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森说:“当然放在你的房间。你的房间小,否则就用你的房间做教室了。反正你们俩都不回来住。”“天啦!”左鸣哀嚎,冲进自己的房间一看,果然已成杂货屋。甚至连左鸢的床都在他的房间。两张床并排,上面的纸箱一个叠一个,冲破天花板。
左父左母,人老心不老,退休不退场。自从来到江城,他们俩就发挥余热,在家里办起晚托班。以收费便宜认真负责的好口碑,在家长圈颇有名气。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不但雇光华的高材生来当辅导老师,还雇人负责接学生和为学生做饭。
老夫妻俩也俨然成为正副校长,忙得很。每天研究教学教务,管理制度。念叨着,百年大计,晚托为本。
今天要不是周末,他们也不会叫姐弟俩回来吃饭。
左森说:“学校要是再扩建,只能把你俩的东西都搬到阳台了。”左鸣说:“那你干脆把阳台做教室啊!”
“那不行!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阳台是他们自由透气的地方,我们不能占用。如果再扩大,就租场地。”左母叶萍在厨房炒菜。油烟机那么轰隆隆的声音,她是怎么听见左鸣说话的。
“那你们就忍心苦我。”左鸣哭丧着脸。左鸢附和:“还有我。”
叶萍挥舞着锅铲,大步从厨房走到客厅。“再多话我马上把你们的东西都扔到垃圾桶去。左鸢,沙发那边的一堆,你看看还有没有要的,不要就统统扔掉。左鸣,把你的房间收拾整齐。都给我动起来。”
乱成这样,怎么收拾?这就是今晚叫他们回家吃饭的目的吧。
左鸢去翻自己的那一堆东西,全是杂七杂八鸡零狗碎的,有好多还是废纸。她有随手写字的习惯,写完又喜欢随手放。老妈虽然叫嚣得厉害,其实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的乱扔她的东西。
左鸢在废纸里发现一本剪报集。她刚工作的时候,只要是自己写的报道,她都会剪下来做纪念。这行为持续大半年。之后她写的报道越来越多,她就懒得再剪了,自动放弃了。
左鸢翻啊翻,沾沾自喜地欣赏自己过往的功绩。
剪报集靠前的部分,有篇报道引起她的注意。《粗心人买菜丢三万,打工仔归还拒酬金》。这篇报道写的正是魏威初来江城,拾金不昧的事情。左鸢仔细地读了又读,心中浮想联翩。
魏威,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这篇报道的发表时间,距今也不过五年而已。
左鸢将剪报集装进包里,对叶萍说:“妈,其他东西都不要了。”叶萍说:“那你扔了啊!还要等我帮你扔吗?”
家里是没有床了,吃完饭赶紧回去睡觉吧。
左鸢回到住处,拿出剪报集来看。她将那篇报道拍下来,准备发给纪天舟。又一想,发给他不是傻吗?当然是去找他啊!这是机会。找他就能见到他。创造见面的机会不好吗?如她老妈所说,动起来。
左鸢捧着自己的剪报集去按纪天舟的门铃。来开门的不是纪天舟,而是一位头发全白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老爷爷。他客气地问:“姑娘,你找谁?”
“呃,我找纪天舟。”左鸢猜想,他肯定是纪天舟的爷爷。果然,老爷爷一听说她找纪天舟,立刻变得很殷勤。“你找我孙子啊!姑娘,快进来坐。”
左鸢进来。老爷爷又说:“坐啊,坐啊。”左鸢依言坐在沙发上。老爷爷搬了椅子坐在她对面,盯着她。“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找我孙子干嘛?你们认识多久啦?你今年多大?家里都有什么人?你做什么工作?”
好多问题,要先回答哪一个。“爷爷,你好,我叫左鸢,左右的左,忙趁东风放纸鸢的那个鸢。”我来找你孙子讨论凶杀案,这句话不用说了吧。
“左鸢。好名字,好名字。”老爷爷赞许她,又说,“什么爷爷,我叫纪维平。叫我名字就行,别叫我爷爷,显得我好老似的。等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纪维平起身去厨房倒水。左鸢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如果纪天舟不在家,她要回去睡觉了,她困了。
左鸢正在想该留还是该走,卫生间的门猛地打开。纪天舟头发滴水,浑身赤/裸,仅腰间围一条窄窄的白色浴巾,站在那里僵住了似的,动也不动。
左鸢看着纪天舟,纪天舟也看着左鸢。两人对峙,彼此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目瞪口呆。
突然,左鸢“啊”的一声捂住眼睛。纪维平从厨房跑出来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纪天舟忙用胳膊抱住上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慌不择路,又缩回卫生间。
左鸢说:“爷爷,啊不,纪维平先生!我,我还有事,我先走啦!”她逃得比兔子还快。
纪天舟在卫生间穿上他刚换下的脏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又拿浴巾胡乱擦了几下头发,这才敢出来。出来一看,人没了。他忽然不明白,这是他的家,他为什么要躲?
纪天舟问:“人呢?”纪维平说:“瞧你那副熊样,无能。”纪天舟说:“我这叫尊重。”纪维平说:“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尊重没有女朋友。”
纪维平在翻一本册子。纪天舟问:“这是什么?”纪维平说:“我怎么知道?她留下来的,你去问她啊!”
左鸢跑回住处,其实不过几步路而已,但她脸红心跳,像刚跑完马拉松。丁小可审视她说:“做贼啦!”
左鸢顾不得搭理她,关门上床。好可怕,太可怕啦!然而,他的肉/体真的很美好。怎么办?啊啊啊,苍天啊,大地啊,快睡着吧,快睡着吧。睡着了,就可以当这一切没发生。
微信有消息。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苍天啊,大地啊,偏偏是他。“你的剪报集落我这里了,要我给你送过去吗?”秒回:“不要!”手机扔掉。可是,那边也秒回。不得已,她捡起手机。“等你要的时候告诉我。”
刚才被吓得,差点忘记那件事。她又回:“第七页有篇报道,关于魏威的,你看看。”那边秒回:“好”。
过了一会儿,纪天舟忽然发语音。“报道我看了。你是想告诉我,魏威当年是在长风新村菜市场捡到钱包,而且他当年也住在那里,是吗?”
左鸢听语音好几遍,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她和纪天舟的关系顷刻之间变得很近很亲密。她回了一个“嗯”字。
纪天舟又发文字。“他和普通朋友见面,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约在那个地方。现在看来,那个地方有特殊意义。”
左鸢想回复语音又不敢,最后还是发文字。“他要见的普通朋友,是不是曾经的老朋友?半夜三更见面,绝对没有好事。”这次,纪天舟很久才回复:“可惜我们始终查不出那个人是谁。”
第21章 第21章
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三十分。左森弯腰低头, 非常耐心地问小男孩:“马小龙,你外公有没有说,最晚几点来接你啊?”
被唤作马小龙的小男孩大约七八岁, 生得虎头虎脑。他摇摇他的小脑袋说:“不知道”。同学都被接走了, 只剩他还在等外公。八点钟他就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等着, 可是左等右等, 外公也不来接他。
“不就晚半小时吗?别老烦家长。”叶萍瞪左森一眼,又微笑着对马小龙说, “小龙啊,别着急,叶老师拿饼干给你吃。咱们在这安心等外公。”马小龙听说有饼干吃,高兴地点头。
九点十分,马小龙的外公还没来。左森悠闲地望着叶萍, 有种胜利者的嚣张。叶萍坐不住了,下定决心说:“打电话给他妈。”左森说:“早该打了。”
两人正要打电话, 电话却响了,是马小龙妈妈打过来的。“左老师,小龙外公去接小龙了吗?。”左森说:“啊!小龙还在这里,他外公没来接他。”“没来接?”那边是非常吃惊的声音, “左老师, 给你添麻烦了。你稍等,我们这就来接孩子。”
五十分钟后,来接马小龙的是他的父母,马伟奇和常蘅芙。
左森将马小龙交给他们, 又很热心地问:“外公怎么没来接?没事吧?”常蘅芙说:“没事。老人家忘性大, 不记得接孩子的事,去朋友家打麻将了。”左森笑说:“那就好。”
出了门, 马伟奇开车,常蘅芙和马小龙坐在后座。马伟奇问:“爸不会出事吧?要不你再打电话给他试试。”常蘅芙怒气冲冲地说:“打了几百个也不接,还有什么好打的。肯定又去找哪个相好的了!”
马小龙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常蘅芙问:“妈妈,什么是相好的?”马伟奇说:“你看你,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话。”常蘅芙说:“你要是正常下班,今晚我也不会叫老头子去接他。”
马伟奇说:“平时不都是我接的吗?我是偶尔加班,你是天天加班。”常蘅芙说:“你的意思是这事怪我?”马伟奇说:“不怪你,怪我,都怪我。”
凌晨三点,屋外的雨哗哗的。马伟奇去卫生间,顺带瞄了一眼次卧,岳父的床是空的。他推醒妻子。“爸还没回来。”常蘅芙翻身继续睡觉:“又不是第一次,你管他呢。”
早晨,马伟奇见岳父依旧没回来,愈发不放心,又问妻子:“要不要报警?”常蘅芙正在做早饭,手忙脚乱。“你觉得派出所会受理吗?又不是第一次在外过夜,死了最好。”
马伟奇说:“可是他昨晚没去接小龙,这不正常。”常蘅芙说:“他有正常的时候吗?你看看小龙穿好衣服没有。快点,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