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附议!附议!”穆青几乎是挥着手道,“这样的千古奇冤,殿上的谁敢摸着良心说可以听了当没听见,不查不问的?案子审错了当然要重审,这是最简单地道理了!陛下!”
“放肆!”梁帝气得须发直喷,牙齿格格作响,“咆哮金殿,穆青你要造反吗?!”
“臣也附议,”言侯冷冷地插言道,“长公主当众首告,所言之过往脉络分明,事实清楚,并无荒诞之处,依情依理依法,都该准其所告,立案重审。臣实在不明,陛下为何犹豫不决?”
言蓁看着父亲眼中闪烁的刀子一样的光芒,抿着唇看着身边沉默已久的萧景琰,他正巧也在看她,她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冲着他点了点头。
言侯的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扎进梁帝的心中,众臣的异口同声附议,令他急怒嘶吼:“你们都是宗亲呐,宗亲呐。是谁?是谁让你们这样来对朕?谁让你们这样来对朕?”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默默不语的皇太子殿下,终于在众人地目光中站了起来,滚龙绣袍裹着的身躯微微向老皇倾斜了一下,在那份衰弱与苍老面前显示出一种令人眩目地威仪与力度。
梁帝喃喃:“景琰……”
萧景琰没有理会这一声,又或许没有听到,他走下去扶起久跪的莅阳长公主,扶起了年迈的云国公。
众臣跟着莅阳长公主和云国公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萧景琰。
他面对着梁帝,荣辱不惊地行礼:“儿臣附议。”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四个字,却仿佛带着霹雳与闪电的能量,落地有声,瞬间压垮了梁帝最后地防守与坚持。
“望陛下恩准,重审赤焰之案。”
不知他是有意无意,他并没有开口叫梁帝父皇。
此时梁帝终于明白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因为他了解这个儿子对于祁王和林氏的感情,当初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他尚且会不计得失大力争辩,现在确凿的证据已经出现,萧景琰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梁帝扯去了外袍还希望能够在气势上压住萧景琰:“你,你。”
他踉踉跄跄地走下龙椅,发颤地手指指着萧景琰:“朕早就应该知道。一定是你。哈哈哈……”
他侧过头看着眼中带着泪的静妃却依旧是那副荣誉不惊的模样:“呵,哈哈哈……”
他目光发狠地盯住萧景琰:“据莅阳的控诉,主谋无外乎夏江和谢玉二人。他们既然伏法了。你们为何非要重审呢?”
萧景琰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此案关乎的是真相,是清白,并非只为定两人之罪。”
梁帝心头一跳,阴沉地问:“那你还要定何人之罪啊?”
第四十五章 纷乱将至
梁帝心头一跳,阴沉地问:“那你还要定何人之罪啊?”
“此案乃大是大非,有罪或有失者,皆应追究。”
“哼。好一个有罪者,好一个有失者。”梁帝怒极反笑,“你到底再说谁?”
萧景琰沉默了,他并没有明确地告诉梁帝,而梁帝的心中却早已经明白了。
言蓁看着这样的梁帝,皱着眉头,她缓缓地扶着桌子起来,慢慢地走到殿中,落在萧景琰身后的半步地方,行礼。
“孔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可知。”言蓁的声音不大,可她出身书香,又有将门铁血的风范,即便是身怀六甲,其气度也非寻常女子所及,“不审此案,民心难安,将心难抚。难道要让天下人说我们大梁不为忠臣昭雪,宁亲小人,不听忠言吗?臣媳自由得父皇恩宠,知道陛下的为人,相信父皇昔年受了小人的蒙蔽才至如此之地啊。”
云国公见梁帝有所松动,接着说道:“景运二十六年,陛下尚是皇子,遭人陷害,屠刀悬颈,是同窗伴读林燮,拼死找回证据,面呈先皇,才救回陛下一命。景运二十九年,五王之乱血洗京城,当年林燮还是一个巡防营里的一个小统领,他亲率三百骑兵,冲进禁军营,最终力保陛下登基。开文十年,西晋失守,金陵围城,林燮自北境千里勤王,血战三日,方平京城之乱。请陛下看在昔年林燮忠心耿耿的份上,重审赤焰之案吧。莫要让忠魂成为无位无牌的孤魂呐。陛下。”
“臣等附议。”
老臣、新臣、皇族、后宫……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他所希翼的表情,即使是温婉柔顺的静贵妃,此刻的眼睛也明亮得令他无法直视。
雄踞至尊之位,称孤道寡数十年,梁帝直到此时才真正品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已做不到象当年那样,强悍粗暴地否决一切异议了。
在一番鼓嘈之后。大殿上慢慢还是安静了下来,但这份安静中所蕴含的沉默力量,却比刚才那一片混乱地叫嚷更令皇帝感到压力沉重。因为这显然已经不是冲动。不是单纯的随波逐流,冷静下来的群臣们。依然全部站在进谏地位置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退缩之意。
梁帝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那么无论再僵持多久,结果永远只有一个。
“朕……准诸卿所奏……”
老皇虚弱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他颤颤巍巍地走出了武英殿,嘴里还在颤颤巍巍地骂着乱臣贼子。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萧景琰多年的夙愿达成,心中顿时一阵激荡,不过他立即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形诸于外。
他看着言蓁,他扶起她,说道:“我先让珠玑他们送你回东宫,你好好休息。我要留下来处理剩下的事情。”
言蓁点头,她已经是累极,她由珠玑和玳瑁扶着走出武英殿,她在殿门口停了一下,对着玳瑁说道:“你去请苏先生来东宫一趟。”
“是。”
珠玑扶着言蓁上了步撵,一路回了东宫。
她去房里换了一身衣服,便去长信殿的书房等梅长苏。
一盏茶的功夫,梅长苏就到了,他神色有些平静,他坐在了言蓁的对面。
“你找我,想必是有事?景琰被一堆大臣缠住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有空回东宫了。你要说的事,怕是不想让他知道吧。”
“真是怎么都瞒不过兄长。不过在说这件事情之前,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林府我已经派人重建了。他日,你与霓凰的孩子,可以过继一个继承林氏香火。”言蓁从袖中拿出那一份名单,“在梅岭一战之后,你通过卫铮联系到了不少人吧。还有一群人在我江北的地界做事。这是他们的名单,你收好,交给甄平黎纲去办吧。等他们恢复了身份,这些年的苦日子也不算白过了。”
梅长苏珍而重之地接过:“阿蓁,当年之事,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谢谢你的。还有那两极丹的事。”
“若你要谢我,不如答应我一件事。”言蓁微笑地看着梅长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件事,我没有告诉景琰,怕他伤心难过。”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心中因父怀孕之故,心绪有些翻涌,她平复了一番:“师父料我二十二岁时有一场大劫,那时正值我生阿玖,虽然平安度过,但在寿元上有所折损。”
梅长苏闻言抓着名册的手一紧,他目光中糅杂着一些震惊:“你说什么?”
“兄长不必震惊,我只是在寿元上有些损碍罢了。寿数乃是天定,也不会损碍多少。只是景琰……”说到丈夫,言蓁顿了顿,“我知兄长意在江湖,我想请兄长为阿乞之师,不知你是否愿意?”
“景琰日后登基,阿乞为长子,自然被寄予厚望,说不定就是太子。你让他与我为师,也当真是看得起我啊。”梅长苏何尝不知这只是言蓁想把他留下的手段,且不说阿乞尚且年幼,少说也要七岁才开蒙,如今他身体也好了,虽不能如从前一样上阵杀敌,但也能骑骑马了。
言蓁把他留下无非是为了萧景琰考虑,即便是做了阿乞之师,他在闲暇时也带着霓凰游山玩水。
“你的请求,我自然是答应。谁让我欠了你呢?”梅长苏笑了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滇茶。
皇帝寿仪的第二天,内廷司正式下旨,命纪王、言阙、叶士祯为主审官,复查赤焰逆案。对于这桩曾经撼动了整个大梁的巨案,当年怀抱疑问和同情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由于强权和高压的威逼,这股情绪被压抑了十三年之久。随着夏江的供认和复审的深入,梅岭惨案的细节一点一滴地被披露出来,朝野民间的悲愤之情也越涨越高,几乎到了群情沸腾的地步。
聂锋、琅玕、卫峥由于既是人证,又要恢复身份,所以都被萧景琰带走了。如何让这些人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自然的方式出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然而,翻案之事昭告全国,不了赤焰残存之人,皆来金陵,言蓁安排琳琅和陶爻招待,与大理寺卿叶士祯接洽。
到了九月中,重审的过程已基本结束,但由于此案牵涉面广,并不是单单只改个判决就可以了事的,所以又延续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详细决定如何更改、补偿和抚恤的诸项事宜。
十月初四,皇太子率三名主审官入宫面君,从早晨一直停留至黄昏方出。两日后,内廷司便连传三道旨意,其一,宣布昭雪祁王、林燮及此案所牵连的文武官员共计三十一人的大逆罪名,并将冤情邸传各地;其二是下令迁宸妃、祁王及其嫡系子女入皇陵。并重建林氏宗祠,两人皆按位恢复例祭供飨。此案幸存者复爵复位,加以赏赐。冤死者由礼部合议给予其家人加倍优厚的抚恤,并定于十月二十。在太仪皇家寺院设灵坛道场,由皇帝率百官亲临致祭,以安亡魂;其三,此案首犯夏江、谢玉及从犯若干人,判大逆罪。处以凌迟之刑。谢玉已死,戮尸不详,停究,其九族除莅阳长公主首告有功恩免三子外,均株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