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对油灯街的了解,没人会比江易更熟。
“杀人运尸。”林清执沉默片刻,沉声说。
江易的脸转向他,虽然没有眼神,但能从动作间看出他的赞同:“所以破案的关键还是要从油灯街入手,这里住户散乱,许多外来务工人员自己独居,失踪十几天没人报警也属正常,如果确实有人最近失踪,那么查清他的社会关系后,说不定可以破了这起案子。”
林清执盯了他一会,忽然笑了:“江易,思维这么敏捷,你有没有考虑过做警察?”
江易刚刚还滔滔不绝,忽然不说话了。
“我说认真的,你念完中专后去念大专,再申请专升本去读警察学校,就算考不上警校也可以从辅警做起慢慢考编制,这么好的苗子不当警察可惜了。”
江易冷淡地说:“我对读书没兴趣。”
林清执很善解人意:“随你吧,你刚刚提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警方后续也会从这个方面着手去查,你先吃饭吧,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回去上班了。”
他走到门口,脚步停下:“阿易,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一下。”
江易:“?”
林清执沉吟:“一中围墙外那几棵树挺高的,爬上爬下不安全,下次还是小心点为好。”
“你在说什么?”江易内心翻江倒海,表面却平静无波,故作淡定。
林清执眼神瞄向他短裤下的小腿,上次在技校见面时就看见腿肚上有几道明显的划痕,现在还没有完全愈合,江易说是摔的,但他做了这么多年警察,知道摔是很难摔出这样的痕迹。
“云今一直疑惑,为什么监控拍不到给她送东西的人,同学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但只要她离开教室东西就会出现在她桌面上。我去给她开过几次家长会,她的班级我去过,窗口那棵树的树龄一百多年了,树枝完全可以支撑一个人爬过来,腿上的伤是爬树刮的吧?”
“你怀疑跟踪赵云今的人是我?”江易蹙眉,“就凭我腿上的几道划痕?”
“也不全是。”林清执将刚刚桌上捡到的小票掏出来念,“元气西柚水,少冰多糖,28元一杯,金枪鱼饭团,12元一个,便利店加热费一元,陶瓷小猫玩偶……”
江易:“……”
“你够嚣张。”林清执说,“我当警察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敢跟踪刑侦支队队长的妹妹,跟踪完装作若无其事协助警方破案,事后警察到家来问话,犯案痕迹都不处理干净,还敢振振有词叫嚣着警察为什么要怀疑他的人。”
林清执定语太长,听得江易头昏脑涨,他撞似平静地说:“不是嚣张,是忘记扔了。”
屋里没人说话,一时安静下来。
先开口的是江易,他解释:“虽然做了看起来很像跟踪的事,但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林清执轻松地说,“你喜欢我们云今嘛,我早就猜到了。”
江易放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他想反驳,但从林清执的语气里听出诙谐的意味,明白这事在他心里已经板上钉钉无可挽回了,他想了想,说:“别跟她说。”
“别气馁。”林清执拍了拍他肩膀,“喜欢我们云今的小男孩多了去了,但也没见她搭理过谁,你有机会。”
江易心想是啊,那还不是因为赵云今喜欢的人是你。
“比起那些黄毛小子,我私心里更希望她和你在一起,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她自己愿意。”男人捏他肩膀的手重了重,“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喜欢可以,护送回家也可以,但是类似于爬树偷窥,暗地里送东西吓人这种事不准再做了,听见没?”
“你不反对?”
“云今快成年了,如果她也喜欢你,这有什么可反对的。”
林清执笑着说:“财富、权力、家境、地位,这都是世俗加注于人身上的负累,如果要嫁的是自己妹妹,比起钱和地位,我更看重对方内心的品质。不喜欢读书没什么,但江易,男人要有上进心,如果有天云今跟了你,你还让她跟你住油灯街,我可是会揍人的。”
他松开手,在江易看不见的地方眨眨眼:“云今那我会为你保密,你喜欢就去追,要不要我帮忙?”
江易说:“不用。”
林清执笑笑走了。
江易并不平静,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他临走前的那番话。
昨夜出了许多汗,身上黏糊糊的,他吃完早饭,慢慢走到浴室冲凉,干净的衣服没带进来,洗完澡后直接光着身子出来了。
门锁传来钥匙插进来的声音,江易没多管,他家的钥匙一直放在窗台外的花盆底下,双喜知道,也会经常不经允许就拿钥匙开门,江易已经习惯了。脚下太多杂物,他走路不便,干脆赤.条条站在屋子中间,等双喜进屋。
听见脚步声离得近了,他伸手:“扶我到床边。”
来人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慢腾腾走过来踢开脚下摆放的东西,将他扶回床上。
“内裤在床头柜,拿给我。”
那人拉开抽屉,找了条内裤给他。
江易弯腰穿上内裤,忽然觉得往日聒噪的双喜今天过于沉默,他问:“你来干什么?”
“哦。”一个完全不属于双喜的甜美声音在耳畔响起,“今天周六我放假,林清执说你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叫我来照顾你,是他告诉我钥匙放在窗台上的,他还说你看不见东西,我自己动手就成,别劳烦你来开门。”
“江易,你在家只穿内裤吗?要不要我帮你找件睡衣?”
江易:“………………”
也许是他下半张脸的表情过于静止,赵云今挠了挠头,适当地补救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看的,谁让你衣服不穿站在客厅中央秀身材?不过你也别不好意思,叽.叽大是优点,优点不怕人看。”
☆、052
赵云今美其名曰“照顾”, 但一整天都趴在江易的书桌前做作业。
江易很困,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了。江滟柳留给他的屋子只是一个带厕所的小单间,严格来说不分卧室和客厅, 因为挂了道布帘隔起来才有了功能上的区分。可那一道帘子实在没什么作用,他耳朵里灌满了赵云今在旁边嚼薯片的声音。
——嘎吱嘎吱, 一口一片, 吃完了薯片又吃林清执刚才带来的冬枣和龙眼。
敲门声响起, 平日冷清的小屋今天格外热闹。
赵云今去开门,江易竖耳朵听,是她订的果茶到了。
门关上, 椅子拖动, 吸管插孔,笔下唰唰的写字声和她用力吮吸椰果的噗噗声一起入耳,彻底把江易最后一丝睡意也驱走了。他撩开被子起身, 赵云今听见声响,伸出一只手拂开帘子:“你要起来?”
这一下就把江易的动作逼回了被子里, 他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 睡衣放在墙边的衣柜里,不想再给赵云今看裸.体了。
赵云今看了眼时间, 已经下午三点半了,她问:“饿了吗?医生说你要注意饮食, 忌荤腥、忌辛辣,吃点面怎么样?我来煮。”
她声音轻松, 像早前的事情没发生一样, 丝毫不觉得尴尬。
“你出去。”江易要解开眼上的纱布,赵云今走过来按住他的手。
她刚吃过水果,指尖还沾着一点甜甜的龙眼味, 略过江易脸颊时不可避免钻入他鼻孔。
“医生说你的眼睛今天不能见光,想摘要等到明天才行。”她温柔地说,“我也不会走,反正这两天空闲正好留下来还你人情,我去给你下面。”
她走回客厅,角落里的架子上堆了一扎不知放了多久的挂面,全都发霉了,上面粘了一层灰尘,碰一碰就从里面钻出几只小虫。
赵云今那精致的眉头蹙了蹙,她挽起袖子拿过簸箕:“还是待会再吃吧。”
……
江易想上厕所,但厕所木板门是坏的,只能虚掩,发出点声音外面就能听到,所以一直忍着。
房间凌乱不堪,赵云今对自己来照顾江易这件事很是兢兢业业,不仅照顾他的人,连带着他的家也一起照顾了。她将屋里的垃圾和腐败的食物通通丢出去,墙壁上的灰拿鸡毛掸子扫掉,地擦干拖净,物品归纳整齐,就连浴室的墙砖都拿刷子认真刷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两小时后了,窗子外的天穹挂上一丝暮色。
江易靠着床头一动不动,赵云今打开窗子通风,见他表情平静得不像话,只以为自己的辛苦劳动的成果得到了他的认可,丝毫没意识到他正在努力憋尿。
她拍了拍手,问:“你家既没有锅也没有调料,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出去买饭,想吃什么?”
“随便。”江易想了想,又怕她去买巷口买米粉,一来一回不过五分钟,他改口,“隔壁街上卖的云吞,我要吃那个。”
赵云今很少有照顾人的时候,偶尔一次觉得自己挺了不起,她笑了笑:“等着,我去给你买。”
听到她离开的关门声,江易从床上起来,摸索着去柜子里找了件衣服套上。
他走到卫生间,刚要脱裤子,赵云今去而复返。
“江易。”她撩开帘子,发现人不在,回身朝卫生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