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高跟鞋踏过油灯街石板的踏踏声、女人惊恐的喘息声、小屋的木门被砰砰敲响的击打声。赵云今以为是一场梦,直到她感觉到耳边有窸窣的动静,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时,才一下从那样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江易蹲在床边,伸手捂住她的嘴,他覆在她耳畔:“嘘。”
在这样寂静的晚上,屋外敲门声显得格外可怖。
急促、沉闷,伴随着女人低声的絮语,每一下都像砸在人的鼓膜上,震得嗡嗡作响。
“我知道你们住这里,快开门。”
赵云今拿起床头的手机,凌晨三点半,窗外还是一片苍茫的夜色。
她听出那声音是刚才的女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江易唇形示意:“别出声。”
这个时间她应该刚从警局回来,深夜不回家却来敲别人房门,哪怕江易不说,赵云今也觉得惊悚,并没有要开门的打算。
下一秒,女人停止敲门,带着哭腔说了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求求你们了,他们还在我家。”
……
屋里只开一盏台灯,光线昏暗。
燕子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她红裙残破,进来半小时了依旧惊魂未定。
她一开口身体就不由得哆嗦:“我去警局前回了趟家,在门缝里夹了条卫生纸,刚刚警察送我到巷口就离开了,我走到家门口,发现纸落在了门外,他们那之后一定还去过我家,或者他们现在就在屋里,我不敢进去。”
“那你就找到这来了?”赵云今倒了杯水递过去,“不怕把危险引给我们?”
燕子看了眼江易:“我知道他,听说是九爷的干儿子,一般人不会有胆子找上门的。”
“你也说了是一般人,敢无视周围那么多住户直接进来绑人,还追了你好几条街,这样的行为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吗?你口中的九爷充其量只是个大混混头子,离黑.社会还有段距离,你又知道他们会买九爷的面子了?”
“对不起。”燕子被折腾了一晚,又惧又疲,“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刚才那个情况我实在害怕,就算报警警察过来也需要时间,我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既然刚才没想到,现在就好好想想,有没有跟人结怨?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这些话我已经跟警察说过了,真的没有。”
“明面上的矛盾没有,隐性的矛盾呢?比如你哪位客人在妻子孕期出来找乐子,妻子发现后找娘家人报复你,诸如此类的。”
“我从不打听客人隐私。”燕子捂着头,“我开门做生意,又不是插足破坏人家庭,就算真有,也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吧?警察觉得他们是找错人了,但我清楚地听见他们刚刚叫了我的名字。”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把警察都引来了,他们还敢进你家蹲点,姐姐,怎么看你都很厉害啊。”
燕子抬眼看她,赵云今笑笑:“要么你是结了天大的怨,要么你是对他们有什么天大的用处,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来绑你。”
燕子自嘲地笑:“我能有什么用处?”
赵云今看了眼江易,他从燕子进门起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戳了戳他:“在想什么?”
江易抬起木然的眸子:“前阵子有个中学女生在市中心神秘失踪了,还记得吗?”
赵云今当初和林清执讨论过这件事,印象深刻:“你说的是‘万家馨失踪案’?这案子的社会影响也很恶劣,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人们已经快把这件事忘记了,我哥那边倒是一直在跟进,只是没什么线索。”
江易简单地说:“很像。”
燕子没明白他话里的含义,赵云今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万家馨失踪案和燕子的遭遇很像。
万家馨失踪在市中心,当初警察也一度疑惑为什么犯人非要在市中心犯案,后来发现万家馨的活动范围只有三点一线,总是脱不开市中心的范围,因此犯人的目标一定是万家馨这个人,可排除社会关系后又没发现谁有作案动机,案子一时陷入了僵局。
同样的没有与人结怨,同样的在不适合绑架的区域不惜一切也要将人带走。
这两起案子看似独立,但其中却有隐秘的关联,江易不说,赵云今都还没发现。
“你平时都去些什么地方?”赵云今问。
“我这人不喜欢动,最远也就去菜市场买个菜。”
“怪不得他们要在油灯街绑你,这不是就是万家馨二号吗?”赵云今思索了一会,说,“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女孩脸上没有惧怕,反而充满了兴趣。她端着手臂靠在椅子上,又回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突发奇想:“反正现在还没天亮,不如我们来玩笔仙吧,警方查不到的犯人和动机,就让鬼神告诉我们好了。”
☆、054
燕子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不要, 我从来不碰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
赵云今嘴角噙着微笑:“警察肯定没办法在几天之内就查到害你的人,你总不能一直住这吧?早点搞明白事情真相对你没有坏处。”
“那也不能去问笔仙啊?”燕子脾气也不是个好的,“看着你毛都长齐了, 实际上却蠢得跟六岁小孩一样,这都是骗人的, 你傻不傻呀还信这个?”
赵云今依旧摆着那副不甚真诚的微笑模样, 反唇相讥:“你既然觉得是骗人的, 玩玩又能怎么样?就当是消遣了。”
她慢条斯理从书包里掏出白纸和笔:“我们说了都不算,问问主人吧。”
江易没有发表意见,他懒散地靠在椅背, 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他按动点烟, 点了几下找不到位置,赵云今接过打火机,倾身为他点烟。火光摇曳, 微弱的光芒映在江易英俊的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色泽。
她手心滚烫, 接过火机无意相触时江易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香烟底部燃起的烟雾缭绕, 笼罩着女孩精美的面庞,她贴得极近, 吐气带着甜味:“你说呢?”
江易吐了口烟圈,磕掉一截燃烧殆尽的烟灰。
“按照惯例, 不否认就是同意了。”赵云今拉开与他的距离,坐直回椅子上, “来吧。”
她瞥了燕子一眼:“不用怕, 从小算命的就说我命硬,就算真有什么鬼神也克不死我,出事了我担着, 让那些东西来找我吧。”
燕子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江易都没说什么,她也张不开嘴拒绝,毕竟寄人篱下,还是怕人家把自己扫地出门。
赵云今关上灯点了几根蜡烛,燕子握住那根笔,赵云今的手搭在她的上面,另一只手牵起看不见的江易握在自己手上。江易嘴里的烟烧至一半,他却忘了再磕烟灰,酷酷的一根咬在齿间。
赵云今将笔竖起来,用手机搜了一下请笔仙的方法。
她念叨几句,手按着笔绕了几圈:“你们有什么要问的?”
燕子既不信又害怕,抿着唇不说话,江易只是陪着赵云今的一时兴起,他没有好奇的东西。
“既然你们都不问,那我问咯。”赵云今嘴里念念有词,“笔仙笔仙告诉我,林清执什么时候会娶我?”
江易:“……”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预谋。
燕子忍不住问:“不是问凶手吗?”
赵云今淡淡道:“先热热场子。”
三人手里的笔不动如山,蜡烛的火焰平静地燃烧。
江易面无表情,本就爱冷脸,此刻也看不出喜怒。别人无法知晓他内心的波澜,虽然觉得鬼神之说是无稽之谈,以前有人和他说随手玩个游戏会遭报应他只会当笑话听,可此刻放在当下,许多平日不会有的微秘心思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这游戏很忌讳,但他愿意陪赵云今玩。
他陪赵云今去玩,她满心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这种滋味,如醋溜酸梅,人生至此十七年,他也是第一回尝到。
燕子说:“没反应啊。”
赵云今姿态慵懒,似乎并不在意:“可能笔仙正在测算未来吧。”
她无聊地胡侃:“燕子姐姐,你有没有喜欢的男人啊?趁今天机会难得,要不要一起问了?”
燕子注意力都在手里的笔上,一颗心半吊着,抽空瞪了她一眼:“老娘要有喜欢的男人还做这一行?姐姐今天看你年纪轻提醒你一句,男人这种东西最靠不住,对你好的时候满嘴鬼话,对你不好的时候绝情得看都不会看你一眼,都是些狗娘养的玩意儿,你可别陷着了。”
她说完才想起这屋里还有个男人,有些后悔逞一时嘴快,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了,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笑话赵云今:“看你也不是什么黄毛丫头了,信男人就算了,还信笔仙这种东西……”
她声音刚落,桌面上的蜡烛忽然闪了一下,她本来就怕,吓得哇一声叫出来:“它来了它来了!蜡烛动了!”
赵云今回头看向窗户,安抚她:“别害怕,是窗子漏风,没有人来。”
蜡烛的火苗左右摆动,似乎比刚才跃动得更高了,在恐惧的状态下,看什么都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