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能和自己交手的幕后黑手,怎么也该轮到那位“前辈”,但现在看来,如果没有猜错,对面却只是一个有勇无谋且急着泄愤的莽夫,实在有些意料之外。
可到底是自己猜错,还是真有人背后操盘,一环扣一环的引人入局?
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唯一幸运的是,看眼下情况,阿沅至少不会因此受伤。
只是也很不幸,这么一来,自己如不借机争取时间,很有可能会过不了这一关——
该死!
是以,再度硬生生捱下一拳过后。
蒋成眼神微凝,找准机会,瞬间突然发难,一勾脚直踹向面前壮汉面门!
趁人反应不及,又是狠狠一踢,毫不留情踹向对方命根,正中红心!
“Damn it!”
一套连招下来,那匪徒瞬间吃痛弹起。
捂住裆部、侧翻倒下,男人不住左右打滚,嘴里一轱辘的脏话不绝于耳,连那领头人,都被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局势变换惊了数秒,反应过来,瞬间上前。抽刀便压向蒋成。
喉口挤出的声音低沉嘶哑:“不要逼我在这里动手!”
“当然。”
强忍恍惚即将呕血的预感。
蒋成重重咳嗽数声,才找回自己声音,也随即开口应声,同样以娴熟英语同人交谈:
“但先生,我相信你们幕后的人,也不希望在这么短时间内,毫无意义的用掉我这条命吧?只是想要折磨我解气而已,点到为止就可以了,留下我的命,应该还有别的用处。”
话落。
对面不置可否,只“规劝”他一句:“我们不需要聪明的人质。”
“但蠢点的人质只会坏事,也不好。”
蒋成笑笑接话——到这时候,他反而笑起来,一弯桃花眼微微眯起,全无怯意,反倒如局外人隔岸观火。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们,不要顾此失彼,如果之后还要把我带走,不必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他反问:“你难道不觉得吗,先生?如果把我打晕,或者打到重伤,之后毫无疑问,就会成为你们移动过程里的累赘。一旦被发现,你们该怎么和警察解释,四个人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大男人?这里可是法律出了名严苛的新加坡。”
黑暗中,他看不清楚那领头者的具体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一提到对方的切身利益,压在颈边的冰凉终归稍稍松开力气。
“说说你的打算。”
对方甚至给了他一个表达的机会:“我会考虑。”
——“那你或许应该考虑,学学中国人的点到为止。”
蒋成说着,一眨不眨地看向面前人,面无惧意。
如果不是此刻他被人以刀抵颈,满头大汗,喉口漫血。
这甚至可以无缝替换到他任何一场会议致辞,云淡风轻且淡然自信。
“在这里打压我没有任何意义。你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怎么带人离开——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入这片富人区的,但是这里的安保大门系统,只有用任意地权持有者的虹膜解锁才最保险。”
“先生,我们无仇无怨,既然你们,还有你们背后的人,暂时也并不想要我的命,所以这个时候,哪怕替你们自己着想,难道不应该先考虑,采用最安全的脱身方——”
“呃!”
他本还有更多说服对方的话术。
然而一声痛哼,足以尽数截抢断他后话。
一瞬过后,蒋成的表情登时前所未有般扭曲,汗意是痛楚的具象化,瞬间爬满他整个后背。
直到这时,他甚至都不忘艰难侧头一看。
原是两人对话间,那前脚被他踹到满地打滚的匪徒,已暂且缓过疼痛来。
“让开!”
与蒋成想象不同,这甚至可能都不是一支严格训练有素的团队,那人和眼前这个所谓领头者也没有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瞬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这头,狠狠将人一拽,对准蒋成肩膀,就是拼了死命的一脚踩下。
就那一下。
“呃……啊!”
时隔多年,蒋成恍惚又听见肩膀骨碎的咯吱细响,终于再忍不住,一声凄然痛呼,从喉口骤然爆发。
【小屁孩,骨头挺硬啊?】
【给我打!他能听懂英文,刚才都在装傻,想通风报信而已!这种小子就是欠收拾,我不打死他……】
【发高烧?高烧那就给他降温!……去!傻站着干嘛?泼啊!让你给他降温!】
【该死的,看见这种富家小孩就不爽,凭什么老子住贫民窟,他生下来就住别墅,喝羊奶?】
【等拿到钱,“他”会安排我们脱身的,怕什么?!让你打你就打!打完了拍照片,给他那个老爸寄过去,看看他是舍不得钱还是舍不得自己小孩!】
……
那一年,发着高烧,面色潮红的男孩衣裳褴褛,浑身湿淋淋,蜷缩在漆黑一片的铁屋角落。
在同龄人还都沉迷于拍皮球跳花绳的年纪。
他却已经过早的明白,自己生来唯一的价值,或许不过是作为砝码,用来换取更多金钱和权势。
所以要赚很多很多很多钱才好。
要成为最优秀,最亮眼的人,一失去消息,所有人都会注意到。
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安全感。
只有这样,他才能离开那间关了他太多太多年,找不到出口的房间。
他微微眯了眯眼。
而与那时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将他从大脑放空般疼痛中瞬间唤醒的,却不再是一下接一下呼来的凌厉巴掌,劈头盖脸的高压水枪,而是眼角闪过,那一点恍惚光斑。
……光?!
怎么会有光?
意识到那亮色传来的方向,他骇然心口骤缩。
一时也管不了其他,只得装作剧痛难忍,挣扎着,趁着眼前两人都不曾注意到异常,一个侧身翻滚,哀嚎着倒向沙发。
他的背压在搭巾尾端,也遮盖住所有可能的破绽。
重重喘/息间,此前被人痛击腹部的“后遗症”终于初现,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嘴角斑驳血痕,喉口止不住的腥气上涌,肩膀已然不能动弹。
同样的,也能察觉到她的颤抖。
她努力想要伸来触碰他的手。
【停下。】
而他愈发用尽力气压向沙发。背在身后的手指努力够到搭巾,向下狠拽,不给她暴露行踪的可能,也是平生或许第一次,这样努力的,试图用自己的身躯保护另一个人。
他不是软弱可欺的小孩了。
他有自己的家,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别出来。】
【呆在那,不要动。】
除了拼命靠向沙发。
他已然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那男人却视若无睹,仍走近,还要扬起手臂。
嘴里兀自嚷嚷着:“A,不要拦我,反正我们把他带回去也是要……”
话音未落。
那被称作“A”的领头者却忽而像是下定决心,一把上前,猛地拽住他的手。
“够了!”
“……?”
“他刚才说的话也许有道理……”A低声说,复又猛地扭头,低声喊,“B、C!找到那个女人了吗?!”
只可惜,在一楼厨房翻箱倒柜,以及刚从二楼扶梯下来的男人,很快都齐齐给予了否定的回答。
说话间,之前那说得一口生疏中文的C,实则一直停步在楼梯口。
他“任务”完成得快,方才已居高临下,旁观许久。
此刻眼神漫不经心,扫过蒋成背后那铺满雪白搭巾的长沙发,遮盖在头套之下的脸,蓦地嘲讽一笑。
“或许她是出门了?”
他接话说:“楼上没有看见人。”
闻声,A立刻否认:“不可能,她之前还接过……总之,没找到就再去找,不要耽误时间了!”
他说着,正准备走到沙发前,伸手去拽人,身后,又陡然传来一声质问,瞬间将他动作叫停:
“耽误时间的是你吧?”
“……你说什么!”
A急怒之下,狠狠扭过头去,声量骤然拔高。
可即便他声色严厉如斯,C倒依然像是半分没有畏惧,不但懒得再度动身上楼,反而径直走到这头。
他絮絮叨叨斥责着:
“我们自己的兄弟挨打你不管,让我们接着去找一个没用的女人?!实话说,我刚才上楼,窗户还打开着,她很有可能已经逃跑了!你不是不知道这里的巡视有多严格,一旦她报警,你还想我们有活路吗?!”
“你——!”
他上来就搬出团体性命要挟,A反应不及,瞬间有些语塞。
听他理直气壮,不知不觉,气势也略有些被压制,迟疑片刻,又低声说:“可是按照……他的要求,我们必须带走两个人,不能让他在处理完猎物之前被怀疑,如果那个女人不是逃走,而是躲在哪,然后报了警,会打乱我们所有的计划。”
“难道兄弟们的安全还没有计划重要吗?”
“……”
“我们刚才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这猎物的话你也听到了,趁他还能动,直接带着他一起走,还能少个累赘。”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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