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柚转身回房,浪潮声冲卷进屋,她关上阳台门,仍觉得不够,将窗帘也拉上,“唰”的一声,带起应激的汗毛。
声音变小了。
她松刚一口气,头皮又是一紧,抓紧了身后的窗帘布——房门忽然打开,只见江见疏拎着两份晚餐走进来。
她受惊防备的模样让江见疏一顿。
他站在门口说了句:“是我。”
像是安抚。
乔柚松开窗帘,有点尴尬:“我知道……就是房间里太安静了,你突然开门我有点吓到。”
江见疏放下晚餐,发现她的靠近都带上了一丝迟疑。
尽管警察说的那些话乔柚没有实感,但透露出的“可能有凶手”的信息很难不让人心生不安。当一个人静下来时,疑心便散发到所见所想的每个角落。
——包括,这位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
丈夫……
乔柚又一次扫向他干净的双手,虽然他说因为工作原因不常戴戒指,可是来见她、接她回家都不戴吗?
还有他从见到她到现在平静如水的反应,这是一个丈夫在见到失踪多日的、因伤入院以及记忆缺失的妻子,该有的正常反应吗?
她踌躇了。
可警察也说——不,警察并没有说。
“夫妻”这个关系,自始至终都只有江见疏自己这么说,何况他在病房里这么说到时候,音量压得很低,就像是……就像是怕别人听见。
乔柚越想越心惊。
江见疏倚在桌边观察她的表情许久,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愈发充满怀疑与戒备,眯了眯眼。
“怎么了?”
乔柚犹豫一下,问:“你真的是我老公?”
“当然。”
“……”
“不相信?”
“……我不信。”
男人轻呵:“证明一下给你看?”
“那你证明啊。”
江见疏挑眉——乔柚忽然觉得不太妙。
他直起身,下一秒,脱掉了外套。
乔柚眼皮一跳。
深秋的夜晚,海边气温低,即便阳台门窗紧闭,残留在屋内的室外温度还未被捂热。
江见疏脱掉外套,修长的手指在锁骨下方的纽扣处停下,温和地跟她商量:“确定要我证明吗?你可能不会太愉快。”
灯光下,男人的锁骨线条分明,如书法家凌厉的笔锋。
不合时宜地,乔柚又有些口干舌燥。
她的沉默等同默认,江见疏解衣扣的动作继续。慢条斯理,说不清是在给她施加压力,还是在等她下一步的反应。
乔柚紧盯着他不慌不忙的手,头脑倒是在正常运作:“你干什么,要乱来吗?”
明明应当配合花容失色的一句话,她亮起来的双眼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江见疏抬眸看她,淡定道:“我只是在证明。”
乔柚:“?”
“你以前就最喜欢给我洗衣服,说上面有我的味道和体温,会让你有安全感。”
“……”
“我觉得,你先洗一洗找找感觉,”江见疏循循善诱,“一定能感觉出来我是你老公。”
第2章 瑰芒沙砾 “学长”
对一个失忆的人证明自己身份的做法就是让对方帮自己洗衣服……
这合理吗?
这像话吗?
什么防备也好恐惧也好,就连那陡然壮大的色胆都噗一下破了。乔柚一时语噎。
江见疏似是满意她的反应,淡定地扣好衣服,将打回来的晚饭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吃饭吧。”
乔柚失望一瞬,打开袋子却更失望:“我不是说……”
“伤患就要吃伤患该吃的东西,忌烟酒辛辣油腻,清淡为主。”
“……”
客观来说这些菜和医院的病患餐不一样,她还挺喜欢的,但天天清汤寡水的,现在更觉味同嚼蜡。
江见疏此时已经扣好衣服,在她身边坐下,和她微妙地保持了一段距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恰好是乔柚不会再感到紧张的心理安全距离。
安静片刻,江见疏忽然说:“我确实是你丈夫。”
乔柚望向他。
为了方便携带,她出院时索性把戒指戴上了,他视线垂落在那,低缓地说:“就算不是,我也不会伤害你。”
“永远不会。”
-
翌日,乔柚跟着这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回到临城。
这个本来是“家”的地方此时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她新奇而谨慎地打量周遭的一切,不忘将沿途路线记在脑子里。
途中江见疏带她去挑了部新手机,她原来那部手机算是完全报废了,天王老子都救不回来的惨烈。
乔柚想起什么,不死心地问:“那我这部手机里的数据之类的,还是有办法提取出来吗?”
工作人员捣鼓了两下道:“我们不好判断,这你得去找专业的维修师傅了。”
乔柚最后挑了部江见疏的同款手机,她对这些实在苦手,反正抄作业总没错。
倒是江见疏见状调侃了一句:“这算是,情侣机?”
乔柚回他:“不是夫妻机?”
她不过是顺势还嘴,江见疏却一愣,笑了笑:“你说得对,夫妻机。”
买手机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乔柚把原来手机里那张电话卡换上,刚开机就被连续震响的提示音吵得头疼。
未接来电和各路短信消息瞬间爆满。
“回家再看吧。”江见疏说。
乔柚按了按太阳穴,决定听他的。
她和江见疏的家距离市中心不远,按江见疏说的,离他们两个工作的地方距离五五开。住处向北是他工作的医院,向南是她就职的报社。
小区环境不错,邻里间认识他们的竟然不少,门口的保安也热情打招呼:“江医生,回来了,”看见江见疏身后的乔柚,他先是惊愕,而后如释重负地长叹,“人找回来了?太好了,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乔柚将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一路走来终于相信她和江见疏的关系——如果这是个骗局,他未免有些不惜血本。
房子是复式,乔柚打量这间房子,企图唤醒一点记忆,可惜以失败告终。
想不起来,那只能自己探索了。
“我们的房间在楼上?”一楼也有一间卧室,她打开看了眼,放的都是些杂物。
“准确的说,是你和我的房间。”
江见疏说着,带她上了楼。二楼有三间房,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
他带她去了靠里的一间:“这是你的房间。”
“那对面那间是你的?”乔柚不解,“我们不睡一间房?”
江见疏点头。
“为什么?感情不合?”
江见疏道:“我们工作时间经常错开,来回都容易打扰对方的睡眠,所以干脆分房睡。”
乔柚还想说什么。
江见疏:“你提议的。”
“……”
好的,没话说了。
她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摆设整齐,不知道是江见疏打扫过还是她出门前自己整理的,总体氛围算得上温馨,采光很足,江见疏把窗帘拉开的瞬间光盈一室。
“累吗?可以先睡个午觉,”他说,“别的事不用急,休息够了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一路折腾,伤还没完全痊愈的乔柚确实累了。洗过澡躺在床上,被子上是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环境依然是陌生的,她却感到放松与安心,这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手机上各种各样的消息从她开机起就没断过。
乔柚翻看短信,刨去垃圾信息,剩下的都是关心她下落的。对比未接来电的名字,基本是同一批人,只不过她都想不起来了。
而且翻遍短信和未接来电,没有看见父母和江见疏的名字。
乔柚最在意的当然是父母,好在从通讯录里找到了备注着“爸”和“妈”的电话号码。
她没来由地紧张和挣扎,或许源自他们的不闻不问,也或许是她未能想起的某一段记忆作祟,手指在这两个号码间徘徊良久,最终没拨出去。
——那江见疏呢?通讯录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乔柚回过头认真翻看短信,发现有个备注“学长”的人给她发消息和打电话最多的,短信里的口吻也和江见疏微妙地吻合。
抱着确认一下的心态,她拨通了这个号码。
手机铃声从门外传来,乔柚还没来得及挂断,对方已经先她一步把电话挂了。
很快房门被敲响。
乔柚应了一声。
“怎么了?”江见疏嗓音清浅,从见面起似乎就一直是这样,平静而淡然,好像什么事都不会激起他强烈的情绪波动。
“没什么,我在看之前的消息,点错了!”乔柚说。
“真的?”
“真的。”
他拖着不置可否的鼻音,然后说:“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一个人害怕,想要我陪.睡。”
就连说这种话时,他也是一本正经,根本分不清是在忽悠人还是来真的。
不过帅哥陪.睡,谁会拒绝?
乔柚想起他唇下的那颗痣,心有点痒,这帅哥还是她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