吸管:“随便你。” 接下来的时间,余弈满眼都是幸福的小光环,单手支着脸,饭也不吃,就直勾勾望着赵星柠,直把人盯恼了,他才不情不愿地移开目光,不到一分钟,视线又飘回去,继续看着。 好半天过去,他才想起来问:“明天你的时间可以交给我安排吗?” 明天也没什么事,赵星柠点点头。 余弈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脸上忘了其他表情,只剩幸福的笑。 午餐时间在某人的刻意拖延下,延长了两个小时,餐厅吃饭的人换了两波,他们仍停在原座。 赵星柠依稀感觉到服务员异样的目光,小声道:“我们该走了。” 余弈听话地放下餐叉,起身去结账,回来后,面上无故多出几分纠结。 赵星柠已经拿起包,他犹豫一阵,问:“你明天会不会反悔?” 她故意逗他:“不一定。” 余弈小小地皱了下眉头,拿出跟服务员要的纸笔,伏在餐桌,飞速拟出一份临时协议,写完在纸面下方正经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纸和笔递给她,严肃得好像在签一份价值几个亿的合同。 赵星柠:“……” 听说热恋中的人智商会变低,他们才刚迈出第一步,她已经预想到未来两个傻子一块谈恋爱的场景了。 当晚的城市多了两个失眠的人。 一个害怕睡醒了梦就结束了,另一个在冥思苦想怎样的告白可以与众不同且刻骨铭心。 第二天,赵星柠日上三竿还在呼呼大睡,错过了微信接连不断的提示音和一连串接踵而至的电话。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唤醒。 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打着哈欠走到门口,看看猫眼,门外站着面容焦急的余弈。 她扭开门锁:“怎么……” 刚说出两个字人就被抱住了。 赵星柠迷瞪的大脑突然卡壳,什么情况? “我以为你出事了。” 余弈冷静下来,委屈中带点不满地看着她:“我在楼下等了一个小时,微信不回,电话不接,这是接受告白前的考验吗?” 赵星柠歪歪脑袋,瞅瞅客厅挂着的时钟,看清指针指向的数字,她猛然清醒:“居然十点了?!” 昨天分别前,他们约好早上八点出发,她提前定了闹钟,结果昨晚睡眠不足,掀被子的时候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了,一觉睡到现在。 “啊啊——我的错我的错,稍等,我马上就好。” 赵星柠慌慌张张冲回房间,刷牙洗脸穿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匆忙拿起手机要走,这时屏幕突然弹出一条备忘录提醒。 同学聚会,晚上六点,勿忘。 “……” 赵星柠背着手,扭扭捏捏地将高中同学群的聚会公告给余弈看。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向她挑了挑眉:“你晚上要丢下我去参加同学会?” 赵星柠赔笑:“大家都是同学,我们可以一起去。” 高中毕业余弈不再登企鹅号,自然跟当初的同学断了联系,同学会一次都没去过。 赵星柠感慨:“可惜月月和小东今年假期出国玩了,不然我们四个还能聚一聚。” 余弈赌气地戳了下她的脸:“今天是我们的重要日子,不准提别人。” 赵星柠拉着他的手,嘻嘻地笑。 开了一个小时的车,他们在童年去过的游乐场门口停下。 一走进去,打扮成卡通人物的工作人员分站成两排向他们挥手,他们穿的玩偶外衣基本都是赵星柠小时候爱看的动画片里的角色。 余弈今天穿了双排扣的欧风外衣,身姿挺拔,面对她站着,宛若一位优雅的王子,他擎起一条手臂,手心向上,唇边带一抹浅笑。 赵星柠慢吞吞地把手交给他。 某人牵到手之后就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礼数了,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柔软的手背,愉悦地牵着人往乐园里面走。 如今的余大总裁财力远超当年,任性地包下了整个乐园,所有设施只为他们敞开,不用排队,赵星柠兴致盎然地玩了好几个项目。 余弈全程陪着她,等到赵星柠累了,他才提出去坐摩天轮。 十几年过去,游乐园翻新过两次,当年的设施大多被淘汰或者替换掉了,摩天轮的传说成了遥远的时代记忆,原来贴传说纸片的位置换成了安全须知。 座舱升到顶点,他们头顶响起机械的提示音。 “恭喜二位,愿望成真。” 赵星柠满头问号:“什么愿望?” 两人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为了保持平衡只能各坐一边,余弈身体微倾,想做什么又忍住,最后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懊恼:“这个环节应该放在后面的。” 赵星柠不解:“是有什么寓意吗?” “……没什么。” 余弈沮丧地垂下脑袋。 摩天轮按照轨迹从顶端下移,身后的玻璃外映着一片粼粼的湖面,赵星柠静静地看着,脑中划过几片模糊的记忆碎片,她试图抓住这些零碎的片段,展开,回顾,眼睛渐渐睁大。 赵星柠不露声色,拍拍余弈的手:“我们再坐一遍。” 余弈当然没有异议。 座舱再次靠近顶端,她轻轻拽着动的衣角,小声说:“快。” 这次轮到余弈疑惑了,赵星柠指了下头顶会出声的装置:“做那个要在提示音响起之前吧。” 短暂的沉默后,余弈笑着点头:“嗯。” 马上达到最高点,赵星柠向前挪动身体,微微低头,额头落下一个轻柔温暖的吻。她红着脸抬头,两人的身高差较当年拉开太多,从前两个小孩儿跪在座位上,余弈稍低头她就能亲到,现在只能在逼仄的空间里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余弈顺从地垂首,机械声音响起的前一秒,他们完成了这个稚嫩又美好的仪式。 “恭喜二位,愿望成真。” 城堡区是余弈设计的最后环节,这里是游乐园的热门拍照地,高大的建筑外观做成了童话城堡的样子,由一条人工浅水湾包围,走过木桥穿过城门可以进到城堡里面。 过桥之前,乐园的花车演员聚集到他们身边,其中还有赵星柠高中追过的动漫人物。 她看得入迷,待表演结束,花车后面忽然蹿出一只身上打补丁的兔子,小兔子带着一束红玫瑰蹦蹦跳跳地靠近。 赵星柠接过花,到这里,眼眶真的湿润了,这是她小时候最爱的兔子宝宝,那只全世界最特别的兔子现在仍躺在她的床头。 没想到,余弈全都记得。 城堡最受欢迎的部分是能站上去拍照的露台,余弈牵着她一步步走到城堡顶层,推开彩色玻璃门,下面围观的花车演员像童话里的人物一样动作夸张地捧着脸,双手合十,仰着脖子,安静又期待地望着他们。 “会不会很幼稚?”他问。 赵星柠轻轻摇头,当然不会,这是她童年幻想过无数次的公主梦,只是余弈精心安排的场面过于隆重,让她心里消失许久的小自卑重新冒出了头。 同龄人中,她已经足够优秀,但离余弈还有好远的距离,不是登上高塔就可以变成公主的。 正出神,她听到身边的人说:“现在,我应该可以扮演王子了。” 赵星柠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没能理解他的话。 余弈笑道:“小时候你嫌弃我不够高,玩公主游戏都只让我扮小矮人,偶尔当骑士都算是开恩了,我当时很不服气,每天偷偷多喝一杯牛奶,就为了能快点长高。” 赵星柠默默听完,心底那点小矫情霎时间被丢到脑后,开始回想小时候的自己何时干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事。 余弈抓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掀开露台墙壁上一块装饰用的瓦片。 赵星柠紧张道:“包场也不能搞破坏吧。” 余弈让她看下面的字。 赵星柠踮脚瞄了一眼,微讶道:“是我们的名字。” 惊讶完,脸上又浮现出纠结:“这算景点刻字吗?” 余弈捏捏她的脸,道:“不算,为了刻这串字当初可是花光了我所有的存款。” 赵星柠发现关键字眼:“当初?” 余弈没有回答,深吸一口气,慢慢上前轻拥住她,说出那句藏了很久很久的话。 “星柠,我喜欢你。”第51章 同学会 赵星柠点头之后,城堡下面的观众发出阵阵欢呼,童话般的一天完美落幕。 同学会是意料之外的计划,余弈忍痛割舍美妙的烛光晚餐,开车与她一起前往聚会的饭店。 这是他们毕业后的第四次同学会,当年的一群学霸如今半数人仍在学校深造,剩下半数也都事业有成,刨去一些远赴国外回不来的同学,剩下的基本都到场了。 赵星柠带余弈出现的一刹那,包间里的欢声笑语像被按了暂停键,空气一片沉寂。 夏瑜跳起来,大咧咧道:“星柠我们说好不带家眷的,你还带这么一个大帅哥,是不是想酸死我。” 赵星柠不知怎么跟她解释,扯扯身边的人,让他自己发言。 余弈微笑:“家眷也可以是同学。” 离得最近的男生认出他:“等等,这好像是余弈。” 当年全市前三甲,公认的校草,就算多年未见,一提名字,大家脑子里登时有了印象,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 同学们智商与情商俱全,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他之前消失的原因,聊了一会儿,夏瑜察觉到关键:“余弈是跟星柠一起来的,你们……” 余弈脸上笑意更浓,直接牵起近在咫尺的手,大方展示二人的关系。 “哦——” 众人起哄,赵星柠脸颊绯红,不自在地撇过脸:“好了,吃饭吃饭。” “还得等等,班长马上就到。” 高三那年全班一共三十五个人,今天聚集了二十个,正好两张十人桌,余弈作为临时补进来的成员,识时务地表示这顿由他请客,另外多点了几盘昂贵的海鲜拼盘,成功打消其他人暗戳戳灌酒的意图。 中途,赵星柠去了洗手间,因为女士那边在排队,所以去得久了些。包间里的老同学们继续聊天,他们之中算上赵星柠和余弈,一共六个脱单的人,话题自然而然落到婚恋问题上。 夏瑜苦哈哈地说:“我们公司的前辈下手太快,优质男同事全部名草有主,英年早婚……不过我失去男神的伤痛还没缓过来,也无所谓啦。” 王若雪打趣她:“你还记得那个柯什么飞呐?” 夏瑜严肃纠正:“是柯衡飞,青春记忆里的男神,怎么能说忘就忘。” 同一个饭桌的男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学校有叫柯衡飞的,好奇地问:“那人是咱学校的吗?” 王若雪哈哈大笑,替无语的夏瑜解释:“那是恋爱游戏里的一个角色,夏瑜当初相当沉迷,高考之前还要上线跟男神说说话,求鼓励。” 夏瑜长大了,脸皮薄了点,道:“又不止我一个,星柠和月月也玩好嘛。” 余弈本来漫不经心地听着,这话一出,他来了兴趣,问:“她也玩?” “嗯,不过星柠没那么上头,我记得她当初好像选了学长,唉,说出来都是青春的眼泪。” 学长? 余弈想起什么,全身僵住。 【学长是不是要跟你告白?】 【你同意了吗?】 【肯定的呀,我费了多大劲才让他喜欢上我】 他脸色渐渐变了:“你说的游戏,有没有告白之类的环节?” 夏瑜随口道:“当然啦,毕竟是恋爱游戏,不能告白还有什么乐趣。” “……” 饶是教养再好,余弈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脏话。 当年钻心刻骨的不甘,难以消化的痛苦,冰冷又漫长的等待…… 因为一个游戏?! 圆桌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交叉相握,手背青筋凸起,悔意和怒气在胸口横冲直撞,堵得他浑身难受。 他现在只想把赵星柠抓回来,牢牢绑在身边,抓紧每分每秒补回他们落下的时光。 四周嬉笑声仍在继续,余弈隔绝于气氛之外,再没说过话。 包间的门打开,他立刻抬头,进来的并不是他想见的人。 饭桌上再次出现骚动。 “班长你可算来了。” “开饭开饭,星柠呢,她怎么去那么久?” “我刚才看女士洗手间在排队,应该要过一会儿吧,先让服务员上菜。” 班长比当初高了一些,一米八多的个子,常年待在实验室,皮肤很白,脸上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换成了金丝边框,摆脱了少年时浓浓的书卷气,多出几分成熟。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独特的面瘫脸,众人早已习惯,乐呵呵地跟他说话。 提起刚才未讨论完的话题,男生们笑说,班上的单身狗团体日渐稀少,幸好他们还有班长作伴。 女生们瞧瞧班长万年不变的平淡脸,附和道:“的确想象不出班长恋爱的样子。” 班长扶了下眼镜,语调平平地抛出重磅消息:“我以前跟文艺委员表白过,被拒绝了。” 文艺委员,大家一边震惊一边回忆,高三班上没有这个职位,高一和高二他们班的文艺委员是…… 众人齐刷刷露出惊恐的表情,下意识瞄了眼余弈的位置,人还在笑,只是眼睛似乎有杀气。 体委急忙把班长拉到另一桌:“来来来,班长也跟这边的同学打声招呼。” 隔壁的同学异常热情,热情到让班长不得不留在这一桌。 赵星柠回来,服务员已经上了前菜,见到对面多了个人,随手打了声招呼,落座后,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握住,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低声提醒:“我们收敛一点好不好。” 余弈没说话,赵星柠想抽出手,抬眼间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怨念又委屈。 不至于吧。 她面颊微热,瞅了瞅其他人,大家好像没在看这边,于是放弃挣扎由他握着,两人的手就这样一直牵到聚会结束。 其他人提议饭后去ktv再嗨一场,赵星柠刚跟余弈确定关系,不舍得耗费独处的时间,找了个理由先离场了。 回去的路上,余弈似乎心情不佳,说话没精打采,夜色笼罩,赵星柠看不清他的表情,满腹疑惑,明明吃饭前还好好的呀。 车开到广场停下,两人都没下车。 过了一阵,余弈幽幽张口:“你以前喜欢玩恋爱游戏。” 赵星柠恍然大悟:“夏瑜说的?” “她说你选择攻略一个学长,接受了他的告白。” “好像是吧,我都忘记了,这也可以吃醋吗?” 赵星柠颇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这个,”他长吁一口气,转头直看着她,提起另一件事,“吃醋的是班长跟你表白。” “哪个班长?”游戏里还有班长的角色吗? 她困惑的真心实意,不似作伪,看来并没有放在心上。 余弈被顺了毛,忽然好心情道:“你不记得就算了。” 赵星柠:“?” 余弈蔫了一晚上,总算丢掉一座大山,还剩一座让他恨得牙痒的。 他牵过女朋友柔软的手,揉一揉,捏一捏,亲一亲,以求些许的心里宽慰。 算了,那个荒唐又可笑的误会说出来只会多一个人郁闷,幸好游戏公司倒闭,那破游戏前年关服了,不然他还得想办法将业务拓展到游戏产业,然后全力搞!垮!它! 另一边的同学会上,住得远的人先行离开,剩下一小撮人找了家ktv继续热闹,故事的主角走了两个,还剩一个孤立无援好“欺负”的,大家开始明目张胆地八卦。 “班长什么时候跟赵星柠告白的啊?” 他平淡地回答:“高考结束返校那天。” 其他人还想追问细节,他却不肯再透露。 刚刚来得晚,不知情况说出来已是不妥,既然她找到了合适的归宿,这些事就不该再提了。 体委不死心,使劲摇晃他的肩膀,试图抖出更多八卦,班长不为所动,淡定地了喝了口饮料。 女生们在讨论少年时的遗憾,他默默听了一段,心想,遗憾啊—— “以后你还愿意看我表演讲笑话吗”这种话用来表白果然还是太含蓄了。 …… 余弈跟赵星柠一直黏糊到大年三十,余弈倒是很想见见冯阿姨,可惜被女友冷酷无情地赶了回去。 冯初萍大包小包地走进家门,看到女儿还很惊讶:“你咋没回去?” 赵星柠躺在沙发上,噘嘴道:“张姨那儿有什么好的,您都乐不思蜀了。” 她只是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妈妈反应意外的强烈:“胡说什么,我就是多看了几天你张姨新进的花卉,去去去,回家也不知道帮我收拾卫生,看这地脏的。” 赵星柠低头瞅瞅光洁发亮的地砖,她早上刚拖过,一点都不脏。 可以肯定,妈妈确实有事瞒着她。 冯初萍胡乱收拾着家里的卫生,发现没什么可收拾的,又去厨房择菜,赵星柠亦步亦趋地跟着,在旁边一面打下手一面旁敲侧击。 冯初萍被问烦了,拿出杀手锏,提起赵星柠的终身大事。 “你说公司那么多男同事,咋就没见你谈一个。” 赵星柠怏怏地闭嘴。 内心犹豫再三,还是没把和余弈在一起的事说出来,初高中那会儿,妈妈就一直反对她跟余弈交往过密,突然告诉她自己又跟余弈走到一起了,赵星柠怕妈妈会反对,而且他们才刚刚交往,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不急这一时。 过段时间吧,他们走得长久一点,她就有底气和妈妈坦白了。第52章 昂贵的画 母女俩的新年和以前一样,吃顿饭看个春晚就过去了,今年赵星柠多了男朋友,晚会间歇偷摸到房间接了个电话。 市区禁燃烟花,赵星柠这边安安静静,电话那头倒是能听见鞭炮声,余弈一句话重复两遍,发现她听不清楚,于是拿着手机钻进了被子。 烟火绽开的声音终于削弱,他说:“新年快乐。” 赵星柠说:“你也是,新年快乐。” 余弈翻了个身,手机捂在棉被内部的声音有点闷:“明天想去找你。” “我们早上才见过,”赵星柠摸着门角墙皮脱落的一小块凹陷,柔声道,“你多陪陪秦桦阿姨吧。” 手机另一边的人惨兮兮道:“我爸妈出去度假,把我发派到外公这里应付家族聚会。” 秦桦娘家属于大家族,名望财富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家人间的温情,当家的老爷子这两年突然重视起亲情关系,逢年过节都要强制家里人聚在秦家的度假山庄联络感情。 这就跟你不情我不愿的公司年会一样,年会好歹还有抽奖和红包,回家只有一群老狐狸想方设法给人下套,秦桦每次参加家族聚会都一万个不情愿,今年总算逮到复婚纪念日的借口,将差事丢给余弈。 赵星柠听出他的不满,扑哧一笑,为难地说:“可我明天要在家陪妈妈。” 冯阿姨地位最高,余弈不敢有异议,只好宽限一天,将见面时间定在大年初二。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阖家团圆的日子,国外某些地方显然不能理解,峥域拉到的海外大客户又出了幺蛾子,需要他和公司两位高层亲自出面调节。 余弈气得想毁约,赵星柠及时劝住他:“手头的项目解决你就有长假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度假。” 暴躁的情绪顿时被美好的畅想替代,余弈眼睛亮亮的,兴致勃勃地和她讨论起度假的地点。 赵星柠陪他聊了一会儿,于心不忍地戳破:“放假的前提是,你得安抚好客户。” “……” 余大总裁坐上当天的航班,怨气冲天地出发。 年假中断,他心情属实美妙不起来,谈判时一张俊脸冷得像腊月寒冬,言辞强硬,对方见他似乎有取消合作的意思,掂量着临时换合作对象的损失,挑刺的态度收敛很多,最后计划半个月的行程缩短到一个星期。 合同解决,万事大吉,余弈找机会给自己放了一个小长假,但这时候赵星柠的年假已经接近尾声,度假泡汤,总裁心情更差了,峥域上上下下提心吊胆,工作效率大幅度提升。 先前赵星柠因为相亲对象得罪了老总,过年发祝福,老头一个字不回,让她分外忐忑,不过到公司她才发现,总经理办公室早在假期重新装修了一遍,新来的上司今天就能到位。 同事们一早上都在讨论这件事,赵星柠手下的小姑娘们幻想着帅气多金的家族继承人空降分公司。 “希望是个年轻英俊的霸道总裁,温柔有礼不爱开会,不对,霸总开会我也爱,最好一天三次会议。” 男同事泼冷水:“醒醒吧,当上总经理的起码四十往上。” 小姑娘不服气,举例道:“谁说的,峥域的总裁就是年轻的大帅哥啊。” “人家是大少爷,不需要努力,总部高层的少爷小姐都是去首都或者其他一线城市镀金,哪看得上我们这里哦。” 刚结束假期,上班第一天,赵星柠对属下的摸鱼行为睁只眼闭只眼,顺便听了一耳朵,心里不自觉为余弈辩驳,家族继承人也是高中就在努力的,余弈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跟在秦桦阿姨身边学习,几乎得不到完整的假期。 才不是不需要努力。 下午,新老总千呼万唤始出来,身边围了一群秘书助理,笑呵呵地降临公司门口。 部门一个男同事打探到消息,马不停蹄地奔回办公室分享。 “你们的霸总梦泡汤了,新来的老总至少四十岁,排场特大,自带两个助理,三个秘书,啧啧,老头以前才一个秘书,一个助理。” 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冒出四个字,大事不妙。 临近下班时间,新来的总经理秘书召集各部门经理到会议室开会。 赵星柠跟另外一个部门在同一层相邻的办公室,关系走得近,那位经理好心提醒她,今天开会得多捧着新上司,像他们这种在公司没背景的小干部,很容易成为儆猴的那只“鸡”。 新总经理是从内陆省份的分公司调过来的,来时捎带了四个管理层的下属,僧多粥少,其他经理还在岗位上各司其职,他带来的人暂时只能领副经理之类的职务。 公司领导层任命要向总部报备,这人在上面有关系才能肆无忌惮地安排职位,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的警惕,生怕不小心得罪新领导。 开会时总经理表现得十分随和,半个小时提了三遍自己喜欢提意见的部下,并且很乐意改进自身缺点,与大家共同进步。 经理们面带微笑,只顾鼓掌,不作表态。 能混到这一步的人都不傻,这时候谁敢提意见,那就是上赶着“赴死”。 接下来一个月,赵星柠跟其他人一样,工作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别说迟到早退,按时下班都成了问题,谁都不想成为新领导展现下马威的目标,加班时间一再拉长。 余弈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约会的周末,一个劲儿跟女朋友提意见。 “这个月我们一共才见了四面,有两次还是中午吃饭,我要求增加约会次数,一天至少一次。” 赵星柠最近过得心惊胆战,听到他坦诚直白的意见,感慨地说:“我对总经理要是能这样说话就好了。” 以前她总嫌老头势利,如今跟新总经理一比,老头的势利眼简直可以用可爱形容。 余弈收起玩笑的心思,洗耳恭听。 大公司的总裁兼任自己男朋友,赵星柠嘱咐他务必忘掉工作上的身份,单纯以男朋友的身份听他们领导的坏话。 余弈含笑答应。 积攒多日的压力总算有了发泄口,赵星柠喝口水,将藏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抱怨出来。 总经理的小毛病多如牛毛,例如说话喜欢夹枪带炮、阴阳怪气,这些暂且不提。 细数他的大毛病,最过分的是遇事不明说偏要他们自己猜,猜错了就要在周一大会上点名内涵,问题是有些事他不好好说,下面没法开展工作,非常影响效率,有个头铁的经理私下委婉地向他反映过,结果那人第二周因为一件无中生有的小问题被降职,由一个副经理接替他。 她垂头丧气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工作。” 余弈安静地听完。 他当初刚到峥域,公司高层差不多都是这个调性,这种人仗着有靠山,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兴风作浪,除非爬得比他们高,或者等他们自己作死,不然毫无办法。 想了想,他认真道:“真的不能动用男友以外的身份吗?” 赵星柠瞥他一眼:“不可以,那我就和他没区别了。” 余弈失望地低头,外表看着像在乖乖听话,心里却盘算着该找个什么机会提点提点合作公司的负责人呢。 不成想,他这边还在谋划,赵星柠已经跟老总有了冲突。 起因是会议室外新挂上的装饰画,那是一张临摹作品,沙漠辉映的绚烂星空,跟三堂哥送给赵星柠的那幅画一模一样。 一个女经理去赵星柠家拿过资料,见过这幅画,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随口提起:“赵经理家里挂着一幅一样的画诶。” 总经理走在前面,不以为意:“是打印画吧。” 赵星柠解释:“是高中时候一个哥哥送给我的,他自己画的。” “呵呵,赵经理高中是多少年前啊,这画的扫描图前年才被国际艺术网站收录,在圈子里大火了一把,□□年前这画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旁边的小秘书笑眯眯插嘴:“赵经理是不是被骗了呀,有些男人就爱用假货坑骗无知小姑娘。” 赵星柠眼神冷下来:“刘秘书在总经理身边工作,说话办事总得严谨些,我说了是哥哥,假货和坑骗从何而来呢?” 总经理正跟小秘书热乎着,见不得有人呛她,不耐道:“行了,一张画而已,又不是真品,赵经理有较真的功夫不如多接两个项目,提提你们部门的业绩。” 他们部门业绩一直稳定前三,提个鬼! 赵星柠怒气上头,手都在发抖,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跟他吵一架,然后潇洒地甩手走人。 然而冯初萍从小告诫她,凡事能忍则忍,毕竟她们不是本地人,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无依无靠的,没别的办法,只能多受点委屈。 她一向很听话。 赵星柠不出声,总经理默认她服软了,冷哼一声,背着手扬长而去。 小秘书紧跟着老总,临走前冲她挤眉弄眼。 等人走远,旁边的人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别跟这种小角色过不去,忍一忍,过两天忙起来就看不见她了,咱们眼不见为净。” 忍过一次还会有无数个下一次,她辛辛苦苦努力到现在,结果还是在忍耐…… 赵星柠重新扬起笑脸,对同事道:“谢谢,我没事。” 根据余弈提出的约会改良方案,赵星柠的晚餐由公司食堂转移到公司外的餐厅,两人保持每天一次的见面。 吃饭时,赵星柠神色明显有异样,心不在焉的。 余弈看在眼里,温柔地试探:“你的心事,用男朋友的身份可以听吗?” 她抿抿嘴,没有回答,而是问:“余升哥是不是很有名的画家?” “嗯,”余弈如实说,“三哥二十来岁的时候确实沉迷艺术,后来被二伯抓回去继承家业,二伯母出身书画世家,他继承了母亲的天赋,拿过不少奖,出名也快。” 赵星柠拿起手机,在搜索引擎输入余升的名字,疑惑:“为什么我搜不到?” 余弈说:“因为他之前都用艺名‘夏酋’参赛办画展。” 赵星柠按照他说的字搜索,页面显示的词条暴增,最下方是一条去年的拍卖会讯息:夏酋封笔之作拍出百万高价! 下方紧接着收藏家重金求购《沙漠星河图》原作的新闻。 报道给出了重金的具体数字,赵星柠倒吸一口凉气。 她高中竟然收了人家一套房?! 震惊良久,赵星柠弱弱道:“你记得余升哥送我的画吗?我想还给他。” 余弈浅笑:“别想了,三哥会生气。”第53章 不伺候了 家里挂着几十万的画这件事冲击太大,赵星柠短暂地忘却公司里的不愉快,碎碎念了一晚上。 余弈笑盈盈地看着,面上无风无浪,内心却在分析她烦恼的真正原因,八成跟龙A那位新到职的总经理有关。 峥域近期的重心放在海外市场,全是数额巨大的项目,还有些待定的案子可以匀出一杯羹,让合作伙伴尝尝“甜头”。 大企业留给员工的假期缓冲时间并不多,赵星柠上班第三天就重新忙碌起来。 去年年底,她认识了一个互联网企业的老板,今年对方有个网商平台的计划想跟龙A合作,他们的负责人找到赵星柠。 他们的企业在国内有些地位,财大气粗,如果合作顺利,她今年就能在市中心过上车房全齐的好日子! 然而赵星柠前两天刚惹老总不快,就这么放过她,显然不符合他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设,加上小秘书天天吹耳边风,在赵星柠忙成陀螺那几天,总经理将她叫到办公室,强硬地塞给她一个合作案。 这案子很奇怪,公司没人愿意接,他带来的人负责了两天,回来抱怨对方难合作,而且油水少,没必要继续磨下去,但总部那边又很重视那家公司,总经理就想到了赵星柠。 “我看过你在公司的业绩表,非常优秀嘛,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这案子完美解决。” 赵星柠冷淡地拿着资料离开,回办公室,险些压不住火气,将文件重重丢到桌子上。 一个组长来送方案书,部门的人从没见赵星柠发火,被这架势吓了一跳:“经理,客户那边又出问题了吗?” 不与同事非议上司是赵星柠的工作原则之一,这也是大公司内部的生存法则。 她揉了揉太阳穴,道:“没事,麻烦你把新方案再修订一遍,弄好交给设计部刘经理,中午我得去趟峥域。” 新任务的甲方是余弈的公司,算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吧。 赵星柠挤出吃饭的时间,中午赶到峥域谈判。 今年的前台小姑娘换了一个,新人不认识赵星柠,礼貌地请她先登记。 另一个前台去洗手间回来,见赵星柠在拿笔写字,连忙跑过去阻止她:“这个交给我们,星柠姐您直接上去就行。” 赵星柠写了一半了,干脆直接写完,因为赶时间,放下笔匆匆说了声谢谢就快步奔向电梯。 小姑娘以为她在生气,苦着脸看旁边的新同事:“完了完了,你把总裁夫人得罪了。” 新人不知缘由,茫然道:“我是按流程来的啊。” “流程也有例外,赵经理就是公司唯一的例外,平时她都是直接上楼的,你居然敢把人拦下来!” “我没拦……就是叫了一声,她还对我笑呢。” 她这么一说,前台想到赵星柠向来平易近人,从没“恃宠而骄”过,应当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动怒,便安心了些,转而兴冲冲地跟新人普及公司最大的八卦。 “赵经理第一次来公司,行政部一个助理给她带路,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赵经理得罪过总裁,回来四处传播,我们差点信了,幸好王经理及时获得了准确消息,听总裁办的人说,我们余总面对赵经理完全像变了个人,又温柔又好说话。” 新人听完,望了望赵星柠离开的方向,发自内心地感慨:“他们很般配呀。” 前台撇撇嘴:“用你说。” 赵星柠学历高,长得漂亮,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龙A的部门经理,公司那些对总裁春心萌动的小姑娘连嫉妒的资本都没有,只有暗自羡慕的份。 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赵星柠准时到达会客室,项目经理不知道龙A的负责人换了,慢慢悠悠进门,见到里面坐着的人,惊讶地问:“赵经理怎么在这儿?” 赵星柠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来谈合同。” 团队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带头的经理出面解释:“这个合作,您还是先和总裁交涉比较好。” 赵星柠一头雾水,在他们的夹道护送下,去往总裁办。 午饭时间,其他人都在餐厅吃饭,办公室鸦雀无声,仅剩自己带饭的高助理留守,赵星柠不自觉地随环境调整音量,轻声道:“余总在吗?” 高助理迅速放下筷子,将她带到外面说话。 赵星柠说:“我手上有个合作,负责人让我来找他。” 高助理面露难色:“总裁在休息间午睡,大概一个小时后会醒,你知道的,余总睡觉中途被吵醒脾气会变差,要不先等等?” 会吗? 赵星柠搜寻过往的记忆,没找到余弈起床气的毛病,不过,他累了一上午,难得有休息时间,等一等也无妨。 她预留给峥域的谈判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 高助理请她在总裁办的小会客室等候,赵星柠中午没吃饭,助理送来的茶点正好抚慰了她空荡荡的五脏庙。 半小时后,总裁办的人陆续回来,孙秘书进会客室倒水泡咖啡,发现赵星柠坐在这儿,露出了和项目团队一样的表情。 赵星柠微笑着说:“你们余总在午休,我等他一会儿。” 孙秘书头都大了,狠狠瞪了眼外面无辜的高助理,客客气气地请人去总裁休息室。 “余总有交代,您无论什么时候来都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 赵星柠说:“我想让他多休息会儿。” “呃,”秘书被塞了一嘴粮,很快调整表情,委婉道,“余总提前解决了海外的项目,这几天都在过方案和看邮件。”换言之就是很闲。 赵星柠还在犹豫,孙秘书已经替她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大约三分钟后,门扉打开,孙秘书立刻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赵星柠。 来人脸上的烦躁瞬时僵滞了。 孙秘书不确定他的起床气可以对赵星柠免疫几成,完成任务掉头开溜,将空间留给他们。 余弈刚醒过来,眼睛半睁,身上穿了件薄款的灰色毛衣,显得有些慵懒。 他胡乱抓了抓头发,努力调整胸口翻涌的躁意,发现调整不掉,直接将人拖到休息室,关门,抱紧,一气呵成。 肩窝处有他哼哼唧唧呼出的温暖气息,柔软的黑发蹭在皮肤上,有点痒,赵星柠动了动脖子,被箍得更紧了。 她想起奶奶家养的点点,余弈现在的样子很像被她误踩到尾巴的点点,想发火舍不得,想磨牙又不敢。 避免笑出来真惹得余弈生气,赵星柠停止不着边际的想象,出声提醒他:“我还有工作呢。” 余弈抬起头,不可置信:“我们才见面五分钟!” 知道他误会了,赵星柠艰难地从余弈手臂的桎梏中抽出文件袋,道:“总经理把这个交给我了。” 余弈微微蹙眉:“我记得你最近有别的工作。” “是,”赵星柠将脑袋轻轻埋在他胸口,遮住眼中的倦怠,“多打一份工多赚一份钱嘛。” 余弈想说有他在,她可以不用那么努力,又担心他们的关系尚未走到那一步,说出来她会生气,迟疑半天,最后肚子里的憋闷和消化不掉的起床气全对准了那位素未谋面的总经理。 总裁休息室有温暖的空调和舒适的大床,对劳累至极的赵星柠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尤其旁边还有“美色”煽风点火。 余弈一直不肯撒手,她稍抬下巴,额头就能碰到他的喉结…… 两人身上的温度都在升高,气氛逐渐有些不对劲了。 赵星柠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抬手替他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将满腹怨言的余大总裁推出休息室。 外面还有人,她可不想平白背负白日宣淫的罪名。 总裁办的员工都在竖着耳朵听动静,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众人齐刷刷低头,一秒恢复工作状态。 余弈抓着人在会客室腻歪了一个钟头,得知她没吃午饭,又帮她叫了份外送,正事只字不提,赵星柠下午一堆事要处理,余弈依依不舍:“晚上想跟你吃饭。” 赵星柠打开备忘录,今天的日程已经排得满满当当,叹气道:“只能改天了。” 等到不得不告别的时候,余弈草草提了一句合同的事:“这个案子不着急,那片地还没批下来。” 地都没批,谈什么合作,赵星柠有点明白了,眯起眼睛:“说好不能用男友以外的身份听的。” 余弈抱住她,耍赖似地蹭蹭她的脖子。 赵星柠瞄了眼外面状似专心工作的其他人,红着脸推开他:“我真的要走了。” 余弈从口袋掏出顺手揣上的车钥匙:“我送你。” “……” 一个月后,赵星柠手上的项目终于通过了合作方案,甲方很满意,她正想轻松一段时间,安分了一段时间的老总又有事找她。 赵星柠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除了顶头上司,还坐着一位新来的主管。 总经理双手扶着老板椅,假惺惺地嘘寒问暖一番,随后切入正题:“赵经理啊,我看你最近很忙,手头工作有点多吧。” 赵星柠谨慎道:“谢谢总经理关心,工作不多,我能处理。” 老板椅上的人好像听不到她的话,自顾自说:“总部那边很重视和峥域的合作,我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可不能马虎啊,这样,我给你减减负,另一个项目你就交给宋主管吧,他以前……” 听到这里,赵星柠已经气到耳朵失灵,只看见面前的中年男人嚅动嘴唇,一张一翕间否定了她所有的辛苦,无关痛痒地命令她将自己和团队的辛苦成果拱手让人。 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把人狠揍一顿的意图。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抱歉经理,我和我的团队有足够的把握完成这个案子,而且第一版方案已经通过了,没必要由其他人接手。” 总经理拉下脸,手指对着椅子扶手点了两下,又道:“这样吧,让宋主管跟你们合作,他经验丰富,可以给你们指导指导。” 他自认做出了让步,然而赵星柠油盐不进,她连一句客套话都懒得应付:“我拒绝。” “由不得你拒绝!”总经理猛地拍了下桌子,“事情就这么定了,宋主管你这两天先搬去赵经理部门。” 宋主管欣然答应。 赵星柠扭头就走,不到十分钟,她再次出现在办公室,怀里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宋主管还在拍总经理马屁,脑袋猝不及防被砸中。 总经理目睹全过程,气得脸红脖子粗,正要指着她的鼻子教训,不料他也没能躲过。 铺天盖地的文件纸蒙头砸下来,白花花一片覆盖了他面前的大红酸枝办公桌。 赵星柠平静道:“既然总经理和宋主管喜欢揽差事,不妨帮我把其他工作一并解决掉。” 她将手上东西丢得干干净净,不等他们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又不是圣人,忍耐总有极限。 她不伺候了!第54章 离职 发泄一通,潇洒地甩手走人,整个过程她在脑海中演示了无数遍,第一次付诸实践。 其实跨出了第一步,剩下的比想象中容易很多。 赵星柠当天直接早退回家,所有客户来电全部推给总经理办公室,又将总经理的号码拉黑。 世界会不会大乱以后再说,她现在只想倒头睡一觉。 第二天又是阳光明媚的早上,气温回升,路上已经有人脱下外套,穿一件单衣出门。 赵星柠趴在窗边,暖阳与春风一同透进纱窗,拂过面颊,温暖舒畅。 公寓楼下来来往往经过了好多人,小孩上学,阿姨早起买菜,年轻人上班,她嘴里嚼着红豆面包,闲适地看着一切。 吃完面包,深吸一口清晨美妙的空气,将总经理的号码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昨天足有二十个对接电话,他老人家想必气得不轻,现在大概还在睡觉缓和精神,没有及时骚扰她。 决定放弃这份高薪的工作,赵星柠心情出奇的平静,她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手指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用十分钟拟出一份辞职报告。 想了想,又花费半个小时,另起一份报告——有关公司未来工作计划的临别建议。 写作建议,读作意见。 发送邮件时她先选了总部上司的邮箱,第二封才是发给分公司的,设置成定时发送,时间隔了半天。 她在总部的两年也不是白干的,小孩子出气似的扔文件并不足以平息她的怨气。 赵星柠打完字,伸了个懒腰,好心情地点开外卖软件,订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餐。 中午,总经理的电话没来,总部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来电显示是赵星柠以前的部门经理,如今已经是公司副总,同样首都大学毕业,多了一层校友的身份,对她很照顾。 赵星柠接起电话,没有添油加醋,平淡地陈述了在分公司的所见所闻,以及新总经理上任后分公司直线下滑的业绩情况,轻谈自己的不公平待遇,重点描述对公司未来的担忧。 经理越听越严肃:“我知道了,星柠你先不急辞职,他的种种问题,我会向上面如实反映。” 赵星柠顿了两秒,问:“经理,你用了多久才能在公司不看人眼色办事呢?” 那边沉吟一会儿,回答她:“不知道,因为我还没做到那一步,事实上,公司内部能做到不看人眼色的只有最顶端的那一点点人,就连你们总经理,如果总部对他做出处分,他也不能反抗。” “或者,”经理犹豫地说,“你可以选择自己创业,会有客户和资金的压力,但至少没有压迫你的上司。” 赵星柠沉默,似乎在思考。 经理接着说:“当然,我本人非常不推荐你走这条路,来龙A之前我和学校的前辈们一块创业,当初青春年少,满身干劲,结果不到一年,我们身上各自背了大额债务,来龙A是我走投无路的选择……凡事有得必有失,你这个年纪做到部门经理实属难得,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明白了,谢谢经理。” 挂掉电话,赵星柠仰头靠着椅背,脑中一团乱麻,原本清晰的未来突然变得朦胧又模糊。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摸到手机,屏幕上方的横幅消息来自她的男朋友。 “……” 昨天事发突然,她回家倒头就睡,没看到余弈发来的晚间消息。 余弈:早安。 紧接着一张小兔子探头的动图。 赵星柠笑了,回复:早安,昨晚睡得早。 回完也跟了一张表情包。 对方请求微信通话,赵星柠按了接听键。 余弈没头没尾地说:“我们去度假吧。” 他果然知道了。 赵星柠躺到床上,半真半假地怀疑:“你是不是在我们公司安插了间谍?” 余弈理直气壮:“当然没有。” “真的吗?” “嗯,”他低声道,“我来龙A开会,你部门的员工跟我说,你昨天直接回家了。” 赵星柠语气轻松:“我已经交了辞职报告,按流程交接完工作恐怕得一个月,你下个月还有假吗?” 余弈瞬间颓丧:“没了。” 他是开会期间收到赵星柠的消息,临时出来打电话,没多久龙A的秘书就来喊他。 小秘书第一次见余弈,眼睛都看直了,喊人的时候嗓子捏的细软,比跟老总相处还要娇上几分。 余弈被打断,神情冷下来,蹙眉道:“有事?” 小秘书表情怯生生的:“余总,会议……” 余弈不看她,对电话另一头的人柔声道:“先别挂。” 他走回会议室,总经理还在等他发言,孰料余弈走进来说了四个字:“会议结束。” 总经理笑容一僵:“余总,我们才刚开始。” 余弈漫不经心道:“结束的不止是会议,还有我们的合作,另外,贵公司秘书的工作能力堪忧,希望下次龙A能请专业的人来与我们谈判。” 你明明也只带了秘书。 大家明面上地位相当,总经理没忍住,刺了一句:“峥域真是人才辈出,总裁秘书都能算专业的谈判人员。” 余弈脚步一顿,身高优势显得他看人的目光多了一丝轻蔑:“刚才的前后句并没有联系。” 总经理琢磨了一下,秘书能力堪忧,来人不专业,前后句没关系……意思是不专业的人是他?! 他这两天俨然成了气筒,一个两个都要来捋虎须,总经理拍了下桌子,怒道:“余总,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你峥域再强也只是桦余的子公司,劝你别太嚣张。” 余弈置若罔闻,径自离去。 孙秘书落后一步收拾东西,笑眯眯道:“吴总以为桦余集团的‘余’是哪个余?” 当然是集团余董的余,不过余总早晚也会是余董,没差。 总经理被他一句话震住,慌里慌张地质问小秘书:“余弈的背景你怎么没告诉我!” 小秘书吓哭了:“我跟您一块过来的啊,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余总。” “废物!你这秘书是干什么吃的!” 他眼睛瞪得通红,顾不得摆谱,飞奔出去追人,跑到门口发现余弈没走,驻足在会议室旁边的装饰墙,欣赏上面的装饰画。 总经理一扫刚才的气势,低声下气地介绍墙上的作品。 那天星柠突然问起三堂哥,心情又异常低落,原因他大概猜到了。 余弈斜睨一眼旁边直说要把画送到他办公室的中年男人,淡道:“不必,这幅临摹作品甚至展现不出原画一半的神韵。” “啊,夏酋大师的画作原来在余总手里,我这真是献丑了。” 说着忙指挥人把画撤下,又道:“不知我是否有荣幸瞻仰一下原作。” 余弈说:“你应该问问赵经理,堂哥把画送给她了。” 这句话信息量颇大,画家夏酋是余弈的堂哥,赵星柠之前说的是真的,赵星柠跟余家有关系。 怎么都没人告诉他!总经理又瞪了眼大气不敢出的小秘书,赔笑道:“赵经理原来也是余总的亲戚,之前不知道,有所怠慢——” 孙秘书及时插嘴:“不是亲戚,是我们总裁未过门的夫人。” 余弈正在纠结该回答星柠是他女朋友还是未婚妻,女朋友少了点亲密,说是未婚妻又怕赵星柠像上次一样介意别人误会他们尚未成立的关系,忽然听到秘书发言,当场投去赞赏的目光。 龙A的走廊骤然沉寂,在场的,偷听的,全部被这枚重磅炸弹震掉了下巴。 手机通话还在继续,默默听完全程的赵星柠:“……” 余弈显然在帮她出头。 怎么说呢,有点窘迫,又有点小暗爽。 她扯过棉被,躲进被子底下,掩藏起渐渐失控的嘴角。 第二天,赵星柠回公司办理离职,总经理态度转变何止一百八十度,热情的样子好像迎接总部亲临视察的董事长。 小秘书不知被赶到哪里去了,他身边换了个新秘书,跟总经理一唱一和,想方设法地挽留赵星柠,不过没什么成效。 赵星柠用了半个月将所有工作交接给替任的新经理,之前的宋主管依旧是主管。 她跟余弈的关系当天就传遍了全公司,离职时没人敢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基本都在捧着她说话。 受不了一些人虚伪的献殷勤,所有工作对接完,赵星柠迫不及待地离开,也是正巧,她这边刚离职,总部就完成了对总经理的审查。 他在总部的亲戚出了点事,保不住他,只能灰溜溜地接受处分,扣奖金,撤职,擅自增加的秘书因为各项考核不过关,大部分都被开除,小秘书也在其中。 这些赵星柠已经不关心了,她在家清闲了一个月,期间陆陆续续收到以前的客户投来的橄榄枝,有个老板愿意高薪聘请她担任总监,赵星柠考虑两天,谢绝了这份诱人的工作邀请。 余弈是第一个问的,也是第一个被拒绝的,如果答应别人,小少爷大概会气死。 在家的时间,赵星柠查了很多资料,看了无数案例,深思熟虑之后,仍然决定白手起家,自己创业。 或许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她跟妈妈寄宿在余弈家,总怕给别人添麻烦,在学校也是担心惹事,一直过得小心翼翼,工作之后,哪怕工作成绩傲人,都还要看老板脸色。 她只想活得自在一些,不求大富大贵,能让她和妈妈一辈子衣食无忧就行,反正还年轻,就算撞了南墙,仍然有回头的机会,至少尝试过,总不会后悔。 决心有了,创业的方向成了难题。 赵星柠当初选的专业比较冷门,而且工作几年,学校教的知识基本都还了回去,开公司接业务,她的资金又不够充裕,因为没经验,向银行贷款也没底气。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告诉妈妈辞职的事。 冯初萍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安稳两个字,每次跟别人提起女儿的工作,她总是骄傲又自豪地说女儿在大企业当经理。 赵星柠磨蹭了好一段日子,仍未准备好,妈妈的电话却先打了过来,电话那端是个声音局促的男人。 “是柠柠吗?那个,小冯她病了,又不肯住院,你回来劝劝她吧。”第55章 新的事业 赵星柠火急火燎赶回家,冯初萍在店里坐着,一个没见过的叔叔在给她端水递药。 虽然惊讶,但赵星柠暂时没心思过问这些,进门气没喘匀,就说:“妈,赶紧跟我去医院。” 冯初萍突然见到女儿,怔楞道:“柠柠?你咋回来了?” 赵星柠快急哭了:“你身体不好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身体好着呢,”冯初萍想起什么,眼刀斜向旁边心虚的人,气道,“别听他瞎说。” 赵星柠激动道:“你都晕倒了,而且不是第一次,你还不愿意住院!” “嗐,我就是头发昏,晕了一下,住啥院,那医生都说回家多注意休息,吃药也行。” 在场的另一个知情人及时补充:“医生说的是最好住院观察两天,你非得回家。” 冯初萍直瞪他。 妈妈跟以前一样固执,赵星柠这回说什么也不依着了,强拉着她去医院,那位叔叔主动帮忙开车。 路上,张志稍显紧张地做了自我介绍,他在本地做花卉养殖,张姨是他大姐,两家忙的时候供不上货,会互相照应一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冯初萍。 他好像很拘谨,开车十分钟就跟赵星柠把家底透了个干干净净。 赵星柠恍然明白了妈妈之前在隐瞒什么。 可这完全没必要遮掩啊,她看向妈妈,照张叔叔说的,他发妻早亡,没留下一儿半女,自己单过了十多年,她妈也是,自爸爸走后,从没提过再婚。 冯初萍头转向车窗,不与她对视。 赵星柠也没追问,这些可以留作后话,当务之急是她妈的身体状况。 到医院,赵星柠和张志半哄半强迫地带冯初萍做了全面检查。 检查的项目多又得排队,他们一连来了两天。 万幸的是,没查出难以挽回的大病,不过冯初萍因为常年劳累,身体的硬伤很多,腰肌劳损、腰间盘突出,肝也有点毛病…… 赵星柠捏着一项项检查报告,认真听完医生的嘱咐。 冯初萍全程沉默。 傍晚从医院出来,赵星柠手上提了一袋子药,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踏实一些,她严肃道:“妈,你别再管店里的事了。” 冯初萍语气比之前弱了许多:“我以后干活注意点。” 赵星柠相当不赞同:“哪能再干活啊,医生说你再不注意就要发展到做手术的地步了,我怎么能放心你待在店里。” 冯初萍跟女儿一来一回地讨价还价,张志小心翼翼地插嘴:“要不,小冯再去我姐那儿住两天?” 母女俩齐齐没了声音,目光双双落到他身上。 他越说越小声:“我两个外甥都在家帮忙,我姐天天闲着,你们正好做个伴,柠柠你放心,我姐肯定不让小冯动手,还能看着她按时吃药。” 张志高高瘦瘦的,皮肤有点黑,五官端正,看着很老实。 赵星柠扬起微笑:“妈你觉得怎么样?” 冯初萍面露羞恼,迅速移开视线:“再说吧再说吧,我那店……” 赵星柠不假思索道:“我替你管。” 冯初萍皱眉:“瞎说什么,你工作不要啦。” 赵星柠微滞,她一时着急,不小心说漏嘴了,又想反正早晚都得说,干脆借这个机会把辞职的事全盘托出。 冯初萍听完缘由,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那领导不是好东西,辞就辞了吧,不过我可不同意你来帮我看店,我姑娘首都大学毕业,当过大企业的经理,不能埋没在咱家小店里。” 说着说着,为了阻止女儿,脑子里动了把店盘出去的念头。 赵星柠知道让妈妈接受需要时间,没直接否决:“前些日子太累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正好帮你看看店。” 磨了半天,冯初萍总算点头。 最后张志还是把人带了回去,就像她妈说的,劳碌了大半辈子,一时半会儿还真习惯不了清闲日子,在郊区几个花卉大棚转转,跟几个认识的姐妹说说话,能让她没那么难受。 张叔叔隔一天会来店里送货,像汇报工作一样如实说明冯初萍在郊区的情况,有没有按时吃药,身体状况怎么样,一五一十,事无巨细。 赵星柠客气一点,他就更客气一点,弄得她十分别扭,好像自己是那种不讲理的子女,掌握母亲再婚自由的生杀大权,稍不如意就能拆散他们的那种。 她明明一百个赞同! 赵星柠在家待了一个星期,余弈坐不住了,说什么也要过来看她。 他到的时候花店马上要关门,店里剩赵星柠善后,她存款颇多,又请了一个有经验的员工替代妈妈的工作,每天就在店里记账,剩下的都不用她操心。 两人找了家餐馆坐下,余弈好奇道:“你的创业方向是花店?” 赵星柠说:“还没想好,我妈不同意。” 余弈说:“嗯……花店也是不错的创业项目,前期靠开店做生意熟悉基础运作,后期将店铺打造成高端店铺,做独特的创意IP,开发衍生产品,比如香薰、工艺品甚至是珠宝,慢慢就能将品牌做大。” 他听了个方向,接着迅速分析出一连串项目规划,后面连客户群体和店铺选址都帮她考虑好了。 赵星柠听得热血沸腾,感觉第二天就能带领公司上市,然而她现在连家里的小店都经营不好。 花店开在住宅区,顾客群体受限,现在又多雇了一个员工,开店的净利润较之以往就更少了。 她家花店卖的都是基础花卉,盈利少,虽说营业额不至于赤字,但辛苦和回报确实不成正比。 赵星柠跟余弈提起,他几乎是立刻给了解决方案——换店址。 “峥域旁边有家花艺店转租,你可以接手。” 天时地利人和,巧合得离谱,赵星柠很难不怀疑他有所预谋。 余弈见她眯起眼睛,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失笑道:“我没做什么,店老板是要回老家结婚,这边的店就顾不上了。” 当然,那家商铺本来就是他名下的资产,这种小事可以不必交代。 赵星柠考虑了半天,仍拿不准主意:“花店虽然不大赚钱,但也是我妈的心血,就这么关了,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余弈身后摇着狼尾巴,循循善诱:“不需要关店,家里有冯阿姨,那边是你自己的事业。” “我妈怎么办,她身体不好,我怕她背着我偷偷在店里干活。” “你可以瞒着阿姨,多付店员一份工资,让他们帮忙照看……话说,冯阿姨应该也在催你赶紧回来找工作了吧。” 赵星柠语塞,他说的没错,她妈最近每天都要打电话来唠叨,再待几天就得从郊区回来亲自赶人了。 几番纠结之后,赵星柠最终将创业方向落实在了花店,从余弈口中的老板手里盘下店面。 做出决定的原因,一方面是家里有靠谱的进货渠道,另一方面,私心里她也想跟余弈离得近些,两人年后聚少离多,见面次数十根指头能数过来,余弈来看她都是在下班之后,来回开车四个小时,回家都是凌晨了。 接手店铺后,赵星柠让人将花艺店重新装修,原先的店面一共两层,加起来快有一百平米,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租金就是一大笔支出。 初期搞花卉零售很难回本,赵星柠直接雇了原来花艺店的花艺师,一楼的空间一半做花艺产品一半做零售,二楼弄了几张欧式风格的小桌子,卖些茶点。 高中同学有做大型连锁店运营的,建议她开业之初,多找一些网红宣传,把店铺知名度打出去,方便后期做品牌,所以二楼茶点的定位就是轻奢下午茶,适合拍照打卡。 赵星柠前一个月过得比谈业务那段时间还要累上几倍,余弈看着她日渐加重的黑眼圈,难得在她面前强势一回,雇了一批人来店里帮忙,将赵星柠按在二楼,不让她动。 楼上的桌椅已经就位,赵星柠坐在最里面的位置,靠着椅背,颈下环了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牢牢禁锢着她。 楼下楼上都有人在搬东西,来来回回地经过,免不了要看到。 赵星柠脸上一阵燥热,小声说:“快放开我。” “不行,”余弈抽出一只手,捏捏她红红的脸颊,“你需要休息。” 赵星柠弱弱地妥协:“你先松开,我保证不插手。” 话音刚落,颈边倏地降下一吻,滚烫的热度立刻酥麻了全身。 余弈俯身,头埋在她颈窝之间,声音低沉而慵懒:“那也不行,这是你忽视我的惩罚。” 她忙着进货,招聘和装修店面,这两天忘记回他消息。 赵星柠自觉理亏,不再反抗。 开业当天,余弈自告奋勇帮忙剪彩,赵星柠表示没有这个环节,只在店门两边摆了前花艺店老板留下的花篮,安安静静地开张。 因为提前在附近做了宣传,又挑了假日开门,第一天光顾的人络绎不绝。 市中心上班的人多数都能消费得起二楼的轻奢茶点,有龙A的工作经历,赵星柠最不缺的就是人脉,她联系了一个做西点店的老板,经他介绍,找到两位经验丰富的甜品师,承担木亦的下午茶制作。 赵星柠将店铺取名木亦,原先为了起名她连风水都研究上了,后来让余弈做参谋,他毫不脸红地在纸上写下柠弈两个字。 “这,不太好吧。” 两人名字太明显,这里和峥域大楼离得很近,难免有峥域的员工来光顾,一看老板是她,再一看店名……太羞耻了。 然后,她擦掉两个字的一半,敲定了名字。第56章 七夕 木亦刚开店的几天,赵星柠请了三个流量不错的短视频博主帮忙打卡宣传,带来大批客流量。 二楼的茶点为了保持所谓的逼格,只在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五点间开放,每桌限一个小时,一天最多接待三十桌客人,店铺人气高,名额有限,因而每天开门前一个小时,门口就排起了长队,初期的营销方案基本成功。 张月月听说她转行,兴奋地表示要携家眷来送开业贺礼。 赵星柠高薪聘到一位有二十年从业经验的代理店长,负责店面管理和运营,她忙里偷闲,去机场迎接许久不见的好姐妹。 张月月一见到她,立刻从十米之外飞奔过来,两个女孩久别重逢,激动了些,抱在一起久久不撒手,惹得其他接机的人频频侧目。 幸好汪小东拉着的行李及时出现,解开了围观群众的误会。 好朋友到访,赵星柠特意在二楼预留出僻静的座位以供姐妹谈话,汪小东被迫去楼下转悠,他青春期身高猛蹿,又喜欢运动,成年后长得高大健壮,颇具男人味,吸引了好多小姑娘的目光。 张月月浑不在意,手上捏着马卡龙,乐悠悠地跟赵星柠说话。 “这个好好吃……你跟余弈怎么样了?” 赵星柠扬起笑:“除了聚少离多没有其他问题。” 张月月用纸巾擦干净手,捏捏她的脸:“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正好七夕快到了,你们赶紧抓住机会,热乎热乎。” “已经够热了。”赵星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捧起加了冰块的柠檬茶。 “不一样的,有七夕buff加持,配上浪漫的烛光晚餐,两个人在无人经过的天台拥吻,哇,想想都让人腿软。” 赵星柠眨眨眼睛,真诚发问:“为什么会腿软?” 张月月从幻想中抽身,迟疑了两秒,问:“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赵星柠回忆道:“亲吻和拥抱?” 哦对,她跟汪小东从大学时开始交往,去年年底订婚,赵星柠最近才跟余弈确认关系,进度不一样。 张月月喝了口红茶,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单纯的接吻也会腿软的嘛。” 她说完,赵星柠久久没有动静,张月月疑惑地抬头,只见她脸上退去羞涩,多出一丝茫然。 赵星柠突然想起,余弈每次与她亲近,都是点到即止,一般会紧抱着她,轻吻脸颊、脖子、耳垂……说起来,她好像从没主动与他亲密,倒没有刻意回避,就是没意识到可以主动。 脑子忽然转不过来了。 少时十三年的朝夕相处,让两人的相处方式根深蒂固,恋爱后,相聚时间不多,行为方式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最多就是动作亲密了点,她竟然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那余弈是不是也…… 赵星柠嘴巴微张,出大问题! 张月月见她从茫然到纠结再到最后不明原由的醍醐灌顶,不禁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有点难以启齿。 赵星柠适时转移话题:“西点师傅研究了一款新品,你要不要试试?” “当然要!” 傍晚,张月月心满意足地带汪小东离开,晚上的时间不适合被打扰,赵星柠及时止步,挥别两个好朋友。 汪小东在一楼等得昏昏欲睡,抱怨的方向却不是这个。 “柠柠姐的店里为什么全是女孩子,她们老盯着我看,睡觉都不自在。” 张月月挽着他的手,没心没肺地笑:“说明你有魅力。” “下次让我上去好不好?” “不好,女孩子的话题你不准听。” “哦,什么话题呀……你又掐我。” 他身上肌肉硬实,张月月掐起来没有小时候那般得心应手,有时还会疼到自己身上,手指再次无功而返,她嘟嘟囔囔道:“不能把肉变软一点吗?” 汪小东将手心露给她:“这里软。” 张月月轻捏一下,笑了,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她没选错人,希望星柠也没有选错。 因为月月长达三小时的提点,赵星柠有了恋爱中的小烦恼。 她跟余弈的关系确实有点停滞,但要她直接开口讲明……脸皮估计得修炼成前总经理那样才能做到。 七夕是个好机会。 赵星柠手头尚有余粮,考虑到余弈平日出席的场合,她直奔某奢侈品牌专柜,挑了一款售价两万的乌木色公文包。 心在滴血。 然而离店时,恍然听到另一位来看包的女士询问一款在她看来平平无奇的晚宴包价格,顿时觉得两万块的公文包也不算太贵。 赵星柠疼惜地摸摸钱包,有钱人的生活好可怕。 还好一年当中需要互送礼物的节日不多,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回血。 根据月月提供的思路,赵星柠大胆地挑了一家私人影院。 余弈头天就收到了她定好的计划,于是,总裁理所当然的厌工了,跟高层开会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女友的身影。 终于捱到约会当天。 临近七夕,微博朋友圈等社交网络上最不缺的就是秀恩爱技巧,余弈受高助理的朋友圈启发,早上先开车去了趟花店,在后备箱装备了满满的惊喜。 赵星柠坐上副驾驶,下一秒,脸颊就被吻上了,同时旁边递过来一个牛皮纸的手提袋。 “七夕快乐。”余弈含笑道。 她怔愣:“这好像是晚上的环节。” 余弈说:“晚上还有其他的。” 赵星柠摸摸鼻子:“……可我只准备了晚上的。” 余弈从善如流地收回袋子:“礼物可以成套。” 去影院之前要先吃饭,午餐环节由余弈筹备,他提前包下一家餐厅,免受七夕情侣大潮波及。 他们吃饭通常是各自聊聊最近的工作,偶尔互相打趣,其他时候都是安静地享受难得相聚的时光。 大概是白天光照太足,赵星柠还是没体会到月月说的氛围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下午的私人影院和烛光晚餐。 影院不负所望,为他们提供了氛围感十足的情侣包房。 舒适的宽大沙发、昏暗的灯光……该有的都有了,唯一的问题是赵星柠选的电影,总共两部影片,喜剧的部分太过优秀,远超爱情的主题,她全然忘了暧昧的气氛,全程缩在余弈怀里哈哈大笑。 余弈随她一起笑,赵星柠看着屏幕,余弈看着她。 赵星柠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余弈眼中的隐忍与克制。 不是没有意识,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爱得小心翼翼。 欢笑过后,天色已暗。 赵星柠坐在车里,默默垂首,正在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 鬓角一绺发丝因为在影院笑得太剧烈,从后方蹿出来,落在了颈侧,片刻后,余弈修长的手指贴上她的皮肤,替她将发丝拢到耳后,微凉的触感划过耳廓,顺延至耳根。 指尖离开,赵星柠呆怔,心脏跳动的频率让她无法忽视。 余弈一无所觉,柔声问:“接下来去哪儿?” 她看向窗外,说出一个地址:“兰顿商厦的顶楼餐厅。” 高楼之上的餐厅装修成半开放的结构,用厚厚的深色玻璃板围出一块块单独的空间,保证了顾客之间的私密性,菜品上齐后,这里再无人打扰,只有徐徐经过的凉爽晚风偶尔窥探。 以防楼顶的风吹灭蜡烛,烛光晚餐不只有烛光,还有一串小灯照明。 晚餐精致、小巧、昂贵,余弈吃饭速度慢,一顿饭也在二十分钟内解决了。 赵星柠随餐喝了点红酒,感觉有些热,脱下了身上的薄外套,夏天内衬的短袖领口比较低,白皙的皮肤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暴露于空气中。 余弈眸光渐深,缓慢移开视线。 交换礼物的时间,赵星柠从身后拿出提了一天的包装袋,余弈用另一个纸袋包了两个礼物一起交给她。 他们同时打开,余弈看到包装盒的品牌logo,愣了下,又看向自己的礼物。 赵星柠从小不愿单方面接受别人的礼物,尤其是贵重的,他特意选了千元以内的项链和手链,没想到赵星柠却送了他奢侈品牌的公文包。 余弈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慢慢将公文包放回去,重新包好推回对面,淡道:“太贵重了。” 赵星柠正在拆第二盒礼物,闻言奇怪地说:“这对你来说算贵吗?” “……咳,”余弈面不改色,“如果我收下,公平起见,你以后都不能拒绝我送的东西。” 赵星柠拆盒子的动作停住,稍一思索,伸手去碰包装盒:“那算了,我再挑个别的。” 对面的人动作比她快,嗖地抢过礼物,眼含不满道:“都送给我了,我就当你答应了。” “……” 时隔多年,小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重逢之初的乖巧温顺都是错觉啊错觉。 余弈送的项链和手链很漂亮,没有出现直男的死亡审美。 赵星柠不怎么戴首饰,项链弄了半天没扣上,余弈起身绕到她身后,撩开她后背的发丝,指腹蹭过她后颈柔滑的肌肤,将项链锁好。 赵星柠心中一颤,回头,微弱的灯光映出余弈俊美无暇的面庞,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这是她喜欢了好多年的人。 恍惚间,手指已经抓住了他衬衫的领口,将人拉向自己,第一次,主动献上唇瓣。 余弈睁大眼睛,感受着唇上的柔软,忘了如何反应,却本能地在“肇事者”逃跑的瞬间将人抓住。 赵星柠感觉自己好像没了重量,像棉花做的娃娃一样轻轻松松被翻了个身。 两人的处境眨眼间调换过来,余弈坐着椅子,赵星柠坐在他腿上,手抵着他的胸口,心砰砰跳个不停。 “等……” 哪里能等,余弈根本压不住胸腔如巨浪般袭来的情动,赵星柠柔弱的声音被尽数吞没。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事实上是她无知了。 刚开始两人的吻技都是同样青涩,直到她无意中打开牙关,余弈忽然无师自通,摸索探寻的浅吻变成热烈的深吻,赵星柠唇舌一同失守,很快便瘫软在他怀中。 朦胧之际,想到月月说的腿软。 何止是腿,明明全身都在软! 红酒带来的热度已经不值一提,在余弈越发熟练的唇舌攻势下,她整个人快要熟透了,甚至没有机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终于找到嘴唇得空的间歇,她止不住地喘息,用气声说:“够,够了吧。” 余弈本打算停下,可怀中人双颊绯红,小声恳求他的样子太过诱人,一下子又不够了。 好不容易拿到通行许可,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她。第57章 克制 两人磨蹭到餐厅结束营业,余弈开车送她回家,在车上压着人又亲了好久。 今天明明不是满月,某人却提前化成了狼。 赵星柠有气无力,举手投降。 考虑到时间的确太晚,余大灰狼终于收起狼尾巴,放过了她。 车上有最后的惊喜,余弈带赵星柠绕到车后方。 后备箱盖缓缓上升,精心搭配好的超大七夕花束将后备箱铺得满满当当,颜色各异但搭配和谐的花束之间缠绕着星火一般的小灯串,在漆黑的公寓楼下闪闪发亮,梦幻又浪漫。 赵星柠神色复杂。 余弈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她犹豫着说:“以后我负责送花好不好,你送的话,我总有种肥水流到外人田的感觉。” “……” 失策了。 深夜,赵星柠被一路护送到家门口,家里有空房间,似乎应该留他住一晚,但……她摸了下肿肿的嘴巴,在余弈期待的眼神中合上了门。 隔天峥域召开例会,高助理发现总裁换了一个公文包,这倒没什么稀奇,但余弈以前从来不会自己拿文件,今天却把那公文包当宝贝似的带着。 开完会,余弈夹着公文包快步走回办公室,高助理看着他在办公桌附近左摸又寻,似乎对哪里不满意。 孙秘书比高助理机灵,忙道:“余总这办公桌确实旧了,等下我让后勤部订一个新的来。” 余弈皱眉道:“桌子是新买的,不用换,我这里的保险箱去哪儿了?” 孙秘书猜错老板心思,将功补过,三秒之内找到放保险箱的柜子,并贴心地输入密码,打开柜门。 余弈很满意,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将公文包放到保险箱,认真地重设一遍密码,然后关上柜子的推拉门挡住箱子,之后才坐到电脑前,开始处理海外发来的电子合同。 孙秘书和高助理安静地撤出去,一直撤到茶水间,秘书看了眼外面的其他同事,压低声音道:“瞧余总这架势,包里放着的项目文件起码价值百亿吧。” 高助理表情却很奇怪:“余总早上打开过,我看到里面是空的。” 孙秘书一脸“你不懂了吧”,给他解惑:“这种重要的机密文件,肯定要放在夹层里随身携带,表面当然看不出。” 高助理觉得他是谍战片看多了,但碍于同事关系,很给面子的没有说出口。 赵星柠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店里员工早早地开始忙碌,老板不负责接待工作,她捧着豆浆晃到仓库例行检查。 一个店员在仓库修剪花枝,赵星柠看到角落的花桶单独放着新鲜的玫瑰,数量差不多够包一个最大的花束,随口问:“那边是客人预订的吗?” “是的店长,顾客清早来定的花,说是晚上取。” 七夕过后鲜少有人订大花束,一般是不差钱的大客户,她交代道:“这束花你让郑老师包装的时候多费点心。” 店员笑笑:“知道了店长。” 晚上余弈来接她,赵星柠还在跟店里一位常客聊天,店员先迎了出去,将仓库放了一天的花束交给他。 店里还有不少客人,余弈惹眼的长相瞬间吸引了店内所有目光,一些单身的小姑娘看看他手里的花,含恨转头。 这年头优质的单身帅哥果真是稀缺资源。 赵星柠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大把玫瑰聚集的香气飘散至鼻腔,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节日或者重要纪念日。 余弈勾唇,眸光温柔:“肥水不流外人田。” 早上到货的玫瑰傍晚仍旧娇艳欲滴,赵星柠脸颊也染上了新鲜的玫瑰色,接过花束,用花艺老师精心挑选的包装纸挡住脸,飞快拉人离开。 本以为这是余弈在弥补昨晚失败的惊喜,没想到往后每一天,他都会在上班前来店里订花,赵星柠阻止无果,于是,周围的商铺和常来的客人都知道木亦的店长有个帅气有钱的男朋友。 单身的客人为了沾沾喜气,也常到木亦单买一两枝花,买的人多了脱单的人也多了,一些人把顺利找到对象归功于木亦的花,自发在朋友圈宣传。 代理店长瞅准苗头,及时做出新一轮营销策略。 赵星柠的店大红了一段时间,顾客群体渐渐稳定下来,因为在商品质量和售后服务上严格把关,店铺口碑一直不错,前期的投入也在一点点回本。 根基打稳是最关键也是最难的,她并不着急扩张或者开分店,最近有空就去其他地方调研学习,为未来成立工作室做功课。 出差一个星期,赵星柠回到市里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她便直接去了余弈公司,想给他一个惊喜。 轻车熟路进到总裁办,里面坐着两个秘书。 孙秘书和高助理都不在,总裁办的人都认识赵星柠,忽略冷冰冰的会客室,热情地将她请到总裁休息室,送上点心和饮料。 休息室有张柔软的床,赵星柠刚从外省飞回来,舟车劳顿,等了十分钟,眼皮有些撑不住了,越看那张床越有诱惑力,索性躺到上面眯了一会儿。 余弈开会归来,到休息室拿衣服,开门猝不及防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瞳眸瞬间扩大。 赵星柠睡着后大概觉得有点冷,无意识地拽走旁边的衣服,当成被子盖在了身上,半张脸藏在西装外套下,睡得舒服了,还会砸吧砸吧嘴,用脸颊蹭蹭他的衣服领子。 她今天穿了长裙,柔白纤细的脚腕坦然外露,连着小腿悬在床侧,毫无防备。 余弈喉结滚动,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在这一刻濒临瓦解。 轻轻关上门,握住门把的手逐渐收紧,她真是…… 半晌,余弈松开手,眸色深暗,念了多年,他对赵星柠的在乎已经有些病态了,感情中看似游刃有余,实则每一步都在深思熟虑、小心翼翼,唯恐一步走错,惹她生出厌烦。 少时讨她欢喜的面具换了种方式重新戴在脸上,好在,不是徒劳。 他背身站着,不敢看床上的人。 赵星柠睡了一个小时,睁开眼睛的刹那,记忆出现了混乱,忘了自己在哪儿,模糊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呢喃道:“余弈?” 余弈回身,递过来一杯温水。 “怎么不叫我?”赵星柠揉揉眼角,就着杯子喝下一口水,温度正好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口腔,水杯离开,余弈的唇覆上来,没有温和的前奏,直接展开掠夺。 口中残存的水流被卷的干干净净,赵星柠刚睡醒,手臂有点乏力,撑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半身往后倒去,余弈双臂环住她纤弱的腰肢,更加深入的吻她。 赵星柠隐约感觉余弈有点不对劲,七夕那晚的肆无忌惮之后,她嘴肿了一天,跟余弈抱怨了两句,他就很久没有这样激烈的吻过她了。 她刚一走神,后背就被单手托了一下,更加紧密地贴上他的胸口。 赵星柠被亲得脑袋晕晕,最后将他的异样归结成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太放在心上。 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在,担心两人独处时间太久,引起别人误会,她不得不出声叫停。 余弈贪恋地贴着她的颈窝,低垂的黑发遮住了一半眼睛,气息有些不稳,薄唇贴在她耳边轻声低喘,性感到让她险些把持不住。 赵星柠飞快从床上跳起来,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白日宣淫要不得。 她对着休息室的镜子,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和衣摆,回身问还在发愣的余弈:“我们晚上去哪里吃饭?” 他收敛情绪,笑了笑:“想吃什么?” “唔,吃火锅吧,很久没吃了。” “好。”第58章 新方案 白天气温偏高,街上多数人穿着短袖,赵星柠穿裙子觉得温度正好,没想到傍晚市里突然刮起大风,温度骤降。 余弈打开休息室的窗,感受了下外面冷风的威力,从衣柜找了件长风衣出来。 碎花裙与深色风衣不太搭,近期深受各地花艺师熏陶的赵星柠审美有些挑剔,但只穿裙子确实有点冷,便将衣服披在了身上。 余弈并没有如她愿,认认真真把她的两条胳膊塞进衣袖,末了不忘系上扣子,将人包得严严实实。 赵星柠身穿过分宽大的男友外套,艰难地从袖口伸出一只手,又像甩水袖似的甩了甩,小脸拧巴着,商量道:“能不能不系扣子啊?” 身前每一粒纽扣都被一丝不苟地扣紧,镜子里的她好像被衣服绑架了。 “外面冷。” 他穿上自己的外套,手掌进入风衣袖口,精准地牵住她的手。 恋爱时间长了,赵星柠脸皮也厚了不少,穿着余弈的衣服,泰然自若地跟在他身边,在一众或明或暗的视线中淡定地走出峥域大门。 许是降温的缘故,他们常去的火锅店今天坐满了人,停车场空位难寻,余弈找地方停车,赵星柠先进店占座。 店里热气十足,她将余弈的风衣放到椅背上,按照两人的口味点了一个大鸳鸯锅。 隔壁桌的两个男生一边关注她,一边小幅度地推搡了一阵,须臾,其中一人拿着手机向她走过来。 男生摸着后脑勺,结结巴巴地说:“你好,可,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同伴恨铁不成钢地低头。 赵星柠正要拒绝,有人替她回答了。 “她有男朋友。” 男生回头,一个气质冷冽的英俊男人站在他身后,神情平淡,一双黑眸略过他,落在后面的女生身上,不等他道歉,长腿一迈,径直走向女生对面的座位,全程吝于分出哪怕一丝目光给其他人。 好像根本没被放在眼里。 同伴将尴尬到僵硬的男生拽回去,抱歉地冲他们笑笑,飞速换了离他们最远的一桌。 余弈落座,拿起桌面的菜单,赵星柠替他点得差不多了,都是他能接受的口味和菜品。 勾了勾嘴角,将菜单直接交给服务生。 店里生意忙,锅底和菜品一时半会儿上不来,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扰。 余弈状似若无其事地问:“平日有没有其他人跟你搭讪?” 赵星柠观察他的神色,思索片刻,诚实地说:“是有过,但我很明确地拒绝了他们!” 余弈幽幽道:“他们?” “呃,”赵星柠及时找补,“两个人也可以称为‘他们’,不多,不多。” 旋即一想,余弈身边的莺莺燕燕绝对不会比她少,酸道:“你谈生意的时候,没有女客户对你示好吗?” “……我们可以想办法杜绝这种情况。”余弈打量起她放在桌面的纤白手指。 赵星柠察觉到他的目光,秒懂,轻咳一声道:“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余弈眼神幽怨起来:“汪小东和张月月下半年结婚。” “他们大学就恋爱了。” “所以我们才要抓紧,不能被落下。” 这种事没有比赛的必要吧。 正好服务员端着鸳鸯锅过来,赵星柠无视对面殷殷期盼的小眼神,顺势将话题转移到晚餐上。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准确的说,是没有做好硬件条件的准备。 她想变得更优秀一点,离他的世界再近一点,至少要在业内站稳脚跟,拥有站在他身边的实力,才能心安理得地与他迈入下一个阶段。 为了早日实现这一天,赵星柠开始着手工作室的企划,照木亦现在的盈利情况,再过半年,她就能凑齐工作室的初期启动资金。 但做生意不可能一帆风顺。 木亦靠口碑和恰到好处的营销,渐渐有了名气,不止当地人光顾,外地的游客也会慕名而来,店里的花艺作品和二楼的甜品系列被大批顾客发到微博、朋友圈和一些短视频平台。 知名度提升的同时,也给一些同行创造了“便利”。 店里的花艺师新设计了一款花篮,赵星柠将它摆在店铺的正中央,两个年轻人手挽手进店,他们是一对未婚小夫妻,女孩一眼相中那个花篮,想摆在婚礼现场,男生询问店员批量订做的价格。 店员报了一个优惠价,女孩听完,表情犹豫,附在未婚夫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随后两人空手离开。 赵星柠好奇地走过来,问店员:“他们觉得报价太贵了?” “不是啊店长,”店员气道,“女生说别家有同款,比我们家便宜很多,他们想去另一家买。” 赵星柠皱眉,去找代理店长。 “王姐,你知道我们店的产品被盗用创意的事吗?” 王荷长叹一口气,愁云满面:“我这几天正在处理,前几天就有老客户来问,为什么我们的产品比别的店贵出两三倍……唉,这话说的,我们要付花艺师的成本,他们可不用,而且我们用的都是最好的新鲜花材,那些店用的低价花和染色品种怎么比。” 赵星柠说:“如果走法律途径呢?” 王荷说:“我问过律师,除非我们的产品有专利书,否则官司很难打赢。” 赵星柠头疼了。 两相比较,大部分顾客都会选择更便宜的,长此以往,木亦的高价花艺产品没有销路,失去市场,她预想的品牌效益也会夭折。 赵星柠打开有鲜花配送服务的外卖平台,搜了几家店铺,好一点的只借鉴了配色和装饰手法,恶劣的店家直接用她们的商品当宣传图,更有甚者厚颜无耻地在商品详情里写上了知名花艺店同款。 被抄的不仅是花艺,她还在一些甜品店的评价返图中发现了二楼大受好评的创新作品,点心的外观、摆盘、装饰都同木亦的下午茶一模一样。 点心还好说,模仿了外形,口味他们抄不来,客人尝试过一次就明白了。花艺这种纯装饰产品,替代性强,一些不太注重品质的客人觉得外形差不多就算过关,只会选择最便宜的。 三天后,王荷依然没有合适的解决方案,她尝试联系抄得最过分的几个花店,少数店主愿意配合下架,而大多数都抱着“你不告,我坚决不改”的死皮赖脸心态,最多换个宣传图片,商品照抄不误。 当天营业结束,赵星柠召集大家开了个小会。 店里目前有三个核心人员,代理店长王荷,花艺师郑晓筠以及新招来的运营丁灿灿。 几人之中,设计被剽窃的郑晓筠火气最大,气愤地表示她以后要给每样作品都申请个专利书,抄一个告一个。 见同事投来希望的目光,她又颓了,郁闷地说:“不行的,用真花做花艺,花的种类、颜色、新鲜度、花瓣排布各异,就算有专利也很难维权,除非用假花。” 赵星柠疑惑:“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假花?” 郑晓筠道:“高品质的花艺设计用到的假花材质和颜色要求严格,需要专业工厂订做,我们没有合作的厂家,用店里现成的花卉比较方便。” 王荷又问丁灿灿的意见,她年纪最小,负责木亦各个平台的宣传,从公众号到短视频都由她管理,丁灿灿建议从公众号入手,写几篇本地花店对比的文章,雇人发散宣传,让大众知道盗版代替不了原创。 王荷和郑晓筠觉得主意不错,于是讨论起文章内容怎样写才能吸引流量。 赵星柠则打开了思路。 假花成本比真花低很多,而且可以申请设计专利,二楼的定位是轻奢,一楼不是,花艺是她主攻的品牌方向,客户受众越广越好。 有人觉得鲜花作品昂贵,有人觉得鲜花才有格调,那她就将花艺产品分档,假花、平价花卉、高端花卉,三个价位档次满足不同的客户需求,盗版产品失去唯一的价格优势,顾客想必也不会再买账。 赵星柠迫不及待将想法说出来,其他人听完,皆是眼前一亮。 第二天,郑晓筠联系自己的老师,为店铺找到两个靠谱的厂家供应假花材料,丁灿灿的公众号文章也有了方向。 心头大患找到解决方案,赵星柠打算去男朋友那里分享好心情,后续处理交给手下的员工们,她拿起包准备收工。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有人给她发微信,赵星柠拿出手机,看到横幅显示的联系人,蓦地睁大眼睛。 任棋:后天回国,想要什么礼物?第59章 喝醉了 任棋在她大学时回国工作了一段时间,两年前被派到海外的分公司,暂居国外。 他知道余弈和赵星柠在一起的事,兴冲冲地让她见面时把余弈也带过来。 正好赵星柠要去峥域,想等见面再说,给余弈发了自己下班的消息。 对方回复迅速:“我去接你。” 赵星柠等在店里,二十分钟后,余弈推门进来。 此时店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赵星柠已经挎上了包,像平常一样问:“我们今晚去哪儿吃?” 余弈沉默一会儿,道:“总去餐厅吃饭不健康。” 赵星柠说:“早餐和午餐是我自己做的啊。” 余弈垂下脑袋,声音低低的:“我的早午餐都在公司食堂解决。” 赵星柠去过一次峥域食堂,餐标超过国内大部分企业,菜色味道都是一级棒,不禁怀念起来,由衷道:“我可以交伙食费去蹭饭吗?” “你随时可以来……” 话题越扯越远,余弈发现迂回战术没用,于是改变策略,单刀直入:“我的意思是,晚上我们可以自己做。” 灵感来源于办公室唯一有家有室的高助理,总裁办的人下班前商量晚上一起喝酒,高助理婉拒了邀请。 “抱歉各位,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她都做好饭了,不能不回去。” 高助理是全办公室唯一一个坚持每天自带午餐到公司的人,至今没把人拐回家的余大总裁深深嫉妒了,于是默许了其他人对高助理暗秀恩爱行为的办公室“暴力”。 他的暗示很明显,然而赵星柠这几天用脑过度,反应有点迟钝:“是要去那种私房菜馆吗?” 余弈含糊道:“算是吧。” “可以啊,地址在哪里?” “郦水一区。” 赵星柠说:“那里好像是私人住宅区。” 余弈说:“嗯,我家。” 赵星柠恍然大悟。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互进家门不算唐突,何况小时候还天天住一块,她也没扭捏,果断答应。 余弈心满意足,开心地将人拉上车。 路上赵星柠负责点菜,余弈负责赞同,愉快且快速地定下了晚餐的菜色。 依靠公司食堂和餐馆过活的人家里厨房必然是空空如也,所以他们先去了超市。 余弈走在后面推购物车,赵星柠在前面挑选商品。 “你家的调料齐全吗?” “不太全。” “缺什么?” 余弈回想只在装修验收时进过一次的厨房,顿了顿,道:“什么都缺。” 赵星柠拿酱料的手滞住。 “冒昧的问一句,府上的厨房有燃气吗?” 余弈诡异地沉默了。 赵星柠将所有调料放回货架,商量道:“不如改——改去我家吧。” 余弈脸上显而易见的失落让她不忍心说下去,只好改口。 购物车推动的力度比刚才轻快了很多。 赵星柠家里厨房用品齐全,只需要拿一些新鲜的蔬菜和肉,到家门口,身边的人笑容灿烂,她几乎能看到余弈身后欢快摇晃的大尾巴。 这应该不算引狼入室……吧? 外面天已经黑了,白日宣淫的条件不成立。 拧开门把手的瞬间,她心里多了一丝紧张,同时又有点难以言喻的期待。 “东西放这里可以吗?”余弈提了两兜食材找到厨房,指着案台问。 赵星柠说:“放地下就行。” 她找出两个围裙,幸好之前有个旧的还没扔。 余弈负责择菜洗菜,他撸起袖子,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开始干活。 赵星柠站在一旁剥蒜,偶尔低头看一眼,看第二眼的时候,垃圾桶的菜叶已经超过塑料袋里的了。 “……” 差点忘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似乎从没下过厨房。 以前在洋楼,冯初萍做饭,赵星柠都会去厨房帮点小忙,余弈也跟着一起,给冯初萍吓了一跳,她哪儿能让屋主孩子干活,连忙把小少爷请出去,顺便把赵星柠也丢出去陪他玩。 后来余弈加入篮球队,有了独立的课外时间,她才有机会进厨房跟妈妈学做菜。 赵星柠制止了他的浪费行为,将人赶去客厅吃水果,余弈自知帮不上忙,就老老实实站在厨房外,眼巴巴地看着。 一瞬间,他的样子与记忆中的小少爷重合。 赵星柠莞尔,清洗掉手上择菜沾到的泥土,走过去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下巴。 “等我,很快就好。” 余弈擅自从这句话里琢磨出别的味道,眼睛亮得吓人,赵星柠看出他想歪了,红着耳根继续准备晚饭。 两菜一汤足够他们吃饱,口味挑剔的余总对晚餐赞不绝口,直到赵星柠听不下去捂住他的嘴,才堪堪停下。 饭后,忍了一晚上的余弈终于逮到机会,两人在沙发上黏黏糊糊地亲热了一番。 赵星柠嘴唇红润,窝在他怀里小口喘气,余光瞄到茶几上的手机,想到被她遗忘的事,问:“你周一中午有其他安排吗?” 余弈想也不想:“没有。” 有也可以推。 她说:“任棋哥想见我们。” 余弈静了好半天,抱着她的手不自觉缩紧,眸色渐暗:“你们还有联系?” 赵星柠很坦荡:“嗯,偶尔会聚一聚,他——” 她还想说什么,但嘴巴被堵住了,余弈比刚才更激动一些,有点凶,温柔的亲吻变成了轻咬。 来来回回折腾到半夜,她全身熟透,不禁想到,如果这时候他试图进行更深一步的亲密举动,她大概不会拒绝。 然而余弈在即将失控的前一秒刹住了车,最后一吻落在她的额头。 当晚,他并没有留下。 赵星柠被抱到床上,听着门板关扣的声音,迷糊的大脑终于发觉了一点不对劲。 余弈好像生气了? 可生气的点是什么呢? 她回想原因,冥思苦想半天,只有一个线索——任棋哥。 说起来小时候她每次去找任棋哥玩,余弈都会不高兴,她一直想不通,跟堂哥们接触的时候,余弈都很正常,唯独任棋让他格外抗拒。 对她来说,他们都是哥哥,没什么不一样啊。 想着想着,赵星柠慢慢睡了过去。 约定见面的那天,余弈准时出现,表情正常,看不出异样,然后他看见赵星柠手里精心搭配过的花束,显然不是送给自己的。 怕问出来气死自己,忍住了张口的冲动。 他们提前等在咖啡馆,赵星柠说:“任棋哥大约还有五分钟到。” 桌面的花芬芳馥郁,香气袅袅,余弈只觉得刺鼻。 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忽然没了勇气。 不确定任棋与赵星柠相谈甚欢的时候,他能否克制住脾气,万一口不择言,做出让她讨厌的事…… 余弈退缩了。 手指划开手机屏幕,粗看一眼,以公司有事为借口,仓促奔离咖啡馆。 赵星柠想追上他,出门却被人叫住。 “星柠——” 一个穿连衣裙的卷发女人从停车场的方向走过来,牵着一个小男孩,远远向她招手。 余弈已经不见踪影,赵星柠扬起笑,回道:“惜文姐。” 小男孩松开妈妈的手,哒哒跑过来抱住她,仰头甜甜地喊:“柠柠小姑。” 赵星柠笑着摸摸他的头:“松松又长高啦。” 夏惜文跟上儿子,左右看看,没在她身边发现其他人,疑惑道:“你男朋友呢?松松吵了一路要见他的‘情敌’。” 赵星柠抱起小孩儿,捏捏他的小鼻子,解释道:“余弈临时有事,回公司了。” 他们一起走进咖啡馆,任棋停好车,进门找到她们。 夏惜文捧着花束爱不释手,用手机拍了好多照片,儿子想碰都不行。 任棋坐下来,问:“这是你们店里的花?” 赵星柠说:“对,花艺老师的新作,含义是祝福夫妻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夏惜文放下手机,嘟囔道:“有没有那种祝我青春永驻、容颜不老的。” 任棋挑眉:“那我怎么办,你要看着我一个人变老吗?” “啧,做人不能太贪心,有一个永远青春貌美的老婆足够你偷着乐了。” 赵星柠听着他们夫妻俩说笑打趣,低头帮旁边的松松挖冰淇淋。 如果余弈也在就好了。 松松举起勺子,将第一口递给她:“小姑先吃。” 赵星柠笑了,刚咬下去,小孩儿冒出一句:“小姑你男朋友不要你了,就嫁给我吧。” 她差点被冰淇淋呛死。 对面夫妻俩笑得前仰后合,她愤愤夺过小孩子的甜品碟:“再胡说不给你吃了。” 傍晚,他们一起吃完晚餐,互相道别,中途赵星柠一直给余弈发消息,却始终收不到回复,心里有些生气,干脆也不理他。 晚上十一点,她忽然接到孙秘书打来的电话。 “对不起赵店长,这么晚打扰你,余总喝醉了不肯跟我们回去,我们实在没辙,你方便过来吗?” 赶到酒店,孙秘书怕总裁形象受损,让人另开了一个包厢,余弈安静地坐在里面,不吵不闹,就是有点阴气沉沉。 赵星柠站到他面前,雕像一样的人眼睛终于动了动。 她轻声说:“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缓缓点头。 余弈一身酒气,赵星柠家里没有男士用品,去他家比较方便。 司机开车将他们送到郦水一区,孙秘书负责带路,赵星柠牵着余弈走到他家门外,秘书将装有钥匙的公文包递给赵星柠。 “余总今晚心情不好,喝酒我们都拦不住。” 赵星柠说:“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你先回去吧,我照顾他就行。” 楼下司机还等着,孙秘书再次向她道谢,之后便乘电梯离开了。 赵星柠从包里摸出一串钥匙,对着密码锁研究半天,愣是找不到可以插钥匙的锁孔,摆弄钥匙的时候难免双手并用,便松开了牵人的那只手。 下一秒,手指猝不及防被拽走。 余弈面无表情,紧紧攥着掌心的柔软。 赵星柠无奈了,试图跟喝醉的人讲道理:“你得先让我开门呀。” 余弈伸手按动密码锁的数字,最后印上自己的指纹,门啪地一声打开。 “……你真的醉了吗?” 余弈依然没表情,门打开后他像完成任务的机器人,静静等待下一步指令。 赵星柠带他进屋,换好拖鞋,又从衣柜找到一件睡衣,拉他去浴室。 “可以自己洗澡吗?” 余弈不吭声。 赵星柠尝试挣脱他的手,没能成功,只好哄道:“洗完澡再牵。” 余弈岿然不动。 他的样子有点像任性的小朋友,赵星柠换了种方式劝:“快去洗澡,不然我不跟你玩了。” 居然真的有用。 余弈接过她手上的睡衣,开始脱外套,她迅速关门退出去。 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大约过了五分钟,里面的人顶着一头湿发,穿着浴袍走出来。 看起来只是过了遍水,不过身上的酒味淡了很多,赵星柠带他去客厅,坐到沙发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往下压,余弈任她摆布,乖乖配合。 擦干头发,赵星柠总算舒了口气,戳戳他的脸,小声埋怨道:“不回消息的事,明天再跟你算账。” 余弈洗完澡,似乎找回了一点神志,开口道:“手机没电了。” 赵星柠眨巴眼睛:“你酒醒啦?” 余弈低垂着脑袋,自顾自说:“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赵星柠愣了。 余弈的醉酒模式从一言不发调整到滔滔不绝,碎碎念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说了一大段才接上之前的话,语气也变了,变得霸道而任性。 “你不准不喜欢我,就算装也得装给我看一辈子。” 自说自话完又给自己气到了,语言系统再次紊乱,最后着急道:“不可以装,我那么爱你,你也得爱我。” 赵星柠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呆呆地看着他。 余弈前倾身体,将脸埋在她的肩膀处,闷闷道:“只爱我一点也可以。”第60章 误会解开 赵星柠从前觉得没有安全感的只会是她,如今看来,貌似是余弈更严重一些。 什么叫她根本不喜欢他。 这判断从何而来呢? 从小到大,明明是她一直在仰望余弈,努力追赶他,生怕一不小心,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这些问题余弈已经没办法回答,他说了一大堆,终于失去意识。靠在赵星柠肩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余弈醒过来,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没拉,大面积闯进室内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脑袋昏沉,昨晚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断断续续地在脑子里重现,不过记忆出现了断层,他只记得自己坐在酒店,星柠出现,将他带回家,后来…… 头一阵阵的疼。 从沙发上坐起,身上穿着浴袍,一边揉着额角缓解头痛一边去餐厅接水。 客房的门打开,赵星柠头发乱蓬蓬的,穿衣服睡了一晚,身上都是褶皱,打着哈欠跟站在餐厅的人说:“早。” 他下意识回:“早。” 赵星柠直直去往卫生间。 这是在做梦? 冷水壶嘴流出的水快速漫过杯沿,顺着手背流到桌面,皮肤表面凉凉的温度提醒他,是现实。 卫生间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绵软:“有多余的牙刷和牙杯吗?” “应该在洗手台底下的柜子里。” “噢” 赵星柠洗漱出来,面前竖着一个人,浴袍半敞,很容易就能窥到里面性感的锁骨和完美的肌肉线条。 大清早不适合欣赏这种诱人犯罪的画面。 她别过脸,拨弄着披在肩上的头发:“咳,该上班了吧,我先回家。” 余弈堵着她,说:“今天休假。” 她尴尬道:“对哦,今天是周末。” 他说:“昨晚,我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赵星柠沉默。 问话的人开始紧张。 须臾,她认真道:“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屋内安静了。 余弈定定地望着她,嘴唇抿紧,委屈得像只马上要遭到遗弃的大狗。 经历过昨晚的酒后吐真言环节,赵星柠深刻了解了他的内心有多脆弱,赶紧顺毛安抚:“不是那个意思,你先洗漱,我订了早餐,吃完我们再聊。” 刷牙洗脸换衣服,总裁恢复了往日的光鲜,然而表情依旧凝重,仿佛在等待一个事关生死的宣判。 赵星柠受不了他,干脆拉着人坐到沙发上,面对面摊开来说。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你?” 余弈脸上露出茫然:“什么意思?” 赵星柠调整表情,模仿他的醉态,重现了一遍昨晚的场景。 “……” 无言半晌,余弈嚅动薄唇,张口道:“你对任棋——” 赵星柠打断他,举起一只手,对着天花板发誓:“真的只是哥哥,跟浩恺哥浩博哥一样,何况任棋哥整整大我十一岁啊,你想什么呢。” 余弈寻出一些陈年旧事,低声说:“任棋搬家那会儿,你难过了半个暑假。” 时间久远,赵星柠着实想了一会儿:“我把他当亲哥哥,他把我当亲妹妹,他出国我觉得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很正常的难过,但是,哪有半个暑假那么长,我只哭了一天。” 说着说着,慢慢记起那段时间消沉的原因,思来想去,决定由自己开头,给彼此一个坦白的机会。 “暑假心情不好是因为当时分班情况没出来,我担心不能和你一块进重点班。” 后半句因为害羞,说得极小声,但余弈听得专注,一个字都没错过。 他有些不敢相信:“我记得你喜欢任棋那种类型的人。” 赵星柠不解:“任棋哥算什么类型?温柔好脾气的邻家哥哥?” 余弈说:“喜欢运动,人缘又好。” “你不也是吗,”赵星柠道,“初高中天天逼我看你打篮球。” 余弈脱口而出:“我以为你喜欢。” 她疑惑地歪了下头:“谁说的?而且,比起吵闹的球场,我更愿意你陪我去图书馆。” 他欲言又止,年代久远,小学时期的童言童语再提只会惹人发笑。 “你在我和任棋之间永远都是选择任棋,放假只会找他玩。” “任棋哥上高中后一个月我只能见他两回,他上大学后更是只有寒暑假能见面,没有经常找他吧。” 赵星柠轻叹一声,继续解释:“任棋哥有个亲妹妹,三岁时出了意外没抢救回来,他妈妈因为妹妹的离世精神出现问题,他们全家出国也是为了治疗他妈妈的病。任棋哥说,他第一次见我,就想到了他的妹妹,小时候我又特别想要个哥哥,所以跟他走得近。” 误会解开,拨云见日。 余弈却有种庄生梦蝶的迷幻,神情恍惚,喃喃:“我不知道。” 回忆了太多,赵星柠逐渐想起小时候的种种,白他一眼:“以前我一提任棋哥你就不理我,你当然不知道。” “……” 冲击太大,余弈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崩塌了:“所以,其实一开始,你喜欢的人就是我?” 他问得直白,赵星柠双颊染红,小声说:“算是吧。” “为什么不说?” “你当年又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 余弈咬牙道:“游乐园城堡顶端的名字是高考之后我拜托工作人员留下的,那天的告白计划也是当时准备的。” 赵星柠死机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喊他:“余弈。” 他老实应声。 “你是白痴吗?” 无法反驳。 赵星柠抓起他的手指,看似用力实则收着劲儿咬下去,恨道:“我们本可以早恋的!” “还可以上同一所大学!” 说到最后,他们同时变得气鼓鼓,恨不能回到过去,抽醒当时优柔寡断作茧自缚的两个傻子。 赵星柠发泄完,又问:“所以你最后为什么没跟我告白?” 余弈怔住,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尴尬地说出直到同学会才真相大白的误会。 赵星柠听完,表情有些古怪,腮帮子鼓了又鼓,最后没忍住,狂笑出声。 放肆的笑声在偌大的房子里回荡,许久之后,她笑到嗓子疼,咳嗽了两声,余弈恼羞成怒,俯身堵住她的嘴。 一切挑明,他们之间再无隔阂,两片空虚单薄的灵魂终于找回遗失的另一半,紧密地贴在一起,不舍得再分开。 余弈没了顾虑,加上真相大白的激动,动作变得大胆而放肆, 赵星柠从指尖到手腕到肩膀,以及腰肢、后背、耳侧,全部是他留下的滚烫印记,招架不住汹涌而来的失控情动,她几乎软成了一滩水,本能地打开双唇,放纵地迎合、沦陷。 秋风萧瑟的早上,两人衣着单薄,却都浑身灼热,情难自持,缓缓靠近最后的关卡。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早餐到了。 赵星柠从禁锢中伸出一条胳膊,拿到手机,按下接听键。 外卖小哥的声音传来:“赵女士,您的外卖到了,保安不让进楼怎么办。” 她正欲说话,嘴巴蓦地被捂住,泄不出一丝气息。 余弈哑道:“交给物业,让他们两小时后送上来。” 女士突然变成先生,外卖小哥呆了一阵才说:“好的好的。” 赵星柠口不能言,努力用眼神传达她的饥肠辘辘。 余弈低头亲吻她的眼角:“算了,现在送上来吧,谢谢。” 外卖来自当地一家老字号早餐店的食物,喷香的气味驱散了叫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氛围,周末时间还长,余弈暂且起身,让她填饱肚子。 赵星柠喝了口粥,身边人吃东西不专心,一边优雅地咬着虾饺,一边意犹未尽地望过来,分不清他想吃的究竟是早餐还是她。 节制,节制。 赵星柠揪回即将离家出走的理智,大好的时光,怎么可以全浪费在情情爱爱的事情上! 于是身体力行地演示何为细嚼慢咽,慢到余弈都吃完了,她还在磨蹭。 旁边目光灼灼的大灰狼显然没有吃饱,小兔子绞尽脑汁拖延时间,想出一个遗漏的问题。 “话说,以前你好像从没表现出喜欢我的意思,堂哥打趣我们俩的关系,你都是第一时间跳出来反驳。” 少年时的幼稚想法不提也罢,余弈单手托着下巴,幽幽道:“在这一点上,我们好像彼此彼此。” 赵星柠噎住。 眼睛直瞟他,是错觉吗,坦白之后的余弈越来越有小少爷的影子了。 余弈见她看过来,挑眉道:“吃饱了?” 赵星柠迅速低头:“还没。” “正好我也没‘饱’,继续。” “我觉得……” “不听。” 果然不是错觉!第61章 小娇妻 如果说上半场是攻势猛烈的暴风骤雨,那下半场就是细腻缠绵的和风细雨。 余弈在她身体各处肆无忌惮地点火,引燃一处后又相当不负责地转移阵地,坏心眼地撩拨下一处。 赵星柠细碎的求饶声成了绝妙的助燃剂。 恶作剧似的轻吻再度加深,唇瓣一遍遍地被包裹着轻舔啃咬,牙关失守,口中领地被搜刮殆尽,没有一寸得以幸免。 赵星柠全身熟透,身上压着人,背后抵着沙发垫,皮肤表面渗出一层薄汗。 余弈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顺着颈部漂亮的曲线,从下颌一路品尝至锁骨乃至更深的地方。 不过很快,点火者发现他的自制力要比想象中薄弱得多。 两人之间的距离紧密得塞不下一张纸,彼此的衣服布料随着主人大幅度的动作不断摩擦偏移,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某人终于自食恶果,尝到了引火烧身的滋味。 以往余弈亲密时总顾忌着分寸,不敢乱来,如今赵星柠整个人被压在沙发上,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下方难以忽视的异物。 沙哑磁性的男声响在耳畔。 “你要负责。” 她没来得及抗议,单薄的衬衣就被撩了上去,充满热度的手指触碰到一处柔软的领域,抗议声顿时化成软绵绵的喘息。 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一时间心如擂鼓。 余弈也在忍耐,动作尽量放得轻缓,一步一步试探她能接受的底限。 强烈的、陌生的刺激感像海啸掀起的巨浪一般席卷而来,赵星柠有些慌了,出声道:“等,等一下。” 不似之前的欲拒还迎,而是真的在害怕。 余弈咬了下唇,克制住体内翻腾的冲动,微微抬起头,眼神朦胧地看着她,平日冷清的黑眸染上一抹动情的水色,格外撩人。 想起身又舍不得,于是合拢双臂将人拥紧,脑袋轻蹭她的颈窝,以缓解身体的难过。 赵星柠刚刚清醒的脑子又不对劲了,多嘴问了一句:“很难受吗?” “嗯。”情意未消,像是隔着嗓子咕哝出的气声,羽毛似的轻挠着她并不坚固的意志力。 “要不,那个,我……” 两人还没到老夫老妻的程度,后面的话羞于出口,她慢慢支起手臂,手指一点点蹭到那个禁忌的位置,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思。 “……” 刚披上的羊皮的大灰狼目露精光,火速丢掉温顺的表皮,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利落地将其吃干抹净。 荒唐了一上午,赵星柠身心俱疲,某人各种意义上吃饱喝足了,好心情地帮她按摩手指和手腕,缠着她道:“今天也留下吧。” 赵星柠懒洋洋地躺着,闻言掀开眼皮,白了他一眼:“我下午有事。” 余弈说:“我可以接送。” “这两年出租车行业不景气,余总给人家留口饭吧。” “出租车哪有专职司机方便,我可以待在目的地等你,还免费。” 免费两个字往往带着陷阱。 赵星柠不为所动,再这样下去她就该“从此君王不早朝”了,于是搬出强硬的一面,义正言辞地拒绝总裁的一日司机服务,逃离温柔乡,去卫生间整理衣服和头发。 郑晓筠约了一位资深花艺师与她见面,地点在一家茶楼,身上衣服皱皱巴巴的不够得体,赵星柠打算先回家一趟。 自带的挎包和外套落在客房,从卫生间出来,房子太大,她一下忘了昨晚睡在哪个房间。 挨个找过去,发现有扇装了指纹锁的门,正好余弈走过来,她顺口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放着公司的机密文件?” 余弈毫不遮掩地说:“公司的东西在书房,没锁。” “那这间是做什么的?” “想看?” 他表情带一点玩味。 前路疑似有坑,赵星柠收起好奇心:“没,就是问问。” 余弈意味深长道:“我自己进去只需要指纹和密码,你想进的话得拿钥匙。” 他的话听起来十分古怪,赵星柠不敢深究,飞快逃离现场。 收拾妥当,她在玄关换鞋准备离开,发现余弈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全身穿戴整齐。 “你要出门吗?” 余弈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我送你。” “我刚刚好像有拒绝。” “嗯,我没同意。” “……” 自从知道他们其实是两情相悦,互相喜欢,余弈就越发嚣张霸道了。 糟糕的是,她根本没辙。 赵星柠坐上余弈的车,回自己家匆忙洗了个澡,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紧赶慢赶,提前十分钟到了茶楼。 下车前,她跟余弈说:“我们不知道要聊多久,也许得花上几个小时,你还是先回去比较好。” 余弈将司机的工作干得尽职尽责:“多久都没问题,我等你。” 赵星柠劝不动,只好随他了。 与花艺老师会面的地方在二楼靠围栏的座位,人还没到,她点了两份老式点心,背靠竹编的椅子,悠哉地俯瞰楼下装饰用的绿植。 茶楼客人寥寥,二楼只坐了她一个人。 安静下来后,那些跟余弈一块没羞没躁的场景不受控地往外冒,都是上午刚刚发生的事,细节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能再想了。 赵星柠闭上眼睛,左右使劲晃了晃头,将满心的杂念丢出去。 杨瑾两分钟前就到了,走出楼梯拐角的刹那,她正好看到赵星柠羞涩低头的样子,晓筠说她的老板年纪已经过了二十五岁,但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容颜姣好的少女。 一双眼睛澄澈而灵动,方才不知想到什么,含羞带怯地将脸蛋埋进手掌,宛若半拢花瓣的娇艳玫瑰。 花艺师的灵感可以来自生活中任何美好的人和事物,短短两分钟,杨瑾找到了新作品的方向。 “你好。” 赵星柠抬头,看清来人,迅速扬起微笑,起身与她握手:“杨瑾老师,我是木亦的赵星柠。” 两人客套一番,各自落座。 赵星柠询问对方口味,喊服务生来上了一壶茉莉花茶和一份绿豆糕。 杨瑾是郑晓筠的师姐,入行十年,如今在业内小有名气,前不久与公司解约,现在是一名自由花艺师。 今天见面的目的就是想拉拢这位老师加入木亦。 赵星柠在龙A整日与客户打交道,深谙谈话的艺术,没有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而是像初相识的朋友一样,随心与之闲谈,从手边的茶聊到花卉,再聊到花艺。 她接手过普通的鲜花店,去过花卉大棚,跟各地的工作室老师学习交流过,丰富的知识储备和得体的言谈举止让杨瑾倍感舒心。 不知不觉,两人聊了一个小时,服务生过来温第三遍茶。 杨瑾双手交叉,说起前公司:“老板功利心强,人也固执己见,所有人包括晓筠都在劝我早点离开,可我这人只对花艺热情,在其他事情上惰性严重,能凑合就凑合,最后老板彻底把我当成好欺负的人,想用我的作品给公司的新人镀金,这让我忍无可忍,决定离开。” 赵星柠不着急表达看法,安静地听着。 杨瑾继续说:“脱离前公司后,我发现之前的逆来顺受让我的创作思路受到了冲击,前老板是个‘想法’很多的人,他的意见和客户的要求总是能让我的灵感大打折扣,久而久之,我变得不太会创作了。” 这时她拿起茶杯,用茶水润了润喉。 赵星柠知道她可以说话了:“没这回事,我看过您最近的作品,一如既往的优秀。” 杨瑾笑了:“谢谢,作品漂亮只是得益于老师传授的基本功,我想要的是自我的突破。” 她话中有话,赵星柠琢磨出她的意思,给出自己能承诺的最优条件:“木亦前期主推的产品都跟花艺息息相关,产品会分出不同的系列,我可以保证您会是单个系列的唯一负责人,所有原创产品由您全权把关,其他的合作产品则需要遵循客户的要求来创作。” 杨瑾沉吟片刻,没有当场给出答复。 想招揽她的公司和工作室不计其数,而木亦工作室尚未成立,茅庐都没出,谈合作还为时尚早。 抛开工作,她们聊得也很投机,杨瑾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赵星柠却想起楼下说要等她的人。 不知道余弈有没有回家。 茶楼的落地钟响了四次,手机静音,又不好当着对方的面直接看消息。 等服务生上楼打扫时,杨瑾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看了眼钟表,愕然道:“竟然都这个时候了。” 赵星柠笑笑,客气地提出晚餐邀请,不过对方另有安排,回绝了她。 她们一同下楼,一楼客人已经离店,服务生闲来无事,聚在门口一齐朝外面张望。 赵星柠听到一个小姑娘说:“霸总的小娇妻还没来吗?” “没,他等了至少四个小时诶。” “呜呜呜能不能换我来,我绝对不让帅哥等这么久。” 小娇妻该不会是指她吧。 赵星柠突然不敢迈出去了。 门口的服务生见有客人下楼,连忙排队站好,齐声高喊:“客官慢走——” 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 余弈正想过去看看,杨瑾先走了出来,明亮的眼睛转瞬黯淡,幸好,一抹纤瘦的身影紧随其后,遂露出笑颜,大步走向她。 杨瑾扭头看向旁边拼命摆手的人:“你男朋友?” 赵星柠停住小动作,不好意思地点头。 杨瑾有人接,便让她先跟男朋友上车,看着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的,不由笑了笑。 年轻真好啊。 赵星柠小跑到车边,打开车门一溜烟钻了进去,余弈坐进驾驶座,不满道:“为什么躲我?” 她说:“没有,我不是在躲你。” 余弈皱眉:“还有谁在?” “……没谁。” 赵星柠别过脸,小娇妻之类的危险发言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第62章 宴会 以防余弈追问,她岔开话题:“你一直等在这儿吗?” “嗯,”余弈眼睫低垂,“等了好久你都不出来,车里太闷了我就出去等。” 几百万的车里居然会闷。 赵星柠说:“茶馆一楼有很多空位。” 余弈说:“我怕打扰到你。” 语气柔软微弱,很难将眼前乖巧可怜的人与出门前的霸总联系起来。 为了晚上的福利,他可以说是煞费苦心,然而清醒状态下的赵星柠根本不吃这一套,格外铁石心肠,晚餐后坚持回自己家。 苦等四个小时,最后只落得一个浅浅的亲吻,将女朋友送回家,余弈坐回车里,兀自生闷气。 须臾,秦桦发来一条短信:外公找你,你明天有空就回去看看,拜托啦。 “啧。” 不耐地扯了下嘴角,发动引擎,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隔日的秦宅,有客人来访,秦家老爷子亲自将老友及其孙女迎进门。 屋内笑声朗朗,余弈抵达时,他们恰好谈论到小辈身上。 “瞧瞧,说曹操曹操到,诗菲啊,你看我这小外孙配不配得上你。” 朱诗菲曾在一场招标会上见过余弈,一众中年企业家中,年轻俊美的集团公子瞬间吸引到她的注意,惊鸿一瞥,再看已经移不开眼睛。 可惜,他人有些冷,只说上一句话就没再搭理她了。 没想到爷爷与秦家老爷子是旧识,为了今天的见面,朱诗菲可谓挖空心思,从妆容到鞋子,无一不是精心挑选。 听到秦老爷子的话,她羞涩一笑,用手将垂到前胸的长发挽至耳后,站起来向来人微微点头致意。 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余弈平淡地略过她,做出简单回礼,接着向在场的另一位老人问好。 秦老爷子双手交叠,扶着翡翠装饰的拐杖,声音平淡却不失威仪:“首都那个商业晚宴,正好诗菲也没伴,你带她一块去。” 余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外公自从过完八十大寿,对家人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什么事都要管一管,过节走动之类的小事看在秦桦的面子上,忍忍便罢了,他的婚姻大事,倒轮不到这位从小只见过不到十面的外公插手。 他低头望向红木椅上的老人,平静地说:“不是‘也’,我有女朋友。” 朱诗菲笑容挂不住了,旁边自己的亲爷爷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她先坐下。 老爷子疏淡的眉毛紧出几道沟壑,沉声问:“哦?是哪家的姑娘?” 余弈底气十足:“赵家的。” 在场的人同时在脑中搜索姓赵的大户人家,老爷子干脆问:“她家里做什么的?” “花艺。” “花艺?” 这算新兴行业,老爷子不甚满意,余弈可不管他,交代完之后随便想了个借口开溜,走到院子,身后一声娇滴滴的呼喊唤住他。 “余总。” 朱诗菲追过来,步伐差距过大,她跟上时气息稍有些不匀,轻喘着说:“你的东西掉了。” 余弈回身,纤细的手指递过来一支钢笔。 大概是从办公桌上顺手带进口袋的,他随手接过,道了声谢就想转身,朱诗菲及时张口:“余总的女伴是哪家花艺公司的呀,我最近在研究这方面的书,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向她请教一些相关知识。” 未战先败,她总要见见对手,输也要输得甘心。 余弈给出一个简短的名字:“木亦。” 朱诗菲记下这个陌生的品牌,还想再聊,男人已经转身,语带疏离,边说边朝着庭院大门口迈步。 “请教就不必了,她怕生。” “……” 木亦店里,怕生的赵星柠正在跟代理商讨价还价,对方寸步不让,双方僵持不下,硝烟味愈来愈浓,店员们在旁边整理花架,动作不自觉放轻,生怕老板迁怒。 郑晓筠刚做完婚宴现场的花艺设计,打着哈欠从办公室出来,听到赵星柠终于说动铁公鸡拔毛,新奇道:“店长居然开始讲价啦。” 赵星柠按掉电话,惆怅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店里生意虽好,但离筹建工作室还有段距离,杨瑾她是一定要拉拢的,工作室成立初期没有名气,业内地位不够,而一个自带资源的花艺师可以让前期工作事半功倍。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资金。 郑晓筠震惊道:“哇,店长还需要为钱发愁?你们家余总呢?” 赵星柠没接话,变魔术似的从附近摸出一沓订单文件,交到店里的首席花艺师手上:“一个会展,一个画展,两个咖啡店,加油。” 郑晓筠两眼一黑,险些被重担压垮,没心思多问了。 的确,以余弈的身家,投资十个工作室都不在话下,但赵星柠有自己的计较,木亦是她的底气,如非万不得已,她不会选择借余弈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事业。 因而见面时,她从不提工作方面的困难。 自从在余弈家过了一夜,两人的聚餐地点就改到了彼此家里,有时候是订餐,有时候是赵星柠烧菜做饭,余弈洗菜洗碗。 晚上吃饱喝足,他们闲适地窝在沙发看电视,余弈双臂缠着她,问道:“下周五,你有其他安排吗?” 赵星柠说:“下周要帮一家企业布置节庆现场,店里可能会很忙。” 余弈轻轻蹭着她:“晚宴没有女伴,我一个人入场,可能会有点麻烦。” 赵星柠耳根发痒,往旁边躲了躲:“你参加的宴会,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又说不上话,就不凑热闹了吧。” 以前她还有龙A经理的名号,如今她只是一家花艺店的老板,没有理由和拿得出手的身份去接触那群大佬。 听她这么说,余弈只得作罢,将人抓回来搂紧,转而聊起别的事:“木亦的工作室怎么样了?” 赵星柠面不改色:“还在筹备,一切顺利。” “我申请入伙,无条件带资进组。” “穿绿西装的是凶手吧。”她开始专注电视里的影片。 带着被无视的不满,余弈眯起眼睛,猛地翻身将人压在下面,赵星柠顿时失声。 被这样那样一番后,两人静躺在沙发上,享受激情过后的余温,忽然,赵星柠福至心灵,睁眼道:“你说的宴会……” 周五,余弈面带春风般的微笑,携女友走进晚宴大厅。 他口中的带资入伙给了赵星柠灵感,既然一个人的资产有限,那就拉几个靠谱的合伙人,大头仍旧由她把控,他们负责投资和拿分成,这样起码她不用发愁前期的产品研发和生产资金。 会场中有许多常年挂在财经新闻上的大佬,朱诗菲随父亲一道入场,遇上一位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商。 整场宴会的嘉宾可以分成三类,只管四处走动受众人追捧的,需要巴结大佬同时也被别人巴结的以及只能到处拉拢人的。 绝大多数人处在第二类,朱诗菲家亦是,不过他们位于第二类的顶端,只有少数几人需要他们捧着,父亲与房地产老板有说有笑,她没有涉足过房地产业,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混个脸熟。 宴会厅正门出现小范围的骚动,桦余两位董事的公子与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携手入内。 朱诗菲在不远处观望。 单看外表,二人确实般配,但……目光飘向大厅中心,秦桦怎么会允许一个花瓶嫁入家门,按照那晚余弈透露的品牌名,她将符合读音的字全部搜索了一遍,排除掉一些杂七杂八的企业,只剩一个木亦花艺店符合要求。 一家网红店,口碑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朱诗菲不甘心地咬住嘴唇,高昂起头,看赵星柠的眼神带上一丝轻蔑。 不过是借余弈的光才能踏入这里,她甚至算不上宴会中的第三类人,因为就算陪着笑跑断腿,也根本没人愿意搭理她。 一时新鲜罢了,余弈马上就能明白,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学识眼界,那个籍籍无名的女孩哪里都配不上他。 朱诗菲抿了抿嘴,离开父亲,默默跟过去。 如她所料,两人很快便分开行动,余弈独自留下,跟来敬酒的企业家碰杯,女生一人前往另一边,不知轻重地走向龙A的董事长,然后愉快地聊了起来…… 嗯??? 赵星柠好说歹说,应下一系列不合理条款,终于说服余弈让她一个人在大厅游走,她的目标其实是曾带过自己两年的经理,如今龙A总部的副总。 当初是经理替她将那份建议书呈递上去,据说董事长亲自过目了那份邮件,表示非常欣赏她,可惜那会儿她已经在着手店铺装修的事,注定与龙A无缘。 遇上了自然要打声招呼,不料总部的大老板也在场,好在董事长人很随和,赵星柠向他们敬了两杯酒,而后便转移阵地,寻觅理想中的合伙人。 这会儿的朱诗菲已经迷茫了,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花艺店主能跟龙A的高层有所接触?看起来还十分熟稔。 她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面。第63章 绑定 晚宴规模盛大,赵星柠漫无目的瞎晃悠,中途碰到两个在龙A工作时结交的老板,他们对花艺行业不感兴趣,但还是好心地为她介绍了一些适合的合作人选。 得到两家香氛公司老总的联系方式,赵星柠总算不虚此行。 不知不觉走到宴会厅的中心,周围的面孔不再全然陌生,许多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商界大佬独占一隅,自带社交圈子,大把的人围在他们身边。 赵星柠正想偷偷远离,前方人群中蓦然走出一抹艳丽的红色身影,来人脚踩高跟鞋,大步流星地向她靠近。 不自觉慌乱了片刻,很快调整好表情,老实站定。 秦桦风风火火走到她面前,瞧着人仔细打量半天,终于确认眼前标致的小姑娘是她熟悉的那位,精心描画过的眼睛因为惊讶显得更大了:“星柠,真的是你啊?” 她乖巧地喊:“秦阿姨。” 秦桦面露惊喜,上前给了赵星柠一个热情的拥抱,随后拉起她的手,略带埋怨地说:“你都多久不来看我啦,还有冯姐,自打你们搬家,我就见过她一次,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们都躲着。” 赵星柠不好应答,只能尴尬地微笑。 秦桦环顾周围,问:“你一个人过来的?” 她跟余贤全年天南海北四处飞,一年之中与儿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余弈只在汇报工作时才主动与他们交流,所以秦桦压根不知道他们俩走到一起的事。 赵星柠熟知他们家的相处方式,见秦桦是真不知情,便猜到余弈肯定什么都没跟她说。 “不是……”她挠挠脸颊,不知道怎么接着说下去。 秦桦没漏掉小姑娘眼中的羞涩,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复又笑着说:“星柠有男朋友啦?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你家的。” 清冷的男声突兀地闯进两人中间。 赵星柠抬手捂住半张脸,秦桦回头看向突然冒出来的儿子,脑门挂起一连串的问号。 …… 两人用了十分钟,余弈一句赵星柠三句的简述完他们的感情发展经过。 秦桦沉默地听完,长吸一口气,不太优雅地豪饮半杯鸡尾酒,喝完将酒杯塞给儿子,皮笑肉不笑地挤开他,拉着赵星柠走向一边,悄悄说起小话。 余弈从容地等在原地。 此时,对赵星柠身份持观望态度的人终于拿准了她的地位,能让秦桦另眼相待,显然是余家未来的准儿媳啊。 顷刻间,附近等待秦桦的人纷纷转移过来。 有人直言:“秦董家里近期是要有喜事?” 秦桦笑道:“我当然希望马上有喜事,不过还是要让年轻人自己决定,顺其自然即可。” 她的话缓解了赵星柠的紧张,抿紧的唇线些微放松。 余弈适时将她从包围圈捞出来,反正那些人的主要目标是秦桦,他们在不在都一样,于是在亲妈隐晦的瞪视中,余大少爷揽着赵星柠,绕开人群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距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朱诗菲怔怔地窥望着一切,赵星柠在晚宴上的游刃有余,秦桦主动靠近的亲密相待,余弈隐秘的贴身相随都被收进眼底。 自己明明一直待在他面前,他眼里却只有那个小店长。 先前的不屑和轻视此刻好像化成了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拍回她的脸上。 新做的指甲死死嵌入掌心的肉里,没有观众,兀自在旁边演独角戏的她宛如一个难看又可笑的小丑。 半晌,朱诗菲颓然垂首,离开了这片区域。 “爸,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赵星柠与朱诗菲没有交集,却清楚地知晓有人看她不顺眼,晚宴中某几个女人的眼神可怕得好似要活剥了她,她们的年龄从二十岁横跨到五十岁,年纪小的嫉妒赵星柠挑走了心仪的结婚对象,年纪大的怨她抢走了看中多时的女婿。 直到他们走出宴厅,聚集身上的各样目光才彻底消失。 男朋友被明目张胆的觊觎,赵星柠胸口憋着一股气,坐上车,顺手抓过他的胳膊,行云流水地举到嘴边咬了一口。 余弈献上另一条手臂,柔声道:“不喜欢商业晚宴?” 坐在副驾驶的人摇摇头,撇撇嘴说:“你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余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失笑:“今晚跟宾客交谈最多的人好像是你。” “我有正经事。”赵星柠瞪他。 她今晚敬了不少酒,喝得有点多,酒劲儿上来,神志时而迷糊,举止比平时大胆放肆一些,抱着余弈的胳膊不撒手,宝贝似的揣在怀里,嘴里嘟嘟囔囔:“做人不能太贪心,一个小少爷只能绑定一个小跟班。” 会馆外围,流光溢彩的各式灯火一路普照到停车场,明亮的光晕穿过半开的车窗,辉映余弈柔和如水的俊颜,眼中流淌着打心底而起的笑意,宛若照亮清冷湖面的曼妙月色,温柔而撩人。 身体甘愿随胳膊一同被俘虏,余弈倾斜过去,与她肩抵着肩,浅声道:“反过来,一个小跟班是不是只能绑定一个小少爷?” 赵星柠呆呆的,没反应,他靠得更近,耐心重复了一遍,刻意压低的嗓音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尚在酣醉的人一下子醉得更彻底了,晕乎乎地点头。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绑定呢?” “唔……”赵星柠喝醉了还要被迫思考,头疼欲裂,难受得咕哝一声。 车内响起轻轻的叹息,余弈慢慢抽出胳膊,转动方向盘。 赵星柠突然坐直:“先别走,秦桦阿姨让我等她。” 余弈摸摸她的脸:“都喝醉了还记得这个啊。” “没醉,”赵星柠鼓了下腮帮子,“不能走。” “我会跟她说。” “不行,影响婆媳关系怎么办。” 余弈眼神不对劲了:“婆媳?” 赵星柠隐隐感觉周围多了一道危险的气息,昏沉的脑子还在思考,车已经快速驶出了停车场。 在路上小睡了一会儿,抵达酒店,余弈抱她下车,夜晚寒凉的冷气迎面吹来,驱散了赵星柠脑袋里的混沌,后背接触到酒店床面的一刻,她彻底清醒,却没敢睁眼。 须臾,唇瓣印上一个轻浅的吻。 “晚安。” 赵星柠眉心动了动,这回她醉得不似上次那般严重,在车上与余弈说的话清晰地留在记忆里。 宴会上那些容貌家世都很出色的富家小姐勾起了她小小的醋意,还有一点点不好宣之于口的危机感,今天还见了秦桦阿姨,她貌似对他们的关系乐见其成,又想起余弈无数次提起的求婚暗示…… 余弈不打算趁人之危,替她盖上被子便要离开,转身的刹那,指尖倏地被抓住。 本应睡着的人慢慢睁开眼睛,眼神飘忽。 他细心道:“要喝水吗?” 赵星柠抓着人,声音微若蚊呐:“那个,不如今晚就绑定吧。” 指尖骤缩,余弈扯出一个微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你醉了。” 赵星柠借他手上的力坐起来,低垂着头,长长的发丝散在肩侧,小声说:“没醉,我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余弈眸色愈渐加深,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乌亮的眼睛带一层诱人的水雾,却没了醉醺醺的迷离,在昏暗的床头灯光下异常清明。 因为害羞,她双颊熏染出一抹绯色,落在他眼里,尤为动人。 摩挲着手中细滑的皮肤,余弈嗓音掺杂压抑的沙哑,做出最后忠告:“想清楚,今晚不可能停下了。” 赵星柠轻微的点头成为压垮意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余弈单手解掉领带,倾身压下。 预订的总统套房有两个独立卧室,今晚,另一间似乎用不上了。第64章 求婚 清晨的曙光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房间,一路向内,最终被阻隔在酒店大床的帷幔之外。 少了阳光叨扰,生物钟却还在工作,赵星柠准时准点睁开眼睛,想伸伸懒腰,腰间的酸痛打断了她的动作。 昨晚他们一直折腾到凌晨,刚开始余弈比较克制,前半个小时都在把握分寸,小心翼翼地试探,后来赵星柠酒劲复萌,身上的人细雨润物似的撩逗让她心痒难耐,胆子一大,催促了那么一两声。 然后她就为自己的酒后失言付出了代价。 枕边人的手臂正搭在她腰侧,赵星柠动了动脑袋,视线慢慢上移,对上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 余弈亲亲她的眉心,手指挑开挡住她眼睛的碎发,柔声道:“早上好。” 赵星柠把脸埋到他的胸口,试图与昨夜胆大妄为的人格撇清关系。 余弈轻轻拨开她的手指,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戒指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枚定制钻戒。 “做完绑定仪式,该套信物了。” 赵星柠愣住:“珠宝店凌晨还在营业吗?” 余弈说:“我提前准备好的。” 被他的未雨绸缪震惊到,赵星柠吞了下口水,仍觉得有些不真实,小声问:“这算是求婚?” 余弈想了想,迟疑地收回手:“求婚仪式确实得更隆重些。” 前段时间微博有个热搜,一富商包下六座城市的中心大厦投屏,在同一时刻向心仪的女子播放求婚宣言。店里员工闲聊时提起这条新闻,有人觉得羡慕,有人觉得是社死现场,赵星柠更偏向后者,不过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她也没多在意。 现在听到“隆重”两个字,她非常有理由怀疑,余弈做得出同样的事,于是惶恐道:“今天我确定自己会答应,下次就不一定了。” “……” 余弈利落地翻身下床,单膝跪地,将戒指举到她面前,郑重而认真道:“星柠,你愿意嫁给我吗?” 赵星柠红着脸伸展手指,无声做出答复。 戒指戴在手上正合适,她枕着余弈的腹肌,来回摩挲无名指上多出的细小物件。 短短几分钟,心境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有忐忑,有紧张,还有一点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正式定下未婚夫妻关系,余弈迫不及待拿出手机,与未婚妻十指相扣,重点露出已经套牢的戒指,拍下照片直接发到朋友圈,之后又光速换掉万年不变的默认背景。 紧紧交握的两只手闪瞎了点进朋友圈的一干人等。 赵星柠直接保存他的照片发了出去,周末这个时候大家还在沉睡,暂时没人看到。 返程的航班定在中午,两人都不着急,懒洋洋地窝在酒店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消磨时光。 戒指的存在感太强,赵星柠满脑子都是刚刚余弈求婚的画面,好奇且不怕死地问道:“如果我拒绝了,你会怎么办?” 余弈丝毫不慌:“那就重复一遍昨晚的过程,重复到你同意为止。” 说着说着,眼睛里多了一点意味不明的向往。 赵星柠腰还一阵阵的酸,义正言辞道:“白天禁止出现不纯洁思想。” 余弈笑盈盈道:“我尽量。” 过了一会儿,他嗅着赵星柠发顶的余香,声音轻缓却带着满满的自信,道:“你不会拒绝的。” 赵星柠坏心眼地说:“那可不一定,万一我忘不掉学长怎么办?” “……身体恢复了?” “呃还没有,别,别碰那个地方,唔。” 胡闹了一早上,赵星柠彻底老实,余弈抱着软绵绵瘫在他怀里的人,靥足道:“明天我陪你回家。” 她道:“航班不是中午吗?” “我的意思是去冯阿姨那里,拿户口本之前得经过她同意。” 发觉怀里的人突然不动了,他疑惑道:“怎么了?你明天有事?” 赵星柠浑身僵硬,终于想起了被她遗忘的问题。 这段时间她妈一直待在张叔叔那里,白天各个大棚走一走,看看不同的花草,晚上跟张姨去附近的小广场跳舞锻炼身体,日子过得挺开心。 妈妈跟张叔叔还在培养感情,赵星柠自然不会没眼力见地经常打扰,每次见面也都是重点关注妈妈的身体情况,不小心就忘了,她跟余弈的事还没跟家长打过报告。 余弈从小自主惯了,脑子里没那根弦,她居然也忘了! 赵星柠头疼地捂住脸:“户口本的事,可能得等等。” “?” 冯初萍在郊区住久了,干脆租下一个独栋小院长居这里,尽管张姐和张志都劝她没必要花这份钱,她还是固执地从张家搬到了小院里,并拒绝了张志塞给她的房租钱。 张志早上去市里运货,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和早逝的丈夫不一样,他不算英俊,也没那么多逗人开心的花样,就是单纯地对她好。 随口一说想吃早市的煎饼,他愣是早起两个钟头,提前进市里送货,就为了赶上她平时吃早饭的时间回来。 人心不是石头做的,有这么个人掏心掏肺地付出,她怎么能不动心,算算日子,他们认识快三年了,半年前她点头应了两人的关系,前些日子张志隐晦地提出想跟她领证,冯初萍犹豫了,说要和女儿商量商量。 赵星柠忙事业,她不好打扰,想等女儿闲下来回家看她的时候再提,正好她也能趁这段时间再好好考虑一下。 结果没考虑两天,赵星柠就提着大堆东西来看她了。 冯初萍不解道:“你不忙了?” 赵星柠嘿嘿笑着:“再忙也得回来看妈妈呀。” 冯初萍接过她手上沉甸甸的袋子:“看就看,带这些东西来干嘛,妈什么都不缺,下次别花这钱了啊。” 赵星柠说:“有一半是给张姨和张叔的,谢谢他们替我照顾你。” 冯初萍点点头:“这点做得不错。”从一堆礼品中留下两件专给她买的衣服,剩下的都打算送给张姐。 赵星柠亦步亦趋地跟在妈妈后面,满脸写着“我有话要说”,换作以前,冯初萍很快就能发觉女儿的异样,但今天她亦有心事。 母女俩无言半天,冯初萍犹犹豫豫地开口:“柠柠,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关于我和你张叔叔,他,他想跟我结婚。” 赵星柠一愣,没忙着表态,而是道:“妈,我只想你过得幸福,只要你愿意,我不会反对的。” 冯初萍坐下来,慢悠悠地说:“他是个不错的人,跟他在一块我也挺安心,就是有时候觉得,他各方面都太好了,勤奋踏实,生意做得红火,一个月赚得比我一年还多……” “妈,”赵星柠打断她,“这些都是外在条件,勤奋努力,家底殷实是张叔叔的优点,而不是你的负担,要不这样,我在这儿买个大房子,你俩搬进去一起住段时间,要是发现他有隐瞒不报的坏毛病,你就给他踹出去,咱再找个更好的。” 冯初萍瞪她:“别瞎说,你张叔叔不是那样的人。” 赵星柠笑眯眯道:“你看,妈你心里早都向着张叔了。” “……” 心事说出来,冯初萍轻松了不少,转头见女儿伸着脖子一个劲儿往院子外面瞧,问道:“你看什么呢?” 赵星柠心虚地说:“妈,其实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个人。” 冯初萍面上一喜:“你男朋友?” 赵星柠两只手不安地搓来搓去:“嗯。” “好事呀,你咋不早说,怎么能让人家白等这么久。”初萍着急忙慌站起来,想出去把人带进屋。 赵星柠拽住她,讪笑着说:“见面之前,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在冯初萍不断涌出的追问中,赵星柠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他们的重逢细节以及具体的相恋过程,对比之下,秦桦听到的版本只能算故事简介。 说到没话可说,她停下来,忐忑地望着沉默不语的妈妈。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冯初萍出声叹了口气,表情看不出喜怒:“如果我不同意呢?” 赵星柠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妈,为什么不同意呀,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选择在一起也不是草率决定的,他——” 见女儿眼睛都红了,冯初萍无奈地摆手:“好了好了,我只是说如果。” 赵星柠扁嘴道:“你不同意我就不回去,一直烦到你同意为止。” 潜移默化中,她学到了一点余弈的无赖作风, 冯初萍拿手背敲她一下:“你先让人家进来吧。” 赵星柠出去喊人,片刻后,简朴的小院走进一个高大俊美的年轻男人,耀眼的长相和矜贵的气质与周围简陋的装修摆设格格不入, 进屋后,他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亲切地喊道:“冯阿姨。” 对比当年,余弈摆脱了少年的稚气,优雅成熟,风度翩翩,性格好像比以前开朗了。 冯初萍看着他们长大,当初两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孩儿如今都成了出色的大人,回忆起来,忽然感慨万千。 在星柠妈妈面前,余弈谦逊有礼,有问必答,能说长句绝不用短句敷衍,嘴角始终挂着笑,加上得天独厚的相貌优势,冯初萍态度很快便软化下来,答应过几天和秦桦见面吃个饭。 两人第二天都有工作要忙,天黑以后与冯初萍告别,匆忙往回赶。 路上,赵星柠掏出临时摘掉的戒指,重新戴回无名指,疲惫道:“幸亏有张叔的事垫着,我妈对订婚的事反应没那么大。” 余弈也松了口气,视线斜过去,怨念道:“这要怪谁呢?” 赵星柠不敢搭腔,缩进椅背里玩手机。 半天没看消息,屏幕一开,微信提示差点炸了,除了月月和一些熟人的祝福,她还被拉进一个莫名其妙的微信群。 群名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群主余浩博。 “……”第65章 正文完 上拉聊天框,群里前几十条消息全是哥哥们发的感叹号,中间由浩博带头,齐刷刷一片“妹妹出来接受祝福,余弈出来挨打”。 明目张胆地差别对待。 赵星柠看得嘴角抽搐,趁他们安静下来,悄咪咪在群里发了一条:谢谢大家,收到祝福啦。 余浩博是几人之中最闲的,听到消息提示音迅速冒头,紧追着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赵星柠算算时间,回复:大概一年前。 余浩博:…… 刚好看到手机的余浩恺:…… 半晌,两兄弟无语道:你们在保密局有兼职? 赵星柠大学毕业前一直在用以前的企鹅号,堂哥们默契地无视突然消失的弟弟,待她一如往常,毕业之后参加工作,企鹅号就不常用了,又与哥哥们互相加了微信,由于各自事业繁忙,彼此间的聊天问候比从前少了很多。 连秦桦和冯初萍都是刚刚才知道,更何况他们,对堂哥们而言,赵星柠和余弈还停留在莫名其妙的绝交状态,没想到早上他们发出了同一张照片,暗示已经订婚。 浩博最先刷到,震惊过后火速建立起微信小群,暂居国外的大哥二哥闻声而来,亦是咬牙切齿。 余天林:这几年都在修身养性,不提倡使用暴力,不过为了弟弟,我决定破例一次。 余天祥:算我一个。 余浩恺:+1 余浩博:我替你们掩护。 他们聊起打架时揍哪里最痛的小技巧,赵星柠看得触目惊心,觉得这事自己也有点责任,发了几张可爱的小猫求饶表情包,试图帮未婚夫糊弄过去,可惜成效甚微。 三堂哥半路加入,良心未泯地规劝:差不多得了,万一把人打坏了,你们让柠柠怎么办。 想到三哥送的那副画,她妄图用这件事转移话题,刚起了个头,就见余升大咧咧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画室里还留着几幅以前的作品,不嫌弃的话,留给你们装饰婚房吧。 赵星柠:余升哥我知道你是夏酋了。 猝不及防被扒了马甲,余升忽然义愤填膺:余弈这个臭小子,过年回家我还好心帮他挡了长辈催婚,结果都把柠柠拐回家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定得好好收拾他! 经过一番劝阻,哥哥们的怒气值不降反升,赵星柠放下手机,忧心忡忡地跟余弈说:“堂哥说要揍你。” 余弈不以为意:“大哥吗?他结婚之后疏于锻炼,没什么战斗力了。” 赵星柠皱着脸说:“不止天林哥,他们打算组团上阵。” “……” “我尽量劝他们别打脸。” “……” 双方家长的见面时间约在元旦。 头天张志送冯初萍回市里,将人送到家门口他识趣地准备返程,赵星柠却叫住他:“张叔叔,明天你陪妈妈一块到场吧。” 张志登时手足无措了,小心翼翼地看向冯初萍:“这,这合适吗?” 她沉默一会儿,果断拉他进屋:“有什么不合适的。” 冯初萍对秦桦的感情很复杂,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是秦桦给了她能在城里立足的工作,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感激之余,还多出一些家人般的亲近,但两家的条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搬家后,再见面她总有种借旧情攀着人家不放的羞耻感。 好在,柠柠足够优秀,面对这门不对等的亲事,她不至于抬不起头。 多年过去,秦桦依然身形窈窕,美艳动人。 她提早等在餐厅门口,特意打扮得简单素雅,远远见到人,热情地挥手:“冯姐。” 冯初萍立刻紧张起来。 然而秦桦对她像看到了久别重逢的好友,直接过来送上拥抱,嘴里发出真心实意的感叹:“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冯初萍闻言怔了怔,眼眶竟然有些湿润,她说:“是啊,有好多年了。” 来之前,张志了解过亲家的身份地位,夫妻俩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企业家,双方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这让他一度打起退堂鼓,自己粗人一个,要是不小心在饭桌上得罪人家,影响柠柠的婚事,那他罪过就大了。 结果对方不仅没有架子,待他们更是照顾有加,男方父亲得知张志是做花卉大棚的,便以此为话题与他聊天,延伸出的东西也都是他了解的,这样的大人物向他虚心请教,张志不由地多说了些,预想中无话可谈的尴尬场面并没有出现。 餐桌上,秦桦拉着冯初萍叙旧,余贤与张志相谈甚欢,气氛融洽而和谐。 冯初萍的不安最终被秦桦的一番话抚平。 “冯姐,咱们一块住了多少年啊,余弈跟你相处的时间比我和他爸加起来都多,我找不到比星柠更满意的儿媳妇,你也找不到比余弈更让你放心的女婿呀。” 当天晚上,赵星柠拿到了她家的户口本。 冯初萍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照片,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站在花园,女孩面对镜头笑容灿烂,男孩满脸不耐烦,却紧抓着小女孩的手,没有自己跑掉。 “你跟余弈打小就亲近,青梅竹马又能久别重逢,缘分难得,既然走到一起了,妈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过完一辈子。” 赵星柠笑着抱住妈妈,重重点头:“我们会的!” 得到了长辈支持,两人的婚期却迟迟没有定下,甚至连结婚证都没领到。 原因无他,就一个字,忙。 赵星柠精挑细选出的两个合伙人同意了她的要求,大手笔投资入伙,木亦年初成立了工作室,赵星柠用高薪高自由度的承诺成功招到了杨瑾。 前期产品的筹备和推广工作让她几乎没时间合眼,更别提准备婚事了,余弈苦等半年,不敢对老婆冷脸,冷气全对准了办事不利的下属。 峥域上下拿出十二分的谨慎,生怕犯错,但总有倒霉蛋出现纰漏。 市场部经理从总裁办公室出来,欲哭无泪地求助孙秘书:“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秘书目光扫向办公室门口精美的花瓶,叹口气道:“且等吧。” 总裁办的人这一个月轮番前往木亦打探消息,借买花的功夫跟店员旁敲侧击,据说他们店长整天在外地奔波,很久没去店里了。 孙秘书摇头,唉,“恨嫁”的老板太可怕。 六月上旬,木亦推出的第一波商品成功上市,前期调研工作做得好,加上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v参与推广,销售量飞速上涨,打响了初期的品牌知名度。 赵星柠以木亦老板的身份参加了一个重要的商务晚会,结束后直接被余弈拉回家。 近段时间她忙于工作,确实忽视了夫妻关系,故而晚上十分配合,并且容忍了第二天白日的放纵。 屋外晴空万里,阳光正好,屋内窗帘紧闭,昏暗一片。 房间里充斥着荒唐过后的黏腻气息,赵星柠缩在枕边人的臂弯中闭眼浅眠,耳边传来嗡嗡地震动声。 懒懒地抽出胳膊,在枕边胡乱摸索两下,拿到手机,掀开眼皮瞄了一眼。 重要客户,得接。 “喂您好。” 她一边用空余的胳膊压住某人乱动的手,一边回复对方的话。 “啊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对,剩下的您可以和杨瑾老师谈。” “好的再见。” 挂掉电话,余弈将人捞到胸口处,凶凶地盘问:“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赵星柠瞪大眼睛:“绝对没有。” “他说要请你吃饭。” “因为我帮过他一点小忙,而且我都拒绝了。” 余弈勾起她的下巴,俯身轻咬她柔软的唇瓣,忿忿地说:“得让他们知道你已经被绑定了。” 赵星柠无辜地举手,求婚戒指完好无损地待在无名指上:“一直戴着呢。” 轻咬变成深吻。 直到赵星柠呼吸不畅,余弈才停下,拿过手机将自己的微信界面给她看。 朋友圈的背景还是他们十指相扣的照片,头像已经换了,黑色打底,白色字体,简简单单六个字:已婚,骚扰拉黑。 赵星柠纠结道:“能不能换一张?” 这张显得她有点自恋。 余弈意外地民主:“可以。” 刚拿起手机准备收图,就听他说:“换成我们的结婚照。” 房间安静了。 须臾,赵星柠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吧,户口本在我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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