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夜里, 贾春然给二宝喂奶完毕。刚躺下, 便听见主卧有动静, 接着是大门开关的声音。安永生出去干什么?贾春然想也不想,到厨房拿了把水果刀放在包里。
杨凌晖问:“为什么要带刀?”贾春然说:“深更半夜, 小区又偏僻,附近还有好几个建筑工地。我带刀怎么啦?平时晚上出去,我都会放把刀在包里的。”
安永生坐黑摩的,贾春然也坐黑摩的。来到魏威的小区,安永生在楼下徘徊。他走来走去, 直到凌晨。贾春然躲在树丛中。
后来,魏威下楼。贾春然看见安永生跟着魏威, 于是她也跟着安永生。三人来到长风新村菜市场。魏威去后巷,安永生没去,他站得很远。贾春然怕被发现,她站得更远。
过了好久, 贾春然看见安永生走向魏威。两人说话, 但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很快,两人打起来。魏威将安永生打倒在地,安永生狼狈逃走,而魏威继续站在原地。
贾春然说:“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我必须和魏威谈谈, 我不能任由他把我的家给毁了。”
魏威不认识贾春然,待知道她的身份后, 破口大骂,叫她滚。
贾春然说:“他骂得很难听,说我眼瞎才嫁给这样的老公,说我老公是变态。但是我没计较。我心平气和地和他说,我家的诊所没了,我家的大房子也没了,我们再也拿不出钱了。希望他能行行好,别再骚扰我老公,放过我们全家人。结果他说,不是还有一套小房子吗?”
贪得无厌的人,永远不会管他人死活。这种人,不榨干他人,是不会放手的。在这种人眼里,他人的命或者他人的一切,甚至都比不上自己口袋里的几枚硬币更重要。
“他还在打小房子的主意,他是人吗!”说到这里,贾春然低下头。纪天舟冲周晶莹使眼色。周晶莹起身,倒杯水放在她面前。贾春然拿起杯子,两口喝光水。
贾春然说:“永生一忍再忍,他却得寸进尺!把小房子卖了,我们全家五口人住哪里?我的两个宝宝怎么办?”
她从包里掏出水果刀,威胁魏威。
贾春然说:“我真没打算杀他,我只是想吓吓他。谁知他根本不怕。”
魏威嘲笑贾春然和她老公一样胆小如鼠,嘲笑她不敢杀他。他甚至抓住她的手,把刀抵在自己的肚子上。
贾春然说:“于是我就一刀捅进去。他捂住伤口,他骂我,不仅骂我还骂永生,骂得非常难听。我叫他闭嘴,他不听。于是我就再一刀捅进去,再一刀,再一刀,一刀又一刀。为什么他不听我的呢?我说闭嘴他不听,我说别逼我们,他也不听。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人难道不该死吗!他活着只会害人!”
审讯室安静片刻,纪天舟问:“安永生来自首是怎么回事?你们串通好的?”贾春然摇头说:“是他自己决定的。”
魏威被杀的消息经媒体报道后,安永生惶惶不可终日。他每天都窝在屋里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哪怕阳台有风吹过,也能把他吓得跳起来。
贾春然说:“我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他。我要向婆婆隐瞒他的事,还要向他隐瞒我是凶手的事。”
后来,贾春然在网上看到新闻,知道警察在魏威家发现大量视频。安永生也看到这条新闻。他怕警察找上门,更怕警察公开视频,他想去说明情况。
纪天舟问:“他是怎么知道你是凶手的。”贾春然说:“我们进进出出,常坐黑摩的。那天晚上,我坐的那辆摩的。我不认识师傅,师傅认识我。”
安永生自首的那天,贾春然在超市给人代班,她让安永生到学校接大宝。安永生坐摩的去地铁站,那辆摩的是贾春然坐过的。摩的师傅殷勤地说:“安医生,好巧啊,你老婆前不久才坐过我的车。”
安永生将大宝接回家,辅导他做完作业,又将家里的地拖干净,然后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到警察局自首。
“他从来不辅导大宝做作业,也从来不拖地。我回家看到他留的字条,我懵了。我到警察局打听情况,才知道他和你们说,魏威是他杀的。”贾春然趴在桌上痛哭。
杨凌晖懒得理会痛哭的女人。这种把戏,他虽然见得不多,但也不少,十之八九都是装出来的。“他自首了,你有替死鬼了,你很高兴是吧?”
“不,我没有!”贾春然迅速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挂满泪水,“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到现在依然很爱他。他叫我不要自首,他说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纪天舟想到一个问题,说不定左鸢会有兴趣。“今天下午,在你家,你是要杀左鸢吗”
贾春然说:“我不会杀她的,她又不是坏人。傻乎乎的姑娘,我早就看穿连她接近我有企图,不过我没猜到她是律师。”
三人无语,面面相觑。
走出警局,夜色微凉,好风如荡。纪天舟仰头望天。江城污染严重,夜里看不见星星,月亮还是可以看见的。
杨凌晖站在他身后说:“走吧,快送我去地铁站,应该赶得及最后一班地铁。”
纪天舟回到家,忽然想找左鸢聊聊。
发微信给她,不合适。去找她,更不合适。这么晚了,她肯定睡了。还有,今天下午那位律师,不是她男朋友恐怕差不多也是她的追求者。那仇视的眼神,那把他当成假想敌的眼神,他可没忘。
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聊什么,又不能和她说具体的案情。而且,如果有需要,她自然会找他的。她那么热情。可是,她受伤,也是为了他。不去看看,不太好吧。冷漠无情不是他的风格。
发微信给她:“睡了吗”?左鸢秒回:“天台”。
左鸢躺在摇椅上,仰头望天,脖子还贴着纱布。纪天舟说:“深更半夜不睡觉,等着天上掉钱给你捡啊?”左鸢说:“有人没在第一时间告诉我第一手消息,我睡不着啊!”
她说完这句话,从摇椅上猛地起来。因为用力过猛,那摇椅使劲晃了几下,纪天舟按住它。左鸢看了一眼,立马又躺回去。
纪天舟问:“你干嘛?”左鸢说:“我理它的时候,它不摇。我离开的时候,它摇。说明它还是舍不得我嘛。”纪天舟笑笑,收手。左鸢又说:“别停啊,继续摇,挺舒服的。”好吧,他继续摇。
左鸢问:“贾春然,是自首,对吧?”纪天舟说:“重大刑事案件,自首也未必有用。”左鸢说:“好可怜。但是,恭喜你破案。”纪天舟说:“其实我还有些地方没搞明白。”
“哦?”左鸢的好奇心发作,盯着他。纪天舟笑说:“我不想告诉你。”“切!”左鸢鄙夷地说,“翻脸无情说的就是你。我又不会乱报道,我有职业操守。”
晚上的审讯,纪天舟挑能说的说了一些。“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魏威敲诈了很多人。他简直疯了,逼得别人走投无路。贾春然杀他没什么奇怪的。经侦正在查那些钱的去向。他敲诈的钱真的是太多了。”
左鸢说:“他才没疯。谁会嫌钱多?随便敲诈一下,就有很多钱。不劳而获的生活,人人都喜欢。至于钱的去向,不是花在自己身上,就是花在家人身上了呗。”纪天舟说:“他家人后天到江城。”
左鸢又说:“纪警官,还有什么疑问,统统说出来,我们讨论。”纪天舟说:“你又不是警察。”左鸢说:“我想考警校的,我爸妈不允许。”
纪天舟问:“为什么?”左鸢严肃地说:“他们觉得女孩子干这一行,不够斯文,怕我嫁不出去。”纪天舟笑说:“那你觉得你现在斯文吗?嫁得出去吗?”
左鸢惊讶地问:“我还好吧?啊?”纪天舟见她是真的惊讶,忙点头说:“还好还好。”她居然是如此缺乏自知之明的人,他服了她了。
纪天舟想了想,又说:“我最大的疑问不是钱的去向,而是,为什么深更半夜魏威会去那条后巷。长风新村菜市场,距离他家有将近一小时的车程。那条后巷,即使白天也没人走。他去那里做什么呢?”
左鸢说:“金融程说,他去见普通朋友。但是这位普通朋友,并没有出现。”纪天舟说:“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左鸢说:“魏威的命案,是近期最热的新闻。这位普通朋友看到新闻,也不来找你们。其心不善。”纪天舟说:“何止!我觉得是其心可诛。”左鸢说:“也许只有魏威才知道他要和谁见面。”
明月中天,空气中的露水凉凉的。纪天舟说:“回去吧。”左鸢说:“遵命。”她又是猛地起来,他熟能生巧地按住摇椅。谁知这次站不稳的还有她。
纪天舟忙抓住左鸢的胳膊,抓了又忙放开。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又装作若无其事。左鸢笑说:“谢谢。”纪天舟笑说:“斯文。”
光华大学,法学院,教学楼。
“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加说过,没有动机的犯罪不是犯罪。也就是说,所有的犯罪者在进行犯罪行为的时候,都是有原因的,哪怕犯罪者患有精神疾病。不管是精神疾病,还是贪婪或者报复等等这些人类恶劣的品质,它们都是一种基本的犯罪动机。”
奚何初站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今天是他每周一次的大课,面对全院本科生开放。这门课应该是法学院上课人数最多的课。最主要是因为期末只有考察没有考试,其次是因为很多女生都是冲他来的。这是左鸣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