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霓凰上次见着梁帝还是在寿宴上,那时他头发花白精神却是好的,这才过了一年就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了,“这么快?”
“可不是吗?你们也得抓紧了。若是撞上了国孝可又要等三年呢。”
言蓁三言两语就让霓凰安心,萧景琰那一边,梅长苏又仿佛回到当时叫萧景琰水牛的场景,不管他怎么说,萧景琰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说多了萧景琰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道:“有本事,你别娶啊?”
梅长苏无话。
不娶?怎么可能!
在太子夫妇的大力支持下,这场盛大的婚礼如期举行了。
六月初六日:宜:结婚 订盟 订婚出行;忌:动土破土。
金陵百姓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十里红妆,冠盖满京华。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婚礼。
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
梅长苏鲜衣怒马,迎着他的新娘,从漫长的岁月里,他心中一直奢望的有这么一天,他和他心爱的小郡主结发夫妻,恩爱不疑,如同萧景琰和言蓁,不,或许比他们很好。
梅长苏看着马头上的红绸缎,微微一笑,从此他只是霓凰的林殊。
太子夫妇站在当初霓凰比武招亲的迎凤楼上,默默地看着这个已经迟到了十三年的婚礼。
霓凰手里握着红彤彤的福果,在红盖头下抿嘴浅笑,她的耳旁飘来了雅乐。
是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从此生当同衾,死同穴;她和她的林殊哥哥再也不分开。
番外 故园无此声
萧景琰从小便很少害怕什么,自然也与他持身周正有关。自从做了帝皇,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也很少分神去害怕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跌入一个梦境,一个让他颤栗害怕崩溃的梦境。
他仿佛一只幼小的飞虫跌入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幸福被梦境瓦解。
他的人生仿佛重来了一遍,同样,因为赤焰之案,他的人生在十九岁就过完了一生的绚丽,之后的人生只有一条通向孤独却足够荣耀光鲜的路可以走。
而这条道路上没有言蓁,这个陪伴了他走过孤苦岁月,懂他的孤愤与坚持,陪他在夜深的时候怀念着贤明温和的兄长和烈性如火的挚友,为他生儿育女最懂他的妻子。
那个从出生便被他捧在手心,细心爱护,一心等着她长大的姑娘。
他曾四处征战,手里握着她亲绣的平安,只为能够在她嫁他之前,为她争取一个亲王妃的位份。他最心爱的姑娘,从小在侯府如珠如宝的长大,又怎么舍得她在其他妯娌之间卑躬屈膝。
她是他的心,丢失了,他连痛的权利也没有了。
一开始他发疯一样的找她,想从她那双温柔缱眷的眼中找回属于他心中的那份安宁。
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他就像是被束缚在那个叫萧景琰躯体里的另一个旁观者,在失去言蓁之后,他也没有了灵魂的力量。
他被束缚着,看着好友面目前非后回来,不再是当初的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而是病骨缠身面色苍白的梅宗主。
梅长苏为他呕心沥血,而他却始终无法撇去心中的偏见。
因为不会有第二个言蓁,殷殷地嘱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猎宫厮杀,再也不会有一个坚定的女人对他说:“你也要信我与蒙挚,在你赶到之前,一定能守住猎宫。”
他一直信她,可她却不在了。
他何尝不知太子之路凶险,帝王之路的孤独?又何尝不知君臣父子之间,只剩下君臣,再无父子。
以前他有言蓁,就会有家在他的身后等他。可现在他有什么,他看着自己接下册封的太子金印,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一片荒芜。
最后,赤焰案结束,林殊沉冤得雪,最终褪去梅长苏的外衣,做回了三个月的林殊,死在了北境的战场。
当他一袭玄色帝王装掀开林殊牌位红布的时候,他已经送走了太多的人。
祁王,林燮,佛牙,甚至梁帝,如今还有他最好的朋友——林殊。
回头才发现,他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了。
在漫长的为君之路上他学会了缓缓而治,学会了平衡各部,学会了太多十九岁前的他根本不需要学的东西。
可一晃,十三年过去了,萧景琰独自挑起了共同理想的沉重担子,因为他的身后已空无一人。
“陛下,陛下。”身边的小太监叫醒了在武英厚殿小憩的萧景琰,却没有发现他睁开眼睛时随着脸颊的冷汗一起滑落的泪珠。
“皇后呢?”萧景琰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皇后娘娘在朝阳殿陪着三公主呢。”三公主萧佑娴是宫里最小的孩子,是皇后年近四十在生下,是皇帝与皇后的第七个孩子,与她的长姐萧佑宁一样,音容笑貌均来自她们的母亲。
“朕去看看。”
即便是登基十二年,萧景琰依旧还是以前的那个性格,做事也好,对人也罢。
他不习惯坐步辇,他从武英殿走到朝阳殿,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他走得很快,身边的侍卫太监都有些更不上,这个已经步入中年帝王的脚步。
他到朝阳殿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九月的天气可算不得凉爽,他穿过长廊,行至主殿,看见那一抹鹅黄的身影,蹲在厚厚地地毯上拿着亮晶晶的平安锁逗弄着刚刚会走路的女儿。
他还没让人通报,她就有所感应似的回头,四目相对,她对他莞尔一笑,让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你还在。
还不至让我孤身一人走完这条孤寂之路。
番外 芝兰玉树
皇长子萧佑旭在他十五岁那年被册封为太子,在此之前,他跟随着他的老师梅长苏数次在江左居住,在江湖上也逍遥了一阵子。
如今被册封太子,虽然因为年幼还未掌政,但已经被萧景琰带着教导政事。
萧佑旭与萧景琰长得极像,但只有一双星眸和言蓁尤其的相似,他的性格更像母亲言蓁多一些。
那日他前去朝阳宫给母后请安,恰好弟弟妹妹的都在。
在萧佑旭行完礼之后,已经萧佑娴三岁了,一手拉着五岁的四皇子萧佑旻,另一只手被八岁的三皇子萧佑昭牵在手里,跑过来扑到他的怀里。
萧佑旭温和地摸了摸妹妹的发髻,说道:“娴儿最近长高了些。三弟四弟也夜长高了不少。二弟也结实了。阿柒的及笄之礼,我已经备好了,放在长信殿。一会儿差人送过来。”
萧佑安抿着唇笑,模样和言蓁有着七分的相似,但生的一双鹿眼,清澈无比像极了萧景琰:“兄长真是到了那里都念着我们。”
“及笄之礼对于女子来说很是重要。这么重要的礼物,我怎么能忘。”萧佑旭笑的文雅,看着上座的母后,轻轻笑了笑,“皇姐在江左可是嘱咐了孩儿好久,关于阿柒的及笄之礼。孩儿也是片刻都不敢忘的。”
想起了两年前嫁去江左的萧佑宁,言蓁近来思念爱女,得到她的消息也很是欣慰:“你姐姐打小就是个约束不住的孩子,到了江左指不定是有多快活呢,许是乐不思蜀了。”
萧佑旭温雅地笑:“姐姐也是思念母亲呢,说什么今年过年都要回金陵来。”
“哪里由得她胡闹。”言蓁笑骂了一句,星眸中带着感叹,“如今你们都大了。阿朗这孩子马上就要随着穆青去云南守卫南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萧佑晟怀里正抱着四皇子萧佑旻,听到这句话抬头看着言蓁叫道:“此番南楚来犯,无非是想要要回十几年前,被霓凰姑姑和母亲守住的青冥,只要打退了他们,孩儿便可很快回来了。孩儿并无所长,唯有一腔热血报效大梁……”
“好啦好啦,你这孩子。母后不过是一叹罢了。”言蓁星眸中带笑,“你素有男儿之志,愿效仿骠骑击退犯我大梁之人,母后心中了然,哪里能拦着你呢。只是十指连心,你出门在外的,我又怎么能不担心呢。”
萧佑旭轻笑着搭着萧佑晟的肩膀:“母后,二弟有鸿鹄之志是我大梁之幸。前几日,在江左接到林奕的来信,他还嚷着说要去南境呢。被霓凰姑姑和太傅两人联手压了下来,还让我在金陵好生看着他呢。”
林奕的性格就像是从前的林殊,简直是金陵一霸。
他和萧佑晟两人是金陵世家子弟人见人怕的鬼见愁,林奕得罪人起来可不怕是谁,可偏生着无法无天的性格,多半还有萧景琰宠爱的缘故。
在朝阳宫内,六个孩子陪着言蓁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临走的时候,言蓁留下了长子萧佑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