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晏钦没有勇气亲口告诉她这些,思来想去,便去向婉音的书房拿了纸和笔,坐在她的书桌前苦思了许久。
他用了两页信纸,写了一封诀别信给向婉音。
里面把自己接近她的目的写得明白清楚,且一开始的言辞愤懑激昂,如同是一种宣泄。
宣泄晏钦此刻心里的怨气和憋屈。
写到第二页信纸时,晏钦的气也差不多消尽了。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的,惆怅郁结胀满心房。
他生出了不舍来,在第二页纸的开头,写了“对不起”三个字。
晏钦反省了自己的行为,也承认自己的手段卑劣。但通篇下来,他并没有认可向婉音对顾氏药业和顾明泽的所作所为。
甚至他还批评了向婉音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行径。
信的末尾,晏钦又郑重其事地道了一次歉,只为他自己的行径道歉。
走笔至此,男人心里那团乱麻好像解开了。
虽还有些不舍与落寞,但他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在信纸的最后一行,他用极小的字体写下了一句“后会有期”。
晏钦将诀别信放在了向婉音的梳妆台上。
此时窗外已然夜色沉沉,在院里的灯光笼罩下,晏钦看见了细碎纯白的雪花。
下雪了。
花瓣大小的雪很快将地面铺出一层银白色,连两边的万年青都没能幸免。
晏钦将行李箱搁在了门外,自己在玄关处的鞋柜前弯着身子换鞋。
他以为向婉音是故意避开他,不肯回来。
没想院门开了,红色的玛莎拉蒂开进了院子,往车库那边去。
不久后,晏钦在檐下和向婉音遇上了。
与她同行的还有秘书乔晋安,以及向婉音的前夫……顾明泽。
四个人在檐下相遇,除了乔晋安,其余三人都在彼此打量,尤其是晏钦与顾明泽。
晏钦略有些诧异,因为他和向婉音在一起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从没有和顾明泽照过面。
他以为,向婉音和顾明泽已经彻底断了,现如今应该是敌对一样的存在。
毕竟向婉音在顾氏药业最岌岌可危的时候离开了顾明泽。
按理说,顾明泽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痛恨她的人才是。
晏钦以为,他们俩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面的,因为向婉音从来没有在他或是任何人面前提起过这位前夫。
所以……向婉音突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他分手,是因为她和顾明泽重修于好了?
这个念头不知怎么,直接横亘在了晏钦的脑海中央。
他愣了足足两分钟之久,还是顾明泽温声开口,问向婉音:“这位是?”
晏钦这才回了神,目光也从顾明泽身上移到了向婉音身上。
两人目光相接,向婉音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公司的男艺人。”
只这一句不痛不痒的介绍,便把她和晏钦过去近一年时间的亲密关系覆盖过去了。
晏钦以为,向婉音这是追夫成功了,不想让顾明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听了向婉音的话,只撇了下嘴角,讥讽一笑。
视线也随之从女人脸上移开了。
倒是顾明泽还一直盯着晏钦看,目光复杂,略有思量:“看着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
顾氏药业与海城晏氏集团,不曾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虽然都是上流圈子,但酒城的上流圈子与海城的上流圈子还是大不相同的,格调也差了许多。
海城是沿海一线城市,一套房能顶酒城三五套房的价格,经济实力有很大的差距。
曾经顾氏药业也想过海外发展,便想过搭上晏氏集团的线,希望能与之有所合作。
但晏氏集团压根没把顾氏药业放在眼中,不屑与他们做生意。
顾明泽那时候去过海城,也进入过晏氏集团的商业大楼。
之所以觉得晏钦眼熟,是因为他曾在晏氏集团看见过年少时的晏钦。
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晏钦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与现在是有些出入的。
所以顾明泽一时间想不起来他们在哪儿见过,但晏钦记得。
他这人,一向过目不忘。
这种时候,晏钦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便想圆过去。
结果向婉音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是语气淡漠地吩咐乔晋安先把顾明泽带进屋去。
她自己留下来,与晏钦告个别。
第38章
看了眼晏钦脚边的行李箱, 向婉音略显随意地拢了拢自己的耳发。
“下雪了,明桂园这边不好约车,我让乔晋安送你一程吧。”
她声音很淡, 听不出情绪。这份淡漠疏离却让晏钦的心,比这雪夜还要凄冷几分。
他想问向婉音, 是否和顾明泽已经重修于好,可是又不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
所以最终晏钦只动了动唇,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只沉声拒绝:“不用了, 有人会来接我。”
“那我就不送了。”向婉音笑了笑,话落后便没再逗留, 径直越过男人进了屋去。
眼见着晏钦要被打发走了,向婉音心里自然高兴。一想到不久的将来, 她和两个宝宝的幸福生活, 向婉音进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这些在晏钦看来, 只觉得向婉音是迫不及待想要进去和顾明泽你侬我侬了。
单是想想他们两人独处时的场景,晏钦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可转念一想, 他又为自己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把真心告知向婉音,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她彻底失去理智, 庆幸自己没有拒绝那套滨海别墅。
雪下大之前,晏钦离开了明桂园。来接他的人是秦覃,直接去的秦覃的公寓。
原本秦覃是想带着晏钦去见唐晚州和宋义的, 总不能他一个人先叫晏钦一声“爸爸”吧。
但晏钦却说他很累, 等他睡醒了再把唐晚州和宋义约出来聚一聚。秦覃可不敢做他的主,只得闷声答应,带他回自己的公寓休息去了。
后半夜的雪来势汹汹,很快便将院里光秃秃的树枝压垮了。
顾明泽是被向婉音赶出明桂园的, 乔晋安动的手,像扔垃圾一样把人隔离在了铁门之外。
于向婉音而言,顾明泽也确实是垃圾一样的存在。若非他在她回来的路上突然冲出来拦了去路,苦苦哀求向婉音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她是断然不会带顾明泽回来的。
顾明泽这人脸皮厚,且不怕死。拦路不让,除非向婉音的车从他身上碾过去。
向婉音不想闹出人命来,答应和顾明泽谈谈。结果那男人一开口,依旧如当初东窗事发时一般,先替向希说足了好话。
“音音,骗你是我的主意,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迁怒于阿希。”
“他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与我相爱,这一年里他也已经得到相应的惩罚了。”
“伯父伯母这一年身体不好,都是阿希忙前忙后照顾着。他活得很辛苦,人已经消瘦憔悴了许多。”
顾明泽说的每一句都是在维护向希,替他开脱。
这些话对于向婉音来说不过是老生常谈,早就不新鲜了。
不止顾明泽说过这类话,向文海和朱慧也说过,不止一次。
初时,向婉音还会撕心裂肺地疼,疼到呼吸困难,几近晕厥。
现在嘛,她已然麻木了,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眯着桃花眼,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向婉音没等顾明泽继续往下说,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实在没有耐性听顾明泽啰嗦。
“所以你今天费尽心思与我见面,就是来说这些的?”
女音渗着刺骨的冷意,令顾明泽心神一颤,当即便闭了嘴。
犹豫了片刻他站起身来,移步去了空旷的地段,抬眸深深看了向婉音一眼。顾明泽的膝盖忽然一弯,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便如陡然坍塌的高楼大厦,匍匐在了向婉音的跟前。
靠在单人沙发上的向婉音愣了,片刻惊疑后,她听顾明泽低声哀求道:“音音,我被查出感染了HIV。我想这应该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也知道我不配求得你的原谅。”
“但是音音,向希是你的亲弟弟。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因我而破裂,而我已是必死之人……你与他总归还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顾明泽跪在地上,眼神灼灼地看着向婉音,祈求她能够和向希重归于好。
还说是他的出现破坏了他们的家庭和睦,以后他不在了,他们一家子应该是可以和好如初的。
他觉得向希活得辛苦,希望向婉音能善待他。
还说这是他的遗愿。
向婉音早在他的哀求声里回过了神来,听着男人说的那些话,她有片刻的恍惚。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在向婉音的脑袋里跑了一圈。
她的唇角勾起了弧度,但那双桃花眼里却泛着清冷的光。
向婉音道:“顾明泽,你能为了向希跑来求我,也算是爱惨了他吧。”
“可你好像误会了。”
“我和向希之间的关系不是因为你而破裂的。你啊,别总把你自己置于过高的地位,跌下来会粉身碎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