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彼此猜疑
两个人各自散了,周宴北回到公寓,出了电梯,正要往自家门口走去,脚步忽地顿住,目光也随之微微一凛。
公寓的门留着一条缝隙,并没有上锁,一道微弱的光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知道他公寓密码的人不出三人,谢尔东不会在没得到他应允的情况下擅自进入他家,那么剩下的人不是他母亲就是他父亲。
做好心理准备,周宴北慢悠悠地推开门。
屋内光线很足,公寓里所有能照明的灯几乎都开了,但是听不到任何动静。周宴北环顾四周,关上门后立在门口没动。
不多时,他父亲周元生从书房出来了。他们父子二人两年没见,期间也没有联系过,是完完全全地失联了两年。
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周宴北冷漠地望着父亲的脸,心里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当年逼迫他出国的人里,就有他父亲。
周元生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沙发边坐下,目光犀利地看着周宴北,道:“见到我这个父亲,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周宴北勾起嘴角,冷笑道:“我也想知道,您怎么突然想起来上这儿看看了?您该有两年没来过这里了吧?居然还能记得门锁的密码,看来改天我得把密码换了。”
“周宴北!”周元生低喝一声,不悦道,“你回国了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是不是我今天不来,又是你闯了祸我们才能知道你的行踪?”
这个“又”字,重重地打在周宴北心上。在他父亲眼里,他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周宴北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冰水下肚,似乎也压下了他心口的那股怒气。
他早就知道,他们父子之间,从来不可能心平气和地交谈。他父亲与他讲话的时候,也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下属。
他摇头笑了笑:“是不是沈叔叔告诉你的?”
“你还知道叫他一声沈叔叔?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调查沈昕的事情?你又不喜欢人家,人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非得往自己身上揽?”周元生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自己两年未见的儿子瞒着家人突然回国,居然是为了沈昕?而他就连知晓儿子的行踪,都是从老友口里得知。天知道他被沈冲告知的时候,脸上有多挂不住。
周宴北:“这是我的事情。”
“你的事情?你以为你沈叔叔很希望你能管这档子事?既然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就不必再管人家的家务事了吧?沈昕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就不要再纠结于她,给我马上收拾东西回新西兰吧。”
周元生专制惯了,容不得周宴北在自己面前说一个“不”字。更何况周宴北当初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他花了大精力才将那件事情妥善处理好。
周宴北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瞥了周元生一眼,忽然话锋一转:“父亲,您是不是又跟王怀南扯上了什么关系?”
“你想说什么?”周元生眯着眼,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王怀南今天找过我了,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这么多巧合,于是我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可能……”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就是,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往来?”
“胡说八道。”周元生猛地站了起来,自周宴北身边擦肩而过,“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不要再插手沈昕的事情,否则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这一生后悔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桩。”周宴北冷笑。
过去几年,周元生从不曾理解他,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强求周元生的包容,他们父子间注定不可能和睦相处。
周元生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危险,他还想再警告周宴北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来之前他就想过会是这种局面,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是清楚。如果周宴北是这么容易就会妥协的人,当初他们就不会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把他逼去新西兰。
就在周元生即将踏出公寓的时候,周宴北忽然喊了一声:“爸。”
周元生停下来,却没有回头,他听到周宴北问:“沈昕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沈叔叔才需要另一个沈昕来维持原样?”
话是问出口了,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得到父亲的回答。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沈冲既然找到了周元生,就说明两个人是一条船上的。而他,早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天气预报说得果然没错,到了夜间,窗外开始狂风暴雨。
屋内灯光摇曳,因暴雨的缘故,电路不稳,电灯忽明忽暗。到了后半夜,公寓彻底没电了。
周宴北摸黑点上蜡烛,拿出酒,边喝边等天亮,脑中尽是父亲周元生的那番话。
父亲的来意很明显,想要他放弃追查沈昕的事情,这显然也是沈冲与父亲见面的主要原因。只是他没想到沈冲居然搬出他父亲来阻止他。
黑夜里,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那个在他心里存了许久的可能则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
几个小时前,他问父亲沈昕是不是已经过世了,虽然父亲没有回答,但他仍旧懂得了其中的意思。
在沈冲祭拜的那块无名墓碑下,很可能埋着的就是沈昕,但沈冲为何有意隐瞒?倪晨又为什么会甘愿代替沈昕生活?她一而再地出口伤人,只不过是想逼他离真相远一点儿吧?
再者,倪晨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难道她没有父母吗?怎么会甘愿放弃自己的生活成为另一个人?
酒精不断刺激着周宴北的大脑神经,他越想越觉得头疼。再加上一个王怀南,所有的事情交织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天将亮未亮时,周宴北接到了谢尔东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周宴北自认识谢尔东起,从未见他与人动粗。哪怕是他做了律师这行以来碰到过不少无赖,也从未与人红过脸,更别说是动手爆粗了。这还是第一次。
周宴北瞧着躺在病床上的谢大律师,一时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幸灾乐祸多一些还是同情多一些。
史清忙里忙外地将手续办理妥当,一声不吭地站在病床边,双眼通红。
周宴北见过她两次,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她。她不说话时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平添一分孤傲,难怪谢尔东会对她上心。
等史清出去了,周宴北才问:“现在做律师的还负责协调当事人的家庭和谐?”
谢尔东心情不佳,再加上伤口仍隐隐作痛,实在没心情跟他贫嘴,朝他使了个眼色,道:“你出去看看,她前夫也在医院里,我怕他又会跑来找史清麻烦。”
周宴北靠着床尾没动,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问:“你还真认真了?”
“我看着像是在逢场作戏吗?”
这下周宴北没说话了。他本来以为谢尔东会反驳,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地就承认了。
“怎么打起来的?”过了会儿,周宴北又问。
“雨太大,我和史清谈完官司的事情送她回家,没想到正好被来找她的前夫碰上了。她前夫说了些难听的话污蔑史清,还动手打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挨打?换成是你,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就这么简单?”周宴北怎么都不信。
谢尔东素来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仅是这样怎么会让他大打出手呢?
“就这么简单。”谢尔东一口咬定。
他伤得并不重,只是右手手肘轻微骨折,需住院观察。见他这副模样,周宴北突然有些好奇史清前夫是个什么情况了。
周宴北站在病房门口,刚一踏出病房时,就听到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史清前夫的病房。而此时,史清也不知所踪。
他想了想,提步朝那边走去。
病房内一片骚乱。
三个人同时拦在倪晨面前也没能拦住倪晨的攻势,只见倪晨拿着相机,对着陈东林的脸一阵猛拍。
因为愤怒,倪晨整个人的动作有些没了分寸。陈东林的人没能拦下她,想动粗又碍于在医院不能太过放肆,始终有些畏手畏脚。
“咔咔咔”的快门声此起彼伏,倪晨简直气昏了头。
她听到史清在电话里的哭声时整个人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她知道陈东林无耻,但怎么也想不到陈东林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倪晨指着陈东林大叫:“你不是挺要脸的吗?我就让别人看看你陈东林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婚内出轨、家暴,所有坏事儿你全都干了,就这样你还拖着不愿离婚?为了少分几个钱我看你是连脸都不要了。你等着,我马上联系媒体把你这事儿曝光了,我看你努力维系的面子还能剩多少。”
陈东林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倪晨的鼻子大骂:“你少给我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一块儿办了。”
倪晨气得都要跳起来了:“你倒是来啊,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能耐!”
倪晨气疯起来连史清都不敢说话,可她又怕倪晨受自己连累,正想开口劝阻,就听到了陈东林气急败坏后污蔑的话。