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老小姐面上露出些夕阳红般的、红鸾星动般的颜色。但嘴上强硬,“嗯呐!他会扭得很呢!今朝跟这个扭明朝跟那个扭,个老克勒的样子。迟早有天闪了腰!”
“了解这么清楚。在人家身上安摄像头了?”
老小姐支支吾吾,叽叽歪歪。
西落日头下,梁昭久违地心胸舒坦,嗟叹,“唉,看来我没长嘴也是梁家单传的。”
梁瑛一把撒开她。没走几步,又主动黏乎回去,叮嘱梁昭,这几天住在这边,傅伯伯他们家或许会上门来拜年……
“你想我怎么做?帮你当军师,僚机,还是前哨?”
“滚。别太殷勤就行。”
梁瑛说,无论如何,她依旧放不下谭主任。
梁昭听后面上一滞,再笑笑,“别太殷勤是伐?那我擅长的。”
—
没成想,老傅何须她们娘俩殷勤,次日一早,他就领儿子上赶着来登门了。
进门前先三分笑,茶叶鲜花阿胶糕,新年好,恭喜发财!
梁瑛尴尬死了,这两年春节来家里走动的亲戚少,她都没置办多少干湿果。没的招待人家,好欠礼数,赶忙使唤梁昭,“去巷口的超市称几斤炒货来。”
梁昭听话到门口穿鞋。
老傅的儿子突然说:“我陪梁小姐一道罢!”
*
本来,吃了软钉子的某人是打算直接回家的。结果路上一通电话,科室又把他叫了回去。
某闹市发生群殴事件。就近送来十几名伤员,春节期间,医院只能抓壮丁。顾岐安一路油门到底冲回去,几乎边跑边穿白大褂。急诊科简直炸了锅。
担床上还有小孩,无辜被误伤,脑袋鲜血淋漓地,哭喊要妈妈。
顾医生同他“嘘”,轻手轻脚查体,也哄慰他,“叔叔答应你,你只要乖乖配合做检查、治疗,明天,甚至今晚就能见到她。”
小孩这才息了哭闹。
然而连夜的手术过去,人还是没救过来。
原本脑子里就有血块,一摔跤,急性硬膜下出血。下手术台还好好的,出清醒室又不行了。
大过年地乐极生悲。家属在走廊哭得昏天黑地。
顾岐安就站得远远地,背贴墙壁,手上反复缠着领带。从本科大四就开始训练的单结、滑结、外科结,……,练得再熟极而流,也有眼睁睁救不回人的时候。
周琎迟一步更衣出来,见状拍拍他肩膀,“别看了。我早就麻木了。”
顾岐安直起身子,错开肩上的手,“我又做不到,还瞎承诺什么。”
“啥?”周琎没会意。
“没什么。天都亮了,你怎么着?”某人抬臂看表,六点多一刻。他问周琎去不去吃早饭。
“你请我就去。”
“一天到晚打秋风有没有出息?”说是这么说,也没拒绝,请就请呗。
结果周琎又反口,“算啦。我等下还要开车去苏州接人,接婷婷爸妈来上海,”婷婷是他未婚妻,口头上的。二人恋爱长跑也有三年许,是该提上日程了,“你有点不对劲啊,家里有的吃跑外面干嘛?”
脱白大褂的人:“你管我?”
“……大早上的,你吃枪药了!”
二人一路打着嘴炮到车库。周琎忽而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到底是个矛盾体。不谈结婚吧,又嫌战线拉太长,不够真诚;谈了吧,又烦,车子房子聘礼一箩筐的事体。老实说我们这种工作性质,结不结的有差嘛?还不是照样通宵站岗,完了连早饭还得在外面解决?”
顾岐安冷冷地,“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别,我说的是普遍现象,不单指你一个。”
坐进车里的人和周琎告别,等着发动机升温间,心里也在反刍。反刍他当初入围城究竟是什么心理。
抛开所谓的歉疚、责任感,抛开为了拿结婚背书出国的私货,还有呢?
好像只有,时辰到了,与其浑浑噩噩没个着落还不如趁早落定。更何况平心而论,的确没有比梁昭更合适的女人,乃至他觉得日后也不会再等到。
当然,那是彼时的心态。
就这么着在晨雾里驱着车,等顾岐安反应过来,却是不知怎地开到了梁昭娘家这里。
车劈雾进了弄堂。迎面就见一双男女年纪约仿,有说有笑,男人绅士品格地怕女士拎东西太累,还关照她,给我拎罢!
“不用了,谢谢。这点东西还是拎得动的。”
紧接着又礼尚往来地互相客套。男人关心起女士太瘦,趁着过年多贴贴肥膘呀!
“我是吃多少都不太长的体质。”
“唉,那岂不是风一刮就倒?”
说着,往前几步就要拐弯抄小道了。
车里,顾岐安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托腮,懒洋洋地、老沉沉地静观其变。末了等他们双双要转弯了,突然长按住喇叭,也开了远光灯。
直到梁昭不堪其扰地忿忿看过来。
第24章 -24- 秀禾服
一时间, 梁昭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倒是顾岐安这厢的视角,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穿着米白色华达呢风衣, 超长款,整个人云雀般轻盈, 又很高挑。皮肤太白的缘故,像冬天里哈出来的一口气,急急要融化在灯光里。
上一次她给他这样的失真感,还是在婚礼上。
西中式混合的流程,新娘子先穿婚纱, 再换秀禾服敬酒。婚纱是带头纱款的, 那天梁昭难得感怀地对他说, 即便是第二春, 这么隆重的婚服她也是头一回穿。顾铮补办的婚礼上,都是轻礼服应付的。
说实话,彼时的顾岐安兴致薄薄。并非怯场或者逆反,就是单纯地不确信,他将与这个女人携手共度日月。
哦,当然, 司仪说的是“共度余生”。
在洋洋洒洒致辞后, 司仪请新郎揭新娘的头纱,交换戒指。顾岐安却在沸沸掌声里愣住了,直到,有人戴手套的手扯扯他袖扣。
“你别是张无忌上身,在等赵敏来抢亲吧?”
顾岐安才回神,笑笑,捞起她无名指圈上婚戒, “你要是周芷若,我该是宋青书上身才对。”
她那天的妆容,眉心还当真有一点红。
因为化妆师觉得她五官太寡了。梁昭却很难不自嘲,守宫砂哦?
顾岐安单手揭开面纱的时候,二人对视间,他心里才有个声音警醒自己:即日起,顾岐安梁昭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继而,没有司仪转场没有任何征兆,
他低头落吻下去,从眉心再到双唇。灯光之下,他看到梁昭眸中有闪烁的痕迹,好像是……眼泪。
那一幕太失真了。
……
不等梁昭适应光线,有人已经开门下车。喇叭息了,但大灯还亮堂着。
梁昭在心里开骂了,不分情况开远光灯的司机全是傻叉,缺德!正准备上前理论,才看见披雾而来的人,只囫囵个轮廓,不真切,可那一副懒散又利落的步伐除了顾岐安还能是谁?
没几秒,一身大衣的人就站定到面前。
梁昭很没出息地想起《鬼怪》里那个名场面,阿加西和阿使来英雄救美,并肩走出了男模走秀既视感。她当年同濮素一道追剧的,二人齐齐尖叫鸡,太帅了我死了!
眼下,她脑子里也飘过这行弹幕。
颜控不过三秒。傅先生问她,“认识嘛?”
何止是认识……梁昭不置可否,傅就严肃劝导了,“不认识的话,先生,你这个行为坚决要不得的!远光灯有什么危害,不需要科普了吧?个么现在才几点钟啊,你在住宅区鸣笛扰民,会被投诉的!”
不得不说,傅先生说话顶有海派清口那个调调,随他父亲。
从而,顾岐安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垂眸看梁昭,“大早上地买东西,有人结伴,还省了听清口的票钱。怪划算的。”
梁昭继续不理人。
傅先生“噢哟”,“看来你们真的认识啊?”
一直不睬他的某人终于转来目光,额发被雾气沾湿了,衬得他瞳仁黑且暗,神色也冷峻,“这位怎么称呼?”
看着傅,话却是在问梁昭。
她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傅先生,不好意思,这是我先生,姓顾。”
傅一如雷劈般愕然,随即好涵养地递手,“抱歉抱歉,失敬失敬。”其实人家也未必对梁昭有什么居心,只是爱美心人皆有之。何况他父亲同梁女士的关系,提前为结亲预热罢了。
但傅先生好歹是社会人,察言观色间,就料定来人误会了。
他赶忙择干净,“是这样的顾先生。我陪家父来给梁姨拜年……”
顾岐安不假思索,“好的,新年快乐。”
“……”
傅先生还想找补什么,顾已经单方拒听,扭头让梁昭上车,“我送二位回去。”
梁昭不依,“我们抄小道两分钟就到,开车还要绕一大圈。”说罢兀自转身进了里巷。傅先生左顾右盼,终究难为情地上了车。
车上,顾岐安才算听闻了父子来梁家的前情。
两人互换见面烟。这傅先生是个免提话筒嘴,自来熟,点了烟就诉苦,“顾先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这事很叫傅某焦头烂额啊,家父毕竟也那么大岁数了,他由衷喜欢人家,年老了搭个伙也无可厚非。关键吧,就是梁姨的态度一直打太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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