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看他。”这次说话的是年轻的女的,她的声音低沉而疲惫。“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杨凌晖说。
妈妈和儿子走在前面,女的在后面磨磨蹭蹭。等他们走出门了。她才问纪天舟:“网上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纪天舟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些话是哪些话。她又说:“我告诉你,我不相信。我最清楚,他不是那种人。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我们全村人都不相信,你们也不要相信。”
不三不四的话,为什么叫警察不要相信?左鸢很快想通,她是在为自己的兄弟争清白。所以,她不需要纪天舟给她答案,她是把自己的答案给纪天舟。这三个人,认定魏威是无辜的。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改变看法。
待年轻女子也离开,纪天舟才有空招呼他们三个人。
左鸢说:“我有话跟你说。”纪天舟说:“我也有话跟你说。”左鸣看看奚何初,又看看纪天舟。他认识这个警察,给他姐姐送药油的。“你们慢慢说吧,我们先回去。”他在帮奚何初。
左鸢无语,这是纪天舟的地盘,还是交给他做主吧。纪天舟听出这年轻人的话里不怀好意,问:“这是?”左鸣昂头挺胸说:“我是她弟弟,左鸣。我们见过面的。”
纪天舟说:“我记得。你好,我叫纪天舟。要不这样吧,反正快下班了,我请大家吃晚饭怎么样?上次贾春然的事,我应该谢谢两位的。”
左鸣想,中午刚吃过好的,晚上再吃好的,会不会消化不良。
来到吃晚饭的地方,他才明白,他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纪天舟说的吃晚饭,是真的吃晚饭。警察局食堂的伙食,比光华大学食堂的伙食,还要稍逊风骚。
这种做事的方式,完全不是奚教授的对手。左鸣冲奚何初挤眉弄眼。谁知奚何初毫不领情,第三次露出他天生面善的笑容。亏他刚才还帮他说话。
纪天舟拿出四张饭票,每人一张。左鸣盯着手里的饭票。什么年代,这玩意儿居然还活着。纪天舟仿佛看出左鸣的心思,他说:“这是我们单位用来招待贵宾的。”好吧,一天之内被奚教授羞辱三次,这会儿终于做了贵宾,感觉还行。
四人打了饭菜坐下来。左鸣说:“现在你们可以说了吧,别让我这位贵宾云里雾里的,不好受。”纪天舟说:“其实也没什么。有些事情,我们就当是朋友聊聊天吧。”
左鸢说:“我先说,今天金融程来找我。”纪天舟又惊讶又好奇地问左鸢:“他来找你干嘛?”奚何初冷眼旁观,这人的反应和他中午见到金融程的反应,一模一样。
左鸢重复金融程告诉她的事情。听完这番话,奚何初和纪天舟还没来得及发表评论,左鸣就说:“他这是报复社会啊!”奚何初说:“有过这样的案例。因为自己受到伤害,所以也去伤害别人。魏威的行为,类似。”
纪天舟摇头说:“我觉得,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吧。那些视频的拍摄时间,最早是去年,最晚是他死前一周。我想,他的敲诈行为肯定不是最近才开始的。我们尝试联系过视频中的某些人,但是没人承认认识他。”
“要是我,我也不承认啊!”左鸣哈哈笑。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射向他,他缩了缩脖子,又很小声地说,“我是说如果。”
奚何初说:“也许,医院的通知,让他加快了勒索的速度,也加重了勒索的强度。”纪天舟赞同说:“这倒有可能。”左鸢说:“也把他自己推向死亡。”她的话让大家陷入沉默,纷纷努力扒饭。
左鸣问:“刚才那几个人,是他的家人吗?感觉,很穷的样子。那姑娘是她姐姐吗?挺漂亮的,就是有点木呆呆的。”左鸢无语,她这位弟弟,关心美女,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真是丢脸而不自知也。
纪天舟摇头说:“不是他妹妹,是他妻子。”“什么?魏威有妻子?”左鸢和奚何初不约而同,发出质疑的呼声。不,是质疑的尖叫。纪天舟说:“不止有妻子,还有孩子。女儿七岁,儿子四岁。”
左鸢在心里默默计算魏威初来江城的时间,是五年前的春天。“他是在儿子出生后,来江城的。”
第20章 第20章
左鸣说:“我可真不明白了。有妻有子, 那他到底是不是……他怎么还做那种事?他怎么想的?”
奚何初说:“人都有多面性。表面光鲜,背后是什么样子,只有自己知道。”左鸣说:“那他也太让人无法理解了吧。就为了钱吗?疯了吧?要钱不要命!”
纪天舟望着左鸣。这年轻人和他姐姐的性格不太一样。他姐姐是安静中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暗暗地,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像春天雨后从泥土里使劲往外钻的野草。而他, 则是想什么说什么,率性自然, 天真可爱。
纪天舟说:“还有更让你们惊讶的。”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射向纪天舟。左鸣抓紧时间吞了一口紫菜蛋花汤说:“今晚真的消化不良。”纪天舟说:“你们猜,他勒索的钱都流向哪里去了?”
左鸢觉得,纪天舟今晚的话特别多,比左鸣的话还要多。表达欲强烈, 不像他。
左鸣说:“家人呗。”奚何初摇头。之前左鸢也认为这些钱,魏威不是花在自己身上, 就是花在家人身上。现在,既然纪天舟这么问,就表示,她的猜测肯定是错误的。左鸢摇头说:“我不知道。”
纪天舟说:“当然给了家人一点钱, 但是大部分钱, 他都捐了。”“捐了?什么捐了?”三个人又惊愕又疑惑。
魏威的老家在交通不便的偏僻小山村。有多偏僻?三年前还不通车。村民出去赶集,要步行大半天才能到镇上。孩子上学,要翻两座山,趟两条河。
魏威做模特后, 开始是给家里寄钱, 后来是给村里捐钱,再后来是给乡里捐钱。利用魏威的钱, 路通了,孩子上学直到初中毕业,都不用出乡了。卫生所、养老院也都有了。
他还出钱让乡里的年轻人去学技术。种地耕田,养殖畜牧,做小生意。简直就是凭一己之力,让全乡人脱贫。短短三年时间,穷乡僻壤跃升为全县闻名的富裕乡镇。
左鸢、奚何初、左鸣,全都愣愣地不说话。他们这辈子还没听过如此让人惊愕的事。不,惊愕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感觉了,说惊悚更合适。
纪天舟说:“最近三个月,魏威捐了四百万。说是要给乡里建一所职业高中,配备电脑室。这样,全县的学生都能来上学,顺便还可以带动乡里的经济发展。”
左鸢想了想说:“应该是勒索安永生的二百五十万,再加上于世磊的五十万。”左鸣问:“还差一百万呢?”纪天舟摇头说:“不知道。”奚何初说:“这些被勒索者,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钱会用在这种地方”
纪天舟说:“听他弟弟说,他哥哥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宣传他。所以这些事,也只有他们本村人清楚。”奚何初叹息说:“他倒是个人才。有想法,有远见,不过太极端。”纪天舟又说:“他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是村里第一个到外面打工的人。”
“他本质不坏。拾金不昧的人,本质不坏。”左鸢说,“我当年对他的采访很失败。我只挖出他来自偏僻的小山村,却没挖出小山村是这种境况。”奚何初说:“不要责怪自己。就算你知道,你想怎样,你又能怎样?你只不过是记者,你不是救世主。”
气氛变得非常沉重。四个人都不说话,默默低着头扒盘子里的饭。
吃完饭,各自回去。以前都是奚何初先送左鸢回住处,然后再带着左鸣回学校。今天要是还这样的话,有点奇怪。毕竟有人和左鸢同小区。于是奚何初说:“纪警官,麻烦你送左鸢吧。”
纪天舟和左鸢同小区,左鸢本来就该坐他的顺风车啊,因为方便啊。但是奚何初这么一说,就化被动为主动了。左鸢再坐顺风车,等于是接受奚何初的安排。同时也显得左鸢和奚何初的关系,比和纪天舟的关系更近。
迟钝如不相关人士左鸣,读懂了奚何初的意思。高人啊!一句话就打败潜在威胁者。左鸣不禁在心里为奚何初叫好,但又觉得他草木皆兵。
纪天舟自然也读懂了奚何初的意思。他笑笑说:“我会把左小姐平安送到的。”
称呼左鸢为“左小姐”,是划清界限,目的是让奚何初放心。强调“我”和“平安送到”,是提醒奚何初别再罗嗦。他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奚何初教他。
高手过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多情应笑他们俩,早生智障。女主角左鸢,忽然不想理这两位神经病先生。
左鸣说:“姐,别忘了,明晚我们回家吃饭。”左鸢说:“我记得呢,废话真多。”
他是好心啊,怎么是废话。左鸣摸不着头脑。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为她唇枪舌战冷嘲暗讽,她居然还不高兴。真是一朵奇葩。今晚所有的人都是奇葩。除了他,只有他是正常的。
第二天晚上,左鸢和左鸣回家吃饭。
家里好乱,东西堆的到处都是。左鸣说:“哇,亲爱的爸妈,你们干什么?是要装修,还是要搬家?”左鸢打开几个纸箱检查。“不对啊,这里面怎么都是我的东西。”
左森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玩手机。“你妈说,地方不够用,所以把你的房间腾出来,这样可以多一间教室”左鸣觉得苗头不对。“这些东西放在哪儿?不会放在我的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