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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橙 (林格啾)


  可惜还没等他说完。
  “都二十年了。”
  蒋成已毫不留情,倏然开口打断他后话:“Uncle,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今天,我们就只开开心心吃顿饭,至于官司的事,等我参考你的建议,理理思路,过两天,可能还要麻烦你。”
  和舒沅的温和有礼不同。
  虽然礼貌客套的场面话,他说得也绝对不少。但本质上,骄矜如蒋成,依然有着随时随地要掌控全场的底气。话题什么能聊,什么不能聊,主动权永远只把控在他手里。
  李立文听完,默不作声地端茶轻抿。
  “不算麻烦,”末了,竟也放低辈分,说了句奉承话,“Uncle能有今天,是你爸爸帮了我不少忙。所以你的事,永远是Uncle的分内事。”
  ……
  一顿饭吃完,除了陈述情况的时候不得不上,其余时候,舒沅其实基本都不怎么参与蒋成和李立文的讨论。
  她心里仍在介怀着宣展那头的突发情况,不时在餐桌底下翻着手机,然而,既没有最新的前线消息传来,同样的,她也迟迟没有收到宣展的回复。
  到最后,还是李立文起身准备告辞,她才骤然回过神来,和蒋成一同起身,把人送到玄关。
  也就是这么一送。
  舒沅走在最后,跟人握手时,才总算不得不从头到腰,将人打量一番。
  好巧不巧,又正瞥见他那银灰西装右胸口袋,半隐半现的星状胸针边角。
  “……诶。”
  她一声低呼。
  “怎么了,舒小姐?”
  声音虽轻,却还是引去李立文的注意,顺着她视线所向,垂眼,亦同时看见自己那位置偏下而略显怪异的胸针。
  但他似乎并不慌张。
  只略微一顿,又云淡风轻地接话:“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的,说是给我挑的幸运石,所以我经常戴着……还是你也很喜欢这种款式?我可以托他再去买一对来。”
  “啊,不是。”
  舒沅忙摆手。
  “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胸针。”
  “只是普通的设计师品牌,撞了也很正常。”
  李立文道。
  他理由给得充分,态度又诚恳,加上舒沅确实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这话题遂很快便掀过去。
  *
  之后的几天,李立文依然时不时便过来和他们共进晚餐,餐桌上,也不吝“与时俱进”,同步为他们参考着名誉权案最理想的处理方式。
  至于舒沅,却是在整整一周之后,才真正联系到了宣展。
  “喂?”
  舒沅向蒋成打了个手势,起身离开餐桌,走到一楼的户外花园。
  电话那头,传来少年一如往常清朗声音,轻声说着:“舒,是我。我才刚拿到手机,看到你发过来的消息,就直接打电话来了,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舒沅忙答,心里像是一块大石落地,瞬间长舒一口气,“……但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我前几天还打电话给你小叔,他说你应该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但不知道为什么,Richard就是不让人去看,是不是有别的……情况?”
  听她提到这些,电话那头一时沉默。
  足顿了好久,他复才轻声回复:“其实,我不是受伤最厉害的,是我的保镖,他帮我挡掉了大部分的冲击,也遇难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想过会死人。虽然最后我受的伤最轻,只是右腿轻度骨折还有一些擦伤,警察也说这是一起意外事故,但是……我Daddy还是很担心,让我尽量不要和外界接触。”
  “那你现在是……?”
  “我、我跟Daddy发脾气了,我怕你可能担心我,所以要他把手机还给我。”
  宣展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也跟着走低:“果然,我打开手机,就看到你给我发了很多很多信息……对不起啊,舒,让你担心了。”
  舒沅一时有些哑然。
  想说你受伤了还得给我道歉算是什么道理?但话在嘴边,想起这孩子刚刚从鬼门关边上过一遭,又亲眼目睹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心又不由软了软。
  “好吧,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养伤,早点痊——”
  “你明天能来看我吗?舒。”
  “……”
  她的祝福话刚说了一半,对面已然紧紧张张地抢过话茬。像是唯恐她不答应,又连忙补充:
  “我有话想跟你说,真的,想当面说,很重要的事。我Daddy明天不在新加坡,你过来的话,我可以直接让保镖把你带进来的。”
  舒沅却听得眉头直皱。
  “不是……宣展,我也很担心你,可是,”她说,“这次来新加坡,不是我一个人,我要考虑蒋成的感受……这几天,我已经从新闻里看到新加坡这边媒体的架势了,我们这次来得很低调,所以这么公开出现,影响会很不好。”
  “……”
  “你如果有什么重要的话,等养完伤好起来了,我这边的事也结束了,我们到时候再当面说好吗?”
  她对宣展,一向宛如哄骗孩子般的语气。
  不忍之余,听那头一直沉默,又忍不住低声安抚:“我们是朋友,你出了这种事,我是真的很担心。这样吧,我在新加坡这段时间,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打电话随时跟我说,好吗?”
  她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
  “可是舒,来不及了!”然而宣展却一反常态,毫不动摇,只一个劲强调着,低声说,“你亲自过来一趟,我才能单独跟你解释,不然会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
  她问。
  电话那头却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是声量骤然拔高的一声惊斥:
  “Jones!what the fuck are you doing!”
  ……宣扬?
  舒沅被宣展这难得的急怒声调吓得心口一跳。
  她想追问,可那头电话话筒似乎被捂住,在之后接近两分钟的时间里,一直安静无比,根本没人回答。
  等到再有人说话,接电话的人,已然从宣展换成宣扬。
  而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声低问:“舒?你还在吗。”
  “是我。”
  舒沅手心冒汗,终于找到机会发问,连声道:“你们那边到底什么事,怎么像是吵起来了?”
  “没什么,就是太子爷一点也不安分。说了不让他老玩手机,要在床上安静躺着也不听。”
  宣扬语气疏松平常,在电话彼端,向她如是解释着:“后天是他妈妈的死忌,Richard去了杭州拜祭,让我看着他。我不想被人念,所以严格点管着。”
  说完,话音微顿,他似乎打定主意不给舒沅顺着这话往下细问的机会,又转而先开口叮嘱。
  “我才刚知道,是上海法务部那边的人直接接手了你的那个案子。他们太不中用,等过段时间我……总之,过段时间,我看能不能从总部调人过去。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什么叫你才刚知道,法务部的人不是你安排的?”
  舒沅听懵了。
  又突然想起,自己到新加坡第一天,宣扬似乎是真的问了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一副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样子,联系起来,总觉得哪哪都怪异。
  “而且我没告诉你案子具体的情况,你怎么知道法务部不中用的?”
  “……”
  宣扬被她问得喉口一哽。
  但也只是瞬间,便又反应过来,半推半就的解释几句:“之前我一直忙着总部的事,根本没空关心国内的消息,你又不主动跟我提。我是之后听人说起,才打电话去上海问了情况,觉得他们办事效率太低。”
  “所以?”
  “反正你要知道,我肯定不希望你卷入这些风波就对了,”宣扬听出她的怀疑,话风骤而严肃,“你是我亲手发掘,亲手培养出来的,我对你有多用心,你难道不清楚吗?而且电影项目里那些改法,我们都很清楚,其实也是我先提出来,让你背这口黑锅,去面对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我很抱歉。总之,我这边的事忙完了,会尽我全力,安排人去把官司的事解决。”
  一字一句,他都说得分外诚恳。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舒沅有些不敢轻信。
  想起宣展的反应,心里对宣扬藏着掖着的做派也愈发膈应,可实在不好当面明说,只能道了声谢,又托他代为多多关心宣展的情况,随即便挂断电话。
  ——“怎么了?”
  客厅里,已经送走了李立文的蒋成,见她面带忧色地回来,很自然便伸手,帮她捋了捋不知何时蹭乱的鬓发,轻轻别到耳后。
  “我感觉有点怪。”
  “嗯?”
  “就是有点怪,但是我说不上来到底从哪开始错的……”
  舒沅说。
  许久,她问:
  “蒋成,你觉得我们那群同学,包括叶文华,他们有没有一个,能那么聪明,那么警觉,能够掐在这个时候,突然精确发难?”
  而且,还要既知道她的版权已经被改编,又能够耸动背后的传媒力量,进退有度,随时准备带偏流量?
  她很清楚叶文华的脾气性格,也明白对方没有这个本事,所以问题又回到最初且最基本的:想搞事的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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