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圣明,慧眼独具,自然不会看错人。但……陛下会同意让两位长公主都下嫁给赤焰军将领吗?”苏掌事一针见血道。
太后似乎有些头疼,道:“陛下的圣意,本宫也不太清楚。当日本宫和他提起谢玉时聊了几句,依稀觉得他似乎心怀芥蒂,且第二日就下旨把谢玉调入了赤焰军任职。说起来宁国侯致仕前也是赤焰旧部,林谢两家也算是世交,世族坐大,的确不得不防,却不知道陛下此举何意?”
太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面上微微一喜,道:“若是莅阳下嫁谢家,太上皇那一关倒是不用担心。”
苏掌事微微一怔,即刻明白过来。当年宫变之时谢家中立,而那谢玉还年少且不在金陵,说起来并未触了他老人家的逆鳞。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太上皇似乎一直对当年夺位之事耿耿于怀,这便是他一直不待见赤焰军和悬镜司的缘由。
“奴婢觉得,如今当务之急是莅阳长公主如何肯下嫁,这才是太后您最应该担心的。”苏掌事很是忧虑道。
“现在一想起她,本宫就觉得胸口发闷。如今的莅阳好像被邪魔附体,实在是……罢了,咱们现在去看看吧!”太后捂着胸口道。
苏掌事领命,出去传话了。
畅音阁的水廊外,迎驾的禁军密密匝匝跪了两排。
苏掌事扶着太后的手从凤辇上下来,瞟了眼地上跪着的人问道:“谁是负责长公主日常起居的?”
一个蓝衣女官出列,跪下来道:“是奴婢!”
太后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近日莅阳情况如何?”
那女官跟上来恭恭敬敬的回话道:“开始几天殿下情况不稳整日闹腾,摔东砸西,天天喊着要出去,奴婢们都不敢靠近。后来慢慢安静下来了,照常吃饭睡觉,但是从昨儿起忽然有些厌食,不怎么吃东西,看上去昏沉沉的,奴婢想着如果今天还是这样就禀报太后是否请太医来看看!”
即便莅阳再忤逆,终极也是心头肉,太后听得心里难受,恨不得将那南楚质子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恨。
说话间已经上了楼,原本开阔雅致的楼阁如今门窗全都被木板封住了,一眼看去彷如一座牢笼,太后看的心头一窒,廊下看守的几名内侍匆匆过来拜见。
“开门!”太后压下心底翻腾的难受,下令道。
门上竟然上了三道锁,就连素日冷漠自持的苏掌事也看得心头一阵难受。
“你们在这里侯着!”太后深吸了口气吩咐道,随即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一阵异味扑面袭来,简直令人作呕。借着昏暗的光线,太后才看到脚下一片狼藉,所有东西堆积了一地,地上满是瓷器碎片以及撕破的衣物帘幔,就连门窗上都挂着已经腐烂变质的菜肴。夏日空气本就闷热,而此间门窗紧闭,空气根本就不流通,莅阳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呆了这么多天?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服软求饶?
太后只觉得眼底发热头有些晕,转过身一把拉开了门颤声道:“你们便是这样照顾长公主的?你进来看看是什么样子?”
那女官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奴婢们进来收拾时殿下便要往外跑,奴婢门实在是怕伤到了长公主才不敢进来的,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前两天她的确带着人进来收拾,但莅阳像疯了一般的要往外跑,抱住她的宫女被她又咬又抓甚至抓着趁手的东西就打,这女官也被砸了一杯子,心中有些记恨,又想着莅阳虽然金枝玉叶,但如今遭到太后厌弃,怕是比冷宫里的妃子还不如呢,一个失宠了的长公主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于是便任由她自生自灭,每日只是按时送去餐饭。
太后久居深宫,怎么不可能不知道宫中本就趋炎附势人情淡漠?可如今亲眼看到这番情景,还是气的差点晕倒,颤抖着手指着那女官厉声道:“来了,拉下去,交由慎刑司处置。”
那女官还欲求饶,就被扑过来的内侍捂住嘴拖了下去。
苏掌事也是一头冷汗,忙招手唤来几个宫女亲自带着她们进去打扫清理。
太后绕过厅中满地杂物,满心悲怆的朝着尽头珠帘后的寝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深陷在天生丽质的新坑里出不来,无意间看到44章两个写的超好的评论觉得好感动,要是不更新一章都对不起大家的热情了,哈哈哈
☆、独倚楼
满地都是大珠小珠,太后一不留神差点滑倒,苏掌事轻轻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烛台递给太后,悄悄退下了。
昏黄的烛光渐渐氤氲开来,太后小心翼翼往前走,却发现阁子里颇为干净,像是把所有杂乱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厅中。她想莅阳定然不会自己整理房间的,是啊,离开了人侍候,她自己会干什么?想到这里,眼泪滴答一声落了下来,愈发不舍和心疼。这样的莅阳别说是远走他乡,就是把她嫁出宫她都有些不放心呢!
太后随手撩起残缺的几道珠帘,看到阁子里面也是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这丫头的脾气怎么这么火爆?铜镜、妆奁等都掀翻在地,钗环首饰滚得到处都是。衣服帘幔等也扯落了一地,锦榻上的被褥都被她拽到了脚踏前的地毯上。
走了这么几步路,太后已觉得有些热了,可是她却发现莅阳正裹着辈子缩在榻前的地毯上睡着了。太后将烛台放下,缓缓走过去蹲下身来。
莅阳气色很差,纠结的黑发遮住了半边脸孔,即使睡着了两手依旧紧紧的握着被角,好像害怕被人抢走一样。太后记得她小时候一个人睡害怕的时候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都是拿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只要裹紧了被子,就能挡住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
“潼儿……”太后忍住心酸和难过,抬手轻轻拨开了莅阳脸上的黑发,只见她神情憔悴,眼底乌青,原本莹润的脸庞也变得消瘦起来。太后的手掌温柔抚上去之后,莅阳便有些悠悠转醒,脸颊挨过来亲热的蹭了蹭,忽然伸出手臂搂住了太后,含含糊糊的呢喃了声:“母后别走啊!”
太后心疼难耐,眼泪刷的又落了下来,忙用另一只手擦去,柔声道:“母后不走!”莅阳小的时候每晚都要太后把她抱到床上去才肯睡,有时候睡着了也揪住太后的袖子不让走。但是从六七岁后突然玩的野了竟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粘人了,偶尔太后提起来打趣她她还会害臊不承认。
有那么一瞬,太后忽然就心软了,不如就顺着她吧,她想要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只要莅阳永远无忧无虑开朗快乐就行了。
“母后?”莅阳似乎觉察到异样,缓缓睁开了眼睛,竟然真的看到太后在眼前,只觉得像做梦一样,满眼都是喜悦,甜甜道:“母后真的来看我吗?”一句话说完,突然嘴巴一瘪很是委屈的哭了。
“别哭,别哭,母后真的来看你了。”太后收回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缓缓安慰她道。这个时候她忽然不敢问莅阳是不是想通了知错了,因为她竟然有点害怕那个执拗的让人痛恨的女儿。
“母后,您把嬷嬷还给我吧,这么多天都没有人管我,呜呜呜……”莅阳偎依在太后怀里嘤嘤的哭着道。
“好!”太后想也不想回答道。
莅阳抬手揉了揉眼睛,哽咽道:“母后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要阻止我得到最想要的东西呢?如果不能如愿,那以后的几十年我即便活着都不会再开心了。”
莅阳从来没有用这样消沉的语气说过话,或许听上去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但太后却不敢轻视。她不能再和莅阳硬碰硬了,只会两败俱伤。
太后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道:“在你心里,我们所有人都抵不上那个人吗?”
莅阳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的,明明可以两者兼得,为何母后非要逼我放弃一方呢?我谁也不想舍弃。母后您别逼我,求您了。”她抬手抓了抓头,有气无力道:“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太后觉得心头在滴血,那种巨大的失望和痛苦一齐卷上心头,她忽然难过的好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儿女都是父母的债,这句话果然是对的。不过她觉得更应该是仇人。
“以后齐嬷嬷就过来照顾你,”太后缓缓道:“我倒是很好奇怎样一个人,可以把我一手带大的女儿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母后?”莅阳一惊,忽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哀求道:“请您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太后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道:“想带走本宫的女儿,可没有那么容易。如果只是平庸之辈,那么别怪母后狠心。”
莅阳眼睛忽然亮了,心底的希望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忙跪下来磕头谢恩。母后要去见宇文霖了,便是说母后已经妥协了一半。她觉得自己高兴的快要疯了,只要母后肯帮她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太后缓缓站起身,觉得头有些晕,忙扶住榻沿坐了下来,道:“你所犯过错实在太大,暂时还不能离开畅音阁,否则你皇兄那边我都不好交代。这两日我出宫去看看,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便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