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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着迷 (锥花)


  他不相信,不相信这丫头能决绝成这副模样。
  结果桑渴只是小心仔细地将身上被扯坏的衣服拢好,她趴着,听见后,再度看向他,有些莫名,但还是认真很耐心地回复道:
  “嗯...反正不是你。”说完,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是医生哦。”
  “穿着白衣服,黑领带的医生。”
  桑渴干脆双手撑着下巴,倏忽间变得有些小开心,语气也欢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令她觉得愉悦的画面。
  “他看起来高高的,戴着眼镜,特别好看,会温柔地抱着我,叫我饱饱。”
  “我喜欢他。”
  “我可喜欢他了。”
  “因为他尊重我,他温柔地待我,会冲我笑。”
  “他待我可好了。”
  极好。
  不像你。
  他不会将我的手踩在地上,不会逼着我吃东西,不会骂我,不会说我是小婊/子,不会用篮球砸我,不会推开我,更不会讨厌我。
  他眼里只有我,他是世界上最希望我开心的人。
  而你呢?
  世界寂寂,只剩下沉默。
  裴行端一动不动,漠然的听,眼底是猩红,是绝望,是没辙。
  床头灯光昏暗极了,是暖橙色的,打在姑娘玉色面庞上,秀色可餐,精致又温软。
  真难得啊,她居然在笑。
  漂亮极了。
  他想吻,想舔舐,想啃咬。
  顺着眉眼到鼻尖,最后到红唇。
  想发了疯一般地,将她生吞活剥,入了腹。
  然而事实是,他一个都做不到,一个,都做不到。
  他只能干巴巴地幻想着,苦笑着,就连摸摸桑渴低垂的脑袋的勇气都没有,手只能堪堪停在半空,他不敢再继续,因为他会怕她尖叫着躲开,继续朝他露出陌生残忍的眼神。
  是啊,他害怕。
  裴行端什么都不怕,只怕桑渴不要他。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他也学着那人,缱绻缠绵地叫:“饱饱。”也去拥抱住她。
  将头埋在她的胸口。企图温暖她。让她改口,让她回头。
  但是桑渴的身体却只剩下冰冷抗拒和僵直。
  一双眼睛里满是陌生和惊诧。
  “裴行端。”她忽然就叫住他。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桑渴被他拥抱着,在他怀里,突然就问,声音闷闷的。
  裴行端一瞬间愣住,肢体变麻。
  他抬头,看向她,那双眼睛,陌生的,不是他曾经熟悉的,乖巧的,奉他如神明的,会跟在他身后,死都不肯离开的。
  不过两年,她究竟怎么了?
  桑渴说:
  “舅妈一定在找我。”
  “因为你,她现在一定很着急。”
  “你要是死掉了,就好了。”
  “就会少一份难受,少一份焦急。”
  说着说着,她的眼底染上死寂。
  “爸爸不要我了。”
  “因为你。”
  “知道吗。”
  你为什么要可怜他,为什么?
  因为你。
  他本来还能陪我好久的。
  就是因为你,因为你高高在上的怜悯。
  我真的好后悔认识你。
  不过,桑渴那充满恶心的厌弃神色只是维持了短暂的瞬间,忽然就又缓和下来。
  她试图推开他些,用手将他们两人之间,撑出一道距离。
  眼神没有了悲寂,倒像是有些无奈,还有过尽千帆的不信。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做个好人。” 她喃喃着,盯着他胸口处的装饰纽扣。
  “以后。”
  “对喜欢的人好一点,她一定也会对你好,加倍的对你好。”桑渴憨笑着,似乎在幻想着什么。
  裴行端却死死盯着她:“我谁也不要。”
  “我只要你。”
  桑渴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瞳孔,她震撼极了。
  摇头不解地看着他:“可我不想要你。”
  “我不喜欢你。”
  “我。”
  讨厌你。
  她虽然没能继续说下去,但是眼神已经透露了她心中所想的一切。
  裴行端愣住了,有很多事情他至今都想不明白。
  譬如那天他被强行带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城的天,又变了几变?
  阿婆上吊这件事,他还是被带走之后的一个月才知道。
  他不信,他本来不相信,直到最后看见死亡证明,还有警察确认自杀的结论,他才轰然跌坐到椅子里。
  那桑渴呢?
  他抓住那些人,不顾一切地问。
  “那个姑娘呢?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呢?”
  没人告诉,没人理会。
  他像是没有退路亦没有前路的野兽,只能做着徒劳的嘶吼。
  本来桑渴不会知道的,她会安安稳稳步入考场,踏着小碎步。
  听着事先录好的音频,幻想着爸爸还在远方,等她考完试回来看自己。
  结果呢?
  没有结果。
  一通电话,她的人生七零八落。
  该去怨谁呢?
  许慧吗?她也很惨,不是吗。
  没有人天生下贱,也没有人天生高贵。
  “是你主动来招惹我的,你们都是疯子。”
  “从头到尾,你利用我?”
  不知道是哪个嘴贱又快的,捕风捉影的,比街头老太都三八的。
  说漏了,桑渴他爸死了。
  桑渴还等着一个月之后的高考呢,结果电话里。
  “裴行端让我告诉你,你爸死了。”
  “救不活的。”
  女孩子的声音,刻意压低的,找准这个时机的,隐隐颤抖的,即便如此她仍旧熟悉不过的。
  桑渴疯了。
  哭着去隔壁叫人,结果好巧不巧撞见外孙被带走,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存在价值的老媪,赴死的场面。
  她已经吊死好久了。
  无人发现,无人在意。
  像是天意一样。
  *
  没有能力是忌讳。
  十八岁的裴行端参透了。
  他被牵扯进了一桩在他能力之外的案局。
  那关于父亲,关于生命,关于半生的权益,他想为他做点什么,为一个可怜的单身父亲做点什么。
  偶然的一次,陪兰婆去医院观察脊椎,不料在肿瘤科门口撞到了失魂落魄的男人。
  男人他认识,甚至能说的上熟悉,敬重。
  肺癌化验单子掉落在地,他倾身,捡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
  “小裴啊,别跟小渴说。”
  “叔这是良性的,死不了的。”男人一瞬间的慌乱,后又憨厚地笑,因为常年做一些劳苦活儿,习惯性地弓着腰。
  “叔?”他却皱眉。
  “多说无益。”
  “年轻时遭的罪啊。”男人拿过他手里的化验单子,摇头告别。
  九几年的隆城,那时工业刚刚兴起,污染严重。
  而桑保国就在那淤泥深处,为了点糊口的工钱,女儿的将来,卖过命。
  “有功劳合同吗,叔。”后来,他仍不死心。
  “那年代,谁还弄这个。”男人面容苦涩。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说不出话了。
  裴行端一直都以为,他不会有事。
  直到偶然的一次,在酒吧高台,他跟化工集团的少爷对吹,那人嘻嘻哈哈地酒后吐真言。
  “我亲爹,这个。”他露出一口黄牙,竖起大拇指。
  “一年税都得好几百万,这都流到我裤腰带成了零花钱。”他凑近他耳朵边,说完大笑,然后瘫软在沙发。
  原来,那个集团,逃税,偷税。
  他也是偶然得知,似乎一切本该是死局,但是总有那样零星划过的希望之火。
  他眼底的火苗一下子被点亮了。
  他想替这个可怜的父亲,讨一个公道。
  做梦都想。
  结果事情刚有了些许苗头,画面又一转,再相见时,男人已然剃了光头,瘦地不成人样。
  “小裴,谢谢你啊。”
  男人笑着说,身后就是躲起来的姑娘。
  人能蠢笨到什么地步呢?裴行端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可怜,这个不要命的父亲,可怜。
  抓住门把的手,五指用力到泛出青白,他不忍再看。
  他用骗来的证据,勒索了老总一笔巨款,最后将证据上报给了监察局。
  这些人,早就该死了。
  明明一切都挺顺利,独独,他没想到,那个半生铤而走险的父亲会在危急关头再度铤而走险。
  那时候他十八岁,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但是他漏算了太多东西。
  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无能又懦弱的人,竟然会有勇气去做手术,极端高风险的。
  最后死在了手术台里。
  其实他已经撑不下去了,做也是死,不做是死,不过做了还有三分奇迹。
  要说这份勇气,就是那笔骗来的勒索金。
  他怜悯的,为他换来的赔偿金。
  裴行端也是后来才知道,但是他绝对没想到,这样一个血腥的事情,会有人在暴雨的夜晚,悉数原封不动地告诉桑渴。
  她应该会崩溃掉吧。
  事实是。
  她就是崩溃掉了。
  先是狗,再是至亲。
  电话里的女孩,轻描淡写,又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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