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
然后她蹲在我面前,把蜡烛贴近我的脸,我差点就以为她要毁我的容了。不过很快她就把蜡烛移开,幸灾乐祸地说:“看来也没摔成什么样。”
“你……”我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我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她这个破烂的家时,她又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既然没有什么大碍就赶快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课,我可不想因为你而打破我的全勤纪录。”
我没有听错吧?她居然让我上床睡觉?我这才注意到,我的左边就是一张小床,难道她是要我和她一起在这张小床上睡觉?
“太搞笑了吧你?”我指着床说,“这么小的床要咱俩睡?而且你这里都没有暖气,会冻死人的!”
“所以才要两个人挤在一起睡!”她边脱衣服边说,“总比你一个人睡在工厂冰冷的水泥地上要舒服得多。”
我必须承认,她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在小工厂住的这些日子里我没少受罪。这里再破也要比那儿强百倍。我仔细思忖着,夜雨已经爬上了小床,我心一横也脱了外套,躺在她身边,反正是免费的,不住白不住。
让我有些尴尬的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和别人靠这么近过,我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还有最要命的是我们盖着同一床被子,彼此的体温在这个寒冬慢慢地合二为一。
“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吗?”夜雨的声音近在耳边,听起来却一点都不真实。
“选中什么?”我尽量让自己减少呼吸的次数。
“我们真的很像,”她翻过身来面朝我,用胳膊揽住了我的腰,在我耳边哈着热气说,“我们都一样,都用面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内心的脆弱,害怕被背叛被出卖,所以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只能独来独往。”
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密地抱着,我有些不自然,但我没有推开她。或许是因为在这样深冬的夜里,我的确需要一个身体来温暖我那毫无温度的心。
很快,枕在我肩膀上的夜雨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可我却清醒得要命,我在思索着一个让我辗转反侧的问题。夜雨刚才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又是出于怎样的心理?而这些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想得头又开始痛了,也许是酒劲又上来了,耳朵里也嗡嗡作响,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脱离这个世界了。
其实我一直都怀疑自己是有病的,活不了太长时间,因为我总是在深夜被耳鸣困扰着无法入睡。每当那时,我都会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拿着她的照片在微弱的月光下仔细地看着她的模样。
我又一次不可救药地想到了她,而且还那样心痛。
如果我死了,见到她后会和她说什么?我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她向我招手,那样美丽且温柔的一张脸,可是在梦里,她总是在我快要接近的时候突然烟消云散,再也不见踪影。
耳边还是熟悉的嗡嗡声,我害怕这样嘈杂的声音。这会使我听不见自己的心跳,让我进入另一个世界,我害怕自己会在这样的世界里突然死去。
如果我真的死去,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所以,我害怕死去。
我想,这或许是我畏惧死亡的唯一原因吧!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响声,好像什么器皿被打碎了一样,在这样宁静的夜,显得是那样刺耳。
夜雨却没有丝毫慌乱,而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抱怨叹息,然后下了床,走了出去。
我紧紧跟上,这个陌生的地方仿佛还很神秘。
在昏暗的烛光的映衬下,出现了一位满脸皱纹,年龄最少有五十岁的老女人。她进屋的时候还背着一只很大的编织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进了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编织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动作小心翼翼的,好像里面是什么奇珍异宝一般。虽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那些东西被倒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里面居然全是易拉罐和塑料瓶。
其实,她刚进来时我本想问问夜雨,这个老太婆是谁,但我马上发现夜雨的脸色不对,于是收住了嘴静观其变。对我来说,察言观色是我无师自通学会的本领。
“你又拿这些破烂回来干什么!”夜雨激动地走到老太婆面前,用脚不停地跺着那些易拉罐和塑料瓶子,像和它们有仇似的。
“喂,你冷静一点。”我走上前拉住了她。她突然浑身一激灵,似乎反应过来我还在,停下了自己疯狂的行为。
我用余光注意到,旁边的老太婆默不做声地跪在被夜雨踩扁的易拉罐边,将它们又一个一个地捡回编织袋里,落寞地说:“这些都是钱,我知道你嫌弃我这个捡破烂的妈妈,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为了赚钱每天都去给人家补习补到很晚,我心疼你这么辛苦。”
“不需要!”夜雨冲着她大吼,“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如果你早有这份心我们能混到今天这种地步吗?”
“我也不想,”老太婆开始低声呜咽,“我也不希望你被瞧不起,你会……”
“够了!”夜雨打断了她的话,冲出了家门。
我愣在原地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老太婆,说了一句:“阿姨,你别难过了。”然后追了出去。
我顺着那条小街一直追到头都没有看见夜雨的影子,只好不停地在附近来回徘徊,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在那个我住过的小工厂里。
果不其然,我刚进车间就闻到了浓烈的香烟味。我知道那一定是夜雨,只有她会那样不间断地抽烟,直到一根不剩。
“你来晚了。”她夹着烟,瞄都没瞄一眼就猜出来是我。
我站在离她两米处,看着她的侧脸问,“那是你妈?”
“我们都不想面对。”她仰起头吐出了一个烟圈,“但那是事实,我再怎么不情愿也改变不了。”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我们是一类人,是那种在这个世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孤独地挣扎着想要解脱的人,是想找到充满阳光出口的人。
“她是你的宿命。”我鬼使神差地慢慢靠近她,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宿命!”她侧过脸望着我,泪流满面,“我只能认命,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我吓了一跳,第一次看见和我用同一种方式哭泣的人——泪流满面却又无声无息。
“或许,我们可以彼此依靠。”我的脑袋一片混乱,这句话脱口而出,我不清楚她听了以后是什么感受,但我明显地感受到她冰凉的手在微微颤动。
看着这样的夜雨我想到了自己在每个失眠的夜里无声的抽泣,那种让我害怕的声音此刻不停地在我耳边萦绕,让我的手脚也开始慢慢变凉。夜雨却在这时扔掉了手里的烟蒂,一头扑进我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刹那间,我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呆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她身上那种香烟和香水混杂的味道麻痹了我全身的神经,使我变得呆滞,无法推开她。第一次这样被人紧紧地抱住,她的气息就在我的脖颈处,暖暖的,痒痒的,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驱走了严冬的寒冷。
她哭了很久很久,到底有多久我不清楚,最后她低低地说,“咱们该回家了,不然她会担心的。”
我知道她口中的“她”是指她的妈妈,这又让我发现了我们的一个相似之处,我们都把自己的妈妈称为“她”,都被这样矛盾的情感纠结着。
我们回到家时已近午夜十二点。路上几乎没有人,呼呼的北风从我高领毛衣的领口灌进来,我却不觉得冷,我的手被夜雨牵着。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友情这个东西可以来得这么轻而易举,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可以,这是我做梦也想象不到的。
我正低着头想着这莫名其妙就降临在我身上的友谊,夜雨突然停了下来,我险些踩到她的脚。我疑惑地抬起头看她,发现她的视线正笔直地冲着前方。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瞬间天旋地转——她妈妈居然在破房子门口洗着衣服,在这寒冬的午夜。
夜雨松开我的手跑了过去,把她拽了起来,大声斥责:“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不要给我添乱吗?”
“我只是想帮你干些活。”夜雨妈妈低着头,两只手因为不安和寒冷而来回揉搓着。
我以为夜雨会继续斥责她,可她没有,而是捧起她妈妈通红的手放在嘴边,一边哈气一边说:“要是有下次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她笑着看着夜雨为自己暖手,眼神温柔,好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我的眼睛有些发涩,胀胀的,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涌出来一样。我别过了头,又找到了一个我们的共同点——无论我们怎样怨恨,对她们的爱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恨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但我也发现了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我今生都无法像夜雨这样,可以在她活着的时候把那份爱表达出来。我的她早已离我而去,并且再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永远都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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