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起来。
嗒嗒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坐在饭桌前就不舍得下去了,到了最后,她将自己碗中的鸡肉吃完了,还把鸡汤倒进米饭碗里,搅拌起来。
白米饭吸了这汤汁,香味更加浓郁,嗒嗒吃得津津有味,满脸都是满足。
“这里还有呢。”郑平娣又要给嗒嗒盛鸡汤。
可这会儿她摆摆手,又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一本正经地说:“每个人只能吃一碗,小朋友不能这么贪心。”
郑平娣的脸上不自觉更多了几分慈爱。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许广华陪着老丈人和大舅子喝了几杯酒,只可惜还没尽兴,他们就得回去了。
回村的车子不等人,听了爹娘的话,嗒嗒和许年再不舍都好,也得和姥姥姥爷说再见。
付栋梁说要骑着自行车将两个小孩送到车站,可老俩口却不同意,非要自己送。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就行。”付蓉推托了几次,却始终推不开,便只好一左一右带着两个孩子,跟郑平娣并肩走着。
夜晚的风还有些凉,但嗒嗒精力旺盛,拉着她哥哥的手飞快跑着,便感觉不到这凉意。
郑平娣与付蓉被落到后头。
“蓉蓉,这些钱你拿着。”郑平娣从兜里摸出一叠大团结,“这里有一百块钱,你先留着用,你俩要紧着孩子,但也不要太委屈自己。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衣服都只管去买,钱不够了,
妈这里还有。”
郑平娣拉着付蓉的手,将钱往她手中塞。
“妈,我真不要。”付蓉说,“我能赚工资,广华的工分也能得不少粮食。我们现在已经分出来住了,养活两个孩子没什么问题。”
“谁还嫌钱多啊?”
郑平娣还想要给付蓉塞钱,可这会儿她却将目光落向远方。
“嗒嗒,快别跑了,一会儿得摔了……”付蓉赶紧跑上去。
望着自己闺女的背影,郑平娣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女儿,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硬气,却不知道做父母的,也不过是盼着她好罢了。
赶到公交车总站时,恰好最后一辆要发车了,许广华领着许年上车,而付蓉则抱着嗒嗒。
“嗒嗒。”郑平娣走上前,从兜里拿出一盒小饼干,“这饼干给你,晚上肚子饿了,和哥哥分着吃。”
嗒嗒高兴地接过来,刚要打开,却被她姥姥拦住了。
“现在可不能吃,回家再打开。”
一家四口在郑平娣与付丛森依依不舍的眼神中上车,各自找到了位置坐下。
嗒嗒坐在付蓉的腿上,小手用力地掰开饼干盒:“娘,嗒嗒不吃,就是想看看。”
她使劲地开着,脸颊上的肉随着车子发动的动静晃了晃,“啪嗒”一声,饼干盒终于打开了。
里面没有饼干,只有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
嗒嗒认得这是钱,便凑到付蓉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付蓉一愣,低下头。
之前被她拒绝的十张大团结则叠得整整齐齐,就摆在铁盒子的正中间。
她母亲早就猜到她的性子,所以才会在临出门之前特意带出一个盒子。
不自觉之间,付蓉的心一颤。
她扒着车窗,回头寻找父母的身影,本以为他们已经离开,可没想到,在寂静的夜色之中,两道身影被月光拉得这么长。
付蓉忽然觉得,她父母的模样,仿佛苍老了许多。
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郑平娣与付丛森抬起手挥了挥,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
公交车渐渐驶远,身后的他们,却迟迟没有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付蓉的视线范围内,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眶竟湿润。
“娘,姥姥没有给我饼干。”嗒嗒失望地说。
付蓉用手掖了掖湿润的眼角,温柔地笑着:“姥姥悄悄给娘零花钱了,明天娘带你去买。”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充斥着,满满的温暖。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被家人放弃过。
只是大家的脾气都倔,谁都不愿意往前走一步。
……
葛慧晚上这顿饭吃得好好的,本来吃完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可现在公婆出门了,她只好留下来把饭桌上的碗筷收拾了。
她洗了碗,走出厨房,见付栋梁在擦桌子,便抱怨地说道:“人家家里儿子都是天,就只有你们家,闺女的面子这么大。”
付栋梁有两个妹妹,都已经出嫁。
一个嫁到乡下去,另一个嫁的,是说起来都算高攀的好人家。
“小妹也很久没回家了。”付栋梁点点头,“该喊她回家吃顿饭了。”
“我是跟你说这个吗?”葛慧气得推了他一把,又说道,“二妹虽然过的比我们想象中要好多了,可到底是嫁到乡下去。别的不说,光是她两个孩子这么招爸妈喜欢,以后指不定要来找他们帮多少忙呢。”
“能帮什么忙?”付栋梁挑眉扫她一眼。
“就说孩子的读书问题吧,乡下教学条件差,他念书成绩要是不好,跟不上,你二妹打主意让他来城里的读书怎么办?到时候他就只能住在爸妈家,这一来二去的,他们家多赚啊,我们家多亏啊!”
这时,本还在做作业的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觉得他们妈说得不对。
“妈,年年哥读书成绩可好了,以前在我们学校的时候,就经常考他们班第一名!”付凯说道。
葛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是因为他刚上二年级,等再往上读,就不一样了!”
付安不乐意了,站起来说道:“才不是呢!上回我们班数学老师还拿五年级的数学题给他做了,他全都会,得了满分!唉,我要是早知道这是我弟,当时就应该在同学面前吹吹牛!”
“瞧你们这出息!”葛慧被噎了噎,气得瞪了俩儿子好几眼,将付栋梁手中的抹布抢过来,往桌上一丢,“走了走了,回家!”
葛慧拎了包,拿了自行车钥匙,走在最前面。
走了几步之后,又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她到
底是盼着二妹好,还是盼着二妹不好呢?
怎么不管二妹会不会拖累娘家人,她都觉得胸口堵得慌?
虽说过去亲戚们总是拿付蓉与她比较,将她说得一文不值,但最起码,付蓉现在就只是个乡下媳妇而已。
在乡下过得再好,可以多能耐?
总不至于从村里走出来,一家四口搬到城里住吧?
葛慧摇摇头,她真是杞人忧天了!
……
祁晓穗没想到自己屋子里的屋顶竟漏水如此严重。
好在许广中聪明,想出用什么办法补这屋顶,借了个□□,麻利地爬上去帮忙。
陈艳菊也是个能干活的,她一会儿拿着水桶接水,一会儿又用扫帚将屋子里快漫到炕上的水往外扫,忙得团团转。
祁晓穗过去体质不好,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没有干过体力活,这会儿她抱着孩子站在一旁看着,也插不上手,只能说说感激的话。
“谢啥啊,妹子,上回我是糊涂了,还以为你和我男人——”陈艳菊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子,笑得质朴,“这事都怪我。”
祁晓穗抿着唇,疏离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对上许广中灼灼的目光。
许广中是半坐在□□上往下看她的。
她比上回见面时更好看了,一双眼睛是狭长的,眼底带着光芒,那是一种勾人的、神秘的力量,总是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她不爱笑,即便请人帮忙,也是带着距离感,可那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魅力,却又让人心甘情愿。
许广中不自觉将她与陈艳菊作对比。
都是女人,可她们的区别太大了。
祁晓穗的韵味仿佛是刻在骨子里,而陈艳菊却是粗手粗脚,除了农活,什么都不会干。
“赶紧把那洞补上,又要漏了!”陈艳菊粗声喊道。
许广中这才回过神,眸光闪烁,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手臂,修补屋顶。
祁晓穗也收回了视线,垂下眸,用纤细的手指勾勾孩子的鼻尖,笑着逗弄。
她知道许广中在想什么。
他与眼神,与村子里大多数男人的眼神是一样的。
他们认为她是没有靠山的寡妇,对她便轻挑一些,甚至被她瞪一眼之后,仍旧沾沾自喜。
那是他们的劣根性,祁晓穗没
有戳穿,可她明白。
打心眼里,她瞧不起许广中,也瞧不起这些与他相同的男人。
陈大福死后,她一个人带着女儿,日子过得不容易。
她知道改嫁是必然的,可再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
对方必须是可靠的,是无论妻子如何都不会嫌弃,是不会重男轻女,是能将闺女宠到天上去的……
只是这太难找了。
祁晓穗垂眸,神情黯然,可忽然之间,脑海中又浮现一道身影。
但很快她便摇摇头,在心底否定了这一想法。
她不是这种人。
……
嗒嗒坐在公交车上,几乎要打起小盹儿。
好不容易到了家,付蓉赶紧给她洗了把小脸,又洗了洗小脚,抱着她躺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