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跟温柏义课题的“马仔”,找到五味巷898号。
当时她兜到这附近,他也没让她过来,一定有鬼。
温柏义不是个速食感情者,能露出那样温柔如水的眼神,做出这样急切切割的离婚决定,定非一朝一夕的相识,一定有鬼。
06病症
一个阳光尚算烂漫的午后,尔惜站在五味巷898号门口。这里离医院倒是挺近,不到一公里距离。
试探敲门,遇到拦路小孩,午后气温高,院内不见风凉,他挺着个小肚皮,小绿豆眼睛上下不如何礼貌地打量她。
薛尔惜问:“请问,温柏义住在这里吗?”
黄穆童摇头,不认识。
薛尔惜疑惑,难道马仔给的地址错了?要么门牌错了?她打去电话,他说就是尽头路口右拐第二个门,老破门,就在那里啊,他不解,“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尔惜否认后挂断,于两户中徘徊,又敲了次门。
这次不是那个小孩,是个年轻男人,他问找谁?
尔惜又说了一遍,找温柏义,温州的温,一个白净高大的年轻医生,之前住在这里的。
那男人蹙眉想了想,似是有所耳闻,几秒后恍然地“哦”了一声,指着南屋,“是那间房是吧,S市第一医院的医生是吧。”
薛尔惜忙不迭点头,“是是是。”
黄穆童在院子里抓着根橡胶管玩水,疑惑地盯着走进来的薛尔惜,水流溅湿他的鞋子,凉得他缩了缩脚趾。
他妈妈听见了对话,迎上去问她,找温医生有事吗,他出国了,很久都不会来。
薛尔惜说她知道,上次他落了点东西,想看看在不在这里,见中年女人不解,尔惜自我介绍道,“我是他老婆。”
黄穆童抬头问妈妈,老婆和女朋友是不同的意思吗?
黄妈妈一怔,显然同样意外,到底是成年人,反应快,虚掩住黄穆童的嘴巴,倒退一步,指了指南屋,“那里。”
尔惜道谢,鹰一样犀利的眼神落在那小孩身上。
门关着,她拉了拉窗户,发现可以推开,黄妈妈说,小温托她有空打扫一下房间。
“有钥匙吗?”
“直接从窗户那边伸手。”话音未落,尔惜已经熟练地探手打开了。
这里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又干干净净来形容,床单位整齐卷好,可以看出最近无人居住,她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住在这个鬼地方,先意识到一个问题,朝外探头,“他没搬走?”被褥、书籍都在。
“他续租了一年。”
“什么?”尔惜指尖抠进木质门框,劈开的木条扎进指缝,疼得她“啊”了一声。一年不在国内,为什么要续租?
片刻,屋内横生动静。
原本齐整的书翻捣歪斜,抽屉进出哐啷作响,黄妈妈移着步子往南屋走,心里有点慌了。
包括洗手间塑封袋密封好的洗具,没有可见的女性用品,甚至一根人毛都没找到。走时尔惜把东西归位,朝门口的黄妈妈说了声抱歉,又问道,“这里都住了哪些人?”
“啊?”她迟疑,“就我和我儿子,还有那边来了个旅游的小伙子,说是住一个月左右。”
黄穆童人来疯,拿着画在院子里跑动,见她出来将画靠墙一字排开,展示给客人看,放一张回头看那个酷姐姐一眼,尔惜自知打搅,扯扯唇角,应付一笑,“小孩真好玩。”
黄妈妈擦了擦手,慈祥道,“他在办画展,说有人来看他的画展了。”
信手涂鸦的太阳星星云朵,尚看不出天赋,“还挺像模像样的,数量够了,比城建展示窗展示的小学生的画要好看。”尔惜扫了一圈,目光落在紫色晚霞那幅,其涂色密度和别的稀疏笔风截然不同,一看就不是这个小孩画的,“你还没上小学吧。”
“快了,下半年就上。”黄妈妈拦住黄穆童冲进去拿书包展示的动势,不好意思道,“他现在皮。”
尔惜也没问读哪里,再问下要搬张板凳唠下去了,左右又扫了圈这898号,缓缓踱步至紫色那幅跟前多看了一眼。
黄穆童见她盯着温柏义的画,两手一背,故作深沉,“这幅画不卖。”
尔惜才不想买呢,见他认真,懒懒接话道,“哦?为什么?”
“这是温医生画的。”
“切!”尔惜走到马路还连“切”好几声。太好笑了,有空跟小孩一起画画,陪女人,还养了只土狗,就是没空陪她。她真是嫁了个中央空调,宇宙级爱神。
尔惜一点都没透露自己的觉察,还在通话时故意纠结要怎么跟她爸讲,温柏义帮她支招时,她暗暗咬牙,有股冲动想把他打一顿。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温柏义这种道德卫士破防。
*
可能一直在室内的缘故,S市今年的夏天好像不太热。
秦苒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心里想,温柏义知不知道,第一医院的视野很不错。
落日熔金时分,整栋楼被金色包裹,美到舍不得挪眼。
17点多,她终于等到主治医生下手术,语气严肃地跟她谈及肺实质、高密度、活检等词,末了问她听明白了吗?
她看起来大概像个美丽废柴,眼神呆滞,反应迟钝,所以谈话过程中那位中年医生不断降低词汇阶层,放慢语速。
“我听懂了,谢谢你,丁主任,我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
走出新大楼,秦苒被乍起的热风吹了个满怀,冷汗涔涔的背脊一路风干,终于在看到徐仑时找到情绪的依托。
“怎么说?”他昨天就跟医生谈过话了,鉴于不是直系亲属,今天特意让她去跟医生交流。
她麻木地复述:“说有阴影,要做活检。”
“对,”徐仑拥住她,腻开她额角的冷汗,“那天丁主任跟我说胸片上有阴影,就做了个增强CT,本来还没当回事,没想到CT结果…..”不太好。
具体多不好,来不及细想,她已经被丢进了战场。忙完恐怖的期末,她紧锣密鼓地投身招生,医院学校连轴转,哭都来不及哭。
王娟从骨科出院后,在呼吸科住了两次院。第一次是活检,通过病理分型确诊肺腺晚癌,这一类好发于女性及不抽烟者。再一次便是首次化疗。
那两个月,秦苒学了很多知识,也比想象的要冷静。
她在温柏义的指导下熟悉了常见的实验室检查,对医院各部门的位置,包括哪条路抄起来更近,如数家珍,好像她在这里工作一样。
还有那家没和温柏义喝成的星巴克,她现在常去。
婚姻里的帮持关系在王娟生病期间,体现得淋漓尽致。秦裕津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个人,竟也笨手笨脚伺候起病人来,他反复跟秦苒确认病情的着急模样,一度让秦苒感到陌生。老酒也不喝了,店面也不去了,着急上火地关注各种检查结果。
原来,他是在意妈妈的。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王娟,王娟复杂地牵起唇角,“他就是这样的,永远要火烧屁股才会急那么两下。”
她玩笑,这病生得倒是值。
第46章 07 僵局
王娟手上受着酷刑一样辣辣地阵痛, 阴雨天气酸痛不止,好在第一次化疗没有想象中的胃肠道反应,好吃好喝好拉, 还胖了点。
两个姨妈听闻王娟确诊癌症, 赶紧体检,均有肺部结节, 好在没有大病,就这都吓得半死, 拉着秦苒倾诉焦虑。
秦苒闷气, 委屈, 但又不好说, 你们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秦苒和温柏义开始打电话是在一个深夜。
徐仑出差三天,她住到父母家, 帮妈妈铺床时看见垃圾桶里密密的头发,她拿起梳子一根根扯掉缠满的落发,终于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会。
她犹豫半晌, 没忍住,伸手点开微信, 惊扰了睡梦中的温柏义。
在妈妈确诊后, 她攒了好多问题, 也不熟悉别的医生, 没了管顾, 来不及车马邮件, 各种检查结果、询问事项连番轰炸温柏义。
关于暑假去三藩的事情就这么搁浅了, 第一次化疗结束,秦苒的夏天也结束了。
温柏义多贴心的人,从知道她妈妈生病的事情以来, 一次都没提过让她去美国,一次也没过问她的离婚事宜。
她想,也许他该问问的,不然她没有勇气往前走。
语音通话等待漫长,终于接通的那刻,秦苒捂住嘴巴,掩住哭呛,“温柏义,我想你了……”
三藩正值深夜,温柏义低笑时尤带睡梦里粗质感的湿哑。他醒了醒脸,“啊......我睁眼前还在做梦,梦到你在哭,结果你真的在哭……”
好像接通了天堂的信号,天使温柔的翅膀扇去烦躁,秦苒一边擦眼泪一边问,“梦里我为什么哭?”
“忘了问了,”他打了个哈欠,“等会我再睡着,帮你进去问问‘她’。”
秦苒盯着地砖,“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突然打语音电话给你?”
温柏义略带自嘲地说,“圆圆,其实我们不打电话才比较奇怪。”
“这样啊……”
电话那边窸嗦声响,他应该起身了,很快传来咕嘟咕嘟清爽的吞水声。
秦苒瞬间被丢进蔚蓝泳池一样,通体清凉舒畅,嘴角不觉翘高,一度忘了刚刚在为什么事情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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