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雪女成为族中人人尊崇的圣女,他们羡慕她,嫉妒她,崇拜她,敬慕她,可没有一个人会将她当作普通人,正常人看待。
她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泥胎,只是一块华丽的木头。
她不是个人,也没有资格做一个有悲欢喜乐的普通人。
她知道自己已经动心了,可她不敢承认,不止不敢让旁人知道,甚至不敢让自己知晓。
她付不起离族的代价,而雪原之外,也没有人痴心相候。
可动心就是动心,若是可控,便不是心动了。
她心中总是一遍遍念着他的言行举止,想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她生在雪原,长在一片澄净渺茫之中,自幼所见,唯有这满目莹白,所学所识,也唯有淡念清心,终生于此侍奉神主,守护圣物。
但如今,她看到了让自己心神俱动的一抹鲜艳色彩,就像是这寡淡天地间蓦地出现的一抹彩云,一道彩虹。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人,那样的眉眼气度,就像是雪山之巅矗立的一柄寒剑,森凉犀锐,让人仰望,让人臣服,也让人心生敬惧。
若神主有形,就当是他这个样子,俊美清冷,矜淡疏模,不染凡尘,不念凡心。
他那样的人,本来就不该生在污浊尘世,他当高高在上,受人敬拜臣服。
若他为神主,她心甘情愿生生世世倾心守护,永不背叛,永无惶恐。他所在处,便是她心归处。
他就是她的神主。
可这神主已经动了凡心,他看着那女子的眼神,让她一瞧便心碎心痛。
她紧握双拳,头一次尝到嫉恨入骨的滋味,这滋味原是这样的让人心痛。
他从没正眼看过自己,就算偶尔掠过,也只像是看一棵草,看一朵云,她知道,自己从不在他的眼里。
有族人匆匆而过,她转回心神,压下惊惧妄念,问他们为何行色匆匆。
一人停下来冲她行礼,而后才低着头答道:“是新来的贵人们给了族里几只羊,还有些他们带来的酱料,我们奉族长的命,给他们送些衣食作为感谢,而且这些贵人们住的地方暂时不允我们随意靠近,为了表示歉意,他们还给我们送了许多外头的衣料,这会儿我们正要去领呢。”
族人红着脸,打着磕巴回了圣女的话,也不等圣女答言,便立刻恭恭敬敬地走了老远。
圣女是雪山之神的神侍,他们不敢冒犯打扰。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心头百般滋味皆有,往日她可自傲地说一句心无杂念,当日宛兰离族时,她还对她有种种不解和惋惜,但是如今,她虽仍旧害怕,却已明白了宛兰的心情。
“那头儿的汤泉也不教靠近了,这也没啥,不过你看了没?这些贵人真是大方,那些衣料和吃食家里的孩子见都没见过……”
“哎呦,不说那些衣食,就说那位‘王妃娘娘’,长得就像仙女儿似的,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听说仙女去泡咱们这头的汤泉了,我老远看着,就觉得她好像浑身都香喷喷的,那汤泉被她一泡,也不知道会不会变香……”
提着肉和布料的族人往来经过,都离了圣女很远,可他们的话却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她忍不住捂住了脑袋,掉头便快步直往前走。
“圣女大人,那头儿不让过了,您别往那儿去了,族长说了,贵人们是来救咱们宛兰族的,不能冒犯呢……”
这些话飘进耳朵里,她却一句都没听,也不想听。
他们去汤泉了吗?
她脚下跌撞,头一次这样的失态无制。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她好像踏进了一片虚幻往复的秘窟中,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心上。
宛兰离族时说过人人都有凡心,没有人能做一辈子的圣女,她还说凡心不是错,情爱也不是错……
真的不是错吗?
她一遍遍问自己,心内煎熬痛苦,犹如身在油锅火海之中,
终于还是跌倒。她将一捧雪扬到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仰面躺倒在雪地之中。
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冷,她的心里也是一片·湿·冷。
所幸四下无人,她捂住脸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
没有人的时候,她就能做一个普通人了吧。圣女不能哭,人却可以哭。
彷徨,无措,不解,迷茫,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混乱惊惧的时刻,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复杂痛苦的心情。
情真的不是好东西,它是会索·命·夺·魂·的。
第117章 情痴 他对她早已是……
夜晚的雪原星子明亮,看久了,一时倒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天宫还是仍在人间。
白日里泡了汤泉,秦诺一整日都是懒洋洋地,几乎一下都不想动。
言霆看她这模样心生喜欢,知道她没什么不舒服的,也就由着她懒散歇息。
高几上搁着几碟儿点心,都是用汤泉旁生的各色花朵为馅,香甜清口,丝毫不腻,秦诺一天里自己一人就几乎吃了一盘子。
“汤泉热热的好舒服,我们明天还能去吗?”秦诺抬头看向言霆,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期待。
言霆挑挑眉,伸手遮住她的眼:“今日已经泡了近半个时辰,至少七日之后才能再泡下一回。”
“这么严格,一点通融都没有吗?”秦诺拉下他的手,趴到他的颈窝一下下亲着他的耳朵:“我们四天……五天去一回不行吗,下次少泡一会儿就好了啊,言霆哥哥,夫君……”
“你就会欺负我。”言霆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小东西,心眼儿全用我身上了。”
“哪有。”秦诺讨好地笑:“那说明我把心思都用在你身上,不好吗?”
“好。”言霆重重揉了揉她的唇瓣:“嘴上抹蜜了?”
秦诺闭上眼,满脸都是信任和依赖。良久,言霆呼吸不稳地退开了些:“怕吗?”
毕竟进了雪原,他们能调动的兵力有限,而前方重重迷雾,亦不知生死吉凶何如。
秦诺追过去重重亲了他一口,笑着摇了摇头:“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
“是不是故意的?”言霆忍耐地闭了闭眼,将她往外抱了抱。秦诺红着脸咬唇不语,过了一会儿,还是红着脸藏进了他怀里。
“我一定能寻到雪玉兰,信不信我?”
秦诺眼睫微动,轻轻“嗯”了一声。她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衣带上,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没事的,你不是问过章先生……”
言霆几乎是瞬间便乱了呼吸。
两人在一处时总忍不住这样亲近,言霆爱她至深,自然会生出难以压制的贪念和眷恋,只是太顾惜她,才一直以理智压制情念,可她一旦这样,一旦露出一点儿纵容的情意,便要将他所有的克制打破。
秦诺已经微颤着手给他解衣,言霆一双眼狠狠盯着她,像是猛兽见到了落入掌中的小·猎·物,呼吸间仿佛都带上了灼热的燥意。
门忽然被轻轻敲响,秦诺惊了一跳,猛地缩回了言霆怀里。言霆从温柔乡中惊醒,整个人的气息尚未平复,出口的话沙哑又凌厉。
江澜后退了一步,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也不想这时候来打扰,可既是宛兰族中人求见,他也不能一句都不通报。
“圣女和长老有事求见王爷。”江澜一本正经地回了话,心里啧啧个不停。
听王爷这声儿,他也几乎能想象到屋子里的场景,所以一般若没有要生要死的大事,他都不会在夜里去自讨没趣儿。
“什么事。”
“说是探子传回了关于雪山邪魔的消息,想与王爷禀报商讨。”
江澜回了话,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略扯,且不说那雪山里根本没什么邪魔,也就是些作祟的人心,只说这事,说要紧也要紧,可绝没到了立时三刻就要商讨的地步。
若什么事都要报上来要王爷定夺,那他们主子早累死了,许多事,他们这些人已能分担。这话江澜说得清楚,偏偏人家摆出了一副这事今晚不与王爷说天就要塌了的模样,江澜又能说什么呢?毕竟宛兰族还是有些用处的,没拿到雪玉兰之前,两边闹僵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诺难得有这样任性的时候。
她抱住言霆的脖子,不住地唤他亲他,言霆狼狈不已,偏偏就甘心为她昏庸。
江澜在外听着了些响动,反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他撇撇嘴,掉头去打发宛兰族人去了。
得了,今儿晚上就是天真塌了那也没辙,这会儿让他把王爷拉出屋来,除非他嫌命长。
“怎么样,王爷肯见我们吗?”
“家主多有不便,恐无法相见……”
“这事很重要,还请这位大人再去通禀。”她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只是在听闻族人带回来的这个消息时,她便迫不及待地带了人来寻言霆商讨。
江澜将人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心里生出了几分不耐烦。
他素来最厌不识趣的人,也不介意敲打一二,让人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圣女认为重要的,其实在我们看来,未必是生死相关,不如圣女先与我说上一说,若真紧急,我回头就会再去禀报,若我就能解决部署,那也无需再去搅扰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