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丰宝跟在林清执身后进来,一把掀开压着赵云今的男人。
持刀的男人被警察控制住,江易直起身,拍了拍T恤上压出的褶皱。
贺丰宝瞅着他脚下装满现金的袋子,痞里痞气吹了声口哨:“哟,赌资还不小。”
林清执越过赵云今,看也不看她,将一副锃亮的手铐扣在拿刀的男人手上。
*
警局。
贺丰宝打开办公柜,里面从上到下码着整整齐齐十几盒泡面,他回头问:“姑奶奶,您吃什么口味?”
赵云今偏头朝审讯室里望,贺丰宝说:“你哥在工作,给他留点空间吧,别总盯着他看,话说回来,本来这事该是我干,但你哥现在气头上不想见你非要跟我换岗,至于他为什么不想见你,自己想想吧。”
林清执端坐,警服熨帖笔挺,两肩宽阔。
赵云今只能看到他一个清俊认真的侧脸,他对面坐着江易,少年一言不发,始终沉默。
贺丰宝:“大晚上不睡觉跑去赌场看人剁手,还差点自身难保,换我是你哥,早给你皮扒了。”
赵云今提醒他:“没有我发消息告诉你们进去的方法,你们还在外面的迪厅转圈呢。”
“你别小看警察的能力。”贺丰宝泡了两桶香菇鸡面,“KK娱乐中心我们盯很久了,不出警是因为里屋隐蔽,一不好进去,二稍微打草惊蛇那帮人就从后门连人带钱一起消失了,抓不到现场就定不了罪,没球用。”
赵云今看他轻松的神情,明白这次出警收获颇丰:“那还是要感谢我,要不是那个纹身的为了看热闹下来,你们走到上面那道门就被拦住了。”
贺丰宝翘着二郎腿在转椅上晃来晃去:“跟你没关系,倒是得感谢那小子,豪赌二十万人赃并获,是条大鱼,今年的年终奖金有着落了。还有赵云今,我丑话说前头,有一有二不能有三,你再做这种不知深浅的事,就算林清执不说什么,我也得公事公办治治你。”
赵云今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可她不吃那套,笑着说:“一没违法犯罪,二没干扰工作,我去保护我哥也有错了?”
“你保护谁?”贺丰宝像听了什么笑话。
“前年缉拿四一八案的嫌疑人,我哥被对方开瓢在icu住了一个月差点就成了植物人,去年□□打群架我哥被人用钢管打断胳膊,前几个月走私案,我哥被地痞流氓捅了一刀。有事永远我哥冲在前头,新伤添旧伤,新疤盖旧疤,好好的皮肤上坑坑洼洼,我不开心。”
贺丰宝:“你不乐意个什么劲,就算在现场你又能做什么?”
赵云今说:“出了事我能给林清执挡刀,你能吗?”
贺丰宝说不出话了,他还确实不能。
……
审讯室。
林清执手里拿着江易的身份证:“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赌资较大情节严重者,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你在赌场赢了二十万足以达到这个标准,但鉴于你未成年,我需要打电话给你的监护人,号码?”
江易从进警局起就没说过话,一旁的警员递来资料,林清执看了眼,累累的都是前科。
——聚众斗殴、在校期间把人打进医院、无证驾驶摩托上路飙车、赌博、收保护费,要真一件件细数起来,今晚的时间都不够用。
江易抬起黑幽的眼眸:“死了。”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低头时所有情绪都掩藏,只隐约能看见唇边无所谓的笑:“你给她烧点纸钱,说不定能在梦里见到。”
林清执笑了笑,把资料放在一边。
*
赵云今过惯了大小姐精致的日子,嫌泡面垃圾,半夜指名吃蜜桃慕斯,贺丰宝只得找跑腿去买。他要把泡面留给林清执,赵云今也不让,亲自给林清执点了清淡的海鲜粥配牛肉煎饺,那店面在警队附近,不一会就送到了。
贺丰宝闻着煎饺的香味吃泡面,食难下咽。
审讯结束,林清执推门出来,赵云今捧着宵夜过去,林清执接过来转身分给值班的同事,自己捧了贺丰宝泡的面在位子上吃。贺丰宝扬眉吐气吃着煎饺,朝赵云今挤眉弄眼地笑。
赵云今走到林清执跟前装小乖乖:“哥,我错了。”
林清执语气温和但不容反抗:“云今,十七岁半做错事还可以写检讨,半年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就要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你了。”
林清执就连吃泡面的时候脊背都是笔直的,端坐得如同赵云今学校尖子班里永远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课的优等生,他的警服衬衫是普通料子,只是穿在他宽阔有如新生山峰的肩膀上就格外好看,他人挺拔,连衣服都有清淡的风骨。
赵云今视线从他线条流畅警服下的腰身挪到他俊美柔和的侧脸,心里一热,嘟囔道:“哥,逮捕我吧。”
贺丰宝一口泡面汤差点喷出来,手忙脚乱拿纸去擦。
林清执似乎没听见赵云今的呢喃,递去江易的资料,贺丰宝翻了翻:“劣迹不少,这都没送进少管所?哟,在西河职业技术学院还挂着学籍呢。”
林清执咽下嘴里的泡面:“江易,十七岁,两年前初中毕业后进了中专学汽修,我打电话问过技校,半年前他在一次聚众斗殴中将人打成重伤,事后拒不道歉,因此被学校做留校察看处理,他也不怎么去上课,按校规三个月后就要被劝退了。”
“爹妈呢?”
“父亲不明,母亲江滟柳十年前去世了,他目前名义上的监护人是于水生,就是那些混混嘴里在城南开赌场的九爷。”
“于水生养大的?”贺丰宝显然听说过这位的名字,说道,“这小子听起来就是个刺头。”
刺头?
林清执笑了笑,江易何止刺头二字可以形容,要么闭嘴不言,要么一开口就让他去和自己去世多年的母亲对话。
“既然未成年,批评教育再写份检讨书,放回去得了。”贺丰宝站在单面玻璃后朝里面看,林清执走前给江易留了纸笔和水,可他没动,就连头都没抬一下,闭着眼睛看上去快要睡着了。
贺丰宝啧了声:“等长开了,肯定又是一响当当的社会败类。”
“那就别让他长开。”林清执端起海鲜粥和泡面,朝审讯室走去。
赵云今正磨磨蹭蹭写着保证书,一抬眼不乐意了:“哥,那是我买给你的!”
林清执进了屋,坐在江易对面:“生活学习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警察,生活拮据不是你赌博的理由,你今晚在KK豪赌出千是自己有瘾,还是你的监护人在背后示意?”
江易不说话,林清执把温热的粥给他推过去,自己留着泡面吃:“你可以不说,就当我随便问问,饿了吗?”
“别费劲了。”江易说,“我不领情,保证书我也不会写,拘留判刑随便你。”
“保证书和拘留都是为了让你认识到错误、避免再犯的手段,如果你觉得它的本质只是惩罚,那写再多都没有意义。”林清执温和地笑,“不写就不写,抱着抗拒的心态,也写不出真诚的东西。”
江易挑了挑眉,略带诧异看了他一眼。
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林清执出现场忙到现在又饿又累,连泡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抽了张纸巾擦嘴:“刚刚带你来的警察叫贺丰宝,是我同一届警校同一个宿舍毕业的哥们,他当年的毕业论文选题是关于未成年人犯罪心理及矫正研究,期间我帮他查了很多资料、看了很多心理学专著,他能顺利通过答辩也有我一份力。”
“在他毕业论文中有这样一段内容——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小孩一再犯错并不是一定因为他性本恶,而是他亟需从成年人那里得到认同和关注,一味的惩罚和责骂未必有用,过度压迫说不定还会让其产生逆反心理,而适当地给予其存在的价值则会让他对这个社会产生一定的归属和责任感。”
江易:“……”
明明每个字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连成一段话从林清执嘴里说出来,他硬是一句都没听懂。
林清执:“你听说过油灯街吗?”
“这几年西河市大大小小扫黄行动不少,也颇有成效,可油灯街一直让人头疼。别的地方是有组织的集体性卖.淫,油灯街是分散的家家户户,没有营业执照,没有中间人牵头,一个屋子一张床,白天生活,晚上工作。进去一家不难,但其他人听到动静几分钟内就能散得干干净净,拿不到交易的现行,还容易被反咬是私闯民宅,我有不少同事在油灯街吃过亏,今年那片区的工作没人愿意接,最后落到了我头上。我前期做过不少工作,拉横幅、找居委会贴告示,但对于那块顽疾作用不大。”
林清执问:“再问一遍,真的不愿意写保证书吗?”
江易面无表情,林清执盯着桌面上那盒海鲜粥:“吃了吧,一会饿了别找我。”
赵云今的保证书写了没几行,林清执端着吃完的泡面盒从屋里出来,他拿了两件志愿协警的绿马甲:“别写了,跟我出来。”
“去哪啊?”赵云今问。
林清执看了眼腕表:“十二点,油灯街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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