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倒是见过莅阳几次,因为她事前已经有过准备,所以并没有被看出什么异样。她原本以为会像往年一样,并没有她多少事,但是后来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太后说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着手处理一些事物,所以就把慈宁宫中一些杂事交给她处理。
虽说是让苏掌事协助莅阳,其实是为了让她真正动手动脑。也不过就和管家一样,统筹协调各宫所需,事无巨细,都要向她一一汇报请示。她所不知道不懂得,身边自有人负责解释教授。
其实后宫就和世家大族的内宅一样,太后是婆婆,皇后是媳妇,掌管六宫的大权就和内宅主妇的管家权一样。如果婆婆愿意退居幕后不再干预,那是媳妇的幸运。可如果婆婆多年来手握管事的权力习惯了不愿撒手媳妇也真不好办。
不巧的是,本朝太后便是一个权力欲很强的女人,而且颇有手腕,多年来积威甚重。以至于同样心机颇深的皇后言氏进宫近十年,费了多少心力却只得到后宫大权的细枝末叶,却还因此闹得婆媳有间隙,令皇帝也心生不满,真是得不偿失。
太后独揽大权,自然也就诸事繁忙,她又舍不得分权给后妃,如今实在忙不过来,便把莅阳拉来练手。
莅阳哪里受过这样琐碎繁杂的事,开始几天都是头晕目眩,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未来多半要仰仗母后,这个关节眼上可千万不能忤逆她,也就定下了心。
民间过年都换新衣服,宫里自然会更讲究,只是也更繁琐隆重而已。帝后以及各品级的妃嫔还有皇子皇女太妃等都大大有不同,从选料、颜色、款式到绣样配饰等尚宫局都要一一拿来给她过目。
像太上皇、皇帝以及皇子和王爷等男子的袍服都有固定的规程还好说,左不过就是那几个花样。但是女子的服饰以及配饰等实在太过繁杂,用料绣工样式等都有很多的变动空间,那些女官们甚至为了一个绣样或者首饰用翡翠还是用珍珠都能吵一个时辰。
莅阳向来都只是坐享其成,哪里知道一条裙子甚至领口的一点绣纹都是费了无数心思和口舌才最后决定做成的。
前几天她一直被女官们的想法左右着,后来就慢慢跳了出来,可以自行决定,只需要征求一下她们的建议和和意见就行了。毕竟出身尊贵,见识当然不凡,她自有独到的审美眼光,这样一来原本几天都悬而不决的事情很快就可以处理了。
除了宫服还有一应赏赐的器具等都要提前准备着,太后可是把内库的钥匙给了她暂时掌管,一时间不知道让多少人议论纷纷,毕竟公主将来可是外人,但是太后我行我素惯了,并未理会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莅阳渐渐做的上手了,便也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不安了。可是齐嬷嬷却有些警觉起来,她心里有些明白过来,太后大约是想把公主给嫁出去了,所以才会让她接触这些原本很很陌生的事物。
毕竟皇家已经出了一个德才兼备贤名远播的晋阳长公主,所以在莅阳这里太后也不敢马虎。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觉得有些仓促了,毕竟莅阳还在学持家之道,并没有真正接触过。莫非太后真的觉察到了公主和那南楚质子之间的事?其实就连齐嬷嬷也不确定太后到底知不知道,或许是心里有鬼吧,所以她一直觉得太后应该知道了一些,从一些蛛丝马迹可以看出来。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不能声张,所以太后应该趁着还没有什么势头,打算给公主找个婆家了吧?
齐嬷嬷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但是看到莅阳因为繁忙而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整日想着往栖梧院那边跑,她便也放下心来。
女儿家的小小心思,又岂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莅阳自然不会真的这么快就放下一段感情,每每到了夜深人静时还是止不住的思念宇文霖,明明就在同一道宫墙的包围中,可是却像隔了千山万水那么遥远。
她天天都在算日子,只想着快些过年,快些开春,等到天暖了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搬回畅音阁了。前几天她看到尚宫局赶制新衣的名目,就连冷宫的罪妃都有一套最低规格的衣服,可是却没有他的。她心头酸楚,却不敢让人看出来,更不敢为他打抱不平。
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忧伤起来。
长这么大,她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快乐无忧,何曾伤春悲秋过?但是遇到那个人之后,她觉得自己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动不动就难过的想哭,或者烦躁的几欲疯狂。
这座宫苑仿佛牢笼一般禁锢住了她的自由,她无数次做梦和他手牵手在月光下的草地上奔跑……
她当然是自由的,可是她爱上一只锁在笼中的鸟之后,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也同他一起被圈禁起来,不得自由。还有烦躁、压抑、迷茫和无助,虽然她向来和父皇无话不说,而且年事已高的父皇身为太上皇静养在宫中更是清闲,所以她自小就喜欢去父皇的宫中玩,不像皇兄宫中那么拘谨。
可是这样的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父皇的,更不可能跟母后说。晋阳皇姐已为人母多年,自打出嫁之后因忙于帅府的各项事宜也很少回宫,关系也渐渐变得礼貌客套。身边只有齐嬷嬷懂她,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有时候她会无端的烦恼,觉得自己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即便以后成婚也不想像金陵城中那些端庄雍容的贵妇,行为举止都一板一眼,一生都被拘在一座府邸之中。
这天地这么大,她渴望去外面看看。
就在偶然的一个午夜梦回,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逃。
她被这个想法惊醒,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是的,她要和宇文霖一起逃走。虽然她对他知之甚少,但是一个能被送到敌国去做人质的皇子,处境或许不如平民。除了大梁和南楚,还有北燕和大渝等等,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鹊桥仙(上)
莅阳本以为要等开春后搬去畅音阁才有机会再去栖梧院,但没有想到一个横空出来的消息却瞬间打乱了她的思绪。南楚使臣到了金陵,将于大年初一同朝臣一起觐见皇帝。
原本前朝的事,后宫并不会特别清楚。莅阳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她却收到一个陌生宫女的纸条。纸条上是熟悉的笔记,宇文霖约她初五在城南驿馆相见。
初时的兴奋和激动过后,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宇文霖竟然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份。否则的话,后宫那么多的公主,他一个消息闭塞的人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她左思右想,忽然明白过来,自己那日离开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灯笼,只要找人一打听,就知道是慈宁宫的东西,那么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其实这样倒也没有什么,若非每次会面都太过匆匆,她也早就找机会说明白了。
南楚使团既然来京,于情于理都会拜见一下自家的皇子,这并不稀奇。往年也是如此,只是各国之间的互相往来并没有死规定,又不是附属国,自然没必要年年纳贡朝拜。
莅阳知道消息的这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或许就是因为宫中最繁忙,所以宇文霖的消息才能浑水摸鱼的传给她吧!
按照规矩,大年夜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要设宴欢庆,皇亲国戚欢聚一堂,就连鲜少出来的太上皇都露面了,场面格外热闹欢快,莅阳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了。带着一帮小皇子小公主闹得累了,后来索性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留宿在太后的暖阁里,这才想起来守岁的时候竟然睡过去了。
这样一来倒也省了来回奔波,她是兄弟姐妹们之中第一个讨到红包和赏赐的。
宫中一片歌舞升平的祥和气氛,她丝毫不知道外面风云如何变化。到了初五那天,便说宫中实在闷得慌,想出宫去纪王兄的王府玩。这纪王虽然出身皇族,但却是个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俱到的雅人,结交了一帮附庸风雅的朋友,整日里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可是出了名的富贵闲人。
对于这样没有野心不问朝政的兄弟,梁帝自然很是喜欢。而且纪王为人忠厚、善良开朗,所以宫中的兄弟姐妹们也都喜欢与他交往。既然是去纪王府玩,太后自然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派了几个禁卫跟着保护。
莅阳肚子里窝着火,但又不敢在母后面前显露,所以刚一出宫门就跨上内侍带过来的马,扬鞭而去。
“长公主、长公主……”几名负责保护的禁卫可是吓傻了眼,大叫着跃上马背追上去大喊到,“纪王府不在那边呀……”
莅阳恨恨回头,怒瞪着他们道:“本宫骑术不精人尽皆知,你们追得急了要是惊了本宫的马,小心项上人头。”
那原本已经几步之遥的禁卫被吼了一跳,不由得放缓了马速。其他几人此刻已经跟了上来,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万一长公主丢了,太后那边怎么交代?”
“胡说,长公主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丢了呢?必然是孩子心性不想被咱们跟着。这样吧,你们几个各自分头去城门口蹲守着,万一她心血来潮出城去玩怎么办?我这就去纪王府外盯着,只要长公主一出现,就放个信号,大家好去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