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皱眉,示意晓风细说。
“殿下不知,数百年前,曾有一边域小国,为讨好上国,谋求利益,以香药媚体之术培极媚之女,只是此法阴损,不知残害了多少女子,后因此法有伤天和,才在几代帝王严令禁止下渐渐消止。”
晓风目色复杂,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奴婢自幼受训,曾听教导的师傅们详述此法,此法虽被禁止,可美人计所带来的巨大利益是利欲熏心之人无法拒绝的。是以一直以来,虽无人大行此法,此法却从未失传。只要择体质合适的女子自小受此法媚体,那寿数便会极大受损,整个人不过是一副美丽的躯壳,内里早就被掏空了。受了此法的女子,身上会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奴婢曾在采芙身上嗅到过,如今也在如玉如眉身上闻到。只是如玉如眉受此法颇深,观其气体,已是寿数不长的模样,而采芙身体受损较小,应当是受此法时日不长,且一直在服药调理,是以几乎看不出太多端倪。”
这事不干净,晓风一开始便没准备与秦诺讲明,可如今人家把人送到眼跟前儿了,有些事,也不得不说清楚。
秦诺叹了口气,目中满是厌恶:“袁逸还真是用心良苦,这样丧尽天良的法子都能被他寻出来,也难怪寻常人不是他的对手。”
“从如玉如眉二人看,这侯府老太君的心眼儿已经活动了,她压不住殿下,便要借势来打压整治,看她所为,多半是与袁逸有所勾连。”
她们对此早有猜测。袁逸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眼见无法以姻亲的关系收服虞家,他必会寻着空子坐观争斗,从中取利。
而吕檀,便是袁逸寻着的空子。
吕檀是荷州眼下真正能够做得了大部分主的人,观其言行,一时片刻也绝不可能放权,如此,袁逸与她才能互相利用,他们这一圈人也算是彼此约制了。
秦诺在宫里已经见识过了吕檀这样的人,但凡她稍稍退上一步,就能被人踩到脸上来。
吕檀对夏溪的所作所为让秦诺从心里觉得恶心,她知晓要以大局为重,所以才没有把事做得太难看。只是无论如何,她都绝不可能向吕檀这样的人妥协分毫。
“吕檀以为她能从袁逸身上占了便宜吗?”秦诺想到袁逸,便想到前日晁昱与她说的话,想到飞玉江边的刺杀,想到那许多无辜而亡的兵士,她心中发寒,满心愤怒:“可别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让人给吞了。”
荷州的形势并不好,这是事前已经预料到的,只是事到临头,身临此地,才知这里的情势究竟有多么不好。
晓风斟酌片刻,道:“吕檀究竟掌权多年,就算其人当真蠢钝难扶,也应当知晓到底哪一边更加可靠。她身边只剩了侯爷这么一个亲孙子,若是做得过了,她这老太君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她如今不至于想要侯爷的命,只是想借力打力,利用袁逸来压制侯爷,压制殿下。”
秦诺把心里的怒火压下,冷静了几息方道:“这两人各有思量,袁逸又疑心颇重,连自己的亲弟弟都难完全信任,何况是吕檀这么一个外人。二人合作,嫌隙防备不会少,如此,事情倒还没有那么糟。”
“殿下说的是,依奴婢想,如今这侯府中,必已有了袁逸的眼线。”
秦诺食指轻轻叩了叩桌案:“眼线得摘出来,不过这事就交给襄武侯去查,咱们是外人,总不好干涉过深。”
虞斌原本没打算着意与哪一头作对,他尚未坐稳襄武侯这个位子,贸然出手,很有可能被这权势漩涡卷的七零八落。
可是如今,袁逸与吕檀搅和在了一起,在知晓了如玉如眉的底细之后,他心中对袁逸也存着说不清的厌恶和忌惮。
他与袁逸不是同路人,此人行事阴狠,又与吕檀勾结串联,那便是他的敌人了。
虞斌几乎欠着秦诺一条命,这些事,他无论如何也会竭力相助。
吕檀数十年的积累非朝夕可破。虞斌自知此事不可急,他手上虽有父兄为他筹谋所留的一份底业,但贸然与吕檀对上,终究还是占不了多大便宜,他心有计量,知道此事需得小心再小心方可。
眼线一事并不难查,几日的功夫便已有了眉目。虞斌暂未妄动,仍作无觉,且照着秦诺的吩咐,假作对如玉如眉有些兴致,如此,倒也算是糊弄过了吕檀和府上的眼线。
府中看似一派平和,可暗下里,几方冲突丝毫不少。
“殿下,您当真要差嘉月采芙去教导吕檀宫中规矩啊?”素问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嘴都合不拢:“殿下真是太英明了,正该如此呢。您这几天差过去的人连老太君的面儿都见不着,这次换成嘉月采芙,那必定是没什么问题了。毕竟嘉月姑姑身份高,面子大,连公主都想拿捏,教训一个老太太那就更不成问题了。想来不管是嘉月采芙还是吕老太君都是要感谢殿下厚恩的。”
秦诺笑笑,觉着素问这些日子见得多了,到底是长进了不少,这话说的教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若教嘉月采芙听了,只怕还要被这话噎去半条命。
“既素问觉着本宫英明,那这话就由你去传,如何?”
素问脸上的笑一僵,片刻却又笑得更开:“行,不过奴婢能不能请晓风姐姐与我一道去啊?我们两人一唱一搭,想来嘉月采芙也不会有什么话说了。”
秦诺痛快应下,便放手由得她们去做此事。如今尚不算危急,这事也不算难办,她们出了宫,失了庇护和提点,总要自己想法子立起来的。
第7章 狗咬狗 牙口好
这回嘉月采芙果然很顺利地见到了吕檀,并在吕檀的院子里留了不短的时辰。
素问传过话回来,整个人都是一副疲倦不已的模样,半日都没缓过来。
“这回知道这两个人不好对付了吧。”素心给她倒了杯水,依着秦诺的话扶了素问坐下休息。
素问一口气喝了半杯水,一抹嘴道:“天啊,她们两个人是不会好好说话吗?一句话能绕七八十个弯子,就我这点心眼儿,若是没带晓风姐姐一道去,两句话就得被她们给绕进去。”
秦诺在一旁边吃核桃糕边笑,还推推碟子让素问素心一道吃:“所以说让你这傻丫头多和嘉月采芙练练,这会儿有了防备,将来在要事上才不会出差错,你们是我的身边人,不能总是避着她们,得学着迎上去,学着对付她们。”
“奴婢知道了。”素问答得有气无力,见碟子里就剩了几块儿糕点,也没好意思伸手去拿。
“吃吧,我吃够了,你们两人一人尝两块儿,也不浪费。”秦诺在铜盆里净了手,回头端着温水慢慢喝。
“殿下,嘉月姑姑和采芙回来了。”有侍女在外高声禀报,秦诺抬了抬眉,没有立时应声。
素问素心对视一眼,皆起身照规矩侍立一旁。
“你们说她们从吕檀的院子里回来,会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素问先道:“她们二人说不得想向殿下表功。”
素心想了想才说:“采芙的心思奴婢猜不准,但是嘉月,必与殿下不是一条心,您让她去教导吕檀,可奴婢看,她只怕不会全然听了殿下的。”
秦诺点了点头,这才扬声叫进。
二人行了礼,秦诺随口问了两句,果然是嘉月抢先回话:“奴婢们明白殿下的意思,那都是为了一家人和睦,为了天下太平。奴婢也把殿下的深意和吕老太君说了。您猜怎么着?”嘉月笑得自得:“老太君也说了,今后在人前,都会照着宫里的规矩来,这样就能安了圣上和臣民的心了。”
“人前?”秦诺似笑非笑地看向嘉月,目中却倏地冷了。
“殿下……”嘉月只瞧了秦诺一眼,脸上的笑便立时落了下去,她嗫喏几息,仍是强笑道:“奴婢想着,您嫁到吕家来,那都是为了家国之义,为的是两家和睦,共抵外敌。吕老太君毕竟是长辈,她心里对朝廷,对殿下那自然是十分敬重的,可您说一家人相处,若是时时处处要行礼问安,那还怎么亲近得起来,所以奴婢就和老太君商量了一下,宫里的规矩那自然是要教的,可一家人的情分也不能丢,所以,奴婢觉着老太君在人前恭恭敬敬,不错了规矩就行了,没外人的时候,您……您不妨把她当成个普通长辈,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秦诺扶额笑笑,却道:“姑姑既有了主意,那去做便是,本宫相信,姑姑必定是为着朝廷,为着本宫好的。”
打发走了嘉月,采芙却不肯就这么离开。秦诺便将人留下来,看她有什么话说。
“殿下恕罪,奴婢品级不如嘉月姑姑高,有些事,总不好阻拦。”采芙当先跪地,磕头请罪。
秦诺拄着下巴看了她几息,叹了口气道:“这事不怨你,不过……”秦诺看着垂头跪地的采芙,唇角微微一扬,语气却十分地犹豫惶惑:“本宫听了嘉月姑姑的话,却觉得有些道理,那日是本宫反应太过,才闹得彼此尴尬,老太君到底是长辈,本宫还是退一步吧,要不然恐怕母后不会高兴,也会让朝廷和侯府生了嫌隙。”
采芙眼睁睁看着秦诺进了内室,满腹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