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王雅云气急,把手中杯子猛地摔到白啄脚下,有几个碎片甚至蹦到了她腿上,但现在是冬天,穿的厚,造不成一点伤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疼,疼得白啄颤抖。
她不配做许厌的母亲,一点都不配。
现在是,十几年后依旧是。
本来她还以为现在是不一样的,不管那份午餐还是那盒药,都让她以为是不一样的。
原来,并不是。
本质从来没有变过。
王雅云气得发颤,“我说了怎么了!”
白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她往前迈步,踏上脚前的那些玻璃碎片,离王雅云更近,似乎这样才能让她听得更清:“会伤到他。”
没人不期待亲情,一次次失望的叠加到最后才会毫不在意,但再听到,还是会疼的。
就像那颗心早就血肉模糊,疼得麻木,痛感就会变得轻微。
第一刀永远是疼的,但它要是不结痂只会一直疼着,再受伤,疼痛再加剧……
一次次的叠加后,受再重的伤也许都没什么感觉,但其实是疼的,只是感受不到而已。
可血骗不了人,它只会越流越多。
白啄不希望许厌再流血了。
她说:“他也会疼啊。”
第56章 【56】 我食言了。
白啄从没想过因为她说的这两句话能改变什么, 这种想法太幼稚,也太不现实,维持原样是大多数最后的结果。
现实生活不是童话故事, 不会那么容易就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况且那些冻得如硬铁的冰也不是那么容易凿碎。
但白啄还是说了,许厌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那就由她说给王雅云听,要让她知道,就算是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受伤了也会痛,更何况人, 尤其还是那个骨肉相连本该很依靠她的那个人。
白啄没想改变什么,也设想了王雅云可能会出现的反应,但独独没想到是这种。
“疼啊。”听到那句话王雅云却像是忽然平静下来了,她看着白啄笑, “疼就对了, 疼才长记性。”
但是那笑容不达眼底。
一句话听得白啄的心彻底凉了下去,明明都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才带到世上的宝贝, 明明她说这些话时还知道让许玥歆进屋……明明她知道怎么做一位母亲的。
可为什么就不能分给许厌点。
“你现在多大?成年了吗?”王雅云说一句往前走一步,直到离白啄一臂远的距离才停下, 咄咄逼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以为你这种行为有多高尚吗?是不是还觉得感天动地?”王雅云嗤笑,“可笑, 愚蠢!”
“我本来以为他不一样, 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同。”王雅云嘴边的笑容收了回去,“他就和他那王八蛋的爹一样!”
“早知道这样……”王雅云几乎是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后半句话,“我当时就该掐死他!省得再多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
掐死。
王雅云的这些话太诛心,听得白啄心里止不住一颤, 这时她心中无比庆幸,是她听到了这些话,而不是许厌。
也幸亏不是许厌。
但还没等她努力用这句话让心中波涛汹涌平静下去,身后的那扇门开了。
听到开门的那瞬间白啄僵住,但下一秒她就几乎有些慌乱地转过身。
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她甚至不敢开口。
许厌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神色如常,白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那些话、又听了多少。
白啄抿着唇,紧握的双拳由于力气太大导致它们在微微颤抖着。
但许厌像是没听到那些话,也像是没感觉到客厅里的暗涌,他就像从没看到旁边站着的另个人。
从始至终,许厌的视线里就只有一个人。
他的眼睛里只有白啄。
他抬脚向白啄走过来,手中拿着她的羽绒服,一步步走进,直到站在她身前。
许厌站定的那瞬间甚至对白啄笑了,还是那种放开了的、嘴角明显向上扬起的笑容。
许厌在笑。
但白啄却笑不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看不得许厌笑。
许厌笑得越开,白啄心中就闷疼得越厉害。
他的这个笑容让本来弥漫在她心底的痛意越散越多,蔓延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那股席卷全身的涩意让白啄的嗓子发堵、鼻尖浸酸、眼眶染红。
她愣愣看着许厌,许厌却把她向他身前拉了一步。
等白啄过来,他才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不硌脚吗?”
睡了一觉后他的声音好像好了那么一点,但也就一点。
白啄看着他抿着嘴摇摇头不敢开口说话,她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情绪。
硌脚的从来不是玻璃碎片,而是语言,不仅硌脚硌心,还能杀人于无形。
许厌把伸手把羽绒服披在白啄肩上,同时说:“伸手。”
第一次帮人穿外套,即使被人盯着看,许厌的动作不慌张也不生疏,他认认真真地做着每一个动作,仿佛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啄的羽绒服是长款的,外面温度低,最后,许厌蹲下身,准备帮她把拉链拉上。
“啪嗒。”
还没等他动作,一滴泪珠就直直落在他手背,砸得许厌动作猛地一顿。
这滴泪太烫了,烫得他的手一颤。
看到手背上的水渍,许厌慢慢地抬起头。
此时白啄的眼眶盛满了泪,她低头看着他,紧抿着嘴,眼眶的一滴滴泪无声滚落。
那些泪珠如坠落的湖泊的石子,向四周形成一圈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忍着手背的灼意,许厌垂眸,把白啄羽绒服的拉链拉好,他站起身,看着依旧低着头的人,手一抬,把她羽绒服身后的帽子戴在她头上。
他说:“送你回家。”
白啄低着头没动作,看到她紧握的双拳,许厌眸子一顿,伸手,把那只手抓在掌心。
许厌几乎没用力气就让那只手卸了力,那只已经掐出印子的手心完完全全对他敞开。
垂眸看着那些嫣红的印子,许厌拇指轻轻在上面抚了下,接着手指一蜷就牢牢握在了手心。
感受掌心那只手轻轻回握,许厌嘴角又向上扬了下,接着拉着白啄就往门外走。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一眼旁边站着的人。
要把门拉开的那瞬间许厌顿了下,这时他转身视线终于停到了像是没反应过来的王雅云身上,他说:“我们不一样。”
“我不像他。”
许厌说:“也永远不会变成他。”
说完,他也不再看王雅云的反应,拉着白啄就走出门,没有丝毫的留恋。
许厌在前面走着,白啄在后面跟着。
这景象和以前的好些次重合起来,不同的是,这次是许厌拉着她的手,是许厌在拉着她往前走。
一阶一阶的楼梯,这次终于不再是她独自走。
走到二楼那个楼梯拐角时许厌顿住,松开了握着白啄的手。
手中的温热不见,白啄愣了下,随即手指重新蜷在一起。
白啄下意识地把那只手往羽绒服的袖中缩似乎想把那点热度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们停了太长时间,就在白啄准备抬头时一旁看着她动作的人却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白啄所有的动作蓦地僵在了那儿,似乎连呼吸都放缓了。
她所有的感官似乎在这瞬间都停止了运动。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在那个摆着杂物的楼梯拐角里,许厌拥抱了她。
许厌把白啄拥在怀中,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上,隔着层羽绒服的帽子,触感并不明显,但白啄却好像重新感受到了许厌掌心的温度。
许厌说:“我食言了。”
听到这句话的白啄心猛地跳了一瞬。
没等白啄反应过来,许厌又收紧了胳膊,把人往怀里拢了拢,他说:“我等不到六月了。”
许厌一直在等,等那天来,但他现在后悔了,他不想等了。
等不到离开这个鬼地方,许厌就迫切地想把怀里的人名正言顺划入自己的领地内。
他不想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他想拉着白啄走得远远的。
许厌想,就让他自私一回,就这一回。
“白啄。”许厌覆在白啄头上的手不明显地蜷了下,他说,“我……”
“好。”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白啄把脸埋在许厌脖颈处,双手紧紧拥着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说:“我也不想等了。”
她等了太久,早就不想等了。
听到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时许厌的心颤了下,随即他把手臂收紧的时候笑了声。
许厌笑出的气息声在白啄耳边荡开,即使隔着层布料还是直接飘到了她心里。
“什么都还没听到呢。”许厌喃喃道,“傻不傻啊。”
细听,他的声音也在发颤。
许厌穿着黑色的外套,他们站在那儿,一黑一白,仿佛天生适配,再也插不进去别的颜色。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而直到这一刻,许厌才真真正正把属于他的那道光拢到了怀里。
第57章 【57】 当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