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有些苍白,江见疏便干脆打道回府。
四人的背影越来越远,马路对面,失神许久的女人手里的电话不太耐烦了:“谭冬?喂?你在听吗?”
她被电话里的声音唤回思绪,抖掉烟灰,应了句:“在听。”
“你那个房子啊我给你问了,真不好卖,你要是想出租的话倒是容易很多。”
女人深深吸了口烟,两秒后,缓缓吐掉。
“那就不卖了,”她眯着眼,企图透过迷蒙的烟雾看清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女孩儿,“出租也不必了。”
第25章 瑰芒沙砾 他无权处决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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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里偷闲的周日宣告结束, 回到临城,乔柚和江见疏重回忙碌的工作中。
距离豆腐渣工程事件的曝光过去了将近三周的时间,裴锐年也已经失去消息两周。
这两周内,家长们不断地联名向教育局投诉, 兴和小学图书馆的工程暂停, 舆论连连轰炸。如赵松冉所说, 检察院介入到这次事件中来, 郭起轩被调查, 和他利益牵连的地产企业也面临着层层剥皮, 那次的新闻镇压不过是垂死挣扎。
在乔柚一次又一次不懈报道下, 别的媒体报社渐渐地也抛开顾虑。
乔柚始终没有放弃联系裴锐年。
她给裴锐年打电话、发短信、发微信、发邮件, 只要她能想到的一切联系方式。她也会时常刷新邮箱, 以免漏掉他的邮件。
然而还是杳无音讯。
等待是漫长的死刑。
周二这天下了场雪, 鹅毛纷纷扬扬,一夜醒来小区门前的一株矮木被积雪压断了枝丫。
乔柚是被江见疏起床的动静吵醒的。
他比她早起时动作一向轻小, 她很少会被吵醒。今天却不同。
冬天天亮得晚,她睁眼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只有江见疏那头床头灯微弱地亮着。
她揉着眼睛问:“怎么这么早?医院有急事?”
江见疏穿衣的动作比平时匆忙一些, 边扣衬衫扣子边问她:“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见过的老人家?结肠癌的那位。”
“记得。”
“医院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她自杀了。”
乔柚一愣,瞌睡去了大半。
“自杀?怎么回事?”
“电话里没有详细说,我现在过去看看。”
乔柚点头。
他俯身吻她额头:“别担心。离你上班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乔柚却睡不着了。
目送江见疏离开,她干脆也起床了。
她见过那位老人几次,也听江见疏说起过。老人叫朱秀华,她的病非常棘手,主要是年纪大了, 加上身体本来就有其它的慢性病,手术风险过高,保守治疗也只是在拖罢了。
多拖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是一天。
生老病死,无解。
-
江见疏到达医院的时候天边刚刚蒙蒙亮。
医院里灯火通明,安静而压抑。
“你们医院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朱先生,请您冷静一下,别的病人还要休息……”
“休个屁!我妈呢?意思是她死了正好,连休息都省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见疏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朱阳站在护士站前无理取闹,被吵醒的病人和陪床家属从病房里探出身子来观望或抱怨,值班的医生护士还不得不耐心劝解。
瞧见江见疏,张听月和应恺都像看见了救星。
朱阳一把拨开围在他身边的医生护士,径直走过来:“江医生,你是他们搬来的救兵是吧?”
江见疏淡道:“我负责的病人死亡,我当然要来。”
也许是“死亡”两个字刺激到了朱阳,他顿时变得激动:“我妈好好一个人,如果不是你们医院看护不当,她怎么可能自杀?!她的死你们必须要负责!”
“谁都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请您给我一点时间了解清楚这件事。”江见疏抬脚走向病房。
朱秀华是趁儿子睡着时吞入过量的药物自杀的。
朱阳不让医生护士带走她,这会儿老人的尸体还躺在病床上。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身体已经变凉。
床头柜上放着她平时吃的降压药。
江见疏上次见到这瓶药是在昨天查房的时候。朱阳正好在给她倒水倒药,药瓶里哗啦啦地响,俨然还有半瓶。
此时空空如也,一颗不剩。
“平时吃药应该都是你在监督吧?”江见疏朝朱阳晃了晃药瓶。
朱阳语气冲道:“着明明应该是你们护士的责任!”
“可我记得护士只看了两次,就被你赶走了,说你母亲看见护士就难过,监督她吃药的责任就被你揽过去了。但是每天护士仍然会按规定巡房,防止意外。”
老人就是在护士刚巡完房后吞药自杀的。
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
正因为有护士巡房帮忙照顾,他才会放心睡觉。
“而且,我记得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你母亲有非常强烈的轻生欲望,你如果不想看她出事,平时一定要多加注意,尤其像利器、药物这类东西,一定要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江见疏沉声说,“这瓶药她能轻松拿到,你是不是嫌麻烦随手放在抽屉里了?”
这时邻床的病人出声:“我看到了,老太太就是从抽屉里拿药的!”
朱阳的炮.火顿时对准了他:“你看到了怎么不阻止我妈?”
两人之前就因为换病房的事情发生过口角,邻床被他这么一指摘,顿时火气也上来了:“你他妈不看好自己的妈,来怪我?谁知道老太太拿药要干什么?合着老子拖着一身病,下床去上个厕所还得替你这个不孝子照顾你妈?!”
“操.你妈你说谁不孝子?!”
“就是你啊!要不是你跟你妈吵架,她老人家会大半夜的想不开搞自杀?”
医务人员又赶忙来调解这两个人的矛盾。
从这个病人的话里江见疏了解到,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朱阳和朱秀华吵了一架,原因是老人又说起不想治的事,想减轻儿子的负担,免得他再到处借钱,负债累累。
朱阳反复地听她念叨无数次,耐不住性子凶了她两句。
于是等到夜深人静,儿子睡着了、护士也来巡过房,万念俱灰的老人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人世。
江见疏让护士把朱秀华的尸体运去太平间,朱阳一把抓住推床:“所以你意思是我妈死了活该,你们医院不用承担一点责任?”
江见疏比他高一个头,垂下眼帘淡淡望着不依不饶的男人:“没有人这么说。但是从医生、护士都已经按照规则规定做到应该做的事情来看,我们确实不需要承担责任。你如果要追责,建议运用法律武器,或者直接向医院上层反映。”
“但是现在,最先处理的应该是老人的后事,”他说,“没有人会希望她不得安眠。逝者为大,节哀。”
-
朱秀华的事情耗了不少时间。江见疏油盐不进,朱阳闹到最后拿他没辙,他母亲的丧事还需要去联系殡仪馆处理,于是扔下两句狠话甩手离开了。
总算没有人在耳边蛮不讲理地大吵大闹、喷些污言秽语,江见疏长叹一声,按了按太阳穴。
“师兄,辛苦你了,”张听月拿他的杯子去盛了杯热水放过来,“你不来我们都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能结束。”
应恺也接腔:“就是啊,那个朱阳太不讲理了,我第一个去劝他,他还想跟我动手。”
江见疏问他:“你没还吧?”
“没有,张老师立马来帮我了,”应恺挠挠脑袋,“你上次都那么教训过我了,我哪儿还会冲动啊,时刻记着呢。”
江见疏点点头:“也辛苦你们了。”
张听月道:“师兄,你一会儿还有手术吧?我那通电话把你吵醒了,你肯定没休息够,趁现在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再睡一下?”
江见疏嗯了声。
天已经亮了,但天空仍灰蒙蒙的,值班室窗外的灌木丛驮着积雪,仿佛沉重得喘不过气。
江见疏站在窗边,视线远移,稀稀疏疏的人影走动,渐渐唤醒安静沉闷的医院。
他看了会儿,拨通乔柚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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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江见疏来电的时候,乔柚正在吃早餐。
路上买的粥还热乎,她到报社放下包后拎着早餐去茶水间吃,碰到同样在这里进食的赵松冉。
“今天这么早?”赵松冉总是来得最早的那个,有一段时间老杜为了跟她较劲,也天天早起早报到,结果还是比不过人家,后来鼻子大气一出拉倒了。
“起早了睡不着,在家没什么事干。”乔柚说,拿出手机打算边看看昨天刚发布的文章反馈怎么样边吃早餐。
刚拿出来,江见疏的电话就来了。
她接起来,江见疏问:“起床了?”
“我已经到报社了。”
“这么早,因为被我吵醒了?”
“没有,我自己睡不着了。”
他没有深究她这句带着安抚性质的小谎言,轻笑了声,又问:“吃早餐了没?”
乔柚吃了口粥,故意吃出一点做作的声音告诉他:“在吃呢,热乎乎的小米粥。倒是你,去医院那么早,早餐店和医院食堂都还没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