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贼 (工里)

　　照往常经验，她通常躲不了爸妈的投喂。
　　封佳恣上车戴好耳机，说：“要麦香味的。”
　　“没问题。”
　　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变化，直至拐入那条熟悉略破的小巷。
　　封佳恣忽然开口：“妈，明年能搬家对吗？”
　　如果有人研究过她惯用的语气说辞，便会发现她多数情况下礼貌尊重，少有强硬的时候，只有在这个问题上，她一直坚定且不容抗拒。
　　尽管女儿早已解释过，封母仍有些不理解，“我和你爸已经在计划筹备了，再给点时间吧，佳恣，你怎么会那么急。”
　　这里的环境其实算不错的，她当初也是精挑细选才搬来。
　　“夕阳无限好。”封佳恣垂眸静思，言简意赅道，“只是近黄昏。”
　　到家了。封佳恣提着书包下车，封母找位置停车，她低头掏钥匙，由远及近、沙哑的大嗓门叫住她：“封家的女儿，你瞧见昨天打我老公的小子没？”
　　封佳恣正视眼前的妇女，从乱糟糟的短发，额头斑驳的伤口，落到粗糙质感的上衣。
　　早晨台阶上的药膏没影了，估计被某个邻居顺走了。
　　封佳恣：“没看见，你要找他讨医药费么？”
　　“那可不！他仗着年轻力壮把我老公打成半残，肯定得付医药费！”妇女咬牙切齿，恨不得揍对方一顿似的。
　　看来她还不知道打人的是谁，封佳恣淡道：“我昨天确实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随即，对方的话印证她的推断。
　　“到底是哪家的小混混！？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我今天非得揪出他！”
　　银色的二手丰田停靠红砖墙边，正往后倒入，封佳恣扫了眼，妈妈快停好车了，她也不作多纠缠，说：“不清楚，没准是路过的青年，阿姨，你先回医院照顾丈夫吧。”
　　话罢，她轻轻抱了抱妇女的半边身体，以示安抚。
　　“你……”前一刻还眦睚必报的女人，呆愣了好几秒，被她礼貌成自然的动作惊到。
　　“好久没有人抱过我了……”妇女瞬间含泪，像个小女孩般，无措地仓皇而逃。


第3章 03 盲区
　　封母停好车，奇怪地瞥了瞥离开的女人。
　　“佳恣，那是谁，哪一栋的住户？”
　　封佳恣低头回信息，随口答：“不知道，一个失败者。”
　　封母的眼皮微跳，一脸拿女儿没辙的表情。
　　晚饭后，封佳恣拎着黑色垃圾袋出门，戴着耳机跟段梦娴聊天。
　　“对了，你之前提过新来那转校生的奇怪之处？”
　　封佳恣：“嗯？什么时候的事。”
　　“别装傻，你几条狐狸尾巴我还不了解么。”
　　她扔完垃圾回家门口，昏黄的灯光下，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坐台阶上，手里捏着卷子。
　　这人是爱上她家台阶了吧。
　　封佳恣暂时关掉声筒，抬眸望了眼远处，“B612单元一楼的阿姨最近在找你。”
　　周启越低眸，“你，名字。”
　　既然这么想知道，就应该屈尊降贵去问左邻右舍啊。这就是封佳恣认为他性格与出身的矛盾之处。
　　“很简单的题目，怎么会难倒做题家。”封佳恣留下这句，开门进去。
　　重新戴上耳机，段梦娴正义愤填膺：“好哇你又装死……”
　　“他身上有一种涉世未深的正义感，应该势在必得的时候，却适当放弃了，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
　　“好像他知道鱼终究会游回来一样。”家庭关系差的孩子没有那种游刃有余的本领。
　　段梦娴沉默三秒，“封佳恣我警告你，别拽比喻句，说人话。”
　　她笑出浅浅的酒涡，但他的缺点也很致命，一眼能看出题目答案，却看不穿人心。
　　如果能看懂，也不会去救那位失败者。
　　高二（2）班教室。
　　课间吵闹，唯独周启越附近僻静如死神的领域。
　　班上同学对他感情复杂，既拉高平均分又瞧不起人，旁人碰他一下都能发脾气，真绝了。
　　周启越拉开座椅，起身往外走，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叫住他，语调微颤，“周、周同学。”
　　男生头也不回，连脚步都不带停一下。
　　“……什么人啊真是。”黑框眼镜女生被惹恼。
　　周启越穿过暗绿色的走廊，抵达教室办公室，开门踏入，里面仅两位老师，循声抬眸瞧过来。
　　学生来教师桌面拿作业本是常有的事，他们挪开视线，倒是女老师，多看了两眼男生。
　　他没费多少劲儿便找到五班的学生表格，按在办公桌扫过几秒，然后物归原处，佯装无事离开。
　　明华装潢的技术略粗糙。周启越回到原教室，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停在抱作业本的白长裙女生上。
　　“你看谁呢？”好事的男生注意到他的一丁点反常，顺着视线瞅过去，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五班的封佳恣。”
　　“我好喜欢她，但是她不爱搭理人。”男生捂了把胸口。
　　周启越的视线矜持地偏离一分。
　　不搭理人？想来递药也并非她自愿。
　　“她上学放学都得有人护着，递情书的机会压根……”男生叹气感慨，又话锋一转，理解道，“之前有个追求者失心疯，告白不成想杀害她，还好没出事，不然那个垃圾，十条命都不够他赔的。”
　　*
　　周六，封佳恣陪段梦娴逛街，好友试到一双非常满意的高跟鞋。
　　细鞋跟藏蓝色，鞋头是尖三角形。
　　“好想买。”段梦娴捧着鞋眷恋道，“可是打架不方便……”
　　封佳恣在一旁翻阅杂志，闻言笑：“何止，这鞋本来就不日常。”
　　“你要买它的话，还得配上衣和裙子，甚至一个颜色合适的包。”
　　“不过……”封佳恣诚恳道，“实在很喜欢，那就买吧。”
　　试装镜边的男店员翻着白眼，看她们打扮衣服便宜，阴阳怪气：“年纪轻轻就拜金，买不起就别试了。”
　　“哈哈哈。”段梦娴毫不怜惜地脱掉鞋子，反驳道，“我们明明是为了美好生活奋斗，太可怜了，哈哈嫉妒高中生的老男人。”
　　封佳恣笑，配合地打量一番那店员，“刚才没注意，现在发现，确实长得有够寒碜。”
　　神清气爽地怼完店员，段梦娴心情甚好，在对方吃瘪的脸色下踏出实体店。
　　“去哪儿吃？烤肉还是火锅，爸妈给我的预算充足。”段梦娴搂住她的肩。
　　“来我家。”封佳恣提议，“这样你就能把一半的钱分给我。”
　　段梦娴：“……我是不是还得夸你小天才呢。”
　　说笑归说笑，她还是很愿意去封家，封父做菜一流，做的酸豆角牛肉无敌美味。
　　晚上七点。
　　饱饭后，封佳恣出门，这回垃圾袋到了段梦娴手上，暂时充当小苦力。
　　“好久没见后巷小卖部的楠楠了。”段梦娴走着走着，莫名怀念起来。
　　那小孩破坏力惊人，以前喜欢去封家闹事，瞧见佳恣精致的手办就想要，不给就哭，而封母太过心软，封佳恣不在家就拿熊孩子没办法，每回都买好吃好喝的哄楠楠。
　　最后终止在佳恣终于动心思对付他。
　　其实很小儿科的方法，佳恣由着七岁小孩哭闹，摔烂她买的板样手机，领人去小卖部找老板娘，说小孩闯祸了，道歉赔钱吧。
　　老板娘虽然不穷，但很精打细算，甚至有点吝啬，自家小孩去别家蹭吃蹭喝占便宜，她一直知情且纵容。
　　却没想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平时仙气飘飘脾气极好的小姑娘，竟然反常地没有息事宁人，坚决要求赔钱。
　　“街坊邻居都瞧着，闹大了不好看。”老板娘低声下气地劝。
　　封佳恣温柔地笑：“苹果手机贵您也是知道的。”
　　明明仍是往日好姑娘的模样，老板娘却看出了笑面虎的错觉。
　　老板娘无法，揪起楠楠的耳朵，狠狠揍小孩的屁股墩，楠楠“哇”的大哭，流下鼻涕泡。
　　在外人面前先收拾自家小孩，打得越狠别家就越不好意思追责。
　　封佳恣果然心疼起来，抚摸楠楠的脸蛋，“小可怜见的，别打了老板娘。”
　　她没有说放弃赔钱。
　　老板娘咬牙，继续狠心抽小儿子，等着封佳恣打消赔偿的念头。
　　楠楠泪眼朦胧中，一边屁股火辣辣地疼，一边是封姐姐温柔的嗓音，他整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越劝妈妈打得越狠呜呜。
　　直至打得小孩哭喊的嗓子哑透，封佳恣松口：“好吧，赔一半。”
　　见对方还想讨价还价，封佳恣：“老板娘，你做生意的，怎么会不懂最新款的溢价？”
　　言外之意，按市场价的一半价钱已经是通融的最低条限了。
　　老板娘大出血，割肉似的赔了六千。楠楠从此对封佳恣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见到她都会乖巧地打招呼，不敢再踏进封家的门。
　　*
　　“好家伙，六千块减掉样板机的五十，以及楠楠那些年在你家消耗的美食费用，你还倒赚了两千。”
　　段梦娴啧啧称奇，爱极了她的鬼才好友。
　　再谈及此事，封佳恣竖起食指，搁在唇中央轻轻“嘘”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