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面,望着她的眼:“不过,你要觉得我不像好人,不放心和我当室友,那我就再另外帮你找个住处。”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静得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郭雁晖注视着她平静到不起波澜的眼睛,以为她已经给了他拒绝的答案。
他遽然松手,正想说些补救的话,却听见她问他:“那你是好人么,郭雁晖?”
像打趣,又像试探;像无心之问,又像要一句信誓旦旦的保证。
僵滞的空气又开始缓缓流动。飘浮在空中的糯米粉,有些继续旋转着上升,有些飘落到他们的发间和睫毛上。
郭雁晖先是一凛,心里有些紧张,可面上还是带笑问:“你觉得呢?我是不是好人,我自己说的不算,你说的才算。”
朱萸眨巴了一下眼,良久没有作答,只是将指间里的糯米继续搓成光滑的小圆球,掷进碗里。
碗里的糯米团消瘦下去,另一只碗里累叠起的小圆子像发福男人的啤酒肚,渐渐向外凸出来。
郭雁晖见差不多了,端起碗来,走向厨房,熟练地在锅里加上水,等着电磁炉把水烧开。
从锅里冒出的水蒸气让厨房里湿哒哒的,氤氲一片。
他总觉得水烧开前,朱萸会进厨房来的,所以他耐心地等,不知是在等水烧开,还是在等她来。
他的预感向来都很准。
他在水烧开前,听见朱萸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杭州人么?”
“以前是,现在可能不算了。十年前我就来了美国,现在连杭州的路都摸不清,算不上什么杭州人了。”郭雁晖揭开锅盖,看着锅中的水已经浮起了小泡泡,“你怎么猜出来的?”
“你刚刚喊我小姑娘儿,还是带了杭州口音的。”朱萸顿了顿,“有些东西,其实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变的,就像……像你的口音一样。”
“你也是杭州人么?”郭雁晖想起和她在西湖博物馆的初见,基本已经确定了答案,却还是再问她一遍。
“对,我也是。”朱萸弯了弯唇,“而且我也爱吃酒酿圆子,真巧。”
水开了,郭雁晖将一整碗小圆子倒扣过来,一骨碌都倒进沸水里:“是啊,好巧,朱小姐。”
在杭州初遇后各奔东西,又在安克雷奇的地震里,阴差阳错地重遇。
还能有比这更巧的么?
“你一个人从杭州过来,跑这么远来拍戏,你家里人和男朋友放心得下么?”他用筷子搅开小圆子,不让它们黏在一起。
“没有家里人,也没男朋友,我一直是一个人。”
郭雁晖手中的筷子蓦地直立住,像刺进水里的两刃刀。
他微怔后,向她道歉:“抱歉。”
“没关系的,”朱萸平缓地说,“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两人又短暂地沉默一会儿。
洁白的小圆子被沸水翻滚得软糯,边缘已开始透光。
郭雁晖旋了旋开关,将电力降到最小格,沸腾的水声也减弱下去。
“如果我想留下来住,会麻烦你么?”
朱萸趁水声变小,问他,让他有些诧异地侧目。
刚才那一番试探,他还以为她还对他始终有所戒备,不愿意留下来住。
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要出去拍戏的时候,我会早出晚归,会影响你休息。我也可能会在房间里讲电话,一定会吵到你。而且……”
“朱小姐,”郭雁晖打断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你怎么会把这种事叫麻烦?”
他搁下筷子,将电磁炉关掉:“费恩太太让我一定照顾好你。所以,别那么瞧不起我,尽管来麻烦我。但我可以跟你打赌,你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是麻烦不到我的,朱小姐。”
话音未落,他余光瞥见朱萸的手绕过他的腰侧,替他扶住了差点滑进锅里的筷子。
腰侧的毛衣衣摆被被她轻擦而过,摩擦着他的皮肤,泛起了点痒意。
他不由自主向下瞥了一瞥,就听她又叫了他的名字:“郭雁晖。那你千万要愿赌服输。还有——”
他回眸,看见了朱萸那对久违的笑涡:“还有,以后叫我朱萸就好。”
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他唇角上扬出一个愉悦的弧度:“一言为定。”
***
郭雁晖慢节奏的独居生活,因为朱萸的到来,一下就提速起来。
等他们吃完早饭,郭雁晖就替她去原先住着的酒店,去取她留在酒店的行李。朱萸本来推辞了几句,但他坚持让她留下休息。
朱萸原先住的酒店其实离他们的民宿很近,走路走一会儿就能到。
但他想要顺便去沃尔玛买东西,最后还是开车去了酒店。
安克雷奇尚没有走出地震的阴霾。虽然城市已经开始恢复供电和交通,但一路上都可以见到忙忙碌碌的抢修队。
幸运的是,这场地震并没有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费恩太太的伤,都能算得上最严重的了。
正如朱萸所言,这座酒店也因地震损毁得不轻,大堂里正是乱哄哄一团。他排了许久的队,才等到前台替他找到了从朱萸房里拯救出来的行李——一个24寸的新秀丽旅行箱。
他道谢后正欲离去,却被前台叫住:“等一等,先生,还有一件行李。”
前台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深棕色的琴盒交给他:“小心,一定要轻拿轻放。”
郭雁晖接过,仔细看了眼琴盒的形状,猜测是一把小提琴。
朱萸再一次让他出乎意料。他没想过,她大老远来安克雷奇拍戏,竟还会随身携带一把小提琴——带着乐器乘坐飞机,很容易磕磕碰碰的,可是一件麻烦事。
既然随身携带,那一定是她的心爱之物。
上车时,他特意将琴盒放在前座上,把它当成一个需要严加看护的脆弱的孩童,郑重其事地用安全带锁住它。
他在车里吹起轻快的口哨,启动了车子。
在开往沃尔玛时,他接到了爱德华的电话。
寒暄了几句,问候了费恩太太后,他告诉爱德华,朱萸会暂住在他的房子里,希望他能向费恩太太转告一声。
“那样再好不过了,Claude。我们最近都会在医院,有人能陪你,再好不过了。”爱德华兴许只是无意一提,“Claude,我总觉得,虽然很多时候你都在笑,但你好像并不开心。你看上去,总是很孤独。希望朱小姐能给你带来一点生气和活力。”
“爱德华,她只是来借住几天。我们只是暂时当室友,你不要想太多。”
“是我想太多吗?你不是一个会随便让人借住在你房子里的人。你对她,很不一样。”
郭雁晖总是将爱德华看成一个没有长大的大男孩,现在才发觉,爱德华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他今天一天的心情都空前的好。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从朱萸嘴里,得知了她没有男朋友。
而他也并没有告诉朱萸,让不让她留下,根本不取决于费恩太太,只取决于他。因为费恩太太租给他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整栋屋子。
第15章 故人归(3)【2020,安克雷奇】 ……
“对了,Claude,你能帮我个忙吗?”爱德华没有太纠结于郭雁晖的沉默,他还有正事要和他商量,“明早我本来要去Bethel送货,但我现在走不开了。爸爸也要去另外一个地方送货……”
“把坐标发给我,还有联系人的手机号码。”郭雁晖对他接下来的请求了然于心,“我替你飞,你专心留在医院。”
爱德华一反常态,连连道谢不停,客气到让郭雁晖都有点招架不住了:“爱德华,我在开车,先这样吧,记得把坐标发我。”
***
从沃尔玛采购了一大堆食材和日用品回去,再加上朱萸的行李,郭雁晖搬了两趟才把所有东西搬空。
朱萸吃了早饭,又吃了一遍感冒药以后,就昏昏沉沉的,回到房里去休息了。
他回来时,估摸着她还没醒,所以蹑手蹑脚地放好了东西,将食材和新买的厨具全拎进厨房里。
早饭做得很糊弄,但他深知,中饭不可以再糊弄了。她才刚退烧,说话都是飘忽的,没有气力,需要好好补一补。
等他炖好了一锅色泽金黄诱人的鸡汤,觉得差不多该开饭时,才上楼去叫朱萸。
他在她房门口低唤几声,却无人应答。
出于担心,他踌躇良久,还是开门进去看了眼她。
一如在杭州时相遇的模样,她低垂睫毛,轻抿着唇,睡得很乖,乖得连在梦中,都在克制呼吸,像是怕极了呼吸声搅扰到他。
郭雁晖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突然闻到了从楼下传来的焦味,才想起电磁炉上还煮着瘦肉粥,才赶忙离开了房间,替她重新掩上了门。
粥在锅里烧糊了。
所以说,美色不仅误人,还费米。
他想都没有多想,只是将粥倒掉,又开始重做。
但等到这锅粥烧开,朱萸依旧没有下来。
郭雁晖本想自己先垫点肚子,但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餐椅,最后却失了胃口。
他将粥和鸡肉留在了餐桌上,留了一张便利贴在朱萸房门上:【中饭在餐桌上,喜欢的话,就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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