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和程晔则带着人在当地山民的引领下日日穿行在山野间,回来后就在灯下做沙盘,将此处地形起伏和山脉轮廓磊出来。一面和程晔一起画地图,因为他们跑了几天后就发现随军携带的地形图似有偏差。
转眼间就忙了一个多月,中军帐里,桌案上巨大的沙盘已经堆了起来,壁上悬挂着羊皮拼接起来的巨幅地图,虽然还有待改善,但大致轮廓已经出来了。
帐外人影一闪,谢宏满脸喜色,大步走进来拱手道:“侯爷,金陵来信了!”
书案后的谢玉猛地抬起头,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道:“可是府里的?”
“当然了!”谢宏笑着呈上手中的竹筒,道:“加盖着长公主的印信!”
谢玉一连几日埋头书卷中的疲惫和倦怠顿时一扫而空,拼命压抑着心头的喜悦接过来道:“你出去吧,一会儿可别让魏老将军进来呀!他有什么事让他去找程晔和孙彻商量,就说我忙着呢!”
“您放心吧,今天是七夕,刚才我过来时他瞧见了,再没眼色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扫您的兴!”谢宏知道自己已经是多余的了,忙行礼道:“属下告退了。”谢玉摆了摆手,回转身匆匆走到书案前坐下,将那竹筒小心翼翼放在面前,见手指上沾了些许墨渍,忙走到那边水盆边将手洗了洗擦干这才坐了过来。
想到离别那夜他在她耳畔反复呢喃的请求,她果然是上心了。他就知道莅阳最善良最心软,而且吃软不吃硬!他拿出匕首轻轻削开封口的印泥,打开后倒出来细细的一卷白绢,拦腰用彩色的丝线扎着!
谢玉心头忽的一软,仿佛看到了莅阳坐在窗前,放下笔后捧起绢书吹干墨迹,随手卷好后拿过旁边的簸箕里的绣线慵懒的绕了几圈,纤指如飞打了个结,然后心满意足的靠过去仰躺在引枕上,望着外面花木扶疏间斑斑点点的阳光出神!再过一个月,她就快要临盆了,所以如今怕是都不能随意乱动了!想想真是遗憾,这都第三个孩子了,他却没有一次在她生产时陪在身边!
当初生景睿时是他们之间关系最糟糕的时候,他远征在外,故意错开了陪伴的机会。到了谢弼的时候,预产期提前了一天,他也是下朝回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下人们激动的上前报喜讨赏!而这一次,终究还是错过了。想到别人家夫妻恩恩爱爱,而他们却总是聚少离多,心里便很是愧疚,等以后四海升平,加国安宁,他就留在金陵再也不出去,每天都陪着莅阳,以此来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谢玉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解开那丝线的时候,却是不忍心打开看。这是莅阳第一次给他写信呢,如果现在看了以后不是没有了吗?他算了算,按自己的计划来的话,想要彻底肃清匪患,怕是年前也未必回得去!所以不如先攒起来,过段时间再看!
然后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当即就给莅阳回信。先问了府中的情况,又问了她近来的状况,然后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她的来信过于简短,希望下次能多说点话!当然,不用看他也能猜到莅阳肯定没写多少字!然后他又说了下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写着写着忍不住就给她画了几幅山间景色和农忙时收麦子和打场脱粒的画面!
最后终于写完封起来的时候发现厚厚的一沓,不由得暗笑莅阳大概又会说他话多了!
十日后,这封放在加急文书里的家信终于送到了宁国侯府莅阳长公主手中!
莅阳此时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也有些不便,所以身边时刻都有仆妇和宫女陪同。外面小厮将家书传进来的时候,齐嬷嬷便恭恭敬敬的送了进来。
谢弼正坐在榻前的矮几旁练字,听到齐嬷嬷的禀报声,不由得欢呼起来,道:“娘,爹爹回信了?”
莅阳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夸你!”说着接过那厚厚的信封,忍不住失笑道:“你父亲这不是在写信,是在写书吧?”一边陪侍的齐嬷嬷和众人都笑了。
齐嬷嬷递过来一柄小银剪,莅阳轻轻剪开封口,抽出一沓信笺,展开一看,满眼皆是工整细致的蝇头小楷,她扶额叹道:“看得我眼晕!”随即一页页过了一遍,最后望向眼巴巴的谢弼道:“你父亲抱怨你的信太短了,快些好好学,再过个把月这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生后你给他写信报喜,要多写点字!”
“啊?”谢弼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有些为难道:“孩儿很多不会写!”
“慢慢学吧,”莅阳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眨了眨眼道:“你也可以把会写的字全抄几页给他寄过去!”
“咦?”谢弼不由得大喜道:“这可以呀,娘真厉害!”
八月下旬,莅阳顺利产下一女婴,取名谢绮,取自张协《七命》中的流绮星连。
谢玉接到家书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彼时燕山一带下一季的大豆之类早已种完,也都浇灌了。期间山匪耐不住,派了几股小喽啰冲关滋扰,都被打了回去。
中军帐里,众将集结,谢玉终于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几个月辛苦大家了,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有疑问,现在本将可以将一切原委道出!”谢玉走到桌上的沙盘前,比划了一下道:“这是最新最完整的地势图,可能还会有缺憾,但是足够我们此次剿匪了。”他抬起头扫视了大家一眼道:“据探子回报,十三寨共计大小头目二百三十余人,小喽啰三千左右,还有五百多名妇孺等皆是被掳上山寨的!出去藏宝的山洞目前不确定之外,已经查到了他们的粮草!”说到这里,谢玉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道:“你们可知这些贼人存粮多少?”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好猜测,唯独龙翔将军孙彻微笑道:“据末将估计,少说也有两年吧?”
“两年?”魏方有些吃惊,道:“将近四千人两年多的粮草?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就是说即便咱们能克服种种险境将山寨包围,怕是也无济于事吧?”
谢玉摆了摆手,道:“两个月前有近乎两年半的存量,不过现在嘛,”他挑眉笑了一下道:“不到半年了!”
诸将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唯独程晔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含笑不语。
“已经被咱们的人接收了,”谢玉笑着道:“不然咱们在此拖了这么长时间,朝廷怎么会无动于衷呢?那是因为咱们的粮草补给都是自行解决的。”
“这……”魏方很是诧异道:“这怎么可能呢?”
孙彻也有些纳闷,若有所思道:“难道这段时间,大将军已经派人打入匪军内部了?可是,黄花城那些官兵,末将有些信不过啊!”
谢玉失笑道:“孙将军是觉得贺凭此人两面三刀有些奸猾了?”不等孙彻回答,他便自顾自道:“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好用,晓以大义远远不如阐述利弊。本将已经确切的找到了他这几年通匪的证据,在他无可抵赖的情况下着人与他达成协议,只要他放出消息说我们准备常驻,围而不攻,甚至放火烧山等恐吓之词,然后让贼人内部先乱了,等他们转移粮草的时候,咱们的人暗中跟踪找到他们新的粮库,之后一切尽在咱们掌控之中了!当然,本将许给了贺凭四成,毕竟咱们班师回朝的时候用不着带走那些东西!”
孙彻和诸将都不由得大赞妙极,但是魏方和其余几人却是有些不赞同的样子。
谢玉自然早就料到了,于是问道:“魏老将军是不是觉得本将这釜底抽薪之计不太妥当?”
魏方皱眉道:“听上去不错,可是既然您已经知道了贺凭通匪,怎么不但不向朝廷上走奏,反而与他私下勾结,同流合污?这个末将实在想不通,咱们这几个月既然已经保护了百姓们的粮食不被掠夺,按理说咱们的军粮就该由这几个地方分摊,哪里用得着冒那么大的险去自己谋划?”
“魏老将军有所不知,除黄花城贺凭知情外,其余地方的确有上缴军粮,所以咱们只需要在此安安心心的耗着,以不变应万变!”程晔忍不住解释道。
谢玉苦笑道:“魏老将军刚正不阿,大公无私,本将佩服!但是您想想,咱们把贺凭料理了之后又能怎么样?新上任的地方官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对咱们有什么帮助呢?别看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但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这等有用之人,杀了实在可惜!何况他既然已经为我所用,自然要留着,还要好好留着!”
“大将军,居庸关齐丰泽那边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您那封伪造的家书他竟然丝毫没有看出破绽,而且您也许了肃清匪患后给他记功并助他回朝,所以我看他已经死心塌地的相助了!”孙彻拱手道:“您就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很好,”谢玉招手道:“大家过来看,现在也农闲了,咱们可以干正事了!”诸将都围拢了过来,谢玉一一指点着各个山头河谷峰峦等让大家熟识,然后给各自分派了任务!
“咱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熟悉地形,第二件事是等!此处入冬早,等到天寒地冻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有动静,而那个时候咱们的粮草转移的也差不多了,只需要一把火烧了他们仅剩的存粮,就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