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萍愣住了,这是被欺负了?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还不是因为你平时一声不吭,看起来就是好欺负的样子!”
“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去找老师?就这么傻傻地站在杂货铺里被人骂?你不是小偷,自己没长嘴吗?不会说?”顾建新气急败坏,甩开顾方的手,大骂起来。
顾方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许广华听不下去了,冷声说道:“孩子为什么被欺负,不应该从他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们没想过自己说的话对他造成了第二次伤害吗?”
顾方一直都忍着眼泪,可现在听着许广华说的话,鼻子发酸,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
“他们说我爸妈是人贩子,偷了别人家的小孩,被公安叔叔抓走,还丢了工作……”
在场的每一个人看见孩子默默哭泣的样子,心中都难免不忍。
付丛森与付国栋带着嗒嗒出来时,便恰好看见这一幕。
嗒嗒觉得顾方太可怜了,一下子就飞奔到他身边去。
她伸出自己的小肉手,给顾方的小肉脸擦擦:“不要哭呀,方方哥哥。”
顾方双手掩着脸,仍旧哭得一抽一抽的。
嗒嗒又说:“姥姥给我买了水果糖,给你一块吧。”
顾方挪开自己的手,委屈地看着嗒嗒:“我不要糖,你把哥哥还给我。”
一码归一码,嗒嗒还
是很有原则的,这会儿她察觉到不对劲,立马一板一眼道:“哥哥是嗒嗒一个人的哥哥!”
顾方终于“哇”一声大哭出来。
但这放肆的哭声,却像是宣泄了他这些日子的无助、不安与恐惧。
他蹲下来,缩成一个肉团子,脸蛋埋进膝盖里。
嗒嗒蹲在他身旁,同情地拍拍他的背,大方道:“那嗒嗒就把哥哥借给你,一分钟。”
熙熙攘攘的职工大院中,嗒嗒与许年一起安慰着正伤心难过的顾方。
三个孩子窝在一起的场面,是说不出的温馨。
可此时孩子们的纯粹清澈有多让人暖心,站在原地面红耳赤的顾建新与董萍就有多讽刺。
“出事了,就只知道责怪孩子,责怪别人。你只会骂孩子性格内向,不敢表达,但怎么不反思检讨自己?”付丛森的脸色沉下来。
付国栋也说道:“我儿子也在市一小念书,他说自从你们的事一闹,顾方在班级就遭到了大部分同学的排挤。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仍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董萍的神色一僵,望向蹲在地上默默哭泣的孩子。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儿子了。
她伸手去拽顾方,可他哭得伤心,竟不愿意让她碰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她曾经用尽心思去照顾培养的孩子,如今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充满着厌恶警惕的。
竟还不如陌生人。
一阵喧闹之中,顾方的爷爷奶奶赶到了。
两个老人家到了学校没接到人,早已急坏了,赶忙往这边赶,好在孩子确实回来了。
邻居们的议论声还没停下,两个老人家仔细听了听,便知道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们铁青着脸,当着顾建新与董萍的面,带走孩子。
临走之前,顾老爷子甚至还丢下一句话:“孩子留在你们身边,迟早会养废。”
顾方跟着爷爷奶奶,一个劲抬起小手擦眼泪,转身时还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年与嗒嗒一眼。
可对于他自己的父母,他竟毫不眷恋。
直到人群逐渐散去,大院也终于安静下来,董萍与顾建新才回过神。
他们面对着彼此,心底只有抱怨,没有任何试图倾诉的欲望。
相看两生厌。
……
嗒嗒回头看着顾方
的父母时,想起自己不久前做的梦。
在梦中,她看见顾方父母的下场。
顾建新与董萍会爆发一次又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来董萍实在忍无可忍,便上他单位控诉。
单位里的领导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恢复顾建新的职位,被董萍这一闹,彻底没了耐心,一致决定辞退他。
物资局收回了职工大院的住处,顾建新没了家,没了儿子,没了收入,在心灰意冷之下决定与董萍离婚。
一对夫妻的感情就此破碎,从此再无瓜葛。
而顾方养在爷爷奶奶身边,总比在他亲生父母身边来得幸福。
付丛森带着嗒嗒和许年一起进屋,嘴角扬起的弧度就没消失过,眼神中满是欣喜。
付国栋见父亲心情好,便出门去买一些酒,晚上好好喝一杯。
付蓉与许广华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还有些心疼顾方。
但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也不好干涉太多。
俩口子跟在最后头,先是在嗒嗒与许年进屋之后,听见屋里传来的一阵阵笑声,而后,他们也走进去。
这下笑声变成了惊诧声。
“你们怎么还带东西来?”郑平娣说道。
“几斤细面,几斤粗面。你们要是吃不惯粗面,可以和细面掺着一起揉。”付蓉说道。
郑平娣的眉心微微拧起来:“你们自己过得也不容易,上自己家,带什么东西?”
郑平娣这话音一落下,并没有等到付蓉的回应。
母女俩许久没有心平气和地对话,这时面对面,竟也不知道怎么再起个话题的头。
“一点心意。”许广华将面粉放下,搓了搓手心,“也不好空手来。”
付丛森沉默许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着这话,葛慧不由看向许广华,而后将目光落在桌上。
他们带了两袋面粉,用供销社专用的袋子装着,看起来分量还不轻。
据她所知,农村人吃的都是拿工分兑的粮食,平时吃的都是粗粮,甚至连一口白米饭都尝不到。
在她的想法里,付蓉来家中,必然是来打秋风的,毕竟娘家条件好,多带一些吃的用的回去,他们还能改善生活。
可没想到,付蓉这趟来,竟然还自己掏腰包了。
“就是,像妈说的,来自己
家带什么东西啊。”葛慧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掂了掂面粉,又放下,“今天嫂子给你们打了两盘红烧肉,晚上多吃一点。”
葛慧还是会来事儿的,招呼着让这一家子人坐下来。
付国栋还没回过神。
他以为妹妹家早就已经穷得揭不开锅,想要帮忙,却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
可没想到,他们过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很多。
不光是这两袋面粉,就是单看两个孩子穿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理得清爽,便知道他们不是那种在土里打滚的娃。
再加上许年背着的书包,还有他毫不局促的神色,一看便知在乡下过的不是苦日子。
“年年,让姥姥看看你。”郑平娣苍老的手抚摸着许年的脸颊,动容不已,“我真没想到,以前那姓董的磋磨的竟然是我的外孙子。”
许年笑了笑:“姥姥,你以前就经常护着我。”
过去一起住在这大院里时,许年就很喜欢这家人。
没想到,如今这家人都成了他的亲人。
一家子人围着嗒嗒与许年说了好一会儿话,就连本以为自己会格格不入的许广华也慢慢融入其中。
直到坐踏实了,付蓉看着这个家,心中才涌现一丝感慨。
她记得自己决定嫁给许广华时,也是坐在这板凳上,剖心剖肺地向家人们表达自己对他有多真心。
可她的家人压根没有给她介绍许广华的机会,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
最后,她母亲出去买了一个白面馒头,问她:“你看这白面馒头香不香?“
在付蓉摇头之后,她母亲便又说:“这白面馒头对现在的你来说不算什么,你想吃就都能吃得上。可将来嫁到乡下去,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别说白面,就连粗棒子面疙瘩,你都不一定能吃着。”
付蓉知道郑平娣的本意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可她却是铁了心。
后来她也认了,只觉得自己或许再也没办法进这个家门。
可没想到,一切在慢慢转变,比她想象中要更好一些。
至少在现在,她若是想要,他们家是绝对能买得起白面馒头的。
而她的父母兄嫂,虽仍旧遗憾她的选择,却也没法斩钉截铁地说她过的是苦日子。
“大家都饿坏了吧
?开饭了。”葛慧进厨房将准备好的晚饭端出来。
桌上摆了不少菜,有红烧肉、清蒸鱼、几盘蔬菜,还有一锅刚煲好的老母鸡汤。
嗒嗒被抱着坐在凳子上,不一会儿工夫,她姥姥便盛一碗鸡汤放在她面前。
这鸡汤闻起来格外香浓,用勺子搅一搅,里头还有炖得软烂的板栗。
热气冲到鼻尖时,还带来喷香,嗒嗒舔了舔唇角,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
鸡汤是鲜美的,鸡肉很嫩,轻轻咬一口,就像是能在舌尖融化开来。
葛慧又给大家端上香喷喷的白米饭。
嗒嗒望着这白米饭,都要出神了。
粒粒分明的白米,舀一小勺放在口中,糯糯的,还极有弹性。
嗒嗒吃得瞪圆了眼睛:“这比红薯粥要好吃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