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保证这个过程里,我儿子一定是安全的?”
“这只能分两方面去想,如果是我们警方先找到犯人并将对方控制住,这当然是最好的情况;如果……是匪徒先主动联系勒索,我们只能一方面尽量满足对方要求,同时进行追踪,力求在蒋先生受到进一步的伤害之前将其营救出来。”
“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确定他是安全的。”
几位高级警官对了个眼神。
最后,还是会议室中、警衔最高的助理警监搭上蒋霆威的话头:“我们只能说是尽量保证。目前所有能做的措施,全国上下的追踪,包括海陆空三道交通航线的严格排查,我们都已经尽可能的安排下去。”
他们的态度不可谓不诚恳。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室内凝重的气氛。
下一秒,一位青年警察推门而入。
向众警官点头示意后,他将手里堪堪捧住的四方纸盒抬高——那纸盒约莫有些重量,尺寸也大,细看观察,底部似还在渗血,他戴着橡胶手套,只敢虚握住边角,这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这是刚才一个小孩拖过来的,点名要‘蒋先生’的家属签收……我、我们已经问过孩子,他只说是有人塞给他五百新币,让他搭把手帮忙,但是对方戴着口罩,完全没看清楚长相。同事正在排查附近街道的监控录像,还没有结果。”
话音刚落。
会议室内瞬间一片死寂。
蒋父脸色大变,而蒋母眼窝浅,或许也是不安情绪作祟,瞬间泪眼涟涟,不住攀着丈夫的手臂,直将蒋父的手掐出数个指印也不肯撒手,更不肯过去半步,仿佛不面对就能假装无事发生,不住低头拭泪。
一群警官似也不好代劳。
就这么僵持了快五分钟,最后,竟是从进会议室以来就没有再说过半个字的舒沅,霍地站起身来。
椅子脚在地板上剐蹭的声音刺耳,她的脚步声更是一下一下,宛若踩在人心上钝响。
舒沅面无表情,站定在那青年警察面前。
对方清楚地看见她两眼同样蓄满了泪水。
然而,尽管双手再抖再颤,她还是咬紧牙关,闭上眼深呼吸过后,撕开了那纸盒上的密封胶布——
方才还只是隐隐传来的恶臭,瞬间在整个会议室蔓延开来。
那警官面色似欲呕吐。
舒沅同样不好过,然而比起恶心,她更多的只是害怕,也因此,哪怕下意识想要逃避,仍鼓起勇气朝里一看。
只消一眼。
她瞬间脱力似的瘫倒在地,双手捂眼,不住呢喃着:“还好,还好……”
里头只是一大块腐烂的五花肉,顺便捏碎了一包血袋,伪造出鲜血横流的状况。
会议室里其他警员见状,也纷纷凑上前来,看清楚里头情况,见过大风大浪的众人,反应大都是松了口气,有眼尖的,看到那纸盒壁上,似用胶带粘着一纸信封,又连忙委托同事取来一双手套,轻手轻脚,将那信函小心取出、拆开。
只见上头赫然几行歪歪扭扭的中文大字。
【三天后,准备一亿美金。
出克兰芝地铁站,右手边第三个垃圾桶。
手机开机,随时联系。】
众人显然都对这狮子大开口的口吻大感诧异。
倒是蒋霆威,像是倏而放下心来,嘴里咕哝着“只是要钱就好”,不觉也红了眼眶。
“到时候我去。”
末了,又拍拍身边同样哭得不成样子的妻子,“他们只要拿到钱,就不会伤害儿子,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我怎么也给他凑够,别哭了,别哭……”
“等等,爸。”
他的安慰还没说完,一旁的舒沅却霍然扭过头来,打断了他。
她一向是个乖巧儿媳,实在很少有这样“冒犯”的时候,更别说在离婚后,头一次突然又喊起了他“爸”。
蒋霆威一时也有些怔愣,心里一软,不由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了句:“怎么了?”
舒沅却先是默然思索了半分钟。
顿了顿,复才冲他庄而重之地摇了摇头。
“爸,你不能去。”
她说:“你太出名了。还有妈,在新加坡,到处都是蒋氏楼盘的地广,如果连你们都得出动,会有更多人关注这个案子,媒体更躁动,蒋成他……不,绑/匪,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们一急,就会动杀心。更何况,他们还有可能趁机想多绑走一个,我一直觉得,他们不是纯粹为了钱。”
那是为了什么?
她并没明说,因为时至今日,她也只是猜测,并没有最最具体的把握。
“那……你的意思是?”
“让我去。”
舒沅脸色平静。
仿佛说着一件无关重要的小事,却实际上扛下了这件案子里,她所能做的、最关键的一环。
“我对于蒋氏的影响是最低的,哪怕他们把我绑了灭口,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爸或者妈出一点事,后果不堪设想。”
“这……”
“这也是我现在能为蒋成做的唯一一件事了,爸,求你不要拒绝我。”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补了下今早九点的更新,下一章明早九点发,成成子在下一章哈=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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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9
【爸爸, 我好痛,他们要钱就给他们好不好?】
【我可能要死掉了,我在这里, 他们每天都要打我, 我好害怕, 你和妈妈可不可以救救我, 求求你了。我以后会乖乖写作业,会每天好好念书, 不会再捉弄英语老师和西班牙语老师, 不会再调皮捣蛋了, 我也不会老是黏着妈妈……你说的我都会听的,救救我好不好, 你救救我, 我身上真的好痛。】
颠簸而昏暗的“赶路”途中, 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思绪,最终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迷潭之中。
科学无法解释的道理,他只能猜想这是一个梦。
站在中央, 环视四周,这才迟钝的发现,原是时隔多年,他又梦见记忆里那漆黑一片的房间, 哭着哀求的小小自己。
那年他才八岁。
发着高烧,浑身上下布满不正常的潮红,每说一句话, 都不得不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分不清是因病还是因怕,总之惶恐无措,瑟缩的眼神不时瞄向旁边手里拎着木棍、凶神恶煞的男人。
只消一眼,他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又一次崩溃,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尽管在家里,他从来只需一哭就能够获得所有人的关注和退让,是真真正正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不可言,但在这,却只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破烂娃娃,他越哭,这些指着他眼泪赚钱的大男人倒越开心——他显然还没成熟到能够认请这个道理。
富有年代感的DV镜头对住八岁的蒋成,他在木棍下痛苦地来回翻滚躲避;
二十八岁的他却是个十足十的旁观者,旁观着昔日的痛苦和憎恨,脑海里飘荡的想法,竟然只有来来回回的一句:命真硬,这样还能喘口气。
嘲讽的语气,宛若对待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然而他竟不敢看向那小小男孩逐渐从迷茫、到恐惧、到渴求、到绝望的眼神变化,只是仓惶地在四目相对的前夕扭头躲闪开去。
不远处,八岁的蒋成仍在哭着问:【你们向我爸爸要多少钱,他们为什么不给?】
一群大男人闻声,却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快活的笑声响彻整个漆黑的铁屋。
他们说:【因为你不值钱啊!如果你爸妈真有那么爱你,怎么连个几千万都拿不出来,磨磨蹭蹭?说到底,就是嫌你是个累赘!】
累赘?
小蒋成眨了眨眼,他没有再苦,也没有再闹,只是在短暂的、不用挨打的空隙里,痴痴呆呆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痕的双手。
喃喃自语,也像是对自己发问,翻来覆去重复着:【因为我,不值钱?】
……
痛苦的梦境,从来不值得过分停留。
蒋成几乎是逼着自己从那片昏沉黑暗中苏醒,双眼霍然大睁的瞬间,下意识想要翻身坐起。
然而不过一动。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当下的处境:双手被反缚在身后,紧紧系在一根铁栅栏上,不仅很大程度上限制住了他的行动自由,也在眼下这件本就狭窄、只有一床一桌的小小单间里,几近严苛的规定了他的手脚活动范围。
蒋成:“……”
他不死心地挣了挣背后绳结,两分钟后,便确定那决计是个没有外力帮助不可能解开的死结。
看来对方是铁了心想要来一出好戏。
他心底一声叹息,眼下唯一值得庆幸,大概只有自己之前尚存意识的配合妥协,似乎换来了一点聊胜于无的同理心:
肩膀上,此前让他疼晕过去的钝伤,已经被人简单正骨后绑上夹板和绷带;能感觉到的脸上其他剐蹭伤口,也已经消毒处理过,传来微微刺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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