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一答应,他就絮絮叨叨说起林跃进的事来, 完了还得来一句:“你跟她关系好,你就劝劝她呗, 多好一小伙子,脾气闹归闹, 别真……哎哟, 说曹操曹操到,你看看谁来了。”
珍珍不用回头也知道, 她是真恶心,不想看见家暴男。
“大叔忙呢正?”身后传来一把年轻男子的声音, 带着讨好。
现在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可小姑娘的名声也很金贵, 赶美学校有个老师,听说就是上公共厕所的时候被隔壁男的透过墙缝看了一眼屁股,闹得满城风雨, 骂“破鞋”,最后不得不迫于名声嫁给那男的。林跃进想打什么主意,她十分清楚。
而且,他的小动作初见成效,所有人都信了他是蕙兰对象这一“事实”,这不,路人都是热心路人,帮着他复合呢!要是能“复合”,蕙兰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得嫁给他了,要是没“复合”,蕙兰也得落下个“无情无义”“耍小性子”的名声。
林跃进的算盘打得真好,真响。珍珍冷笑一声,回头冷冷的瞥他一眼。
“这位女同志是……”他眼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
珍珍踩着高跟鞋,一条白裙子把身材衬得玲珑有致,尤其就这么扭着细腰,扬长而去。心道:哼,高兴是吧,暗暗得意是吧,等着吧,不弄“死”你我就不是您便宜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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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那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城市女孩”形象,在林跃进心里留下深厚印象。他这人吧,虽然二十郎当可因为家穷,又是农村户口,可他嘴巴确实厉害,脑子机灵,是他们生产队的民兵小队长,跟着公社革委会几名武装专干混,不用干农活,养得细皮嫩肉。
这年代的武装专干相当于五十年后的乡镇派出所警察,民警刑警交警一肩挑,乡里乡邻的有什么矛盾纠纷都是他们去处理,一来二去林跃进在当地公社也算个“人物”。
一面是眼高于顶的自我认知,一面是自身家庭条件的贫困,他的个人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真正干部家的闺女看不上他,农村户口的他又看不上,一下就给耽搁到这么大年纪。正巧前几天杨父找上他,替蕙兰毛遂自荐,他顿时眼前一亮。
十七八的大姑娘,正是如花似玉,嫩得能掐出水来,还在食堂有正式工作,天天吃油水,关键还没读过书不识字,以后就是工作再好再漂亮,在他跟前也蹦跶不起来……多么理想的结婚对象啊!
他当即二话不说,请了几天假,来城关公社守“媳妇儿”来了。
可自从见过林珍珍后,那白裙子高跟鞋不可一世的模样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听保卫科的人说还是名小学老师,手底下管着个玩具厂……无论是外貌、经济条件还是学历,都甩蕙兰几条街。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门卫大爷也没提她已婚已育的事儿。
林跃进开始睡不着了。
而珍珍呢,每天去玩具厂都要从链条厂门口扭着腰过,永远是那么一副高昂着头颅谁也不鸟的模样,真他妈就是白天鹅!
林跃进这只癞.□□哪还有心思守蕙兰,天天蹲着点儿的等他的白天鹅路过……当然,他连搭讪的机会都没有,白天鹅都不带正眼看他的。
进入八月,天气越来越热,珍珍每天在他跟前晃,也快晒得不行了,眼瞅着时机成熟,这天刚走到链条厂门口,她忽然神色尴尬:“大叔,我能去厂里公共厕所一趟吗?”
再漂亮的仙女也得屎尿屁不是?
门卫大爷自然答应,厂里的厕所原则上是不对外开放的,可熟人例外。况且今儿是建军节,人家老公待会儿还来厂里视察呢,大家捧着还来不及。
珍珍扭着腰,熟练的进门,右拐,顺着林荫小道过去,眼睛不经意的往后一瞟,看见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心头冷笑。如果他不是这么色胆包天没脸没皮,她这次“钓鱼执法”还真没用。
如果按后世的身份算,她是“孙女”,他是“爷爷”,用这招尴尬死了,可……管他娘呢!珍珍甩甩头,把心头的尴尬强压下去,对付这种垃圾,就得一次将他打趴下,不然鬼知道他还会使什么鬼点子。
蕙兰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哎哟……”刚想着,迎面撞上来一人,“想撞死我啊,是不是瞎啊?”那声尖细的带点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还真是久违了。
珍珍抬头,果然是半年没见的秦小凤。过年后没多久,她就跟季六哥离婚了,虽然找的借口是“不离婚户口迁不走,上海当地街道办就不给落户”,可明眼人都知道,她就是铁了心要回城。
季六哥一开始也曾极力挽留过,求她看在海洋三兄弟的份上,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她要啥他以后都会给她,绝不会比回上海差。甚至,跟季渊明喝醉酒的时候,他还露出几句“跪下”的话……珍珍还挺恨铁不成钢的。
幸好,秦小凤一走,季六哥的思想压力小了很多,把老娘接来看孩子,不用天天吵架,他能把更多心思投入工作,最近听说都升到管生产的副厂长了,待遇大大提高不说,整个人的精神风貌都起来了。
而最关键的是,文二姐也认识他,挺看好他,正打算把文霞介绍给他呢!怎么秦小凤忽然又回来了?
“哟,是珍珍啊,对不住啊,六嫂不是故意的。”秦小凤穿着土气还打补丁,神色也憔悴多了,仿佛半年间老了十岁,看来回上海日子不好过啊,难怪忽然对她这么客气。
珍珍撇嘴,你是谁六嫂啊,六哥和孩子都早把你忘了。
“你这是去哪儿?要去咱们家吗,那正好,一道了,你是不知道,你六哥有多倔,我都多长时间没见孩子了,他愣是不让我见,还说什么孩子不认我,怕我见了伤心,是为我好……”
这个珍珍倒是知道。季海洋已经懂事了,知道她抛下他们回城,心里肯定有怨恨。冰洋嘛,为这事没少被胡同里的孩子嘲笑欺负,也不待见她。至于小洋那更别提了,季六娘是省油灯?老太太还不得可着劲的添油加醋说他们妈妈怎么坏怎么抛弃他们,这样的认知已经扎根了。
季六哥也是为她好,她还不领情,看来苦日子并没让她成长多少。珍珍非常冷淡地说:“上厕所。”
“什么?”
“我说我要上厕所,怎么,你也想去?”
“好啊,咱们一起吧,好久没见了,我也怪想你的。”
林珍珍鸡皮疙瘩受不了,这分明是回上海没过上好日子现在又想吃回头草了,不过,愿不愿接受她是季六哥和三个孩子的事,她现在的重点是引林跃进入瓮。“谢了,我不喜欢跟人一起上厕所。”
公共厕所男女厕各有两个坑位,没有挡板隔断,踩在简单的水泥板上,互相看得见对方的大白屁股,有些中年妇女还特爱看别人的,挺尴尬。
秦小凤见她爱搭不理的,心里也来气,翻个白眼扭着腰就进了厕所。
珍珍躲在树荫下,往身后看了看,发现林跃进还没跟上来,估计是看见她有伴儿,没了贼胆……这秦小凤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紧要关头打草惊蛇,她实在是懒得跟他周旋了。
正想着,忽然“啊”一声,惊得树上的鸟四处逃散,厕所里传来一声又尖又利的“抓流氓”。正巧有两个男工人走到厕所跟前,吓得一动不敢动,求助的看向不远处的珍珍,意思是让她给他们作证,他们还没走进厕所呢。
这年头耍流氓可不是小事,坐牢丢工作都是轻的。
“抓流氓啊,大流氓啊!”
珍珍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提前发生了,男工人们却反应神速,逮住男厕所跑出来那个身影,一个飞踹,流氓应声倒地,一左一右,一个踩住流氓的左手,一个压住流氓的右胳膊。
“哎哟喂,误会误会,两位无产阶级大兄弟误会啊……”林跃进哭着求饶。
“误会你妈呢,你裤子还没提起来呢,不是你耍流氓你跑啥跑?”
“呸!咱哥俩要是不抓你,流氓就是咱们!”
“对,赶紧叫保卫科的人来,臭流氓必须送公安局去!”
秦小凤匆匆忙忙提上裤子跑出来,对着林跃进就是一顿猛踢,“看你姑奶奶呢!知道你姑奶奶是谁吗?这厕所我天天上,哪里有块砖哪里有个石头比你清楚,我一进去就觉着不对劲,怎么掉了半块砖,露出那么大个洞,一抬头就看见你的眼睛……呸!不要脸!”男女厕之间只一墙之隔,哪边有个响动啥的都能听见。
骂着,保卫科呜啦啦来了七.八号人,有人进去男厕所一看,果然找到被他翘开的半截砖头,还有一个踮脚的石头,“准是他!”
看看吧,人赃并获抓个现行,林跃进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这属于社会闲杂人员偷跑进来,性质恶劣极了。闹了一会儿,正赶上一个班组中途休息来上厕所,哎哟喂,链条厂居然出了个臭流氓,裤子还没穿好的大流氓,厂里顿时炸开锅了,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来看流氓长啥样。
等看清“流氓”的脸,大家都傻眼了,这不是那个笑眯眯的,和和气气的,每天在厂门口找食堂小杨师傅求复合的“对象”吗?!张胜利的兄弟们不乐意了,“啥对象不对象的,小杨师傅都不见他,这种品行败坏的臭流氓怎么可能是小杨师傅的对象,王二花我问你,他要这么死缠烂打追求你,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