莅阳心神俱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景睿的身世,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公开的秘密。这么多年了,甚至连她都已经忘记了那样不堪的过往。当年含羞忍辱携子下嫁,为护得那可怜孩儿的周全,她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心神和精力。睿山惊魂之后日夜提心吊胆,疑神疑鬼,提防着周遭的一切,天可怜见,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盼到了那孩子长大成人,可以保护自己了,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如何能想得到,过往的伤疤会这么毫无征兆的被人赤衣果衣果的撕开。而主导这一切的,竟然是……
那南楚青年忽然躬身行礼,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朗声道:“萧景睿乃是南楚晟王宇文霖之子,长公主殿下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猝不及防,生平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惊慌失措乱了分寸。她心里满是恐惧和无助,下意识的寻找着谢玉,然而谢玉不在,身边空空荡荡,只有随身侍候的侍女和嬷嬷!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谢玉的庇护和陪伴,但其实这么多年来,每每在她真正需要的时候,谢玉并不在身边。
景睿初生时遭逢变故,她整日惴惴不安如惊弓之鸟!身边无人可信无人可依,一步步苦熬了过去。
新婚前几年,谢玉官阶较低,随军南征北战,她独守空闺日复一日,锦样年华水样流,即便曾经性如烈火,又怎么抵得过漫长岁月里风刀霜剑的侵蚀和磨砺?最终耗成了后来的沉静温婉。
太后宾天之时,她无意间得知当年真相,谢玉的欺瞒和算计令她痛心疾首五内俱焚,心性里最后的热度终于消耗殆尽,她将自己关在霖铃阁整整两天,痛苦迷惘悲伤彷徨仿如出嫁前缠绵病榻于无人问津的凤阳阁。
但是那个时候谢玉在外面,至始至终没有迈入一步,直到她自己走出来……
☆、番外.凤求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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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太后宾天之时,她无意间得知当年真相,谢玉的欺瞒和算计令她痛心疾首五内俱焚,心性里最后的热度终于消耗殆尽,她将自己关在霖铃阁整整两天,痛苦迷惘悲伤彷徨仿如出嫁前缠绵病榻于无人问津的凤阳阁。那个时候谢玉在外面,至始至终没有迈入一步,直到她自己走出来……
外人只道她清冷淡漠与世无争,又有谁懂得无奈蜕变的苦痛和哀绝?这冷漠残忍的世间容不得心里残留半点的温情,因为那情会化作冰刀霜刃将你的心刺的千疮百孔。
本以为自那以后,她将再也不会感受到哀痛和悲伤,然而此时此夜,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越过景睿的肩望过去,看到的是谢玉站在数丈外的台阶下,嘴角微微抽搐,满脸的痛苦和哀伤。饶是他智计百出,心思千回百转,终究也是被这样的变故震的一时之间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就像当年一样,咫尺天涯,谢玉过不来,她也过不去,于是她知道 ,和以往每次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一样,她依然还是要自己挺过去,于是她的眼神只得落在了失魂落魄一步步走上前来的景睿身上。
“母亲……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几乎片刻之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她的心里从来都分的很清楚,景睿是景睿,宇文霖是宇文霖,这么多年来,谢玉是怎么对待景睿,她都看在眼里。不是亲父,胜似亲父。较之谢弼和谢绪,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景睿继承了宇文霖性格里的软弱敏感,也从未察觉到自己的身世有异。这孩子骨子里到底没有谢玉的坚韧,更多的是软弱和善良,他根本就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莅阳心痛万分,在侍女的扶持下缓缓站起身,望了眼厅外紧抿着唇直直望向她的谢玉,忍不住低下头默然垂泪。
景睿顿时明白过来,一时间双腿发软,无力的跪倒在地。莅阳心下哀恸,推开扶持的侍女,跌跌撞撞的扑过去抱着神色木然一脸呆滞的景睿哽咽着柔声抚慰,“景睿,别怕……”
未知的恐惧忽然在心底升腾,她好像又回到了睿山那黑暗绝望的雨夜,即使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但是当年的心理阴影却始终徘徊在心底,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个孩子的生命来之不易,以至于她时常会觉得他依旧是那个襁褓中脆弱无依的小生命。
“景睿……景睿,别怕……有娘在……”她哽咽着靠在他肩头泣不成声,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半点不敢放松,仿佛她只要放手,他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外面又开始喧哗,兵刀相接之时她已经回过了神,在嬷嬷和侍女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却再度看到众人回转身来齐齐望向了她,只听那弹琴的女子冷然道:“当年殿下明知道丈夫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却不能当面质问他,个中苦楚,甚是煎熬。幸好有一位知内情的嬷嬷陪在身边……”
扶着她手臂的齐嬷嬷忽然敛衣跪下,朝着外面颔首致意。
莅阳却是无端的吐了口浊气,一时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畅。仿佛这二十五年来的隐忍和煎熬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当年的事,无论是睿山惊魂之夜还是谢玉曾经的算计和欺骗,终其一生她都未曾真正有机会质问过他。景睿小的时候她不敢,生怕撕破了脸皮自己再也无力护得孩子周全。后来她渐觉谢玉待她情深意重,便更加不能问。他曾经隐晦的向她许诺不会再动孩子,她初时犹疑,但自从有了谢弼和谢绮后就渐渐放下心来。
别的事情不好说,但是单就孩子的事,谢玉倒是真的未曾有过半分欺瞒。即便在最交恶的时候,他待景睿也是视若己出,未曾有半分偏颇。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那件事都是一个结,一直梗在心底,日积月累,形成块垒,再难消融。
此刻忽然经别人的口说出来,她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厅外谢玉满面怒容,拂袖断喝道:“真是一派胡言,来人!”待命的府兵快速包抄过来,将庭前众人困在了阶前。
卓夫人神色肃然,唤道:“青遥!”
卓青遥一震,大步往前走去,谢绮心头惊颤,唤道:“青哥?”
卓青遥顿住脚步,最终还是神情痛苦的走过去接住了母亲手中的天泉剑。
谢玉抬手招来一名府兵,交代他去调兵,坦然的神色间已经露出了杀意。
眼见谢卓两家生死对峙,谢绮心胆俱裂,走过来抱住莅阳手臂伏在她肩头哀声唤道:“娘!”
莅阳静静的望着场中纷争的局面,渐渐定下心来,抬手抚慰着女儿的肩背,只听那半日来静静隐与暗处的麒麟才子缓缓走了出来,阴阳怪气道:“既然谢卓两家今夜注定要翻脸,如果此时不动手,恐怕谢侯爷日后,再难有机会杀人灭口了吧?”
谢绮心头巨震,立刻泣不成声。莅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臂,忽然冷笑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道:“苏先生这么有把握,认为谢卓两家会在今夜反目?”
她一直未曾开口对任何人维护半分,此时忽然说话,众人皆是一惊,不由得齐齐望了过去。
谢玉神色讶然,回过头定定的望着她,眼中神色瞬息万变,陡然明白了过来。
梅长苏也有些诧异,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在连番打击之下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会忽然开口,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淡淡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难道长公主认为卓庄主夫妇会不计前嫌,依然与谢家交好吗?”
莅阳神色凛然,伏在她肩膀上的谢绮只觉得一股子摄人的气势陡然袭来,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站直了身体,有些震惊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杀子之仇?苏先生说话可要当心,谁杀了谁的孩子?谢玉,还是我?”
梅长苏怔了一下,神色变得冰冷,望向场中的宫羽,道:“难道方才那位宫姑娘还没有把话说清楚吗?还是长公主殿下此刻思绪紊乱,夹才会夹缠不清……”
“苏先生,”谢玉的声音如同平地炸雷,陡然响起,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道:“本侯敬你是客,但你也该遵守客人的礼数。这是我们谢卓两家的私事,不老外人费心。”
不等梅长苏说话,谢玉立刻转向卓鼎风,朗声道:“卓兄,难道你真的不明白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卓鼎风有些疑惑的望向了卓夫人,卓夫人眼中愤恨未平,依旧冷冷盯着谢玉。
宫羽看到梅长苏望过来的眼神,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道:“卓庄主千万不要收他蛊惑,莫忘了你们那初生的孩儿是怎么死的?”
莅阳缓缓上前两步,神色凄然道:“怎么死的?方才如果我没有听错,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你的父亲,悄无声息的杀死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卓夫人浑身一震,立刻怒目望向了宫羽,眼神如刀剑般凌厉。宫羽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大声道:“可我父亲是受何人指使?你们千万不要忘了,真正想杀死那个孩子的人到底是谁!”
谢玉咬了咬唇,缓缓侧头望向了莅阳,静静道:“我从未想过,那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说出的隐秘,竟然会在今夜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