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满不在乎他刚才的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还有你教出来的手。”
“要出老千养人家,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老棍儿靠回躺椅,“我看这丫头心性不低,不是能让你去赚这种脏钱的主儿。”
他回头瞥江易:“你可得想仔细了。”
……
不得不说老棍儿看人的眼光确实毒辣,以江易对赵云今的了解,她绝不会用他出千赢来的钱。
双喜给他推的活虽然累、脏,但好在钱的来历干净。
他擦完车,把抹布朝地上一丢,骑上摩托车:“上次的药如果还有名额,跟我说一声。”
“你终于想通了。”双喜欣慰,见他把头盔带上了,问,“去哪啊?”
“上班。”
江易发动车子,朝市郊的殡仪馆开去。
*
严格来说,殡仪馆的工作不只是值夜班,还包括搬死尸,扫炉灰,陪化妆师给死人上妆,每晚在阴森森的冷柜里走上一遭,如果不是个胆大心狠的,吓都得吓死。好在工钱给的够多,上班时间也都是夜里,没事的时候打个盹休息一下,白天起来还能再做另一份工。
夜里打起了雷,江易被雨声吵醒,值班室的窗户没关,雨丝已经扫进屋里了。他起来关窗,整座殡仪馆除了他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样深沉的夜里,风雨雷电劈头砸过来,给这本来就恐怖的地方又添了几分阴森。
已经凌晨三点了,他醒了就很难睡着,深邃的目光盯着窗外的暴雨。
赵云今睡觉也很轻,这样的天气她一定也从梦里惊醒了,江易待了没多久,赵云今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睡不着。”她说,“今晚家里没人,你来陪我吧。”
这样的雨夜让人出门,换旁人一定会觉得折磨,可她是对江易说的。
如果江易此刻在家,一句话都不会多说,披上衣服就能出门。
都说做情人要天造地设,他与赵云今,一个愿受,一个能作,在一起也不愧对这四个字了。
“我在上班,明早陪你。”
他夜里值班赵云今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她说:“那你陪我睡。”
江易说:“好。”
电话一直通着,他没再说话,听着对面的呼吸声慢慢变弱,再慢慢变得绵长均匀。
直到清晨他手机没电了,那通电话才挂断。
*
清晨六点。
赵云今出门上课,小区的拐角处停着一辆扎眼的摩托,江易站在电线杆旁抽烟。
他一晚没睡,脸上有些许倦色,眼睛下也泛着乌黑的眼圈。
赵云今昨晚睡得不错,已经把半夜梦醒时说的话忘得差不多了,她问:“你怎么在这?”
“陪你。”江易掐了烟,言简意赅。
“你五点半下班,殡仪馆离这的路程不止半小时吧?”
江易嗯了声:“早退了十分钟。”
他拍拍后座:“我送你。”
赵云今欣然坐上了他的后座,江易半天没发动车,就在她疑惑时,听他淡淡说:“搂住。”
赵云今莞尔,搂上了他的腰,将脸抵在他后背。
江易身上有股很特殊的气场,可以称它为安全感,却又不太一样,每当赵云今和他在一起时,总觉得他像一座山岳般巍峨,他说出的话,做下的事,桩桩件件,永远都会有结果,哪怕别人忘了,他也依然记得。
从前笑他是混混,可现今觉得,哪怕是混混,也是里面拔尖的存在。赵云今偶尔会疑惑,这样的少年很难不叫人心动,按理说身边的女人不会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独身一人,从没沾染过花花草草。
是性冷淡?是厌女症?还是贫穷致使他无力恋爱?
乱想了很多,可她却忘了一点,
——这样的江易,不是谁都能看见的。
☆、078
江易昨晚没睡, 白天抽了半包烟才吊起点精神。今天工地活不多,他捣完水泥靠在车边睡了会儿,到了正中午, 烈日灼得人没法干活,工人们停下来歇息, 三五成群地去周边吃快餐了。江易被太阳晒醒, 去旁边小旅馆开了间十块一小时的钟点房, 把一身泥垢洗干净换了身衣裳。
午休只有两个小时,他饭也没吃,直接骑车去了西河一中。
到那里时已经放学了, 江易在学校对面的书吧找到正在看书的赵云今。午餐时间没什么人, 她一个人坐在那做数学练习册。书吧是允许吃东西的,江易去阿财店里买了两盒热便当,回到书吧陪她。
赵云今一道题做了二十分钟才放笔,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朝江易笑:“谢了。”
练习册上的数字明明每个都认识, 符号也都见过, 但结合在一起却像天书一样难懂。江易只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继续难为自己了, 他把便当推到她面前:“多久高考?”
“还有一个月。”赵云今把饭盒里的肉挑给他,自己只吃蔬菜和豆腐。
江易挺佩服赵云今的, 虽然口口声声是为了讨养父母欢心,但一天做一本练习册的毅力也不是谁都有的。
江易刚洗过澡, 用的是小旅馆提供的免费洗发露, 发梢有股廉价香精的味道。
——浓郁呛鼻,可赵云今喜欢。
这味道使她沉浸在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幻想里,她仿佛身处一间逼仄的地下室内, 四周家具残破,吊灯的光昏黄,灯泡上有夜蛾的翅膀飞晃,空间太小,能清晰闻见彼此身上的汗味,这样的狭小的地方全然装不下江易的野,却让赵云今能将他每一寸表情看得清楚。
他或躺,或坐,或将她压在身下深吻,或大汗淋漓耸.动。
他的眼眸,他的肌肉,他的气息,一寸一寸,或见,或感,或闻,全部融进她身体里。
直到江易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赵云今才缓过神:“你说什么?”
从那段幻想里拔.出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了些什么。赵云今脸色有些古怪——她竟然在意.淫江易。
江易重复刚才的问题:“高考结束就要走?”
西河没有像样的大学,外出读书是必然,赵云今想了想:“我小时候的心愿是读警校,想着以后像我哥一样做个警察,可现在长大了,又不想当警察了。”
她笑了笑:“如果不读警校,省内像样的大学也不少。”
她没有解释自己话里的意思,也没有提及为什么突然不想做警察了,以江易的性格不会去问,两个人安静地吃着饭。
“阿易。”赵云今忽然叫道。
江易抬起头,少女笑吟吟看着他:“想我离西河近点吗?”
他静了静:“随你。”
简单无情的两个字,像极了他的脾气。
赵云今刚要说那我选个远远的大学去读气死你好了,江易又补充上后半句:“反正我哪儿都能去。”
她怔愕了片刻,随即温柔地说:“你真好。”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江易脸上惯有的冷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赞美而有所融化,反而更冰了。
——知道那是赵云今装出来的温柔假象,但他抵挡不了,赵云今再用那甜腻的目光看他一眼,他能溺死在她身上。
书吧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西中的男生跑进来:“赵云今,你快回学校吧,教导主任到处找你!”
他气喘吁吁地说:“你哥出事了!”
*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眼前来来往往的无非是白衣服的护士和蓝色病号服的病人,药车的轱辘咕噜噜滑过洁白的地砖,那声音听得人心烦。
江易去摸烟,还没等他掏出来,不远处走来个护士:“唉!病房外不能抽烟,要抽去花园抽!”
江易那烟到底没能摸出来,他靠着走廊的瓷砖墙,面无表情听着病房里贺丰宝的大嗓门在嚷嚷。
“城南九爷手底下的一混混,前阵子打群架把人搞成重伤,警察找他很久了,今天刚好在他家门口碰见他回去。那小子跑挺快,你哥去追,纠缠过程中被他从二楼推下去了,还好没伤到头,不然有的受了。”
赵云今问:“他人呢?”
贺丰宝阴森森说:“跑了,不过以后要是让我逮着,老子把他皮都扒了。”
林清执手臂打着石膏,从二楼跌下来那一下把他摔骨折了,腿上也有大片的淤青和擦伤,虽然不算重伤,但也绝对不轻。他脸色惨白,却还不忘跟她开玩笑:“运气还算好,掉在楼下的水果摊上只压碎了几个西瓜,要是运气不好,旁边半米就是榴莲了。”
贺丰宝说:“那就不是能摆摊卖水果的地儿!也不知道城管大队怎么干活的,连点市容市貌都管不好,要真扎榴莲上他能给我们支队赔个队长吗?”
他说罢就要打电话给城管投诉,林清执说:“算了吧,做生意的也不容易,你这电话打过去不是断人财路吗?我还没赔人家水果钱呢。”
贺丰宝阴恻恻地说:“关你屁事,等抓着那孙子让他把钱给掏了。”
林清执问:“阿易呢?怎么还没回来?”
江易刚才说出去抽根烟,半天了也不见人影,赵云今出去看时,走廊上已经没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