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陆菲的这一声几乎破了音,她慌乱地看向窦则,却只能看到他冰冷得像石头一样的背影:“嬷嬷慎言,这些话不是你该说的。”
陆菲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窦则不是个脾性温和的人,今日原本就诸多烦忧,她只恐窦则一时冲动,拿金嬷嬷的命来撒气。
金嬷嬷含笑带泪地冲着陆菲摇了摇头:“您性子太好了,又不忍心为难国公爷,这些话,老奴不说,您永远都不会出口,今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就让老奴说个痛快吧。”
陆菲对着身后的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自己向着金嬷嬷挪了几步。她今日是定要护住嬷嬷的性命的,就算夫妻从此反目,也无甚可惜了。
“老奴不敢妄猜国公爷的心意,但是国公爷对娄姑娘有情有义,又为何要对我家姑娘如此残忍无情?我家姑娘金尊玉贵,贤淑恭顺,若将来娄姑娘腹中之子得了世子之位,是否还要我家姑娘一辈子看她的脸色行事?您给了娄姑娘宠爱、身份、子嗣,又给我家姑娘留了什么?要老奴说,您若实在爱重娄姑娘,倒不如干脆些,与我家姑娘就此和离,这样,您也清净,我家姑娘也松快。”
“放肆!”窦则这一声罪问的底气不足,他说完这一句,却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今日的事,换了任何一个主母,都不可能如此宽和地任由婢妾横行府中,不瞒您说,老奴确有些旁的心思,毕竟照着您的心意,一旦娄姑娘产子,就算身为婢妾,此后在府中也会有了夫人之尊,您会把她捧得更高,直到有一天,这‘小夫人’前头的‘小’字也要去掉了。”
“嬷嬷,别说了。”陆菲蹲下·身想将金嬷嬷搀起来,金嬷嬷拂了她一把,满脸都是决绝的痛快:“老奴有千百种法子对付她,可却一样都不敢去做。因为我家姑娘不愿意做脏事,不愿意为难这些女人和孩子,更不愿让国公爷伤心,若我真的做了,那不必国公爷处置,我家姑娘就不会饶了我。”
金嬷嬷踉跄着扶地起身:“老奴确实总往厨房里去瞧,那是因为老奴发现娄姑娘总吩咐人单给她做几样小食,可那些小食多少都会对有孕之人有些妨碍。老奴心有疑虑,所以才要处处打探。毕竟后宅的凶险不必前廷少,老奴得看着我家姑娘,不能让她被人冤枉欺负到死。”
少有人知金嬷嬷也是通些医术的,尤其是内宅妇人的事,她更是样样都精。只是素日存着防备心思,也不轻易显露,如今一说出来,倒教人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思。
“今天这事老奴能说的也就这么些,国公爷不是个昏庸到底的人,想来已经有些计较了。老奴的命不足惜,但老奴还想请国公爷给我家姑娘些脸面,不要把事做的太难看了。”
陶二陶三也一样再没了话。
平素瞧着这老嬷嬷精干可亲的样子,谁知说起话来刀子似的扎人,不管王爷心里怎么想,他们两人就先被金嬷嬷给说服了。
屋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有女侍匆匆走出,言小夫人已醒,想求见国公爷,同国公爷说说话。
“把人带下去。”窦则狠狠喘了几口气,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他一脚踏进了门,却听外头有人禀报,说是定王在外相候,有事相商。
第74章 选择 是抱着我的枕头……
简国公府的事终究是内务,旁人不便多言。言霆来此,也未多言,只是侧了侧身,让窦则看到随他一同来的陆家几人。
窦则此时也头疼了起来。
陆家人并不都与陆菲一般性子,尤其是来的这几人,颇为护短,且早对他有了许多意见。
方才金嬷嬷一番话,不能不说是当头一棒,将他一直以来不去深想,本能回避的问题一语·戳·中。
窦则自知妻子无过,只是人皆有私心,他如今的私心,就是希望给双双更多一些的筹码。
娄双双身世不明,身份卑下,若他再不多护着一些,也便枉费了这份喜欢。
他并没有打算一辈子都不进陆菲的房,可他希望这府中长子出自双双腹中。
要说此事,他确然有些对不住陆菲,方才金嬷嬷说的那些话,也同样会是她心里的怨恨吗?
此时冷静下来,窦则也不信陆菲会心狠手辣地伤害双双腹中之子,但那金嬷嬷可就难说了。
金嬷嬷方才说的那些话,有几句是他有些在意的。
双双为什么会着人给她做一些对孕期有碍的吃食,今日这一切,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
窦则心乱如麻。
他从来不会小瞧了女人,正是不敢小瞧,他才一时难以决断。
今日的事很难善了。且不说此事真相为何,只说陆菲是一府主母,他就不能当着众人给她没脸。
窦则平素虽则冲动,但并非是个全然糊涂的人。他眼下看不清真假,却知此时不是与陆家翻脸的时候,且他也没准备和陆家翻脸。
言霆负手立在一旁,瞧窦则与陆家人你来我往,看着是彼此心里都有数,大约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他尚未开口告辞,便闻院中一阵忙乱喧嚷。听声音,像是有什么人硬是朝着这里冲了过来,仆从也不敢强行拦阻。
直到一形容狼狈,披头散发的女子出现在门前,言霆便先转开了眼。
言霆虽未经过后宅争斗之事,但自小没少看过,后来也没少听过,其中心机百变之处,饶是长了十七八个心窍,也难一一抵挡躲开。
他与窦则相处,多在沙场征战,生死之间,惯见的都是他豪气干云,勇武过人的模样,今日这般焦头烂额,左右为难还真是着实少见。
窦则用外衣裹了娄双双,将人打横抱起,无奈地瞧着躲了几步远的言霆:“今日这事,我会小心处置,王爷放心,我等心中有数,不会乱了大局。”
照着这位好友的性子,若今日生事的不是自己这里,他自有千百种法子处置,也根本不会亲自来看来管。窦则领他的情,也自然不会做让他为难的事。
“爷,我要见见金嬷嬷,我要问她,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娄爽爽满身都是冷汗,出口的话凄惶哀婉,任谁听了,都要生出不忍之心。
只可惜眼下旁听的要么心不在焉,要么满心厌恶,偶尔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总带着审视和打量,清醒得残忍。
后头的话言霆没有再听,得了窦则的保证,他留了一人在外震慑,便转身径自离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窦则这回只怕有的头疼。
言霆回房时并没在卧房见到秦诺,他转了个弯进了浴房,正见秦诺系着衣带走了出来。
“怎么脸色这么差。”言霆看了晓风一眼,晓风垂目行礼,继而识相退下,转出屏风后,她的脸色也终于绷不住地彻底沉了下来。
晓风到公主身边较晚,有些事不如晁昱清楚,可她也不是傻子,这么些时候下来,纵然公主不说,她也明白公主心中有很多苦楚和为难。
今日袁通处送来的那玉匣子便让公主骤然变了脸。晓风叹了口气,回头遥遥看了一眼,她只希望公主今后的日子能够顺遂些,勿要再受这些无谓的苦难了。
“简国公那儿怎么样了,没出什么乱子吧?后头又有人伤亡了吗?”秦诺没有答言霆方才的话,只是乖顺地抬着下巴由他来看。
“没什么,他自有分寸。”言霆的手在她下巴上摩挲了两下:“我离开之后生了什么事?”
秦诺暗暗叹了口气,方才强做出的笑也都收了。
她知道这些事瞒不过他,也没打算全然瞒着他。只是二人才平顺了多久,他近日又有许多烦忧,她不想再让他跟着心烦。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袁家兄弟怪烦人的,几次差人传话想见我,我厌了,才这么无精打采的。”
“你不说,我现在就去自己找答案,我不舍得逼你,旁的人就说不准了。”
他这话强势的厉害,秦诺瞪了她一会儿,到底熬不住低头揉了揉眼:“言霆哥哥,我没想瞒你,这事其实你也知道一点。”
秦诺怏怏地靠在言霆怀里,见他脸色缓了些,才继续道:“当年若不为救我,皇兄就可彻底解了那毒,也不至像如今这般受人掣肘。”
“袁家兄弟知道你们两人中了毒的事,他手上还有解药?”
秦诺抿了抿唇,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可这解药仍旧是只能彻底解了一人的毒,我知道袁通的意思,不过是想拿捏着解药,从此拿捏住我们兄妹二人,他给了这一次,今后还有无数次这样的事,我难道要时时受他威胁吗?”
“嗯。”言霆笑笑,摸了摸她的脸:“这事交给我……”
“我要和你一起解决。”秦诺严肃地看着他:“我不是小孩儿了,能帮上你的忙的。”
言霆侧首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糯糯能干得很,但我不想让你再沾这些烦心事,放心,若我难以解决,不会一人独揽,你我是夫妻,自不会少了你的事。”
言霆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虽然他的有些反应也在她的料想里,可此时此刻,她仍旧觉到惊喜和感动。
他是知道她的心事的,知道她不会独吞解药,不顾皇兄,所以他没有说将解药全都留下给她解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