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照离揪着应裕闻的衣角拽了一下,声音奶奶的:“爸爸,想上厕所。”
两人聊的正开心,他弯腰拍了拍小照离的背,说:“妮妮,你出去这个门,右拐就是。”
小姑娘站起身来,乖巧地点点头。
推开屋门走了出去,朝右一拐,借着昏暗的光往前走,隐约间,她听见吱嘎吱嘎磨刀石的声音混着咩咩羊叫,前面是个小门,从里面传来了一阵沙哑的咳嗽声。
应照离悄悄走过去,趴到门边,看见了十几只大绵羊,从蓝铁皮围起来的场地里转来转去,中间坐着的是一个男人,背部宽厚,手指粗还皲裂,他大喝一声,粗砺的喉咙里咳出一口浓痰,啐地吐到一边。
小身影又往前趴了趴,赫然看见一只羊被绳子分别绑住四只腿,白绒绒的还在挣扎,那一秒,男人提着刀站了起来,十分有力气地一把就抓起羊挂到了大铁钩子上。
小照离腿一软,捂着嘴巴转过身去,听到了极其悲惨凄厉地鸣叫声。
她被吓傻在那了。
脑海里全是绵羊要被杀的惨烈画面。
应照离捂住心脏那一块,听着背后接近死亡的嚎叫,眼神涣散,她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受,就像一大垛棉花,收紧又炸裂,都是软塌塌的无力感。
羊叫的声音渐渐变小,然后消失,男人烦躁粗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妈的,今儿这天怎么这么热!”
……
应照离秀眉紧皱,蜷在被子里的身子不断发着抖,猛地睁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湿润润的,粘上晶莹剔透的泪珠。
她两只胳膊撑住,坐了起来,曲起膝盖,低头怀抱住,静静地发呆了会儿。
她本来已经好久不做这个噩梦了,可能是因为今天玩游戏时听到,下意识里又害怕了好久。
当时他们三个都没听出那是什么声音,应照离猜出来后,还被一顿夸聪明。
其实这很好猜的,不过,因为是三个生长在温室里的人,只会看见摆盘精美的羊肉片,或已经做好的熟食。
哪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最底层、最血腥的场面。
嗡嗡两声,手机在一旁振动了下。
应照离抬起头,伸出胳膊把手机拿到手上,打开后发现是梁言发来的微信。
【睡觉前喝杯蜂蜜水,助眠的。】
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对经常加班熬夜的人,倒也没有多晚,甚至是有些人夜生活的开始。
应照离给他回了过去。
【睡了吗,出来走走?】
过了一分钟。
梁言:【我在外面等你,收拾好后出门。】
她从床上起来,去浴室洗了把脸,套了件衣服,抽出房卡,拧开门。
梁言侧倚在墙上,应该是刚洗完澡,沐浴露的松木味还没散开,头发半干,风衣里面是一套深灰色睡衣,胳膊上还搭着件外套。
“把外套穿上,外面冷。”男人抻开衣服,披到应照离肩膀上。
“谢谢。”
两个人走出酒店,并排走着,在路灯的照耀下,拓印出一对细长的影子。
“我刚刚做噩梦了,醒了之后不敢睡觉。”应照离垂着头,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
梁言声音低柔,带着笑意:“这么怂啊,做个噩梦就不敢睡觉了?”
“......”
梁言:“梦见什么吓人东西了?”
应照离想到那个梦,又不想跟他说自己经历的童年阴影,挑了挑眉,委屈巴巴地瞎编道:“我梦见我被一群人欺负,你路过没有救我,我质问你,你说我丑,还一把推开了我。”
梁言噗哧笑出了声,皱着眉头垂眸看向她,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和宠溺:“我在你梦里就是这种形象?”
“嗯,可坏了。”应照离点点头。
梁言伸手揪着她的衣领,裹了裹敞开的外套,嗓音低低的:“梦都是相反的,你不会被一群人欺负,因为有我在,不需要质问什么,我也会说你漂亮美丽,还会把你拥在怀里。”
冷风吹的她打了个寒颤,她的梦好像还没有醒,不然怎么会听到梁言说出这种话。
路两旁是梨树,树干上还有粗皮,树冠似一把撑开的伞,四月,往往叶未长、花先开。梨花是小姑娘青丝上别的发簪,珠缀重重,瓷白的瓣如朝霞未染粉面,开的烂漫又浓烈。
几片花顺着风,打了个旋,飘到梁言的肩膀上。
他把花瓣放到手里,月光绕过脖颈,曲折地洒在应照离脸上。
眼前的人好似故意引诱她,男人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双眸含笑。
漫长的几秒钟,应照离只觉得衣袖的扣子,掉层漆,被指甲磨白了。
“按理来说,现实应该是这样的。”梁言挑挑眉,开口说完。
应照离眨眨眼,有些回避地说道:“你做过噩梦吗?”
“当然做过。”梁言往前走着。
应照离又问道:“那你醒来都是怎么办?”
梁言嘴角的笑意没有了,淡淡道:“用看书和学习麻痹自己,一直到天亮。”
应照离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他的伤心事,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她也不会去问。
见风越来越大,她借着这个理由开口说道:“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梁言:“好。”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
到了房间门口,应照离才停下脚步侧头跟他说了句:“我把外套脱给你。”
“对了,你掏掏口袋,有惊喜。”梁言抬手指了一下。
应照离一脸疑惑,伸进口袋里,指尖碰到了一张塑封好的照片。
她拿出来,发现是今天下午的合影。
梁言解释道:“我看这有洗照片的地方,觉得拍的挺好看,就顺手洗了几张。”
应照离一手捏着照片,指肚蹭过自己和梁言的笑容,因为他侧身力度较大,和董斯萱之间隔的距离可谓是“泾渭分明”,让她看了心情一阵舒爽。
“梁总监,今天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梁言把衣服搭到胳膊上,慢悠悠地说:“进去吧,早点睡觉。”
她没有动,靠在门框上。
随后站直身子,短暂性的回忆了些什么,抿了抿唇瓣,显出嫩嫩的粉色。
“小时候我给妈妈发过合照,也是在最中间。妈妈说,希望将来也有人环绕着我。”应照离细白的手指蹭了蹭照片里的人,她抬头望着梁言,眉眼带笑,皆是温柔:“梁言,今天呢,我也祝福你,愿你幸福,愿你有人环绕,晚安。”
第35章 柚子糖的利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吻……
次日。
大家在娱乐项目基地嗨玩了一上午, 下午四点多将所有行李收拾好,开车返程。
因为路途实在太长,无聊的林归梦和应照离聊起八卦来。
“照离, 你说邵睿诚为什么不谈恋爱呢?”林归梦扒着前座, 歪着头和人聊天。
应照离扭过身子, 黑色的长卷发垂到肩膀上,皱着眉笑道:“喂, 你怎么这么八卦?”
林归梦摆摆手,睁眼说瞎话:“害,我这是给车里增加欢声笑语, 省的梁言开着开着睡着了。”
应照离看向认真开车的梁言, 好像并没有任何困意。
“一个人不谈恋爱, 有两个原因,一是没喜欢的人,二是有喜欢的人。”应照离耐心地给林归梦解释道。
林归梦思虑了一番,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小邵那么帅,肥水可不能流了外人田, 离离, 要不是因为你有——”
声音突然被她自己掐断,意识到差点说漏, 林归梦紧紧闭上了嘴。
“因为什么?”吴樯刚听到一半就没下文了, 也凑过来疑惑地说。
林归梦撇撇嘴, 翻了个白眼, 耍赖道:“因为所以科学道理不说也可以。”
“……”
“诶, 你咋这么喜欢这个邵睿诚呢?你是个有对象的人!”吴樯不满意地表示抗议。
林归梦坐了回来,抱住男人的胳膊,头倚到宽厚的肩膀上, 哄着人:“我就只喜欢你好吧。主要是小邵让我姐爱泛滥了。”
“我记得小邵说,你们三个是同班同学?”吴樯搂过林归梦,手指摩挲着她胳膊上的小软肉。
“对啊,说起他来,真的挺可惜!”林归梦躺在吴樯怀里,开始给他科普高中的事情:“当年邵睿诚可是我们级部的级草,不仅长得帅,学习还是级部第一,十三岁的天才小朋友,妥妥的明华大学保送生。他年龄小同级三岁,是我们班班宠,那时候天天被挂在嘴边炫耀。不过高二他谈恋爱,有段时间很抑郁,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差点被退学,高二的暑假他转走去借读。从那以后,也没人提起邵睿诚的名字了。”
吴樯听完又问:“那他考上明华大学了吗?我看小邵现在能当实习生混的也不错啊。”
“没有,他高考成绩只够普通一本。”应照离侧身回答了他的问题。
其实,应照离高一时最佩服的就是邵睿诚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不是因为他的外貌,也不是因为他的成绩,而是他拥有那么多光环,却能够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贫穷的家庭条件,丝毫不避讳。
这是她那个时候死也做不到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