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要起来,他忙伸手去扶,她含笑问道:“下朝直接过来的?”一面不露痕迹的躲开,自己撑坐了起来。他伸出去的手有些尴尬,下意识的落在了被子上,轻轻拍了拍道:“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赶忙过来瞧瞧,这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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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莅阳公主摆了摆手道。
此刻正是掌灯的时候,路边上的下人们见夫人回来,都放下手中的活上前见礼!
刚过了侧院夹道,忽听头顶一声闷雷滚过,接着便听到了刷刷刷的落雨声!
“哎呀,怎么这么快就下起来了?”紫曦和紫苑忙过来抬起袖子替莅阳公主遮着头顶的落雨,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相较于侍女们的慌乱,长公主本人就镇定多了,雨落下来后,空气中的窒闷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路边上的晚桂已经凋谢的差不多了,雨水落在叶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个时候,她忽然好想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或许她可以完全不顾形象的在大雨中奔跑呼喊,末了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低低的叹息掩没在了雨声中!
手臂忽然间被人抓住,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人撑着伞冲了过来,正自发愣的时候,看到身边的侍女们都退到一边去行礼,这才发现来人竟是谢玉!
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在她耳畔说着什么,可是哗啦啦的雨声让她听不真切,还没有作出回应就被他带着往前跑去!他撑着伞,袍角尽皆浸入雨水中,却是丝毫也顾不得,只是护着她往前面屋檐下跑去。
想到他一把年纪了却做出如此轻狂的举动,若是被孩子们看到了,以后怕是再也端不起严父的架势了!莅阳有些好笑的想着,耳畔雨声渐弱,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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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握着帘幔的手僵了僵,眼神如同一片飘絮般落在莅阳潮湿□□的玉肩上,竟像是胶着了一般!
她散了发髻,正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下来搭在衣架上,谢玉进来的时候,她正将双臂背在后面摸索着去解贴身小衣背后的束带!她微微侧着身子,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是优雅纤细的玉颈和上臂扭到背后后洁白圆润的肩头!黑发如瀑布般蜿蜒而下,直没腰际,遮住了整个后背,以至于她的手指要从秀发中穿过去摸索混入发丝中的衣带纤纤十指莹润如玉,穿梭在乌黑的发间,犹如夜色中盛开的兰花!
那莹白的手指终于摸到了衣带,却在抽了一半的时候忽然顿住了!很久以前的时候,只要他看过来她就能察觉,可是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眼神渐渐没有了年少时的灼热和痴狂,而她也已经习惯了那岁月沉淀下来的似水柔情,所以即便他在身边,她也常常会忽略甚至忘记了他在身边!
她没有想到谢玉会在此时突然回来,正自怔仲的时候,后背忽然撞入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她惊呼了一声,手指顺势抽出了那根带子,潮湿的亵衣直直坠到了脚下,她顷刻间慌了神,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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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的睡着了吧!他盖好火盆,将水壶重新放了上去,起身坐到榻前,倒了杯热茶暖着冰冷的手掌。今夜事出突然,他竟有些不安起来。莅阳出入宫闱,那样的事一旦发生,迟早会传出风声,她会否又想起昔日不堪的过往?
当年霖铃阁外两天两夜的守望似乎已经熬干了他半生的心血,即使过去了十多年,可是回想起来,依旧心胆俱裂。莅阳终于还是出来了,可是他却觉得仿佛会永远失去她。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他几乎已经相信莅阳会永远和他在一起,无论发生了什么。可是,宫里那事一旦传到她耳朵里,怕是……
他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叹了口气,放下杯子,用捂热了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肩背,像是在安慰莅阳,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莅阳微微动了一下醒了过来,“雨停了吗?”她揉了揉眼睛问道。
“……停了!”谢玉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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莅阳一个人睡的时候,都会在妆台前留一盏纱灯,这个习惯从新婚之夜开始已经二十多年了。他觉着夜间睡觉有光不好,所以每次回去都会熄了灯再睡觉!
可是如今转念一想,留一盏灯也挺好,至少他夜半归来不至于黑灯瞎火。
轻轻走到锦榻前,只见帷幄深处那人果然已经睡熟了,一头青丝拖与枕上,映的半张脸在微明的灯火下泛出几丝暖黄。虽然如今已经不小了,但是她偶尔睡觉还是会习惯把手臂搁在枕上像抱着头一样。谢玉记得当初看到孩子们小时候那样圈着脑袋睡觉忍不住笑过她好几次!
这样睡的后果就是早上起来喊肩膀疼或者手臂一片冰凉!那时候她还笑着把冷冰冰的胳膊往他火热的怀里蹭,他便在起身前将她搂着用温热的手掌给她揉肩膀,再反复把手臂搓热!他抱着她的臂膀在怀里的时候,她的手经常会不安分的乱动。闹的他心猿意马快动情时却又唤人进来侍候洗漱……
那都是多么久远的往事了?久到他甚至忘记了原来他们也曾真正的恩爱缠绵如胶似漆过,久到他甚至以为二十多年都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般过来的!
一时间心潮起伏,眼眶也有些潮湿。这几日都在忙着朝堂上的事,都没怎么见过她,偶尔碰面也没有好好说过话。他知道莅阳定然是不介意的,她不早就习惯了他出门一年半载也不会抱怨一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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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而行,随行的侍女们都心照不宣的落后了十余步,缓缓的跟着。
“莅阳啊,你还记不记得……”谢玉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并肩走在悠长的宫墙夹道间时温馨幸福的情景,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些凄然,不由得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果然,他们之间任何回忆都是一把刀,说不得,提不得,念不得!
“什么?”莅阳侧过头,低声询问道。
“没什么!”他摇头道。
莅阳似乎有些不悦,不动声色的加快了步伐。谢玉抿了抿唇,快走两步追了上去,悄悄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莅阳微愣,下意识的挣了几下,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谢玉心头有些愉悦,不由得微微笑了,将她略显冰凉的手掌攒在了自己温柔厚实的掌心,长袖垂落遮住了一切。
莅阳默默往前走,谢玉想说点什么,但是脑子转了好几圈,却是找不到半点话题。他不由得很是难过,想到他们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这些年来,他费尽心机百般筹谋,只为了保住当下一夕安宁,他陷身与尔虞我诈间你来我往、谈笑风生,似乎都是信手拈来,他生来便擅长此道,唯独对着莅阳时可以毫不忌讳的袒露本心,可是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习惯了戴着面具披着伪装,唯一没变的,或许便是当年那殷切的初心。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了回廊,莅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要进去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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莅阳刚走到台阶前,就见齐嬷嬷从檐下绕了出来,躬身行礼道:“长公主,侯爷已经过来了。”
莅阳有些微诧异,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推门进去后,室内一片温暖,莅阳转到里面,看到谢玉正坐在灯下看书,听到脚步声不由得抬起了头,冲她笑着招手道:“你快来看,松山书院那边来信了,说是绪儿这一年进步可喜!”
他虽然在外面不怎么说,但心里对这个小儿子还是很看重的,对他的培养也很用心,虽然是武侯世家,但要是谢绪能考取个功名光耀门楣,也是极好的。
“绪儿这孩子,从小读书就没有让咱们费心过!”莅阳走过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看了遍那封信,字里行间都是溢美之词,只在结尾寥寥几句提了一下谢绪应该多和同窗交流等。
“这个,你怎么看?”莅阳指了指那几行内容,问道。
谢玉无所谓的笑了笑,收起信笺道:“绪儿并非不识礼数的人,或许是他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结交无所谓的人吧!”
既然他这么想,莅阳自然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起身过去卸妆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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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孩儿就是提前跟您知会一声。以后逮着机会,您就在爹爹面前稍微提一点,让他老人家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还有啊,”谢绪又顿了一下,莅阳不由得提起了心,只听他说道:“孩儿求学问道的目的并非做官,这一点您也一定要让爹爹接受。孩儿的志向是做名流千古的学者大儒,受百世敬仰的。”
莅阳望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少年,不由得扶额道:“也好,这样也算是光耀门楣。好吧,在做圣人之前,还要好好做人!明天就要走了,去看看你卓大哥吧!再跟你姐姐说几句话,等你下次回来,就要当小舅舅了。”
谢绪点了点头,起身道:“孩儿这就去。”
“等一下,”莅阳忽然想起了什么,嘱咐道:“你明儿一早,可是要错过你大哥的生日宴了,他前几天还一直在念叨。”
“好,我会提前给他拜寿的。”谢绪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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