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双眼太过犀锐,一望之下,杀气陡生。
“言兄好福气,眼下看着尽要入冬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总好过独立寒峰,冰雪摧折。”
魏恒一面说一面意有所指地看向屏风之后:“只小弟福薄,仍是独身一人,言兄既引我为知己,也不知肯不肯为我的终身大事尽一尽心。”
秦诺不意魏恒竟如此敏锐,但细细一想也就释然。这究竟是一堂之长,若连这点子眼力都没有,又何能在寒叶城这样的地方扎下根来。
魏恒笑得坦然,有颇有些祈求意味。言霆微一挑眉,执杯向后倚在靠背上:“这你就寻错人了,我不擅与人为媒,还是另请高明吧。”
言霆这话半是调侃半为认真,魏恒与他对视片刻,长长一叹,起身向屏风处大大作了个揖:“弟见过嫂夫人。”
秦诺抿了抿唇,从屏风后探出脑袋来。言霆回头冲她伸了伸手,秦诺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不必多礼,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秦诺站在言霆身边,死活扶住了扶手没有坐在他给自己让出的一处座儿来。不过她也瞧出了言霆是真的不烦这位魏堂主,否则他不会让魏恒见到自己。
魏恒恭谨地行了礼,而后施施然落座:“若是寻常仆婢岂能自如地往来书房重地,且嫂夫人气度从容,加之……”魏恒笑笑,挑了挑眉:“从嫂夫人进了这间房,言兄便转开了念头,即便是在与我说话,目光也一直都牵在嫂夫人身上,如此,小弟岂能不知?”
秦诺点了点头,未及答言,便又听魏恒说道:“定王夫妇,伉俪情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那小弟自不能做无知之人了。”
魏恒这一番话把两人捧得十分高兴却又不落下乘,秦诺对他倒是更加刮目相看。
不过她心里仍旧存着疑惑。
言霆既说魏恒是个自傲之人,那就不会是不实之言,但目下看来,魏恒对他们两人都十分亲近的样子,傲是没见着多少的。
“既言兄不擅为媒,那不知弟的婚事可否托予嫂夫人?”
秦诺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她心里原本就十分防备着这个莫名来访的四海堂堂主,如今听他话里话外都是要求姻缘,便更加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事出反常,实在有妖,不能不防。
“我知道言兄和嫂子的顾虑。”魏恒终于有些帮·派大哥的样了:“原本今日这话我并不打算即时就说,只是既对明人,就该说亮话,我无谓用些阴谋诡计,似是而非与言兄这样的好汉周旋。”
言霆侧身,从旁搬了个小凳来让秦诺暂且坐下,又将果子碟儿递到她手里,让她边听边吃,省得在这里累着烦着了。
他这一举动让魏恒忍不住扶了扶额,先时的那些郑重的严肃也都散了散。
他自嘲一笑,也将最后一点的拐弯抹角,机心算计都收拢了起来。
他今日若是敢给这位王妃设个套儿,只怕就真的和定王结了仇了。
魏恒目中兴味盎然。
没见着这两位前,他还对这侯门王府的伉俪情深颇有疑虑,但见着了之后,他心里只觉得羡慕。
其实他看出两人的关系是在这位王妃刚一踏进门来的时候。定王甫一看着她,嘴角便温柔地弯了起来。
“你先说说,想让我做个什么样的媒?”秦诺也不怵他,一面咬着荔枝蜜饯一面慢慢地问他的话。
魏恒嘴角微抽,整个人却不由地放松了下来。
他们这些人,刀·口·舔·血,一句话三份心思,虽说早已成了习惯,但若有人间烟火暖一暖心,也是绝不会拒绝的。
他心里对言霆的念头颇为复杂,但目下最大的念头就是羡慕和嫉妒。
言霆的人间烟火就在身边,可自己的还不知如何才能得到。
魏恒虽是在正视着秦诺与她说话,但却并不仔细地去瞧她的面容。
自己对这位王妃恭敬有礼定王是颇为乐见的,但他若是多了好奇和探究,那就是平白地给自己添堵了。
他自己也是男人,也有心爱之人,自然很明白言霆所思所为。
而且……
魏恒目光微闪,看着言霆笑得意味深长。
他没料到这冷冰冰的寒铁有一日会化作这样的绕指之柔。
这情意显见得比他看到的还要更深。
“我想问问嫂子,是不是曾救过一个名唤‘兰儿’的女子。”
秦诺未料到魏恒开口就这般惊人,一口梅子干险些没能好好咽下。
言霆垂首给她喂了水,看向魏恒的目光淡淡的,却教他莫名地头皮发麻。
“嫂子见谅,兰儿是我心上之人,我们之间多有错过和误会,如今我方知她的踪迹,所以才这样匆匆上门,开口相问,还请嫂子恕我唐突。”
唐突不唐突的秦诺倒也不在乎,有言霆在,唐突也能给打成不唐突。
只是兰儿之事非同一般,秦诺当日既救了她,就会一路将此人管到底。
“哦。”秦诺笑笑:“既是你心上之人,你就着人给她送一封信,她若自愿随你走,我也不能强行拦着。”
魏恒苦笑,却竟忽然起身长拜:“旁的且不说,王妃对兰儿有救命之恩,即是对魏恒有救命之恩,但有所命,无不遵从。”
第194章 扭股儿糖 撒娇·精……
魏恒这话说的尽是衷诚,饶是秦诺对他多有防备猜疑,也瞧不出这话里的破绽。
她偏头与言霆对视片刻,而后笑吟吟地道:“什么要求,有理无理,魏庄主都不推辞吗?”
魏恒也报以一笑,坦然道:“王妃于魏某有大恩,但凡魏某一身能为,必无所推辞。”
这话说得恳切,却也说得油滑。
秦诺这恩是救命之恩,魏恒既主动前来认了,就并没有推脱的意思。但他的话也说得很明白了。
即便是要报恩,也是魏恒一身所报,与“魏恒”有关,与旁人旁事无干。
秦诺也不介意。
若魏恒当真是大包大揽,大答大应,那反显得心不诚意不明,如今他这样说话,已是难得的坦诚了。
“那好。”秦诺利落道:“魏堂主是个痛快人,也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今日我就请魏堂主开诚布公地与定王相谈一回,无论两意顺成与否,都不要机心算计,多有隐瞒。这个要求,魏堂主可能答应?”
魏恒诧然瞧了秦诺一眼,随即正色道:“此为良言,草民岂有不从?”他这回再去瞧秦诺,除了先时的那些感激和从礼而为外,又多了些敬佩和重视。
他也算的耳目灵通,自然晓得定王妃是如何地得了定王的心思,只是他原本以为,被如此娇宠的人难免有些骄矜,或许还有些瞧不清形势,欲恃宠而从心所欲,恃恩大张其口。
但今日、此时,他方知此女非同一般。
他素来不会太小看女人,但今日却又犯了这轻忽短视的过错。
秦诺这要求看似很是简便,却已经直切中了要处。
言霆与魏恒,二人虽有些知己之心,但究竟立场不同,难以交心,魏恒更是顾虑重重,字字机锋。
应了秦诺所请,此请便不只事关这一席薄话,一场浅谈,而是将定王府和四海堂也一并牵扯了进来。
魏恒应了,便绝无反转。且从此刻起,他对言霆也有了些新的评断,不觉间信任多了,试探浅了。
秦诺吃完了果子,就自顾自地离了书房,从始至终,除了与言霆对视间流露出几分遮掩不住的亲昵和信赖外,便如同寻常清客幕僚,进退有度,言之有物,倒引得魏恒拿了些事与她问策。
“言兄好福气。”魏恒心里头还念着秦诺所提的一二语策,心有所感,这话也是实话:“不过言兄也太过小心,寒叶城中,同心庄里也没什么人敢前来冒犯,嫂子何必处处地用这易容之法般般遮掩?”魏恒话里带了几分调侃,也颇有些感慨叹息。
言霆自得地一挑眉,却并不愿与旁人多谈秦诺之事。
魏恒摇头笑笑,识相地捧了茶碗慢悠悠地饮茶,不再将话往秦诺身上让。
他虽对改容之术不甚精通,那既有那样一双眼,又岂会生得这样平常的脸容?
他心觉好笑,又忍不住地叹息。
身边就有对儿神仙眷侣,他的心之所爱却远在天边,不肯回顾。
秋日阴凉,这寒叶城又是格外地添了萧瑟,秦诺坐在秋千上消遣了一会儿,见言霆久久未完,便折身往他们自备的小厨房去点弄吃食。
秦诺久不下厨,言霆也不许她无故地沾了这些冷热的水,平素秦诺为着他安心,都一直听着他的话,不过今日却想破一破例。
“王妃,我的好主子,您想用什么说一声就得了,这厨房的水凉呢……”江泠跟在秦诺后头,也不敢十分地拦她,心里头却急的不成。从王妃生了孩子,章先生说了少沾寒凉,王爷就几乎不许王妃沾了半点的凉,好容易才从那鬼门关里头回来呢,就为着一餐饭,实在是不值得。
“好了好了。”秦诺回过身来拢了拢江泠的肩膀:“你可是越来越唠叨了,比钟嬷嬷还厉害呢。”
“王妃既知道嬷嬷厉害,就别做出让她能唠叨的事儿,不然到时候头疼的还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