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十一点半。
她应该再做一套试卷才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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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学,陈星渡老早回到课室,把早读和第一节 课要用的复习资料从背包里拿出来。她是第一个回到课室的,这段时间都是,有好几次刘振风早上到校,看见还不到七点钟,班上只有陈星渡一个人,坐在座位里复习试卷,还惊异了许久。
这段时间她付出的努力,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
第二个到班的是张子染,自从张子染被陈星渡奋发学习的精神打动到,决定要和她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顺理成章地加入她早起回班复习的行列。
只是张子染起步晚,还没从以前的迟到大王的坏习惯里转变过来,强行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到校,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几乎是刷个牙、洗个脸,便匆匆从家里出来。
一进课室,看见陈星渡精神抖擞地坐在课桌前,脊背挺直,眼睛距离桌面五个拳头远,一副标准学霸刷题的姿势,正孜孜不倦地做着手里的金考卷。
张子染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眼看她写完一题、又继续下一题,放在桌子右上角的牛奶和包子,还没来得及吃。
他问:“你今早又五点起床?”
“四点。”陈星渡头也不抬地说,目光专注在面前试卷。她发现当一个人精神疲累到了一定程度,仿佛会产生一种超脱感。灵魂像是脱离身躯,漂浮在半空中,关注着此刻躯体在进行的事情,从而精神更加集中。
张子染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望着陈星渡几乎掉到下巴上的黑眼圈,问:“你又一晚上没睡好?”
“嗯。”不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刷题刷到凌晨一点多,还没有任何困意,原本想躺在床上听听英语口语,谁想越听越精神。
三点多的时候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又梦见他。醒来只是一场空,心里更加难受,还不如不睡。
张子染叹一口气说:“渡爷,你这样下去不行,就算你精神不垮,你身体迟早也要垮。”
“我还年轻,我扛得住。”陈星渡轻描淡写地说。这段时间休息不好,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就是偶尔会感觉心跳加快,整个人不太对劲。
张子染操碎了心,可又深知自己劝不动她。
他拉开书包,把试卷从里面拿出来,摁了下手里的笔帽,也认真刷起题来:“别的不多说,好兄弟陪你一起考中大。”
早读时间很快过去,第一节 是英语课,科任老师从外面进来。原本的科任老师休完产假,很快回到高三备考的岗位上来。原来的老师不比代课老师幽默风趣,有二十多年的备考经验,平时上课气氛很严肃,自然也不会管他们口语练习的分组。
傅司予出国后,陈星渡一直一个人坐,刘振风有提议安排李音和她同桌,然而最近张子染跟李音打得火热,陈星渡不好干棒打鸳鸯的事。
何况,他的位置,她不想让任何人取代。
英语老师让他们把上周小测的试卷拿出来,这节课评讲。陈星渡在抽屉里左翻右翻,也没有找到。
“好奇怪,我明明记得……”陈星渡几乎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高三的复习资料太多,哪怕分门别类,总有弄错弄乱的时候。
她翻开一叠试卷最底层的时候,视线突然停留在一本淡绿色的笔记上。
她的日记本。
陈星渡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去傅司予家里,她似乎遗落了自己的笔记。可那时两人关系并不好,她又不确定到底是落在他那里,还是她自己弄丢了。
陈星渡没有去问,傅司予也没有跟她提起。久而久之,她就把这本东西忘了。
陈星渡把那本笔记从抽屉里拿出来,翻开。
上面的记事还停留在刚开学的时候,8月22日。
【8月22日】
张子染出事了,心源性休克,突然在跑道上晕了过去。幸亏有傅司予在,给他做什么CPR……心肺复苏,还有人工呼吸。及时抢救了回来,听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张子染人就没了。
好可怕。
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少点熬夜。
……
其实,傅司予要是不老绷着一张臭脸,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
陈星渡怔住。
在她日记的最下方,本该留空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清隽流畅的黑色字迹:
【那以后我就对你多笑一下好了。】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的字。
原来,她的笔记一直在他那里。
陈星渡指尖抚过上面的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男生在下笔写字时的力度和温度;想象他当时的样子,微微垂首,前额发丝滑落他挺直的鼻梁,专注的目光。
情绪像汹涌翻腾的大海,一旦开闸,就再也止不住。
-
美国,纽约。圣诞过后,纽约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今年的气温比往年更冷,一夜过后,外面的街道被白雪覆盖,行人和车辆经过,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扫雪车很早就开始工作,早上九点,傅司予让护士叫醒。
其实他一晚没睡,只是在闭目养神,昨夜他看着两人的合照直到夜深,快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在梦里,也全是和她相处的样子。
他突然有些后悔,要是在刚认识的时候没有和她吵架就好了,那样,两个人还能有更多愉悦相处的时间。
护士见他醒来,很惊讶地问:“你昨晚没睡吗?”
“睡了,不过睡得并不好。”傅司予用英语回答她。他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坐起,婉拒了护士要帮他的举动。
护士替他调高床头,安慰地道:“很多人都是这样,手术前一晚睡得不好。不过李教授的医术很高明,你可以放心。”
傅司予浅笑一下,算作认同。
他们不远千里地来到美国做这项手术,不是不相信国内的医疗技术,而是在疾病面前,哪怕是医生,面对手术台上躺着的是自己的亲人,也无法做到绝对的从容淡定。
手术会由傅明礼和李勋主刀,两人都是神经外科的翘楚,他们做不来的,那在国内和全美,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傅司予表示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让护士晚些再来叫他。
房门合上,病房里只留下他一个人。傅司予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街道。
白雪皑皑,天空中纷飞飘扬的雪花,行人谈笑路过,或骑着单车,或自己开车,他坐在一窗之隔的地方,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然而内心却不再像从前麻木漠然,他重新对这个世界有了期待。
他渴望在手术后重新站立,像正常人一样行走,牵着她的手,和她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他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上面是他和女生的合照,在动物园日光灿烂的火烈鸟湖前,彼此亲昵相依,冲镜头明媚地笑着。
她是让他渴望重获新生的女主人。
……
护士在外面敲门进来,提醒他说:“傅司予,?轻?吻?小?说?独?家?整?理?准备一下,马上要推你进手术室了。”
……
进手术室前,李勋拿来一份手术同意书,让他确认签字。
出身在医学世家,傅司予很清楚,这项手术要经过什么流程,要耗费多长时间,如果发生意外,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目光从上面那一栏“偏瘫、下肢瘫痪、高位截瘫、大小便失禁、脊髓感染……”等一系列长得堪比一道数学压轴大题答案的手术后遗症上掠过,然后执起笔,在姓名一栏上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把同意书交回给李勋。
李勋接过看了一眼,循例问:“你知道今天要给你做的是什么手术?”
“椎管内肿瘤切除手术。”傅司予说。
李勋说:“我们会在你的第4、5胸椎上开一道5cm的口子,然后通过显微镜,帮你把肿瘤切除。”
“手术成功几率有多少?”
“不到三成。”
傅司予心中有数。
他说:“可以开始了。”
手术开始前,他被推进手术室里,换上手术专用的衣服。手术台上炽白灯光落下,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恍如身处在另外一个世界。
傅明礼和李勋换好手术衣,从外面进来,由器械护士为他们戴上手套。
手术台前,傅明礼安慰他说:“孩子,不要太紧张,我们都会尽力的。”
“不用担心我,我很好。”傅司予说。在进行手术之前,他设想过无数次手术失败的后果,然而当他真正地躺在手术台上,内心却是释然。
仿佛当手术结束,他就可以站起来,重新回到她身边。
护士为他戴上氧气面罩,指尖夹上心电监测器。麻醉逐渐在身体里奏效之前,傅司予尚存一丝意识残留,低声说:“我想听一首歌。”
“什么歌?”
“Shape Of My Heart.”
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的主题曲。
莱昂曾经独自生活了许多年,只有一棵没有根的绿色植物的陪伴。不是他没有感情,而是他曾永失挚爱。选择成为一个杀手,不是为权利,也不是为金钱,而是只有这样,他才不会陷入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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