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秀女士,大概当年真被气得不轻,这会儿想起来都咬牙切齿。
“不仅这样,那时候我结婚,他还专门过来咒我!说让我别到时候把蒋家败光了,影响他们东南亚的经济,话里话外都跟看不起我们家霆威似的。就这种表现,你说他暗恋我?”
一贯优雅如她,此刻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阿成,那差不多是火星撞地球的概率吧?”
*
当天晚上,蒋母对着两个小辈,就当年老同学的恶劣之处倒了大半个小时的苦水,言谈之间,也当真半点男女情分的苗苗也没冒出过头。
甚至最多最多,也就算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总之,Richard虽然年纪大了,人脾气也真的有慢慢变好,但是他年轻时候真的对我很差!我们俩要是能有点事,你爸都要心疼死我了。”
“……?”
如果不是蒋成对自己的推论有八成信心,听到她这番慷慨陈词,估计也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想。
末了,还要细问,偏偏蒋父一通电话又刚好打来。
他们循着蒋母视线向窗外一看。
直到这时这才发现,虽说蒋父一早说了公司琐事繁忙、可能要先走,但其实,却依然迟迟等在楼下,任由车里泛出隐隐灯光熹微,仍迁就着,审阅电脑上看不完的报表文件。
“……”
舒沅看在眼里,莫名地,又侧头看了眼蒋成。
虽然蒋家父子不合,早已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但其实,谁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两父子,在许多方面,确实有着如出一辙的“默契”。
——“那沅沅,还有阿成,妈妈先走啦?”
另一头,蒋母亦满面笑容,不掩幸福娇羞。
只挥手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也很快拎包下楼。
哪怕走得远了。
仿佛还隐隐能听见,她似在说着:“都说了让你不要等啦,我又不会迷路。”
“我想跟家里小孩多说说话嘛,就随便聊聊。哪像你,每次都装冷酷,在楼下都不敢上来——你啊,要多跟孩子沟通才行。”
“你不跟他聊,他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哎呀,反正在我心里,他们永远都是小孩。”
……
于是,关于Richard到底有没有对钟秀女士有那么一段意难平往事的问题,由于这小小插曲,真相暂且只能按下不表。
两天后,早早将行李拾缀妥当的两人,已然随即踏上前往新加坡的航程。
——“阿沅,往这,来,箱子给我推吧。”
而等到落地樟宜国际机场,已经是整五个小时过后。
他们这次行程可谓一切从简。
低调之余,既没有保镖亦步亦趋,打扮也寻常简单,看着不像专程过来“避难”,倒更像是一对来度蜜月的小夫妻。
就此一路穿过机场大厅。
舒沅看他仍时不时右手轻捂左手手掌,想起某人敢于刀片划手的壮举,一时又有些失笑,轻轻开口问了句:“你手还痛不痛?”
蒋成:“……”
他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两手瞬间避嫌似的隔开老远。
“就划了个口子,早没事了。”
“你就逞强吧,看你以后还干不干这种蠢事。”
“什么叫蠢事,我那是临机应变。”
“我看你是做贼心虚。”
“……”
她说完,侧头一看蒋成那一脸吃瘪表情、且想回嘴又不好说重话的嘴唇微抖,瞬间笑出声来。
“行了行了。”
可笑归笑,还是默默拉开他手,自己推起行李车。
“知道了,不是你手痛,是我特别爱推车。”
“我……”
“别说了,赶紧跟上吧,”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他弯弯唇角,“……大少爷?”
蒋成:?
还别说,被她陡然这么一打趣,他真就站在原地直发愣了好久。
只等回过味来,才突然莫名有种被“宠爱”的感觉,不由自主,也跟着笑起,几步跟到她身旁去。
咳。
简直享受死这种没有拘束的“甜蜜生活”了——某人想。
只可惜这小小甜蜜并没能持续太久。
很快,他们便经由蒋氏分部派来接送的司机,直接移步到蒋家在新加坡圣淘沙湾的私人豪宅。行李运送这类小事,自然也有在这边、蒋母早已提前为他们雇好的四五个仆从接手。
不过舒沅一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常住,是以,考虑到安保已有物业方面负责,只简单着人对别墅里外做了清扫过后,便为几人直接结清了预定的当周工资。
偌大别墅中,随即又重归当初在上海,仅有他们两人居住时的类似情况,安逸且——
“……等等。”
“嗯?”
舒沅彼时刚忙上忙下累完,倚着蒋成的腿躺在沙发上。
玩了半会儿手机,也回复完微信里编辑部发来的修改意见,这才猛地想起最重要的一茬,瞬间直起身来。
“我们跟那个李律师约的时间,”她问,“是不是就是今天,说要一起吃晚餐?”
蒋成点头,“是啊。”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我还得——”
“不用着急。”
她刚要起身,准备去化个妆换身正式衣服,结果还没站起,又被他拽着手臂、拉过坐下,拿他没办法,只得顺着他手指指向位置,复而看向右侧,一窗之隔的别墅露天花园。
“花园?然后呢?”
“再往右。”
他又戳了戳手指。
再往那头看,赫然是另一栋欧式装潢的三层豪宅,比起他们现居这座,有过之而无不及。
蒋成对她坦白:“他就住在咱们隔壁,过去也就五六分钟的事,你累了先睡一会儿,到点了,我叫你就行。”
舒沅听懵了。
“……哈?”
所以,蒋成这厮说什么过来咨询律师,说得头头是道,搞半天就是和邻居喝喝茶,纯粹就是找了个借口,带她来新加坡避风头度假?
“是真的。当时他不是救了我,所以我爸为了感谢他,直接送了他那栋别墅,”蒋成耸耸肩膀,满脸无辜,“真算起来,他才是这里的老住户,我们一家到这边来住的次数都少,但我妈很喜欢这片花园,我们不来,就经常把钥匙交给他,偶尔会托Uncle安排人到这边来除除草浇浇水,所以,你就当跟邻居聊天,没必要特别费事。”
这还特别费事?
这都已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吧。
舒沅听得无奈,一手戳向他额头。
可最后,还真就没扛住他的“花言巧语”,也因为昨天又没睡好,于是到底还是上楼,到主卧补了个回笼觉。
蒋成也没来吵她。
等到一觉好梦睡醒,已经临近傍晚。
别墅里寂静无声,舒沅在黑暗中适应良久,才从陌生的环境里勉强恢复精神,摸过床头手机一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十来条未读微信信息。
点进去,最顶便是宣展发来的五条。
【你来新加坡了吗?】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现在也从学校回来,呆在新加坡了。】
中间间隔大约二十来分钟。
他又发了三条,这次却都简短很多。
【有空见面吗?】
【有话想跟你说。】
【关于】
关于什么?
最后这条,像是刚打了一半就被人放弃,格外突兀,也没有任何其他补充。
卖关子也不是这么卖的。
舒沅对这孩子的行为,一向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半天,只觉得他大概又是想找个理由约自己出去,但她在新加坡只想一切低调,于是反复看了几遍,终究也没给回复。
至于底下另外六条,除了编辑又一次回复来的修改建议以外,出乎意料,还有宣扬突然发来的两条消息。
【听说你的新小说进展不错,为你高兴。】
【怎么样,官司的事有进展了吗?】
舒沅:“……”
法务部的人都是你派的,这不明知故问吗?
她心里腹诽许久。
无奈人家毕竟曾经是她顶头上司,不比同辈甚至小辈的宣扬,她虽现在对他膈应得很,想了想,还是只得打字回复——
才刚打了个“谢”字。
手机屏幕最上方,突然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一条最新新闻。
她本想划开,冷不丁打眼一看,却登时瞳孔微缩。
“什……!”
几乎瞬间。
她退出跟宣扬的聊天框,点回宣展头像,飞也似的打字发问:“新闻是真的吗?”
“你现在在哪?”
“天哪,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你现在安全了,一定尽快给我回复!”
对面仍毫无反应。
她心如乱麻,深呼吸片刻,只得又一次不确定的看向那条新闻。
“车祸”、“三死两伤”、“重伤”等字眼,一个一个在她眼前拆解又组合,而所谓的事发时刻,竟然就那么好死不死,正是宣展给自己发来消息的同一时间!
她不喜欢这种巧合。
尽管她从不曾和宣展有超出普通友谊的联系。
但这一刻,极大的恐惧和负罪感还是将她瞬间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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