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过也只是个转瞬即逝的东西罢了。
但孟野不同。
孟野是永永远远。
宇宙中的每一颗行星都有自己的运动轨迹,如果他们是两颗行星,那么此时此刻,他们的路线一定交汇在了一起。
这一点她无比的确切。
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对方的人,他们互相看到的是对方的脆弱,在这个世界里的无助。
冬天的早晨来的晚,直到六点半天才蒙蒙亮起来。
窗外的地上是大片大片还未干的水坑,昨晚应该下了一场雨。阮蔓六点半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她,她没有赖床的习惯。
从小她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她因为赖床关掉了闹铃,导致上学迟到。甚至在周末,她都不太能安稳的睡一个懒觉。
昨晚在病床边趴了一整夜,她醒过来时才感到胳膊有些许的酸麻感。昨晚她并没有睡的太熟,甚至夜里还惊醒过一次,她用手背探了探孟野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眼神聚焦到病床上的孟野身上,他还保持着和昨晚入睡时同样的一个姿势。这一夜,他一次都没醒。
阮蔓轻轻活动着胳膊,抬眼往沙发那块看去,刘睿阳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她站起身,再次摸了摸孟野的额头,幸好。
没发烧。
她拿起椅背上挂着的书包,往门口走去。
刚推开门,阮蔓就看到了走廊那头拎着早餐朝病房走来的刘睿阳。
“吃点早餐再走?时间还早。”刘睿阳朝她扬了扬手上的早餐,很明显他买了三人份。
阮蔓没拒绝,两人坐在走廊上的椅子里,一人手里端着一碗粉。
“考试九点开始吧?”刘睿阳问,“你是直接去考场还是?”
“得回家拿个证件,换个衣服。”阮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校服口袋那块也沾上了一点血迹。
“我送你吧?”刘睿阳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没事,你陪他。”阮蔓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可以的。”
走廊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值班的医生已经换了一批,来来往往的家属拎着早餐朝各个病房走去,整条走廊都飘着各种早餐的味道。
“那件事,要和孟野说么?”刘睿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这个问题,这件事到底还是阮蔓的一个心结。
阮蔓沉默了一阵,把夹在筷子上的牛肉重新放回到碗里,低着头说:“你和他说吧。”
她有些退缩。
她不敢让孟野知道自己是多么懦弱的一个人。
又或者,是一个算不上善良的人。
“我回家了。”阮蔓盖上了盖子,站了起身,“谢谢你的早餐。”
“注意安全,考试成功。”刘睿阳朝阮蔓竖了个大拇指。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阮蔓就闻到了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身边的空气多了一份潮湿,黏黏腻腻地扒在人的身上。
她不喜欢泥土的味道,也不喜欢下雨天。
这样的天气,心情总是不会太好。
阮蔓朝手心呵了口气,朝车站走去。
“醒了?”刘睿阳提着粥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孟野缓慢地睁开眼睛,前几天都没太睡好,他也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仿佛这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没有孟成军,也没有那个暴露狂。
“人呢?”他的嗓子哑的连说话都有些破音。
“回去换衣服准备考试了。”刘睿阳把病床摇了起来,往床上架好桌子,把粥摆在了桌子上,“你最近只能喝粥啊,什么那些刺激性的都对伤口不好,戒烟戒酒。”
孟野的嘴巴有些干,他稍微一扯嘴角,嘴唇上就有一道干裂开来的口子,里面涌出了一串血珠。
他的舌头稍微一绕,血珠消失在舌尖。
面前的皮蛋瘦肉粥明显皮蛋要比瘦肉多,孟野囫囵喝了几口,就把勺子往打包盒里一扔,身体往后一靠。他斜眼看着难得老实坐着的刘睿阳,说:“有什么要说的?”
和刘睿阳玩了那么些年,谁心里藏着点事对方一眼就能看出来。
刘睿阳靠在椅背上没说话。
等他把昨晚阮蔓说的那个故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孟野后,他才注意到孟野正皱着眉像在思考着什么。
在孟野努力回想了五分钟后,他总算想起来了自己的确是听过这回事的。
同时他也想起了教阮蔓做操的那天,她问他。
“你不怕他们带刀吗?”
“你不怕死吗?”
还有第一次月考时的语文作文。
她的作文被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
孟野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作文的开头。
十八岁的自己,不需要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也不需要在人群中发光发亮,如果可以,我想成为更勇敢的自己。
他当时还在心里嘲讽过她,到底得懦弱成什么样才只希望十八岁的自己要勇敢一点。
好像一瞬间,所有无厘头的话都串在了一起。
阮蔓对打架这件事的极度较真好像也得到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上半年杭城的那场打架斗殴事件的确很轰动,但只是短暂地轰动了一小会儿,就被各个学校的领导给压了下去,他们只知道有这么回事,要不是张蕾特意为这事找过他,他可能过耳就给忘了。
孟野蹙眉,他的确没把阮蔓和这事连在一起想过。
刘睿阳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没告诉奶奶你住院的事,瞒不下去就说去我家了,听到没。”
孟野回过神,他抬手拔下针头,跳下床拿起沙发上搭着的外套。巨大的动作幅度撕扯着他腹部的伤口,他顾不上疼,利索的换着衣服。
“你不要命?”刘睿阳起身拉住他。
“我得去找她一趟。”孟野甩开他的手。
“你等她考完试再说。”刘睿阳话还没说完,孟野就已经冲了出去。
——
孟野失踪了半个月,从她英语竞赛的那天开始算起,整整十五天。
明天就是这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了。
这是阮蔓今天第七次回头看向孟野的座位,依旧是空的。
比起班上其他人的桌上堆着满满当当的书,他空空如也的桌子在这个班级里显得很突兀。
班里没人知道孟野去了哪里。
包括刘睿阳丁航他们。
这个人好像莫名的闯入了自己的生活,又在一夕之间抹去了所有的踪影。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阿萨姆奶茶没再继续送下去,不少人在背后猜测,孟野对这个年级第一已经失去了兴趣,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
旁人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同情。
阮蔓没在意旁人的碎言碎语。
她的生活中除了学习以外,好像多了一件事。
那就是联系孟野。
据刘睿阳说,他在听完她的事情后,冲出病房去找她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可能是去了他妈妈那儿,有可能是手机弄丢了。
总之,他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阮蔓去过两次孟野的家。
大门紧闭着,院子和客厅中间的那扇落地窗被拉上了厚厚的窗帘,看不清里面。院子里的枯藤爬的更长了,上次看还只是依附在栅栏上,这会儿已经绕了个圈。连那把摇摇椅上的落叶都无人问津,孟野就这么突然没了音讯。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以往的都要冷。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孟野。
阮蔓突然有点后悔,如果那天早上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她会不会在出门的时候回头再看他一眼。
或者早点和他说。
她有点喜欢他了。
第24章 春 致爱丽丝
“没被发现吧?”孟野抬眼看了一眼进来的人。
屋里死气沉沉的, 窗帘紧拉着,外面的一丝阳光都照不进来。房间里也没开灯,孟野整个人躺在黑暗中。
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看着她回家才来的。”刘睿阳把打包好的饭菜放在了茶几上, 他走过去打开灯。
突然亮起的灯照亮了整个客厅,刺得孟野闭上了眼睛, 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长久地处于黑暗中,有一点亮都能让他觉得难受。
孟野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茶几下的绷带还有酒精, 脱掉身上的上衣。
房间里没有开暖气,皮肤一下子接触到冷空气,孟野皱了皱眉。
腹部的伤口反反复复,昨天刚在医院拆了线, 只是如果动作稍微大点, 扯到了伤口周围皮肤的话,还是会有些疼。
刘睿阳拿了把椅子过来坐下:“这学期还去学校么?”
“不去了。”孟野把新的绷带在腰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这学期也没几天了吧。”他抬头看向刘睿阳。
“明天元旦晚会, 来么?”刘睿阳把粘胶递给他,“班里出了两个节目..”
“没兴趣。”孟野打断了他的话,把衣服一件件重新套回到身上。
茶几上的饭菜是在外面买的, 孟野特意叮嘱了刘睿阳谁也不要说,包括付晨丁航,也包括刘姨。
只要是一切有可能把他的行踪告诉阮蔓的人,他都没说。
他只让刘睿阳对外说, 他可能回他妈妈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