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鸢的心狂跳不止。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使地球上所有的雄性动物都出轨了,她也不相信她叔叔会出轨。即使有一天,她老爸都出轨了,她也不相信她叔叔会出轨。
是不是她眼花?
左鸢小心翼翼地从胳膊底下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旅游照。男女穿着橙色的救生衣,坐在竹排上,笑容满面,相依相偎。
无论她近看远看左看右看怎么看,这个搂着年轻女孩的男人都是她叔叔,左淼。
左鸢又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艳照。男女靠在床上,拥着被子,赤/裸着上半身。照片是自拍,女孩努力地嘟嘴卖萌,比剪刀手。男人的表情倒是淡淡的,仿佛纯粹为了配合女孩,他才看镜头。他们身后的环境,不像宾馆,像家。
左鸢将所有的照片一股脑塞进文件袋。呃,文件袋里还有东西。检举信!
信是打印的。检举揭发市委副秘书长左淼,生活堕落,包养情妇,以权谋私,贪污受贿。信的落款是,正义使者。
她现在该怎么办?
左鸢首先想到的是打电话向纪天舟求助。不得不承认,她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离不开他。什么事情都要和他分享,都要问他意见。但是,且慢,不能给他打电话。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那么,把这件事情告诉叔叔?更不行!晚辈提醒长辈,还是晚辈质问长辈?叔叔,你要注意生活作风啊。她能这样和叔叔说话吗?
告诉婶婶?呸!她就不该有这种想法。她是打算让叔叔婶婶闹离婚吗?她是打算拆散叔叔婶婶,让左鹂无家可归吗?
告诉父母?他们老了,不能吓他们,他们承受不住的。
难道不管不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装作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照片和检举信烧成灰?
可是,谁能保证,那位正义使者没把这些东西寄给别的媒体呢?谁能保证,那位正义使者没把这些东西寄给相关部门呢?
左鸢迫切需要找一个人商量这件事情。左鸣?他还小,他还不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肯定会说,老姐,你决定,我支持你。丁小可?她不想张扬这件事情。
她要找的这个人,必须既能帮她保守秘密,又能帮她拿主意。想来想去,左鸢突然想到奚何初。
给奚何初打电话。奚何初下午没课,待在光华的图书馆写论文。左鸢说:“你哪儿都别去,等我,我现在就过来。”
左鸢将文件袋塞进包里。任浩歌见她收拾东西,忙问:“左姐姐,你干嘛?我们下午要去江城中学采访哦。”左鸢说:“你和小林搞定,我要去跑大新闻。”
小林说:“左姐,什么大新闻,带上我吧。”左鸢说:“下次带上你,这次不行。”
任浩歌说:“左姐姐,没你我不行哦。”左鸢说:“我相信你,你行的。寒假生活嘛,不是什么大事情。随便抓几个学生,随便问几句话,就能下班了。”
左鸢叫的车到了。她一路催促司机快点。
奚何初不急不缓地从图书馆走出来,微笑地说:“难得你主动找我。说吧。就算借钱买婚房,我也不会拒绝你的。”
左鸢说:“我有麻烦。”奚何初问:“麻烦?你要和姓纪的分手,他纠缠你?”左鸢说:“你能不能认真点!”
奚何初说:“我很认真啊!我希望他纠缠你,我非常乐意帮你解决他。”左鸢问:“有没有隐蔽的可以说话的地方?”
光华大学的青年教师,在校内都有一间单人宿舍。奚何初也不例外。
奚何初将笔记本和书放在桌上,对左鸢说:“随便坐。咖啡还是茶?”左鸢说:“白开水,热的白开水。”
左鸢打量这间宿舍。整洁干净,纤尘不染。所有物品放得井井有条,横平竖直,让她怀疑宿舍的主人拿尺子比划过。
她老爸和左鸣都是邋遢的人,从来不收拾住处,住处永远是又脏又乱。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男人都是这样。
纪天舟的房间的确非常整洁干净,但是和奚何初比,还是稍逊风骚。至少,纪天舟应该没拿尺子比划过。
奚何初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放在左鸢的面前。“什么麻烦?现在可以说了吗?”
左鸢点头,正要说。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左鸢立刻闭嘴,慌忙站起来。奚何初忙安慰她说:“别怕,别怕,可能是学生来交作业的。”
奚何初开门,门口是两个女生。
一个女生说:“奚老师,很抱歉,这是我的论文,我查阅了大量文献,写了两周才写好。我是不是迟交啊?”奚何初说:“今晚十二点才是截止时间。没关系,你的不算迟交。”
另一个女生说:“奚老师,虽然我的论文早就交了,但有些问题我还是不明白,能向您请教吗”奚何初说:“当然可以,有不明白的就要问。这样吧,你发邮件给我,或者去我办公室找我。最近几天,白天我都在办公室。”
两个女生向宿舍里张望。左鸢忙弯腰低头。奚何初的宿舍太小,她藏无可藏啊。
两个女生悻悻地走了。
左鸢说:“你这里一点儿也不隐蔽。”奚何处大言不惭地说:“学生经常来宿舍找我。没办法,我英俊潇洒,学问又好,很受欢迎啊。”左鸢无心和他逗笑,说:“还是换个地方吧。”
“这里是全光华最隐蔽的地方。”奚何初翻书架上厚厚的专业书。左鸢问:“你干嘛?”奚何初不回答,掏出一块硬纸板。“找到了!”他兴奋地说,“被我签用了。”
左鸢定睛看,只见那块黄黄的硬纸板上写着八个黑黑的大字。“屋主不在恕不接待”。字体大方飘逸,是奚何初的笔迹。
左鸢说:“你这不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吗?告诉别人你在屋里?”奚何初说:“这才是我的高明之处。识趣的不会打扰我。”左鸢问:“不识趣的呢?”奚何初说:“我装死。”
奚何初将硬纸板挂在门外,又砰得一声关上门。“左鸢,现在这里已经是全世界最隐蔽最安全的地方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不能帮你的,我也会想办法帮你。”
第73章 第73章
左鸢从包里掏出文件袋, 又从文件袋里掏出照片和检举信。“有人检举我叔叔。”
奚何初先看信,再看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才问:“你认为呢?”左鸢不明白他的意思,反问他:“我认为什么?”奚何初又问:“检举信里说的是不是事实”
“啊!”左鸢惊讶。从撕开快递文件袋直到此时此刻, 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考虑的是叔叔有了情妇有了小三, 她该怎么帮助婶婶帮助左鹂维护好她们的家。
她有责任更有义务这么做。不但叔叔对她有恩, 婶婶对她也有恩。
叔叔将她转学到江城。后来, 叔叔和婶婶结婚了。她常年住在他们家,婶婶没有一句怨言, 并且还细致地照顾她的生活。
想当年,她大学毕业,班级组织大家出国玩。她不好意思问父母要钱,于是打算不参加。婶婶知道后,马上塞钱给她, 还叮嘱她不要告诉自己的父母。
而现在,奚何初的问题却将她拉向另一条轨道, 另一条未知的轨道。检举信里说的是不是事实?是不是?是不是?
这封检举信,内容泛泛,并没有具体的事例或实证来说明左淼违纪的情况。比如,它检举左淼贪污受贿。但是左淼何时何地因何事受何人贿赂, 信中并没有说明。
唯一具体说明的大概就是包养情妇。有照片为证。
左鸢说:“不是事实。我叔叔不会这么做的, 他不是那种人。他的薪水不高。他们家住的是市委的房子,他自己没有车。我婶婶下海,和人合伙创办私立医院,她倒是有点钱。叔叔还要向她要零用钱。我亲眼见过叔叔向她要钱买音响。”
奚何初一只手拿着检举信, 一只手指着检举信。“我念几句给你听。‘左淼喜欢半夜数钱, 还喜欢把钱抱在怀里睡觉。’‘左淼喜欢买名表,他收集各种牌子的名表, 最爱瑞士表。’”
左鸢说:“你干嘛?这能说明什么?检举人瞎编的。这不是事实,更不是证据!”
奚何初说:“你不觉得这个人对你叔叔的行为描述得很具体吗?半夜,把钱抱在怀里睡觉,收集各种牌子的名表,瑞士表。如果不了解你叔叔,很难做出这么具体的描述。”
左鸢说:“这种瞎编的话,你要多少?我张口就给你来十句八句。我告诉你,我叔叔没有瑞士表。他最贵的表,是我工作后,赚钱买给他的,日本产的,价值一千三百五十元。我前天晚上在他家吃饭,他手上还戴着这块表。”
奚何初放下检举信,对左鸢笑了笑说:“我这不是在和你分析问题嘛。我又没肯定说左叔叔贪污受贿。我也见过他,我当然不相信他是那种人。”
左鸢说:“可是你的语气在怀疑他。”奚何初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左鸢又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这件事能告诉我叔叔吗?”
奚何初想了想说:“我建议暂时不要告诉左叔叔。如果这封检举信是假的,你多此一举,还惹他不高兴。如果检举信是真的,我是说如果啊,我当然相信,不可能有这个如果。那么,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是你无法控制的。所以我建议,现阶段,你最好装聋作哑。”
左鸢说:“我担心还有其他媒体也会收到检举信和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