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到第十一天,我高烧不退,陷入昏迷,整个人像被烈火炙烤又像被冷水浸泡。
我在回忆里沉浮飘荡。
碰上糖葫芦的山楂发酸,贺迁鼓起腮帮,融化了巧克力淋到上面,请人品尝,酸甜苦交杂,我灌了一瓶汽水,但奇怪的味道还在。
父母结婚周年,我和钟翊摘了几箩筐花瓣,五颜六色,从大门撒到家门口,铺成一条花路,结果大人吵架,母亲连续几天没回来,大雨冲垮花路,我边哭边收拾,钟翊跑来说:“坏了,张伯发现我们把他的花摘秃了”,然后烂摊子丢给了幸灾乐祸的乔行。
孟幻剪了个齐刘海,到眉毛以上,被人笑话,我倒觉得可爱,反正头发还会长,便也去剪了,接着贺迁、钟翊也剪,四个人站在一起,眉毛格外显眼。
写完作业要回家,突然贺家停电了,我站在黑暗里手足无措,这时身后门响,几声脚步后,我被人握住手,带下楼梯,带到月光中。
适应了光线,我看清面前的人,笑着说:“原来是你呀。”
“贺折。”
第十五天,谢山案件开庭,我一路浑浑噩噩地被带到庭审现场,或许还有其他人在,但我只看清了谢如岑,因为她在哭。
漫长的审判之后,一审数罪并罚谢山死缓,我正当防卫无罪。
第二十天,谢山上诉,二审驳回维持原判。
第二十九天,例假推迟一周,我开始反胃呕吐,心里涌出一个最坏的猜测,整个人慌了。
第三十二天,我被查出怀孕,医生说状况不太好。
第四十天,取保候审审批通过。
第四十一天,律师来接我,外面的天还是惨白的。
远远的,我看到了乔行,他站在车门前,微抬着下巴,眯着眼睛看向不知哪里,脚底下碾落许多烟蒂,和灰尘混在一起。
“哥。”
乔行闻声转头,眼里雾气弥漫,他看着我眉头轻蹙,像在琢磨,又像在辨认。
我又喊了一声,他才回神,带出一点笑意。
“上车吧,先带你去医院。”
“嗯。”
没有再交谈几句,勉强做完检查,我躺在病床上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发现乔行还在。
我愣愣地看着他,说:“哥,你辛苦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不急,等家里阿姨来了我再走。”他说。
不远处,是一扇窗户,映照出房间内的事物和人的影子,外面则是漆黑深渊。
十二楼……我闭上眼,都是贺迁最后的惨叫恸哭。
想着想着,我不自觉蜷起手脚,将头蒙在被子里。
乔行的声音有些模糊。
“家里已经收拾好了,过两天出院后就可以住进去。”
“是奶奶的意思,不过一切在你,想住哪里我去安排。”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放松心情,养好身体,什么都不要想。”
我听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贺折呢?他怎么样?”
一声叹息。
乔行说:“他一直在处理贺迁的后事。”
停顿几秒后,他继续道:“通知你的那天,其实是贺迁头七。”
“实际上,是你自首的那天中午,她跳的楼。”
我一愣,腹内一股酸,反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一股气窜入口腔,我立即翻身,跌跌撞撞跑到洗手间,狂吐不止。
累了,身体没有力气,我瘫坐在地上,闭着眼,像是溺在水里,苍白的光洇过眼皮,都是冷的。
然后一道影子挡住了光,温热的呼吸扑面,我睁开眼,迎上了贺折颤动的目光。
他把我抱起,我贴到他耳边,压抑着哭腔,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我……好想你。”
四十一天,每一天都是。
第47章
乔行和贺折在门外说话,我又陷入昏睡。
醒来时天光放亮。
贺折倚在窗边,侧着头垂眸看向外面,熹微晨光在他身上轻描出一层柔和的轮廓。
我看得出神,他感受到我的视线,转过头隐没在阴影中。
“你一晚没睡?”我问。
“嗯。”
他站得远,神情模糊不清,看不分明。
“今天去把证领了吧。”
我胸口一滞,哑着声音问他:“是为了孩子?”
“算是。”他低垂眼帘,目光藏在深处。
气氛一时僵硬。
我翻身平躺,视线在屋顶散开,不再看他,轻声道。
“医生说胎儿状况不是很好,有可能会流产,所以证就先不用领了。”
我稍停顿,才说:“我其实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
沉默许久。
我听到衣襟娑动,贺折叹口气,喉间咕哝。
“生下来吧……”
“求你了。”
“否则……我们……”
我猛然一怔,循声看过去。
他背对着我低着头,塌下的两肩轻微耸动,像是极力把痛楚往回吞咽。
我突然懂了他在想什么。
背负着两个人的生命,满心的愧疚、不安,不敢触碰,不敢相拥,甚至一点开心都不敢期许。
他这样,我也是。
而现在,孩子在意料之外,却成了挽留和维系这份感情的唯一借口。
被子底下,我轻覆住小腹,朝贺折望了一眼,嘴张开了几次又合上,最后轻声问他。
“我们什么时候去?”
他僵着没动,许久之后缓慢松懈了身体。
“吃过饭吧。”
约莫半小时的车程,中途因为孕吐停了两次,抵达目的地足足用了一小时。
下了车,贺折拉着我的手慢慢朝民政局走。
春节马上来临,树上挂了灯笼,门上贴了福字,街上的喜庆气更浓了。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想起一件事,对贺折说:“后天是你的生日。”
“不重要。”他反应很淡,手中扣紧我的五指,掌心温热,“不都是等初十一,和你一起过吗?”
“上一次一起过生日还是在高中的时候。”我目光飘远,飘散在模糊的记忆里。
贺折没有说话,余光里只有一团白气起了又散。
正逢日子好,民政局才刚上班不久,大厅里就有很多新人在排队。
他们眼角都带着笑意,而我和贺折沉默着,更像是来离婚的。
照相的时候,工作人员皱着眉头:“结婚是喜事,开开心心的,你们两位笑一下。”
照片出来,上面两个人脸色都不好。
好歹结婚证是领到了。
红本拿在手里,我本以为会平静如常,可心跳还是快了,恍然觉得像漂浮在一个易碎的梦中,飘飘然的,没有真实感。
坐回车里。
“这个……”
贺折摊开手,迟疑地开口,手心里是那枚戒指。
钻石光芒灼目,我眼里发热。
“放到我这里会丢。”他说。
我怔了几秒,拿到戒指戴到无名指。
“嗯,那换我来保管。”
他摸摸鼻子。
尴尬沉默。
安全带卡在座位下面,贺折倾身来帮忙,又调整了带子,避开腹部,帮我系好。
他离得很近,绵长的呼吸拂过脸颊。
我闭了一下眼,再睁开,迎上贺折发红的双眸,澄净的瞳仁里映出我的样子。
他看着我,目光迷乱无措,像内心在挣扎,在确认。
理智敌不过情感,我胸口灼热如同火烧,眼里滚烫。
我抬起头,吻到他发凉的嘴唇。
他愣了两秒,用亲吻回应我,唇间缠绵温柔。
这一刻狭窄的车内,好似我们的避难所。
办出院的时候乔行来了。
他问我: “你想好了吗,去哪儿?”
“我带她回去。”贺折说,又轻描淡写一句,“今天领过证了,合法夫妻。”
乔行一愣,望向我,我点点头。
他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嘱咐贺折照顾好我,家里由他去通知。
中途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到家时已经是傍晚。
天空灰雾蒙蒙,斜阳暗淡西沉。
一轮月亮,正从圆到缺。
“看什么呢?进来,外面冷。”贺折在楼道口喊我。
“来了。”
他站在不远处望着我,我走向他。
我们和今天的月亮一样,是残缺的圆。
“你不在的时候谁来喂猫?”
我蹲在一旁看两只小猫埋头大吃,吃得正香。
“宋助理。”贺折的声音从衣帽间传来,接着是脚步声。
“乔小乔”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旁边的食盆,凑到大猫跟前张牙舞爪。
我把它揽回来。
“别蹲着。”贺折拉我起来,“累吗?先去睡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
“谢谢,辛苦你。”
他露出一点笑意,伸手摸在我脸上,目光温热。
“不用说谢谢,你是我的妻子。”
我一愣。
回过神,贺折已经去了厨房。
醒来,餐厅里一桌子菜,还有红酒。
“坐下吃吧。”贺折放下最后一道白灼虾,擦净手,把挽起的袖口松开。
他说:“我想了想,还是得稍微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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