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哭,成年后尤其。他想说泼皮如果知道你这样,它也不会原谅你的,但看见她忍着眼泪,死命不让它掉下来的样子,突然就颓了。
他咬紧下颌,失控地抱住她。
尔惜吸着鼻子推他,“温柏义你有病吗?大马路的搞什么高中生那套。”在他面前,她假装惯了大女人,“还有,你提我爸干嘛?”
“没什么。”
“说!”她食指径直戳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温柏义垂眸,“就想问你现在原谅他了吗?”
薛尔惜被恶心了一下,“温柏义,你最近好娘。是不是......算了,”她担忧道,“你不要老是胡思乱想,狗子都走了,我们还是要正常生活的,你别整出抑郁症来了。”到了家,她应该是想了想,等他放好泼皮的骨灰瓶,她回答了他,“他们现在挺好的,我应该是不恨了。我没办法割裂亲情去把他当做一个渣男一样讨厌,那样对我是一种折磨,所以我决定放过自己,算了。哎,你也忘了吧,他这么爱面子肯定不想你知道。”
当时是清明,淅淅沥沥,老房溢出霉味,他想,也许雨季过了就好了。
“哦。”
*
秦苒心算好时间,周三一大早把徐仑拍醒,将手机递给他,让他跟主任请假。她身体不适,没法全力准备应战。
他接到什么重大任务似的,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着急地摸她额头,两手胡乱翻病历,估计都没看清楚,“怎么没跟我说?”
秦苒撇嘴,“你这么忙,一边解救中国失落的水墨艺术,一边拯救失足少女,哪有空管我啊。”
“怎么又提这个。”
接着,他非常严肃地施展了语言艺术,把秦苒旅游后虚弱的状态、以及倾力准备优质课比赛点灯熬烛的画面,凄楚地描绘了一遍。那头主任可能找不到合适的老师,时间也太过紧张,想让她撑一撑,徐仑没给商量,把她说得跟癌症晚期似的,不知道的以为他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在照顾她呢。
打完电话,他抱住她亲了亲,倒是识趣地没吹嘘自己多能办事儿,径直往储物室找东西,秦苒跟在后面,问他干嘛?
他伸手抓住她的小腿,送了点推力,“去把鞋穿上,还病着呢,大理石凉,我找点东西送你主任。”
“别送了。”她不喜社会那套。
“你不懂,”徐仑知道她家庭优渥,大小事都有父母打点,这种社会上油腻套路她暗暗享受,明面上肯定看不上眼,“我来送,你赶紧穿鞋,中医说你体寒。”
不大的储物室装满了各种礼品盒,她指了指那个茅台,“那个?”
“那个准备下次去你家给你爸的。”他拨开几个婚礼的大礼品盒,够手拿了盒西洋参,“这个吧,再从艺术馆拿套字画。”
“啊?这么多?”
“不值钱的。”他拍拍她屁股,“宝宝,回去再睡会,这几天你在家里休息。”
秦苒心一软,又飞快地打掉他的手,“少给我动手动脚。”
秦苒为自己入职没多久就怠工的现状担忧会,好在晚上没睡好,倒下去竟也信了徐仑的话,真睡了过去。
傍晚,主任发来消息:【秦老师好好休息,学校的事情不用担心。】
她抱歉地回了一篇小作文,打开全校教师群,全校老师都在慰问她,好多都不认识。
她艰难地爬了会楼,心道怎么这么大阵仗,晚饭时才知徐仑去了趟学校,给每个办公室老师都送了下午茶和小卡片。
徐仑亲自跑了趟学校,看到他们在开会,感受到对话里的压力,对秦苒说,“这个比赛好像很重要,”又低低吐槽了一句,这种市级比赛也就你们这种学校在意,没有升学压力就只能拼虚名,“所以,帮你跟主任说说好话,不然以后排课你压力会很大的。”
“我们排课还好。”她也不是主课,学生也不怎么爱学。
“等到人家给你穿小鞋你就知道什么叫‘还好’了。”他一副家长做派,夹了筷五花肉压进她碗里,“你进社会晚,不知道高校的人肚里什么烂肚肠。”过去秦苒就是吃他这套,她同学说外貌当男友,实际在当爹,她心里补充床上能当鸭。但恋爱和结婚到底是不一样的,一个想要刺激,美好,一个贪图稳定,安逸。
她回到房间,徐仑见好便跟进去,抱着她磨蹭,有那个意思。
她胳膊肘使劲推他,“你干嘛呀!”语气烦躁中带着厌烦。
“我亲我老婆都不行?”他无赖,拿胡茬蹭她颈窝,呼吸中男性的暧昧压迫袭来。
秦苒忽地涌起恐慌,宫缩阵阵袭来,不管不顾地使劲推他,急得吼他本名:“徐思伦!你不要靠近我!”疯狂甩动的发丝罩住她半张脸,力气之大可见一斑。
徐仑一个踉跄,连退好几步,显然被吓到。“怎么了宝宝?”
“你问我怎么了?”她捂住脸,颤颤巍巍地扶住床角,勉强坐下,倒抽一口气熬过了疼痛。
徐仑见她表情狰狞,“不舒服?”
沿着他英挺的鼻尖滑至青茬下巴,虽然她看不懂他的艺术,但对他拾掇自己的能力是肯定的。都道婚后男人会邋遢,他倒是越发精致了。秦苒看着他这张脸,帅得让人生气,都三十四了,怎么比二十多的时候还要好看?
她气不打一处来,惯用的右手一抬,用力抽了上去。抽得她手心都疼。她呜呜咽咽地在徐仑不敢置信的眼神里哭了出来,越哭越委屈。
有多少夫妻会在交流这种事情的时候做到心平气和?有吧,也许有的,但大多数都是互相抖丑,泼水,扯头皮,家庭撕扯。
以前恋爱的时候徐仑就很受欢迎,她跟他刚在一起经常哭,他多会表演深情的人啊,为她撇清周围的女性关系,营造一种浪子回头的人设,拱她做了女主角。
说到底,现在就是活该。
她哭得脑袋缺氧,依稀记得徐仑抓起她的手,贴着脸抽,说想怎么撒气怎么撒,只要别哭,不住亲她的手背,往心口里递。
她哭哭就睡着了,醒来在徐仑怀里,眨眨眼,眼睛肿得多了好几层眼皮。
她拿着黄金棒推眼睛,徐仑说中午妈妈会来,还记得吗?
她想了想,其实忘记了,不过点了点头。
“宝宝,你还气吗?”他拉她手,小心翼翼地亲了亲,那委屈的眼神一睇,不知道的以为她欺负他呢。男人装可怜真是一把好手。“等会妈来了,你别说气话。”
她烦躁,“知道。”
秦苒妈妈每周都会抽两天过来做饭,监督阿姨的工作,今天一来,又是一番絮叨,说秦苒的爸爸不肯关茶叶店,实体茶叶店最近不好过,往年最好卖的明前茶叶今年都没挣到钱。
她讶异,“上回不是说老街的关掉了吗?”
“那家都是去年关的了,现在他不肯关新区的,那边都是繁华中心,年轻人去得多,茶叶实体根本做不下去,他不听。”
“亏钱还不关?”
“关了没面子呗。”
秦苒不做声,埋头喝汤。半个月前,秦裕津问她拿房子作抵押,说要周转,她知道做生意经常周转不开,完全没放心上,原来是在亏钱。可她不敢跟妈妈说,说了肯定会掀起家庭风暴。
她弱弱地问:“亏多少了啊?”
“以前的就不说了,现在一家门店一年估计大几十万要的。”王娟不悦地回顾起过去秦裕津的生意经,总之就是他这个充大头的性格,能把老本啃成这副德行已经是万幸了。念叨完又拉了拉秦苒,“你记得别跟小徐说。”
她皱了皱眉头,说知道。
*
秋日凉意颇盛,高出望下去,城市淬满饱和不一的金色。
温柏义抬手,又看了眼表,刚掏出手机,秦苒开着一辆老款黑色奔驰姗姗来迟,慢慢吞吞停在了林荫道旁仅剩的车位。
师傅揣着腰包冲过来,似要阻拦,温柏义冲收费的师傅招手,表示自己的朋友到了,就是这辆。
医院附近车位难求,他特意出来帮她留的。
秦苒锁了车,打开后座拿了包,煞有介事还戴了口罩,“其实我真的觉得没有必要。”她术后八天还有点勾勾绕绕的淡血,百度后问了温柏义一句,他着急上火让她来趟医院,秦苒自然是拒绝,谁人流跑两趟医院的。
温柏义说,那行,你不来我就就去你家找你。
秦苒的验血报告由温柏义同城快递给她,所以留了地址。本意是保持距离,不必多见面,实则在无意间加了一道纠缠。
她有闪过一丝不安,但羞耻的是,更多的是期待。这几夜,囹圄生活里,她无聊到把他朋友圈的各种医学报道通读了一遍,咬牙切齿地逼迫自己忍住聊天。
他抛出坚持后,甚至都来不及多虚几招,自己的车去年检了,秦苒开了秦裕津的车来。几天礼貌的微信聊天给了她一种错觉,他们真的可以做朋友。
“你的车吗?”温柏义第一句话便是问车。
“怎么?我爸的。”她回头看了眼,少说几个月没洗,脏兮兮的,说是深棕也不为过。
温柏义挑眉,“有钱。”
“奔驰就有钱?”她不信S市本地人是这个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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